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如果我能把前30年的人生做一个分析,就定会察觉一个不破如铁的规律:所有的个人悲剧,都他妈的源自于谢大.只可惜这个规律是直到我失去了丁铛后,方才扼腕发现的,覆水难收,就是这么一回事……
谢大的大二女生甩了他,有人看到她和金融系的学生干部在杨柳林里激吻。某个夜晚,谢大突然掏出了个口琴,眼含热泪,开始说弹拉唱的时候,我和寝室里的哥几个,解脱般地长出了一口气:这厮终于自悟了。不过也有消息说,其实大二女生压根就没搭理过管理系的谢大,用情至深的谢大统共就和她说过两句话:“来,排我前面(食堂打饭的时候).”,“教研室在左面柺角的地方(仙人指路的时候)”自然,这些都是野史笔记类的传说,是万万不能去向谢大核实的,但总之,总而言之,谢大成功地在人群面前表达出了失恋的表情,居然还用的是“词言志、情托曲”的精妙方法,这样传说似乎就变成了一个事实。
谢大向我提出代考6级的要求时,我正在给丁铛写雷打不动的思想汇报。一般这么破题:亲爱的女王;而收尾则是这么签字画押:忠实的仆人。如此这般地写是有文化传承的,文艺复兴时的贵族,提着鹅毛笔的时候,便是如此泡妞不怠.
谢大把巨掌放在我的背上,挫了两下,开门见山地说:秀才,我最近刚失恋.我很奇怪,心想这早已是全系皆知的秘密了啦,还嫌宣传得不够?谢大似乎早已拟好了方案,不等我有所回答却直接下达了任务:秀才,你下个月帮我代考6级.谢大说这话的时候,直视我的双目,辅以命令式的语气,暗示我是不可以拒绝的.我犹豫了,最近风声很紧,班主任有时还会对班里的高危分子再加道猛药:毕业在即,要珍惜自己的学籍.很金刚怒目的姿态.但师长们的棒喝,却如春风过驴耳,明显点化不了谢大这个青皮.
我正想找个不可抗力的理由出来,谢大却使出了苦肉计:” 唉……”他居然用手遮面,以弃世神情和哀怨语气,成功表演出了一个倒霉鬼是如何先情场失意被女蹬,又紧接着考场无招干瞪眼的--好惨啊!我的妇人之仁这时突然发作,想到了谢大帮我拉灯泡妞的往事.于是,我模仿电影里即将走向刑场的共产主义战士,壮志凌云地对着前方的屠刀点了点头。
我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丁铛:出于大义,你的男友将去赴汤蹈火。没等我作出抉择,晚上在阶梯教室自习的时候,丁铛却突然指着案上的六级习题书,摆了个诧异的表情来。她知道我早通过六级了。我嘿嘿一笑,搪塞着说洒家看厌了灯草和尚、绣塌野史之流,如今换点健康向上师长爱的口味吧。丁铛自然不信,提起书来在我天灵盖上一打,说:“别瞒我了,老实交代!”我知道如果把真相告诉她,谢大那就完了;朋友确实没有红颜管用,但总不能为娱美人一笑,而去学溺宠褒姒的周幽王吧?我横下一条心,决定继续高尚地为谢大而吹牛。
我咳嗽了一声,用很天真的眼神看着丁铛说:告诉你真相,但一定要给我保密哦。丁铛点了点臻首,问我:“和谢大有关?”我差点没昏过去,心想这美妞真是慧眼识才啊,谢大是什么货色看来她比我更清楚。但我还是放弃了命运递给我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告诉丁铛,上次六级考成绩不理想;但王某并非遇见点挫折,就垂翅不振的蠢材,所以这次誓要搏回面子。说这话的时候,我气壮山河,声如洪钟大吕,脸上还泛着神一样的光彩,那阵子连我都恍惚得认为是真的了。丁铛却似乎还是不相信,低头想了想,厉声问:“你真是这么想的?”然后抬起秀目仔仔细细地盯着我看。我强忍住将被揭穿的恐惧,镇定自若地捉住她的柔夷,笑得阳光灿烂:有-志-者-事-竟-成!
谢大长得黑大苯粗, 不过脖子上挂着吉他,唱一口烂情歌的他,本质上是个文人.其实我觉得,谢大就和苏曼殊相仿,身上都有一层假象.比如苏曼殊即使披了一层般若的袈裟,而骨子里还属于情种,那首”铓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的联句,看似蝉蜕顿悟,实则仍是多情遗恨.可见,看人真的不能只观外在.所以,我和谢大的那次作弊失败,从开始就注定是不成功的---谢大,他妈的根本就不是那块善出奇谋的坏料啊.
被秃头系主任提出来后,谢大脸色苍白,一对贼眼翻在天花板上,似乎随时准备仆地,使出龟眠大法来逃避师长的盘问.我本以为谢大会慷慨赴难,就象汪精卫一般,当场口诵首"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的诗来.但现实却够残酷.不过万幸的是,我们没有被当场拿住现行,师长们似乎对面前这对开水烫不怕,又咬定双唇不开口的死猪毫无办法,最后只有把我们作为嫌犯收押待查。类似党组织用精神胜利法惩罚台湾地区领导人那样,宣布:察其言观其行,处分待定吧.
系主任想给我的处分,最后落了空。因为一个月后,我主动报名参加了学校的义务献血.为了祖国为了学校,为了处分为了前途,我大义凛然地贡出了童子的精血。鉴于我的觉悟高人一等,老共产党员系主任终于按住了拿着屠刀的手,我想他心里一定还很欣慰地哼了句梵唱:“同学们,苦海无边,献血是岸啊”。谢大本来也想效仿我的血遁逃生攻略,但体检的时候医生却发现他是乙肝带菌者,谢大就只能从志愿者摇身一变而为了高危人群。大学4年,对谢大来说,未免惨绝人寰。
丁铛不再理我,原因自然是我欺骗了她。我尝试过破镜重圆,但未果。只能寂寥地回到寝室里,蒙头对着墙壁去参枯木禅了。而那段时间谢大似乎总避免在我面前出现;他常常会无端失踪,一直等到我们歇灯睡觉了,方才做贼一样地从门缝里溜进来,蹑手蹑脚爬到我的上铺去。其实好几次我都想一猛脚,把这祸患给踹个屁股朝后平沙落雁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