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老树昏鸦 于 2009-11-20 15:09 编辑
老闷
老闷手脚不大干净,乡亲们背地里都说老闷是个贼。
老闷从小没了爹娘,人又长得贼眉鼠眼,看过《十五贯》的人都说他跟娄阿鼠似的,所以三十出头了还是光棍一条。后来好歹娶了个傻媳妇。这傻媳妇别看人傻,生产能力却很强,结婚七八年,一连气给老闷生下四五个孩子,一窝燕儿似的,能吃不能干,一大家子光嚼咕老闷一个人,日子也就过得黄莲般苦。
苦归苦,日子总还得过下去,老闷又没有别的能耐,只好去偷。
庄稼熟了,老闷偷庄稼;菜熟了,老闷偷菜;瓜果梨桃熟了,老闷偷瓜果梨桃。不过老闷有个原则,那就是只偷生产队,不偷单户;只偷地里的,不偷家里的;更不去绑票劫道砸明火。
老闷偷起来并不容易。地里的庄稼刚一见黄,队里就派人昼夜看青,村里也有民兵专门巡逻,村口还时不时的下卡了翻筐搜身,连拾柴割草的孩子们也不放过。虽然老闷偷名远扬,却很少抓住老闷的把柄,这当然有赖于老闷的贼滑,可最主要的,还是大伙对他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人们说,偷就偷点吧,一家子怪可怜的。
老闷也有失手的时候。那回他偷了邻村的一棵树,被人告到公社里,公社立即组织起一帮民兵和学生娃,押着老闷串村游街。游就游呗,还逼着老闷把那棵树扛上。 一丈多长两手多粗的一棵树,直把老闷压得呲牙咧嘴。他拱着背咬着牙镪坚持着游完了三个村,汗水便顺着眉毛脸蛋子直往下滴答,肩膀和两只胳膊也由疼转麻说不出的难受。实在顶不住的时候,老闷索性把树往地上一扔,咕咚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把脖子一梗说,你们爱怎么着吧,我就顶到这了。
老闷也有“露脸”的时候。那次他偷了队里的山药种,俗话说饿死老娘不吃种粮,这贼胆真是包了天,干部们一气之下,便敲起大鼓吹响洋号要开大会斗争他。
会场设在小学校院子里,几只贼亮亮的灯泡下面,一拉溜摆开两三张桌子,老闷低着头站在桌子前面,陪斗的还有十几个地富分子巫婆神汉浪荡娘儿们。支书老赶一声令下,两个民兵吭哧吭哧地抬上老闷的赃物——满满一大口袋山药。接下来,老闷低着头笨笨磕磕地交代了偷盗经过。老赶问:
“说完了?”
老闷嘟囔道:“完了。”
老赶又问:“就你一个人偷的?”
老闷说,“嗯喃。”
老赶就火了,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多,“你胡说!这么大一口袋山药你一个人就能扛家去?骗谁?!”
老闷就赌咒发誓,说真就我一个人偷的。有人就说,别跟他抬杠了,他不是说就他一个人吗,让他扛扛试试。老赶说行,你要是能扛起来就信你,不然的话咱完不了。
老闷没法,就闪掉身上的破棉袄,往手心里啐口吐沫,猫腰撅腚发一声喊,还真就把那一口袋山药扛上了肩头。会场上顿时一片唏嘘,人们说,我的个娘嗳!真是贼劲!
老闷最终还是栽在了偷上。
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去偷扬水站的那几根檩条。破坏“农业学大寨”,这还了得!案子惊动了县里,没有几天,便人脏俱获。一辆绿色小吉普开进村里,老闷就在孩子们的哭喊中和乡亲们又恨又可怜的眼神里被带走了。尽管村里为老闷说了不少好话,可还是判了他五年徒刑。
等老闷出来的时候,村里已经实行了大包干。老闷臊不答地回到村里,开始还有点懒得见人,时间一长,也就不再那么当回事了。尽管老闷的日子还不是多富裕,可是老闷再也没有偷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