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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场里来了卖表的。
女式坤表,拇指大小,澄黄黄的金色,说是从国外走私过来的,跟粗粗笨笨的国产表摆一块儿像摩登洋妞与乡下柴禾妞站一起。表200块钱一块。70年代,新疆人的工资比内地的要高,爸的工资有72块,妈有45块,日子过的温饱有余,物价便宜,肉只7毛2分1公斤。
200块钱是笔巨款,家里本来没这么多钱,没钱也就动不着买的心思,碰巧爸把家里的飞鸽自行车卖了,不多不少正好200块钱,钱就放在衣柜中间的抽屉里,爸和妈各管着一把钥匙。
买了的人把袖子挽得高高的,时不时的端起胳膊瞄一眼表,“哟,都10点半了。”妈看着他们拽拽的样子很有点动心。那年头的手表就相当于八十年代的彩电,九十年代初的手机,是地位和富贵的像征。
“李老师,过了这村就没那店了,买块表先戴着,以后还可以留给闺女当嫁妆嘛。”戴表的主儿冲着妈嚷嚷。“快点吧,那人马上就到别处去了呢。”
一个从湖北偏远小镇跟着父亲一路奔波远离故土的土丫头,一个脱离后娘虐待刚刚过上吃饱穿暖日子的穷闺女,一个三十多岁从没有过一样像样物件的寒酸嫂子,终于抵不住晶莹、洋派还有美丽的金表诱惑,眼一花心一狠就直接奔着抽屉去了。
表当然是假表,除了镀金表面,壳子里全是塑料机蕊。
爸回来了。
爸身边有三个弟妹和四个儿女,老家还有一个姨娘二个小妹妹要供养……
爸和妈为了这块表一直吵一直吵。爸的眼睛原本就很大,愤怒的时候瞪得更大,像疯狂的牛眼那么红那么碜人。
妈就一直哭一直哭,说,“我为你们家当牛做马这些年,这块表就算是打长工的工钱,行不行?”
妈其实也后悔,只是说不出苦来,她只会像祥林嫂一样一遍遍地说“要不是看在四个孩子的份上,怕跟着后娘遭罪,我早就跟你离婚了。”
……
多少年后,一次闲谈,妈说“你爸年轻的时候长得可帅呐。”听着有点吃惊,妈的记忆像一个筛子,把那么多含泪带痛的灰暗日子统统滤掉,捧着点点滴滴金子般的好时光,一直怀恋到白头。
妈在离金婚只有二年的时候去世了,金婚是五十年。
那块表早就不走了,表面上的数字已经看不清了,金色斑驳不堪,露出一块块黑色铁锈,表链断了一截,表把儿不知掉哪去了……
它是爸的宝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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