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琥珀茶 于 2010-11-30 06:53 编辑
行走的麦子
半部堂
一夜南风起,小麦覆垄黄。一把一把镰刀磨得青光锃明放亮,挂在屋檐下,犹如一排排的月亮,探觑着农家小院麦天的幸福与惆怅。一队队追赶粮食的人,把曲曲折折的麦间小路,描写成仄仄的诗行。镰刀的集体舞,大气磅礴,绝美无双。天做剧场,地做舞台。蓝天,艳阳,白云悠悠荡,褐土,黄麦,溪水潺潺响。割,放,捆,排排行行始成韵;挑,运,堆,堆堆座座唱新章。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槐花树底风。
农家最忆是麦天,麦天最忆是扬场。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南风渐劲起,麦场扬场忙。男人铲起一锨麦子扬到空中,麦糠(麦馀子)随风刮走,粒粒饱满的麦子落在麦堆旁,女人用扫把在上面轻扫没被刮走的麦糠(馀子)……一锨又一锨,男人低头、铲麦、抬头、挥臂、扬出;女人低头、进苕、轻扫、退步。双方高低俯仰,进退收放,协调有律,合辙押韵,节奏悠扬。饱满的麦粒似粒粒珍珠落在男人的脚下,男人脸上的汗珠一颗一颗滴落在麦子上,绽开幸福的水花;轻浮的麦馀子如飞舞的雪花,纷纷扬扬落在女人的草帽上,女人脸上的娇媚诗意着雪花,曼妙成一树梨花,袅娜在金黄的麦堆旁。那些停止呼吸的麦粒凝结在男人女人的汗水里,漫步于男人女人的身旁。麦香熏染着女人,女人熏染着麦香。我深深地呼吸一口,鼻孔里充溢着的却是浓浓的奶香,这奶香在晚风中掠过麦田,在溪水上荡漾,荡漾。
父亲是远近闻名的扬场好把式,每次扬完场,我都看见他捧着着朴素而饱满的麦粒,进入痴迷状。泥土一样的浑黄肤色中闪出金色的光芒,褶褶皱皱间似乎有一条麦色的小溪在流淌。我忽然发现,此时的父亲就是一粒麦子,是一粒麦子最亮丽的一瞬。然而,这一瞬却只能像文化遗产一样留在我记忆的暗藏。
父亲仙逝了,连同他那挥镰的舞蹈,连同他那扬场的节奏,永远的消失在麦天里。随着耕地越来越少,机械化程度越来越高,收割机一夜之间就把金黄一片的麦地刈割干净,村里已经没有人再会扬场。干干净净的麦田犹如分娩后的母亲,阵痛之后不及回味那一份甜蜜,已被卸去了沉甸甸的重负,憔悴不堪地恹恹躺着,忧伤地等待新一轮的播种。麦场在云端忧伤地咀嚼着曾经的辉煌。
麦天是辛苦忙碌而又幸福的日子,经过麦天“熬”过的人,才能像麦子一样成熟,散发馨香,滋养人类。父亲走完了他的麦天,走进了麦色的土地,而我经过父亲的麦天年年成长。站在麦田里父亲的坟旁,就觉得父亲是一粒埋在地里的麦子,而我就是他长出的新苗,结出的新的麦穗中的一粒。从淮北到江南,我是一粒行走的麦子。带着对父亲麦子般的记忆,我寻梦江南,穿梭在城市之间。南风又暖时,我会登上电视发射塔的顶端,眺望麦田,期盼着能有人叫我到他家帮助收买子。走在城里的马路上,我会细心观察那一张张如同麦子一样的脸,幻想着他们也和我一样是一粒粒行走的麦子。
江苏省武进高级中学 赵军 邮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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