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淡淡一片云 于 2010-8-5 08:57 编辑
一
俗语说十里不同俗,最近几天经历的一件事,真实地记录验证了这话.
仁兄弟中的三哥祖父去世了,年纪已经九十五岁,属瓜熟蒂落自然故去,按农村说法,为喜丧.故在整个丧礼中并未见真正哭得死去活来之人,其间更因为草台班子的出现,竟有几分热闹之嫌.
刚刚知道消息的时候,兄弟几人相约买花圈吊唁.商量半天,感觉买花圈小气至极,根本体现不了兄弟感情,决定用花篮代替,流行且实用.
送至他家的时候,故去的老人已移至堂屋正中,厚厚地盖上了被子.屋中的画匾全被拿了下来,代之的是大片白纸.地上铺满了麦草,那是夜里孝子守灵,不能睡觉的时候取暖之用.我们打了招呼,赶紧跪了下来,依次磕头.这在农村白事中,是最能反应一个人懂事与否的标志.
我们虽是兄弟关系,却并不能太多参与他们家事务,只好相约火化时候再来匆匆而别,留下一些本家安排通知外地亲戚,以及定出殡日期,当然,农村里红白事务的主事之人也依次分工,大体分为大总(相当于董事长,负责全面工作)大支(相当于总经理,负责具体工作)跑集(买东西)跑信(通知亲戚)举重(抬棺材)帐房(收礼)端菜烧火洗碗等等,细致得让人佩服.
火化那天,我六点半就起了床,依次去带另两个弟兄.到了他家,早已挤满了人.发觉是白白的一片,这才发现自己的孝帽没戴,抓紧回车上拿了下来戴上,那是送花篮的时候就给的.这里得缀述一句,农村能缝孝帽的老人是越来越少了.那里面有很大的讲究,比如平辈的,侄子辈的,孙子辈的就不一样,主要通过头上的造型来体现,重孙辈的每人一顶红孝帽,更是好认.灵车到了,屋子里立即传出了很响的哭声.于是,男人们的吆喝声,女人们的哭喊声应衬着老人被抬上了车.
我被安排带人,车里挤上了四人,紧紧地跟着灵车直奔晓店--我们这边的火化场所在地.一路上,不时看到灵车上撒下很多纸钱,翻滚在道路上,飘向了空中,跟在车后飞得很远很远.八点五十左右,我们的车队到了,被排在了第十二号,也就是说前面有十一位比老人先到.因为来过几次,知道这下有得等了,索性下了车,转到隔壁的墓园里,一个个地凭吊着.第一个看到的就是那对悲惨又幸福的小夫妻,他们结婚第二天回门,路上遇到了车祸,一起走了,只做了一天又是永远的夫妻.接着就是一个八六年的小男孩,估计也是车祸,英气地看着我们.我越走越感觉生命的沉重,活着到底是为什么?最终还不是落到这一步么?时间有先后,生命呢?坐在墓园中的亭子里,生平第一次想去找烟,一遍遍在口袋里摸索,视线却依然停留在块块墓碑上.
电话响起,催我到悼念大厅.在哀乐里,我们依次跟上,围着老人的遗体转了三圈,叩头之后来到等侯区.仰望天空,缕缕青烟袅袅升起,一个人就这样消失了.我脑子中没有永垂不朽,更没有永远活在我们心中的感觉.只是感觉到,又一个认识的人没了,莫名的伤感一下子涌了上来,酸酸的冲击着眼睛.
在等骨灰的时候,发现几个打扮另类的人.几个男人披着水红的长布,也在张望着什么.他们也一定是亲人故去了.只是在我们那边,绝对不会有男人沾红布的.在一件松树下,两个男人像阿拉伯人站在那儿,头上也被白衣遮住,绕着一圈麻绳,估计应是宿迁南的人家.正在打量着,电话又响了,是一个重要的事儿,必须得立即去办.恰巧骨灰也出来了,只好向兄弟打了招呼,急急地回了城.
再次到他家的时候,已经是出殡前一天的晚上.门前灯火通明,一帮吹鼓手正在卖力地表演着,相声小品歌曲戏曲一样不少.我们兄弟仨来的任务也就是这个,给逝去的人点歌,送好最后一程.那晚天空不做美,竟然飘起了小雪,影响着观众鼓掌.好在灵棚就搭在舞台后面,也能挤上几十人,保证了观众人数,刺激着吹鼓手们的表演.在高音喇叭的作用下,声音奇高,感觉鼓膜被敲打,隐隐作痛.加之儿子没人带,被我带在车里打着空调在睡觉,如火化那天一样,逃也似地离开.但我知道,那晚的灵棚一定是通明到天亮,最亲的亲人一定在陪着老人家.
