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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宾馆房间的大床上,拿着遥控器一个台一个台得跳着,百无聊赖中,妈妈打来电话说,C姨去世了。这个消息不令我吃惊,C姨的子宫癌早就是晚期了,这一天的到来是迟早的事情。但不由得脑海中全部是关于她的一切。
想不起最近一次见到C姨是什么时候了,其实每次有机会到军马场都想去看看她,但都没有勇气去看,她和她的家庭承受了很多变故,眼睁睁得看到曾经幸福、快乐的一家分崩离析,感觉自己无法面对,不知道见到后说些什么,如何去表达。廉价的关心等同于嘲笑,毫无用处,我只想在心底暗暗得为他们全家祝福。很多年前,我便唯心得认为每个自己都是唯一,世界只在自己面前有意义,于是我想心想总能事成。但,看过许多人的故事后,渐渐明了,偶然的不仅仅是结束还有开始,有些人的一生都是偶然。。。
小时候,我家和C姨家是邻居,住在一排平房。为了出入方便,我们把院墙中间开了门,两家人如同一家人般出入自由。还记得我和C姨家的女儿吵架,我俩在门边一边站一个,你一句、我一句,说是吵架更像是PK,PK谁的嘴巴快,当然每次都是我赢,洋洋自得中,C姨一定做好了饭,C叔笑呵呵得喊我歇会儿,先吃饭,在饭桌上,C叔说我伶牙俐齿了不得,而C姨则说,这个丫头太厉害,以后是个麻烦!C姨性格不好,在小小的场里,没几个人能合得来,但和妈妈关系很好。妈妈常说,C姨人不坏,心底好,就是脾气太差。现在想来应该是心胸窄了点。那时候C叔的父母都健在,几个儿媳妇中,就和这个大儿媳合不来,C姨总认为老人偏心眼,几个儿媳妇中就自己没有工作,老人还从不体谅,总是干啥都是老大挑大梁。记得有一次,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C姨在屋里哭天炝地得,C叔怎么也哄不好,就来找我妈妈,是我妈妈才让卧床不起,嚎啕大哭一整天的C姨恢复正常。那时候我只有6、7岁,哭天炝地的C姨让我感觉很恐怖,而这样的情况不止一次。每次的起因基本都和C叔家里有关系,每次都是C叔哄着、惯着,缴械投降,C姨才罢休。现在想来,C姨的这个状态很让同龄的妈妈还有别的阿姨羡慕,那个年代基本都是男主外、女主内,尤其在甘肃,男人们不管啥样的,回家就是老爷,就得女人端前端后,精心伺候,就这稍不顺心必定是筷子往桌上重重得一放、怒目圆睁,顿时女人气焰尽失,陪着小心,方能风平浪静。C叔的形象在今天的我眼中很高大,严父、孝儿、好老公。C叔有175左右,而C姨也就150,C叔对C姨的退让和呵护,让很多男人不爽,不乏在他面前说打出来的女人,揉出来的面之类的话,不知道C叔听了会怎么想,但直到最后,C叔始终以同样的形象出现在我们眼中。好老公一定是能够遮风挡雨的,C叔是个司机,物质匮乏的那个年代,司机走南闯北总能带来各种时新东西,比如一块好看的布料。C叔买东西常常是好几份,原本想着回来后能给亲戚朋友分享,比如他的姐姐、妹妹、嫂子、弟媳之类的。但每次C姨都是自己挑完,就给妈妈挑,剩下的才老大不情愿得给亲戚。
C姨的娘家在几十公里外的乡下,C叔对待C姨的娘家人和自己家人一样好。 C姨舍不得给C叔家亲戚什么东西,但对自己家亲戚很是大方。那时候乡下条件不好,C姨就担负起了自己兄弟姐妹一年所有的穿衣问题,妈妈是个裁缝,那时候老说,C姨对自己兄弟姐妹真的巴心巴肝的好啊!C姨家有三个孩子,一个比一个懂事,就是和我一般大的女儿也是从小就会帮着干家务,当我还在呼呼睡大觉的时候,她就知道早早起床做好全家人的早饭。因为C叔的好,因为儿女们的乖巧,C姨那时候的日子过得很幸福,俨然就是一副在大树下生活的小女人模样。
