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来挑——文学散论 [复制链接]

杨逍逍

主楼

发表于 2010-5-5 16:2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本帖最后由风飘飘于 2010-5-6 19:07 编辑

我的想法都在这呢。这是几年前还喜欢武侠小说时候的想法，至今基本没变。

一．文学表现的是人性的各因素，实际上就是对人的探讨与描述，这个我们可以称之为文学的内容。根据人性各因素的不同（爱情，亲情，友情，志向，侠义，仇恨，嫉妒，情欲，智慧等等），文学作品的主题多彩纷呈，诸如爱情，武侠，推理，复仇，色情，励志等等，稍微复杂的也有历史，社会等主题。这是文学作品分类的一种标准，姑且称为横向标准。从有人那一天起，人性各基本因素也相应而生，因此，文学各大主题，在古代基本已开发殆尽，比如，在《诗经》几百首诗歌中，就含概了以后各文学作品的很多主题。实际上，只要人还是人，这些主题大致不会变更（比如，人们常说：爱情是文学亘古不变的话题，其它主题亦然），只会有随着社会的发展而有细枝末节的衍变与衍生，而这些变更只是不同社会时期的不同烙印。比如，潘金莲勾搭西门庆，放在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只是一种香艳情调，在当今便可称为婚姻问题，实际还是那一回事。可以这么说，文学的内容，也就是文学作品分类的横向标准，基本上是静态的。

二．内容通过形式进行表现。目前的文学作品基本以形式来进行区分，我们可以称此为文学分类的纵向标准，比如：诗歌，散文，小说，杂文，以及古代的铭，赋，志等等。随着文学与社会个因素的发展，这些文体在不断演化。比如，无论中西方，诗歌总是文学的滥觞，最初的诗歌，大概创作者心有所感，又缺乏纸笔，甚至没有文化，只好口头抒发，诵其言谓之诗,咏其声谓之歌，渐成模式，因此，古代诗歌句短而合韵。再比如，西方古代文学又以叙事长诗称诸于世，而我国相应年代几乎没有长篇文学作品，这种不同很可能源于文字的不同。中国古文繁冗晦涩，不仅难写亦且难读，对于民间创作而言，不啻是一种创作壁垒，我国长篇小说以白话文形式兴盛于世，可为凭例（林琴南以古文翻译西方长篇小说，相较之下容易得多，并且他的译作基本已不再流传。）。因此我们可以这么说，文学的各种形式，在社会文明的发展过程中，是多变的，动态的。但不管如何变动，文学的各主题在主流形式中基本都有体现。比如：无论是诗歌，散文，小说等，都有关于爱情的，关于社会的，关于亲情，关于仇恨的等等。只是因形式不同，角度力度深度精彩度大相异趣。

三．中国是通俗小说的国度。

我在上学的时候，阅读了大量的文学作品，并总挑选那些经时间检验而历久不衰的中西经典著作。十分奇怪的现象是，但凡能引起我心灵震撼，并能促使我对人生人性进行深度思考的总是西方作品；相较之下，我国的古典作品虽说摇曳多姿，但多颇可玩味而不堪深思。因此我的大体感觉就是：西方小说家在人性方面挖掘更深，远非我国小说家所企及。

不知道持这种观点的人有多少。以我自己的思考，这种现象的存在和我国小说的发展过程息息相关。

我国小说在唐传奇时已基本其形，但由于古文限制，即便是传奇小说，也多是知识分子的读物。直至宋代的话本体小说出现。所谓话本，就是以话语的形式将故事记录下来。据学者考证，话本小说一方面打破文言的局限，采用白话文；第二方面打破以非凡人物为主角的传统创作手法，开始描绘社会中的平凡人物。这两者贡献不必详提，但有一点需要我们注意的是：话本小说的起源在于民间娱乐，先有了“说书”“评书”这一娱乐项目，才有了话本小说的文学形式。总之，话本小说的产生本就是为了娱乐大众。话本小说对明清章回小说影响深远（以“话说。。。”作为文章开头或转承，就是话本最明显的特色。），其产生背景，很大程度上，成为我国小说的发展的基调。

后来我们所见的小说，尤其是古典名著，基本上都有相应的“评书”体，《水浒》《三国》《三侠五义》《封神演义》《隋唐演义》《说岳全传》等等等等。在这样的创作环境与文化氛围中，很难想象我国古代的小说家能有独树一帜，力挽狂澜的突破。即便有那个才华，也未必有那个意识，即便有那个意识，也缺乏可汲取的经验与学习的土壤。