今天早上十点左右,我准时从家中离开向他家开去.相隔几里路,就能远远地听到喇叭里的声音.停车后,就看到迎猪头祭.猪头祭是我们这里的传统习俗,主要由本家出嫁在外的姑侄女们出钱操办.道具有桌子一张,猪头(鼻子里插着两根大葱)猪尾各一,鱼一条,果子若干,也有一些水果之类.抬桌子的人要走得极慢,前脚紧紧搭在后脚一点点,一分钟不会超过三米,以示敬重.姑姑侄女跟在桌后,或大哭,或啜泣,跟各人性格有关.这次可苦了我的兄弟,因为我知道,他的家族大,这次足足要迎十二个猪头祭.
早上没有吃饭,我早早就饿了,却因为跟兄弟关系特殊,一直没有敢坐席.偷空找那个特熟悉的民间厨师要了碗汤喝才好了点.兄弟的同学朋友我都熟悉,认真地帮他招呼着,迎来送往,几乎没有闲着.直到最后一排,实在没人挤着坐席了,我们才轮到.简单吃了点,把碗筷一拿(农村的喜丧主家都会准备新的碗筷让吃饭的人拿回家,以示富有喜气)准备最后一项任务,把老人送到地里.
其实这是农村办白事最重要的一环.十几个大力气的人待灵棚一拆,一吆喝,直接抬起棺材向墓地走去.路上得停三次,谓曰路奠.这次的主角是男性亲戚们,懂的人就会九揖九扣,时间拖得怕人,不懂的年轻人直接磕头,在第三奠的时候,管事之人会在把牢盆(老人一去世就要烧纸用的盆,直至棺下田才可以打破)在孝子头上绕三圈之后狠狠地砸碎.到了墓地,简单修整下墓穴,就开始了下葬仪式.首先由懂的人在墓穴里撒上麸子,烧上纸钱,然后由孝子喊一句,棺材就慢慢下放.用红头绳和硬币做的土水准仪简单一量,就算定位,再由孝子喊着某某躲钉,由木匠在棺材几个方位钉上红筷子,直接就填土掩埋.这时候,孝子孝孙接过主事之人扔来的坟里的一块土转身就走,绝对不能回头.待坟墓成形的时候,众人皆回.再由亲人中的女性过来哭一次,基本就算结束了.
当然,以后每逢老人故去那日起七天倍数的时候,亲人们还要带上酒菜来坟头纪念,那是自家的事了.
感觉自己这次更啰嗦,之前已经多次被人家批评文风啰嗦.其实,和一个人的生命相比,这算啰嗦吗?
二
特意起了个大早,儿时玩伴今天终于结婚了,答应为他跑跑腿,带带新娘.
其实新娘早已成了旧娘,他们的儿子已经两岁多,而我这个兄弟也大我两岁,实属最沉得住气的男人,今天回老家就是补办婚礼来了.
时过境迁,一晃二十多年,儿时兄弟但愿能够聚齐,毕竟我们在这个宿迁最西的村子里度过了童年,虽说生活有点苦难,但笑声还是经常传出,一如村西沙河的水.
那时,我们兄弟六人常在一起玩.年纪最多相差四岁,最大的七五年,最小的七九年.电视并未普及,电影也是偶尔有场露天的,最终遭殃的就只好是村子里的动植物们了.
六人当中的老大就是我的大哥,跟他一个爹爹,关系也是最近.他小时玩心就重,也最有创意,直至三十多岁,还经常调戏小孩子,惹得他们大哭或大笑.当时家家都是草房,檐口极低,大人几乎伸手就可摸到,我们也只是加个板凳,那里的麻雀窝是一个接一个.而田里的麻雀就跟天上的星星一样多,却是灵活异常,一般人根本抓不到,我们只好退而求次,直接把手伸向草房屋檐下的麻雀窝,那儿的小麻雀和麻雀蛋多如牛毛.
每年春末,走过屋檐下能够听到小麻雀在里面饿得直叫唤的时候,我们就知道,好日子来了.