生活的变故是从C叔生病开始,那时候我已经在外地工作了,一次带着几个朋友回家去玩,在山里面碰到了开着车的C叔,在那之前很多年,C叔家搬家了,不再是邻居,我又去了外地上学,逢年过节去他家也很难碰到C叔,很多年不见,在车里的他居然一眼认出了我。C叔不是很善言辞,只是一个劲得告诉我去他家玩,那时候刚好父母都回了四川,在他眼中我去军马场他家一定是亲人家。那时候他已经很瘦了,听说他买了两台车跑运输,很是能干。日子节节拔高、正走向红火呢。几个月后,父母从四川回来,我再去军马场的时候,C叔已经是肝癌晚期。在街上碰到他,很瘦、瘦得完全脱相了,带着大大的口罩,佝偻着腰身,在街上踽踽独行。因为知道他的病情,我远远看到了他却没勇气走向前问候一下,心里很难过,却没勇气,这几年好像总是这样。但,看到他的那一幕永远定格在了脑海。
没几个月后,C叔永远离开了人世,走得前几天已经完全处于昏迷状态,爸爸专门跑去看了,回来后说瘦的已经看不成了。。。。。C叔的离去对于C姨是突然的打击,因为从来没有人告诉她C叔是癌症晚期,听说在C叔病重的时候,C姨还和几十年前一样会给C叔耍脾气、使性子。C叔的离去让C姨懊悔不已,紧接着她从懊悔转为怨恨,怨恨儿女不告诉自己实情,怨恨C叔的兄弟姐妹们瞒着自己。那时候,我父母都搬离了军马场,儿女也都成家,C姨的苦闷无处可诉,听说她一个人在屋里常常像年轻时候一样嚎啕大哭,哭累了歇一会儿继续哭,一切和几十年前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身边没有了C叔。。。。。没有了那个顶天立地的男人,那个永远都错的男人。。。。。那棵绿荫葱葱的大树倒了,而树干上的藤蔓早就习惯了依靠,没有了依靠,藤蔓的枯竭指日可待。。。。。
如果,C姨家没有搬家,如果军马场没有改革,如果我父母一直都是C姨的邻居,我想事情一定不是这样的。。因为妈妈很会做思想工作,C姨身边除了妈妈给她排解苦闷,几乎无人,C姨没有朋友,而自己的兄弟姐妹们也各人有各人的事情,自顾不暇。。。
后来,C姨到了张掖给大孙女做饭,照顾上学,但她始终走不出C叔,她古怪的性格和同样古怪的儿媳妇针尖对麦芒,儿媳妇吵完就吵完了,C姨却能记住好几天,刚开始她和以前一样,生气就不吃饭,以为至少有人能够对此表示重视,不料哪怕她饿死,也无人过问。。终于小女人的C姨,在自己60多岁的时候,开始学着隐忍、退缩、察言观色。。即使如此,大儿子家还是没有待长,她去了女儿家。女儿很孝顺,总怕妈妈受委屈,但女儿的条件也不好,房间很小,女婿和女儿拌嘴的时候,C姨就认为是因为自己这个吃闲饭的人惹得是非。她从女儿家来到了小儿子家,小时候她最疼爱的就是小儿子,懂事、脾气好,和C叔一模一样,从小对妈妈就是知冷知热的,但此时的小儿子也是重病缠身。。。。。。她最终选择了一个人住在曾经和C叔哺育了三个儿女的房子里,终于不用察言观色,不用小心翼翼,她又陷入了对C叔无尽的思念中,那些独自居住的日子里,彻夜的哭泣从来没有停止过。。。。。。
当她因为疼痛被检查出子宫癌晚期的时候,C叔离开这个世界已经10年了。10年时间发生的一切比之前的几十年发生的都巨大,没人告诉她实际的病情,但她开始了回忆,回忆自己的年轻时代,回忆曾经的幸福时光。一天,C姨的小儿子给妈妈打电话说,C姨已经卧床不起了,但她常常念道妈妈,他希望妈妈给C姨打个电话,电话那头同样重病的他声音哽噎,放下电话后,妈妈掉了好久的眼泪。几天后,妈妈和爸爸带着我的儿子一起去了军马场。。。。
妈妈对我说,C姨真的是在等着她,瘦的面目全非,半个月都只是喝水、吃药的她眼睛睁开看了妈妈好久,已经不能说话的她,喊我儿子“涛涛、涛涛”,C姨从没见过我的儿子,她只是知道当年那个骄横跋扈的丫头生了个儿子叫涛涛。。。。妈妈看过C姨之后第二天,C姨闭紧牙关,再也不肯喝水、不肯吃药,第三天一早就去世了。。。。。。
今天是C姨去世第4天,按照甘肃的传统已经入葬为安了。刚下火车的我,泪眼婆娑写下这篇文章,以此悼念!
愿C姨和C叔在天上能够团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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