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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马樱花 于 2010-8-13 17:22 编辑
立秋后随即几场雨,依然热,但天空果然高远一些了。在高远的天空下我们躲避炎热的阳光,期盼风起雨落,等待秋高气爽。
借出的《静静的顿河》还回来了。这套书是1984年7月24日在人民文学出版社读者服务部购买的,算是我早期藏书里的上品。1983年临毕业在书店里第一次发现了这套赫赫有名的书,但无力购买。班上绰号路不平的王同学比较富有,我把这消息告诉了他,他艰难地买了一套回来,那个中午,他提着这套书走回宿舍,每走一步都像是给人脚底下使绊儿。几天后,我不揣冒昧他借阅,他恨惊讶地对我说,难道你以为你是阿拉伯也门共和国的酋长乎,竟然要享用本属于我的初夜权。我唯唯而退,说那就你先来。他直到毕业也没有读完第一本,我望眼欲穿也只能付之无可奈何了。
1984年,我的工资大概是九十多元,工作单位离106国道很近,进京方便。那一年我几乎每个月发了工资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北京买书,先奔王府井新华书店,之后西单书店,之后转读者服务部。因为人生地不熟,经常转向,我曾经把天安门转得坐南朝北,好心的北京人也好几次把我指向歧路,我费了很大功夫才找到了人民文学出版社的读者服务部,在那里我再次看见了那条静静流淌的顿河,还遇见了高贵典雅的安娜·卡列尼娜。那个时候北京的书店卖书都要用一张十六开的彩色纸简单裹一下,之后用细纸绳跟捆点心包一样地捆一下再递给你。四大本顿河,两本安娜,分别包装,从读者服务部出来,我左手挽着顿河,右手挽着安娜,茫然四顾,不辨西东。时候尚早,坐车又去了西单书店,书店不是很大,人却拥挤。一位长发飘飘的女子在我身边问店员可有冈察洛夫的《悬崖》,店员说刚刚买完,我十分清晰听见那位女子发出了一声很失落的叹息。为了这一声叹息,我义无反顾地又返回了人民文学出版社的读者服务部,我知道那里有《悬崖》这部书,我还拿起来翻过,只是因为对那书不了解所以没买。既然这书能让一位长发飘飘的女子发出叹息,想必应该是一部不错的书了。天气很热,我买到《悬崖》后,已是汗流浃背了。
从北京回来我把顿河放在一边,首先打开了《悬崖》。书读完后,我把它推荐给了一位朋友。我的推荐是有目的的,我是想让他看见里面的一句话,那句话是:上帝呀,原谅薇拉的这一回头吧。多年后,这位朋友在我一墙的书里,准确地发现了这部他当年借阅的书,并用手一指,于是我顺着他的手指返回到了当年的岁月。
借书人是在市图书馆的资料室还给我《静静的顿河》的。资料室里满地都是书,那是本地在京的一位老学者赠送给图书馆的。我粗略看看那些书,很有感慨,一方面为这位老学者心念桑梓而感动,一方面感叹这老学者这么多年怎么会买了这么多垃圾。看来大凡爱书人,哪怕是学者,买书也难免走眼。
在资料室从事古籍点校的盗墓贼送给我六块模子,模子在小时候十分常见,哪个小孩子都有,记得一分钱一块。我就有很多,现在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前段时间闲谈中得知盗墓贼还有收藏,便要求割让数枚。可惜这六块模子跟我小时候玩的不一样,比较小,小也比没有好,聊胜于无吧。玩这东西需要挖胶泥,泥和好后,在模子按好再扣出来晒干,变成了泥模子。斜戳一块砖,在砖上滚泥模子,轧着算赢。有一制子,泥模子只要滚得比别人远而且在制子范围内,也算赢。
答应送给另一位朋友一本《浮生六记》。他说他几年前在旧书摊上看见了一本,想买,有事离开了一下再回来就没了,快气死了。书是绿色的封面,1981年江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我正好有此书,便答应送给他。跟一本书错过了,再次相遇很难。虽说是秦人天下楚人弓,但错过的遗憾往往在空闲的日子里不经意间在心灵的某个地方咬噬一下,隐隐作痛。这种疼很轻又很重。我深知这种为书而苦的滋味,所以我慷慨相赠。
在炎热的季节,读书的效率要打些折扣的。过去的这个夏季,断断续续读了李绿园《歧路灯》。我十分纳罕,都说康乾时代文字狱怎么怎么厉害,怎么怎么黑暗,可是怎么就一下子出了那么多伟大的小说家。《歧路灯》虽不如《红楼梦》著名,但照样伟大。这部书是爬着看完的,看的时候我几次让那个夏鼎气得砸床铺。读不同的书需要持不同的心态,对环境和姿势也有不同的要求,我认为看小说就得趴着看。
旧书摊淘得一本《反特电影剧本选》,里面有三个电影剧本,《黑三角》、《猎字99号》、《东港谍影》,这样的书其实没什么价值,之所以买下,是因为里面的《东港谍影》让我想起了遥远在初中时代,当然那个时候我已经不玩泥模子了。
那个时候每天晚上都要上晚自习,自己带煤油灯,只有阔人的孩子才点蜡。煤油灯一般都是用墨水瓶自制的。那时候的老师没有现在的老师聪明,他们举着蜡烛在昏暗的灯光下讲课,并布置大量的作业,有的老师为了争取给学生上晚自习甚至发生争吵。那是个冬天的下午,我莫名其妙得被指定明天到公社参加竞赛。我心想明天竞赛了,今天晚上还不该歇歇?况且据可靠消息,离家不远的油田基地晚上放电影。那晚的电影就是《东港谍影》,反特片,精彩。我看得正带劲儿的时候,发现班上的一个同学居然也来了。我在前面,他很容易就看到了我。我问他,你怎么也来了?怎么来这么晚?他吱吱唔唔。精彩的电影继续,他大概是嫌离得近,到后面去看了。电影刚散,他突然出现在了我面前,说,班主任让我叫你来了!听此话不由我大吃一惊,好一似冷水浇头怀里抱着冰,简直就闻风丧胆胆战心寒汗流浃背了。这位班主任教书呱呱叫,打人也是呱呱叫,是位颇受人尊敬而又相当厉害的名师。第二天上早自习的时候,我忐忑地等待着惩罚,班主任终于出现了,二话没说,风风火火先走到那个去叫我的同学面前,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拧着耳朵,小手指扣着下巴,把他端灯一般地端了出去:好啊,我让你去叫人,你居然肉包子打狗……
我吓坏了。时候不长,老师从外面敲了一下窗户,我乖乖地跟着去了办公室,见那个叫我的家伙用手捂着脑袋在一个墙角偷着乐。老师先是不说话,之后问我,演的什么?我说《东港谍影》。好看吗?好看也得说不好看啊,我说,不好看。不好看你怎么还看!说着,暴风雨就来了。我挨到了整个初中时代最狠的一棍子!在打我过程中,我发现那个叫我的家伙,一直在墙角里,肩膀不住地抖动,他那是在偷着乐,要命的是,他居然发出了小母鸡一样咯咯的笑声。于是老师丢下我,转而对他进行了专门的辅导,终于把他辅导得服服帖帖地哭了。早自习结束的铃声响了,同学们看见班主任的办公室里走出来两个病鸡。多年以后,我的这位同学当上了光荣的司法警察。
这一段时间新书没买,陶得几本旧书,都是重复购买,这些书到手后,摩娑翻阅,乐在其中,其中滋味涵泳悠长,因为关于书,毕竟有太多的故事,有太多要说的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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