如拾棉花一般,两人一组,一人带着板凳,一人拿着袋子,挨家挨户,把手往屋檐里一伸,就有五个六个左右的花花点点的麻雀蛋出来.当然,有时候也有或大或小的小麻雀不幸落网.最寒碜人的当数刚刚出壳的小麻雀,一根毛都有,肚子大得惊人,甚至可以看到里面的五脏六腑.
小麻雀被我们拴上绳子算作宠物.麻雀蛋当然是被无所不吃的我们煮了打牙祭.每当这时,有大人经过就说,吃麻雀蛋当心长一脸麻子,那时尚小,肚子的需要远远超过对美的渴望.初中毕业的时候,我们每个人脸上果然都有些或多或少的小雀斑,这才隐隐有点后悔.
村东有条沟,名曰东沟沿,两岸长着粗壮的老柳树,根深叶茂地丰富着我们夏天生活.编草帽那是小女孩子玩的游戏,我们根本不屑.沟里的鱼儿才是我们的最爱.
一般情况下,我们选择钓鱼,鱼钩是一毛钱一个的,鱼线最多一毛钱就够了,鱼杆当然就是蚊帐杆子,鱼漂更简单,随便找根鹅毛,取其中间部分剪成几个小段串到鱼钱上就是.每次钓鱼,我们或骑到柳树上,或找个岸边水草茂盛的地方坐下.农村孩子的钓鱼都有天性,一会儿功夫,每个人都有小收获,柳条上三条两条地串着小鱼儿,就跟课本上的渔夫一般.
钓到的鱼基本上我们不拿回家,全部是现场操作进了肚子.老大从做木匠的二爷家拿来一个漆罐,然后安排最小的小弟回家偷来油和盐,葱茴香和辣椒全是就地取材,直接从菜园子里拔来洗净就是.然后把这些佐料和鱼一起放到漆罐里煮.水开之后就是吃鱼之时,每人手里拿着柳条做成的筷子,挤挤地伸向漆罐里.鱼的腥味是我们第一感觉,然后就是汽油味,然后才是咸和辣,那时可不管这些,每个人也是吃得有滋有味,最后的感觉就是如果有人拿来一根火柴点着了,我们每个人的嘴巴都能着火,汽油味太浓了.
其实最省力的逮鱼办法当属是扎盆逮了.所谓扎盆,就是在脸盆上扎一层透明塑料薄膜,中间切一个巴掌大的口子,放进些猪食剩饭,然后直接从汪边推向三四米远的水里,一根绳子牢牢地拴在岸边的树根上.每隔半小时我们慢慢拉上来一次,里面肯定有贪吃的小鱼在里面游来游去,伸手一条条抓上来就是,有点像瓮中捉鳖.
老大最不耻这些小儿科,他要我们做的都是些有挑战有难度的事儿.比如,偷河对岸的西瓜,拿别人家田里的玉米棒,挖山芋,当然,仍然不是自家地里的.最有难度的一次是想吃后院范姓人家的鸽子,无奈那鸽子不是我等力量能达到的,花了三天时间用弹弓打,连毛都没打下来一根,最后还是因为打到人家的玻璃窗才作罢.
起早坐在这里,打了这些文字,手已很凉,却因为回忆这些,却也感觉不到,心中早已一片温暖.估计老大一会就会打电话过来,只好停下.
缀补一句,结婚的这个兄弟人在武汉,研究生毕业,也算是兄弟当中最有出息的一个了.
早上回到家中,就有众多儿时好友围上打了招呼,我一一回笑,今天主要的任务是带新娘子,恕不能久聊了.
果然,早饭刚刚吃完,就安排我带上新郎去美发店看新娘子化装,进而给车扎花.花扎得很快,专职等新娘化装了.时间等得久,兄弟中的老大性子急,趁这功夫理了发,刮了胡子,马上精神起来.我先是买了袋甜桔,兄弟几个分着吃,看时间够长,又拉他们去彩票店买了几张彩票,也打算沾沾喜气.
电话通知我们回来时,新郎新娘已经打扮一新,果然漂亮!呵,因为是嫂子新娘,恕在这里不能多说,以示敬畏.上了车,一路狂奔,到了骆马湖的湖滨浴场,简单拍完照,就按新娘子要求去了运河风光带,用她的话说,运河是宿迁的象征,有文化底蕴,值得一看.穿过城区,上了大桥,一转,就到了中运河.