另外，我国小说的通俗化也很大程度上受到我国传统文化理念的影响。从某种意义上讲，对人性的认识可以归结为科学的范畴，文学对人性的描述，可作为一种文字表现的经验化的探究。我国传统文化重“社会”而轻“自然”。纵观我国古典文学，内中很少有针对个人的深层次的分析，《红楼梦》《水浒》等都以社会描写取胜，虽说《红楼梦》中不乏心理描写，但仍浮于事件而未能直指人心。可以这么说，我国小说对人性侧重于外象的描述。而西方小说家，他们下笔如刀，对人性对心理不断的进行探求与解剖，所以西方许多作家更被称为心理小说家，比如司汤达《红与黑》（让偶记忆深刻的一本书，看此之后才开始涉及西方著作）中的心理冲突，托尔斯泰《安娜卡列尼娜》的“灵魂辩证”，及至弗洛伊德之后，精神分析这一科学方法被广大文学家所运用，产生的诸如茨威格，罗曼罗兰等大家，相比之下，西方小说家以一种更冷静的接近于科学的思维，对人性进行内在的探求。

虽说中国古典文学一度有刻板片面的缺陷，但实际上，我们很难找到一些极端的人物形象。我们在西方文学中可以看到“威尼斯商人”那般奸诈，葛朗台那般吝啬势利，嘉西莫多达那般怪异感人，简爱那般自尊自爱，《呼啸山庄》希斯克列夫那般残忍无情，等等。只有对人性有深刻的理解，才能在笔下幻化出极端而合理的形象，好比内功达到一定高度，才能将剑法发挥到极致一样。这些都是我国传统文学中所缺乏的。

我国有文以载道的说法。这个“道”可做两种解法：道理与道德。我国传统文学似乎更侧重于后者。前文中所举《围城》探求的就是一种人性的道理，《射雕》更近乎树立一种道德标准。西方作品中对人性描述，多近于前者。

谈这么多，想说的是，如果想有更进一步的突破，仅从我国传统文学中取经，恐怕难能；反倒要多向西方学习。在我觉得，中国的小说总是徘徊在雅俗之间，甚或雅俗不分，这一种现象在短时间内改变不大——这是一种文化传承中延续中的惯性——虽然正在改变。这是后话，不提。

四．论武侠小说的必然落寞。

在塞万提斯的《唐吉诃德》之前，骑士小说风靡欧洲。有人说，是《唐吉诃德》对骑士文学的深度鞭笞使其匆匆落幕，这话说的有“人力胜天”的味道，若非社会的转型导致骑士阶级的衰败，纵有十个《唐吉诃德》也不敌骑士小说的波涛汹涌。前段时间影片《最后的武士》也曾轰动一时，影片最后日本天皇问：“他（主角之一，日本武士，为国捐躯）是怎么死的？”汤姆克鲁斯（主角之一，武士传人）答道：“我知道他怎么活着！”意思为，他虽然死了，但他的精神还活着。文中还有一个对白，日本人对汤姆克鲁道：“武士，也就是你们的骑士。”我想，若主角是中国人，那么我相信他会说：“武士，也就是你们的侠客。”实际上，武士，骑士，侠客，虽说阶级出身可能有所差异，在其代表的精神意义（正义，忠贞，勇敢，守信等等）却如出一辙。

在日本，武士阶级破落了，可是我们都知道日本的武士道；在欧洲，骑士们下马了，可是他们无处不宣扬骑士精神。正如汤姆克鲁斯所言：“我知道他怎么活着！”在中国，我们的侠客又何尝不是如此？淡化与消失的是本体与形式，传承延续的是精神与内涵。

前文说过，文学形式与题材总是随着社会的变化而发展。骑士与武士的消失决定骑士文学与武士文学从主流中淡出，武侠小说这一传统题材随着社会发展也难逃厄运。

1．法制的健全，侠客的转变——《黑社会》

前段时间香港有部影片名叫《黑社会》，这部片子在大陆引进时，一方面删去了大量画面与情节，另一方面名字也被改为《龙城正月》。原版《黑社会》的宣传海报上有一句话引人注目：“在古代，他们被称为义士。”此话一语道破天机：侠客么，也就是当今的黑社会；而大陆对此片的抵制，也充分体现侠客一族在当今尴尬的生存局面。

