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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叶广芩《豆汁记》有感
(注:蓝色字是我读后感。红色字是叶广芩原文)
早晨,被窝里的温度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拽着我的躯体不让我远离~心下更是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起床~怎奈人生偏偏如此。不会以你的意志为转移。即使转移了,那叫做幸运叫做奇迹叫做惊喜。帔着被子将被窝外的衣服拖进被里。老大不情愿的磨蹭着穿戴整齐。强睁还惺忪的睡眼。蹒跚着踏进卫生间。甫一抬眼望见镜子里模糊的影像。好家伙,昨晚洗过澡就爬进被窝,头发还湿淋淋的就倒头大睡了。早晨头发的造型十分诡异~如杂草似虬枝。眼睛呢是半开半合甚至浮肿的。。。 ~大骇之下脱口而出:“大婶你谁啊?”
经过一番洗漱修饰好歹有了些还了阳的感觉。门外深秋正向冬天一寸寸靠近。早晚已十分寒凉。一看时间,整整比平时出来的时间晚了十几分钟。这就意味着若想不迟到只能TAXI。看着日渐消瘦的钱包一声长叹。终于还是不得不伸手拦车。
这战争一般的早晨拉开了一天的序幕~周而复始。
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到达单位,同事们诧异的望着我异口同声的询问:“你干嘛来了?”我赶忙跑去看排班表。
呃,原,来,今,天,我,休,息,啊~~~
忽然获得这一天意料之外的休憩,心里除了一些啼笑皆非的感觉之外。也有好大惊喜。当下决定回家继续饱睡。回到家躺在床上信手拿起一本小说月报,随手翻了个故事来看。打算着看看便可枕畔安眠梦里感受清醒混浊去也。哪知这一看竟不忍释卷~~却正是叶广芩的《豆汁计》
一个作家有一个作家的地方印记,一个作家成为一个地方的活动名片,一个作家血液里渗透着一份与其他地方作家不同的气息。比方张抗抗的巧。比方毕淑敏的拙。比方贾平凹的土,比方严歌苓的洋
叶广芩,因为是北人,地地道道的土生土长的京丫住在皇城脚下。在旗,满清格格,满口京片。我也北人,与叶赫那拉.广芩虽非同宗,却被她文字里那么北京的北京所感染。于是,她的文字不得不勾起我深刻而强烈的共鸣。
人生在天地间原有俊丑,富与贵贫与贱何必忧愁。
……穷人自有穷人本,有道是我人贫志不贫。
---京剧《豆汁记》金玉奴唱段
这便是小说的楔子~
小说讲述了一个叫莫姜的破了相的中年女子在叶家帮厨20年的零星故事。说故事的人语气平淡无奇。看故事的却在这表述里看见苍凉广袤。看见莫姜寒玉一般的清冷分寸。看见叶父的宽和通达。看见早年间这个城市里无处不在的大气底蕴如同天生般的流淌在血液里。
贯穿始终的是笔者对于莫姜烹饪手段的怀念依恋。进而由此拽出一个言行得体懂礼懂事的莫姜~如小生旦角说说唱唱般的众人过场,唯独这一位老者。面不改色喜怒无形之间看着他人大起而后大落。缄默无语
其实身在老北京的人都知道,老北京人礼数颇多。见了面远远的就打招呼,一句吃了么您那。并不是表象上的问候。那里头包含着专属于这座城市的含蓄和热情。在北京土著的身上你可能看到他们眼神里精神上的反叛,但是绝看不到大剌剌的翘起二郎腿,咀嚼口香糖的时候发出噼啪的巨响。家里来了“且”(客人)必是隆重异常亲切有加。吃饭时候你碗里的菜会被主家的筷子盖成高楼~这叫做礼数也是旗人的规矩。
还是说说叶广芩笔下莫姜的“厚重”
也有朋友买了材料,提着上门来,言明要学某某菜,倾心地教了,她们的味道总差着一层,作料工艺都对,缺的是莫姜那不温不火的心劲儿。
看罢恍惚觉得,做饭炒菜竟也和为人一般。要火候要功夫要层次要佐料要心境。这与写字有着多么大的共同之处挖。看来,写字也好做饭也罢甚至打理生活,皆需要一点点天分哪。。。
我的大半时间全扎在厨房里。之所以心甘情愿地与红盐白米打交道,是源于我与生俱来的对厨艺的偏爱,就像我后来偏爱的文学。做饭和写文章是相通的,在谈论文学创作时我常用做饭来打比喻,写文章好比和面,初写成不过是刚把面和成了一个团儿,面得不停地揉,文章得不停地改,面里的疙瘩揉开了,文章里的硬伤病句改过了,只是完成一半。还不行,面得搁在一边饧,最少得饧俩钟头,文章得搁,最少搁半个月,饧好的面再揉,搁过的文章再改,基本就可以拿出去了。急茬的面(疙瘩汤除外),急就的章(除非天才),一般经不住推敲。火候到了,饭就熟了,人品到了,文就熟了,就这么简单
是呢。火候到了,饭就熟了,人品到了,文就熟了,就这么简单
谁说这样的文字不是真理呢?可是这样的字字句句远绝不是没有积淀的人能写的出来的。窃以为,文章里最为重要的是灵魂,是包含的情意,是容量。就好象那四个字~~“道不远人”~~可不是?真正的要义都是从生活里提炼沉淀出来的。诘屈聱牙的艰涩词句除了叫人觉得云山雾罩之外便毫无营养可言。有共鸣的文字一定是源于最平普的日子。但是懂得高度提炼的人才称之为天才。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块最柔软的地方。真正好的文字。能在最短的时间用一句话打进你的心坎里。
器具质而洁,瓦瓮赛金玉;饮食约而精,园蔬逾珍馐。布衣暖菜根香,恬淡平静的百姓日子是最舒服养人的
依稀想得起来少年时候,总是被一些哀呀痛的搅乱心神。并不懂得淡然的美好。如今细细咂摸滋味。这淡然竟是“大味”呢~男人最在乎的是尊严。为此可以拼出命去不要。女人在乎的竟多是情爱和细枝末节些微的感动。到最后发觉男人也好,女人也罢。追求的心心念念惦记的无非是:“我是不是讨人喜欢的?”骚人墨客贩夫走卒红颜娇容憔面老妪无一幸免~
却只有历练多了,年龄到了才会了解:“从容,再老的人也美丽~”
忽然想起母亲对我说过一句佛家偈语:“无奢望无失望无失望万里望”。
莫姜便是如此吧?