时值冬日,景色倒也不迷人,河中的船儿引起了小俩口的注意.于是,又是拍照,行走在水天之间.我们闲来无事,只好逗他们俩,要把新郎花儿拿来带,新娘子不愿意,有趣得很.其间,老家电话催了几次,大体意思就是那边已经安排好了,闹喜为主,速速回去.
不敢得罪闹喜的人儿,直接往回走.经过宿迁新市区,自豪地向新娘子介绍这座新兴的小城.在来的路上,新娘子对宿迁一直有误会,认为是贫穷落后野蛮之地,这可了得!为了兄弟以后的家庭地位,我嘴冒泡沫地反复讲宿迁的一片大好,直至被交警拦下,因为遮住了车牌,罚了两百块钱,算是破财消灾了.
远远地看到村口站了很多人,吹喇叭的人早已等着.车子渐进,就啦啦啦地吹了起来,引来妇孺围观.到了十字路口,一群奇装异服之人便强拉到车前,二话不说,就有人在车头挂了红绳,象征性地系上,边上有人拿起柳条儿抽打他们,于是,在众人的大笑声中,车子缓缓前进.于是,我眼前看不到路,只看到男人头上扎着辫子,穿着红裙子,脸上画上了黑色油黑,一步三摇地费力向着走着,突然就发现了更夸张的景象,新郎的大哥竟然还戴着一个大红胸罩,里面塞了俩馒头!我的天!这些人够有创意的.一百米的路开了有十分钟,准确地说是走了有十分钟.到了家,新郎就被人迅速拉开了,仍然是新郎大哥唱主角,被三四个强壮之人拉着与新娘同行,惹来众人一片欢呼.
进了家,到了新房,新郎的二爷就被别人脱了鞋,早早地在床上等着新娘出现.于是,又是一阵欢呼,新娘被紧紧地拉在了二爷身边.接着是几个远房的叔叔,图的就是热闹.我在最里面,突然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脚味,原来是他们的袜子也被脱了.受不了这个味,只好跑掉.
回来吃饭时,就安静了很多.新郎新娘挨个儿敬酒,然后回敬,一切有条不紊.但我知道,这只是黎明前的一个现象.果然,刚刚离了桌,撤了酒碗,就有人把新郎大哥拖了过来,又是扎辫子,系上花儿,戴上红红的胸衣,脸上抹得只能看到白眼皮儿.热闹的节目才算开始.
看到了两个女人迎了上来,一打听,方知是吹喇叭那方人儿.原来,是新郎的大姐夫出的"坏".竟然点了一首<十八摸>的曲目.这首民间曲目,我只是听说,并未见过,只是听说是从男人的头发摸起,直至摸到脚底,一个重要的位置都不放过,略带一点点情色色彩.拿来一条长板凳,强按他坐下,于是,两个特大方的三十多岁的女人就开始了.第一句就是:大哥啊,只能看,不能摸.后面就有人和着:不摸白不摸!口音上来听,就是徐州人,侉子味十足,倒也生动起来.高个子的女人首先搂起了他的头发,配合着矮个女人的歌,一遍一遍摩挲着这个可怜男人的头发,得他一张大红脸.接着就是眉毛,依然如此.到了嘴巴,那女人嘴也凑了上来,直直地向他嘴上印去,这可了得,他紧张地扭动着身子,裤子也被人趁机拉了下来,只留条衬裤.
其实,十八摸只是意义上的十八,并没有十八个部位.一如"飞流直下三千尺"中的三千,虚指而已.但到肚子的时候,场上已经白热化,那个女人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竟然掀起了他的衣服,直接在其肚子上一下下地按着,引来喝彩声.再往下去,就是肚脐眼.这时,我身后竟然神奇般地伸了两只鸡蛋出来.我隐隐地感觉到,好戏来了.果不其然,唱到最关键的地方时,那个大方的女人竟然真把手伸了进去,两只鸡蛋轻轻一碰,蛋黄全都落在了他的裆里!我的老天!这是什么世道啊.我实在也受不了,趴到一边笑了起来.新郎大哥再也受不了这个打击,猛地跳起身子,掏出蛋黄就抹在了女人脸上,全场一片哗然.
笑够之余,拿出手机,竟然有未接电话,原来看得忘形,忘记了时间,只好依依不舍打了招呼.急急地打了招呼,到村后开了车子就离开了,留下满院灯火通明,一片笑声.
在路上接到电话,说更热闹了,可惜家人催得紧,没有眼福享受了,只能遥祝他们玩得快乐,我的新郎兄弟永远幸福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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