在古代法制不健全，国家机构有所缺失的时候，侠客的生存空间广大，他们一方面在民间具有强大的支持力（好比《水浒》中的种种义士），另一方面即便政府机构有时也不得不赖于侠客进行社会维护与统治（比如《三侠五义》等侠义公案小说中的侠客），是以，侠义小说风行，自不待言。以往我曾笑谈侠客干的就是“不在其位，而谋其政”或“狗拿耗子”的事情；此外，古代侠客另一个特点就是多以原始暴力的形式，行侠仗义。这两大特点都会与法制社会产生冲突。我们在80年代的香港黑道片中经常可以听到这样的对白：“我们不能再打打杀杀了，我们要开公司，干正经生意。”这基本就是侠客在新社会的求存缩影。

群体总是势利的。当侠客们不再为人们及政府需要时，便会与他们本身产生矛盾，于是，“黑社会”的称呼应运而生并倍受唾弃。影片《黑社会》大有为其翻案的味道，自然惨遭阉割。

基于这样的社会背景，创作者很难在周围找到传统的侠客形象。古代创作者的灵感及素材往往来自周遭社会，当今我们的武侠爱好者往往从经典武侠中寻求。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种为武侠而武侠的现象又能保持多久？只不过是个惯性而已。

实际上，当今的黑道片及反黑题材的文艺作品，本身就是侠义精神的一种蜕变与延续。只不过将侠客的形式转变为了黑社会。

2．武术的没落——《神鞭》

传统武侠的一大特色就是侠依附于武，这是由古代侠客以暴力方式解决问题而决定的。看过冯骥才《神鞭》的人都晓得，文中那位武林高手最后变成神枪手，冯骥才可能想借此隐喻新的文明取代旧的文明。影片《最后的武士》中描述武士的没落，其实也是表现社会发展中的新陈代谢现象。当武术从古代的传统运动项目甚或生活必备技能转变成当今的运动竞技时，这也意味着武侠另一种表现形式的消失与转化。

侠客变成了黑社会，拳脚功夫也逐渐变成热武器的运用。因此，现在影视作品中又兴起了“枪战片”，以枪法代替了古代侠客武术的技能。基本上我们可以列出以下公式：

传统武侠 = 侠客 + 武术；现代武侠 = 黑社会 + 枪战。传统的侠客形式大大不同了，但传统侠义精神依然贯穿其中。

3．社会环境的巨大变迁，为传统武侠小说的创作带来壁垒——《无极》。

基本上，我们可以把《无极》看为武侠与玄幻的结合，值得注意的是，《无极》剧本由当今最热的80代小说家郭敬明改编。据陈凯歌说，是要加入现代元素。实际上，对于郭敬明而言，采取玄幻手法表现武侠题材不啻于是避重就轻。

金庸和二月河曾有短暂会晤，有读者问道：“为什么你们都以明清时代作为小说的主要背景？（大意）”两人的回答不约而同：“那个时期人们生活环境，习性与现在相近，宋代以前的社会细节难于了解，不好掌握，不好写（大意）。”如此大家尚且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更不必说现在的普通创作者。郭敬明之所以选择玄幻武侠，就在于可以抛却社会背景的约束，进行天马行空的创作，甚至任意构造情节，此中道理，不可不察。

我们晓得，小说有三大要素：人物，情节，环境。进行传统的武侠创作，必然要复原当时的社会环境。徐克《黄飞鸿》系列影片之所以轰动，除了高超的影视技巧之外，对清朝晚期社会形态的真实重现也是一大亮点，似乎让人身临其中。现在的一些人对古代社会往往缺乏研究，却又对武侠十分热爱，因此，不由另辟新径，避重就轻，近来玄幻魔幻小说风行其道，除了其本身的生命力外，也得此之功。

既以近期传统武侠小说的代表作《英雄志》而言，据我的大概浏览，人物及情节倒也不错，但社会环境的描写不由为人诟病，有画虎不成反类猫的意味。这个缺陷基本上决定它不可能成为一流的小说。

4．武侠的先天局限性？

什么东西都有它的局限性。小时侯我最喜欢的那双皮鞋，现在再也穿不上了，这不能说不是一个遗憾。当然，也可以说那双鞋具有先天局限性。我们要用武侠表现现在的社会，表现当代人的思想，表现现代人的苦难，当然是有局限性。

虽然我也喜欢武侠，但实际上也觉得写武侠意义不大，远远满足不了心中的一些狂想。但我们并不能仅埋怨它的局限性，还要怪自己生不逢时。倘把我自己撂到古代，我想，这种题材于我来说已经够用了。这一点不必多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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