我看着莫姜给刘成贵喂饭,一勺一勺把些个糊状的东西喂进那张口呙斜的嘴里,刘成贵边吃边顺嘴角往外流,莫姜就得迅速用碗边接了,用手巾把嘴擦净,再喂下一口。其细致与耐心,不异关照一个婴儿。碗里的糊糊散发着热气也散发着香味,那是我从未闻过的味道。我问莫姜喂的是什么,莫姜说菜汁、黄豆大米面加鸡蛋黄。我说刘成贵口福不浅,还有鸡蛋黄吃。刘成贵呜啦了几句,莫姜翻译说,他说了,要是用甲鱼汤再加点儿嫩羊肝煮,就赶上西太后喝的什锦粥了。 阳光照射在屋内,光线中飘浮着细细的微尘,一切似乎都变得很柔和。刘成贵一脸的满足,一脸的幸福;莫姜一脸的平静,一脸的爱意。折腾了一辈子的夫妻,到了竟然是这样这样的日月大约是老夫老妻们必要经历的过程吧。
看到这里,似乎想说的就只有一句了~这小说带给我的何止是震撼那么简单。那些在宿命轮回里不安的灵魂到最后都是殊途同归的吧?就如同我们翻山岳涉溪谷寻找不同的景色。到最后总想要回家。只是将一路的风景都记取在灵魂里了~
莫姜说,四爷全知道,只是不让告诉太太,说太太心底浅,装不下这么多事儿。
莫姜离开时,在父亲床前默默站了许久,末了说,四爷您好好儿的……
如以往一样,退后两步,转身离去了。
如果知道莫姜的想法,我会跟着她走,可惜,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母亲冷冷地看着莫姜,她把这场灾祸归咎于眼前这个破了相的老太太。
院门外,满墙的大标语铺天盖地,滴墨如血,让人不寒而栗。夜深人静时,清凉月光下,我踯躅院中,不能入睡,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揪着,不踏实,不知是为走了的莫姜还是房内的父亲。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天气照常闷热。
下午时候,3号的胡大妈悄悄跑进院里,低声告诉我说,在你们家做饭的莫姜死了。
我愣住了,脑子一时转不过来,昨天晚上还在我的房内说话,今天怎会殁了!胡大妈说,老公母俩一块儿死了,把蜂窝煤炉子搁屋里,窗户门都关得严严儿的,大夏天的,这不是成心不活了吗!
我撒腿就往王驸马胡同跑,跑到杂院门口,看见人们正把死人往卡车上装。刘成贵已经横在车上了,莫姜穿戴齐整,被四个人揪着胳膊腿,使劲儿一悠,悠了上去。后上去的莫姜半个身子压在刘成贵肚子上,姿势十分别扭,侧着的脸正好对着后车帮,半边头发披散下来,盖住了那条疤,这就使得莫姜的脸看上去平静而光润,像是睡着了。
我知道,莫姜睡觉就是这个样子,一动不动,无声无息。
站在车后,我默默向莫姜告别。车帮翻了上去,将我和莫姜遮断,从此是再不能相见了,但她将那些樱桃肉、芸豆卷、糖醋活鱼永远地留给了我。
不仅仅是这些吃食,留给我的还有那……一阵酸楚涌上我的心头。
拉着莫姜的汽车向胡同西口驶去,车后一溜烟尘。
西边天空,是一片凄艳的晚霞。
生死之间原为一线相牵。莫姜因为叶家的一晚豆汁拌饭得以生。到最后也用自己的生命报偿这份恩。在莫姜的生命里充满着顺从。就连最后的死也是~
莫姜一生给予别人的永远是充满距离的谦卑。清冷而坚持~相信命运的指引成为她宿命的信仰。很难说她到底是幸福的还是不幸的。曾经看过一篇文字,说一个女人相貌雍容举止得体,常常在各式各样的宴会上大放异彩。然而了解他的人的都知道她是一个弃妇。她也赌气一般的坚持不给自己再一次绽放的机会。而女人之间的竞争有时候甚至酿成刻毒,那些幸福的和一般幸福的女人们于是刻意幸福给她看~~
所以,不难推断莫姜到最后仍旧跟了那个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样样不落的男人过是怎样的一段曲折心情。~尤其,旧式的女子再巧也惟丈夫命是从的。她们走不出自己心里的圆圈。
掩卷~~
想念的,是一碗滚烫的豆汁,配以焦圈咸菜丝儿的平常和贴心~
对了,若你从未喝过那个闻起来酸馊,入口有点黏稠的浅绿色的东西~~
还是不要尝试吧。。。
那味道并不好~
可我思念的,是他能解肥甘浓腻的脾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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