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清浅一笑 于 2010-4-28 16:37 编辑
两棵松树
文/清浅一笑
清明节,无雨,却有强劲的风。一如我此时的心境,纵然心中翻绞着疼痛,却强忍着不会让泪流出。已习惯于在人前坚强的我,也许只有从梦中醒来时,才会发现枕巾濡湿了一片。
默默地给坟茔培了最后一锨土,然后在墓碑旁种下了两棵小松树。
双膝跪地磕头时,我在心里念着:小松树,快点长大吧,撑一片绿荫,在另一个世界里陪伴着姥爷和姥姥。
恍惚间,我又一次走进了那个充满温馨和欢乐的院落。
先前,我家的院子里有两棵松树。姥爷和松树有着难以割舍的情缘。
八十年代初,姥爷是生产队的队长,他种植大棚蔬菜的技术是一流的,生产队的菜园曾经多次被作为参观的样板,姥爷也因此常常受到领导和社员们的称赞。可渐渐的,土地承包以后,姥爷便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六十多岁的姥爷是耐不住寂寞的。于是,我家的院子里便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花盆,姹紫嫣红,偶有蜂飞蝶舞。姥爷也常常哼着京戏,穿行其中,为花浇浇水,施施肥,掐去干枯的叶片。
摆放在门前的两棵小松树,应该是最知恩图报的了,它们枝繁叶茂,一天天地长大。
姥爷对这两棵小松树更是爱惜有加。花盆已经不能满足松树生长的需要。于是姥爷亲自动手,在正对大门楼的影壁墙边挖了两个坑,把小松树从花盆里小心翼翼地迁移到了地上。有充足的阳光和水源,再加上丰富的土壤营养,小松树成长得更加欢实。白色的墙面上镶嵌着大红的福字,一边一棵青葱茂盛的小松树,塔型的树冠,生机盎然。
我一直珍藏着这样一张照片:姥爷站在小松树前,怡然自得。白墙,红字,绿树,眼睛炯炯有神,笑容和蔼可亲。
不知何时,小松树已经悄悄地越过了墙檐,甚至超过了北屋的屋顶。我有点感激这两棵松树了,不为它高洁的气节,也不为它傲立风雪的勇气,只为在万木萧疏的寒冷冬日,它们能为这寂寥的院落增添一分勃勃生机。
夕阳染红的天空,镀上一层金光的松树,木制的棋盘棋子,鹤发童颜的老人,这是出门在外的日子里,我梦境中常常出现的画面。
那两棵小松树,就这样陪着我们一家人走过了无数个春夏秋冬,依然傲然屹立,青翠挺拔。
厄运差一点就降临到了松树身上。弟弟要结婚了,他的岳父母到家里拜访时,看到了这两棵松树,扬言不吉利。姥爷就妈妈一个女儿,我和弟弟就是他的心头肉。在家里一向说一不二的姥爷,在弟弟的婚姻大事上,真的犯难了。他轻轻地抚摸着松树粗糙的树皮,仰脸望着茂盛的枝叶,一脸的落寞,手中的烟都燃尽了,却浑然不觉。
八十岁的姥爷脑子还是清醒的,他想方设法找来了他的朋友们,组成了一个军师团,为他出谋划策。军师中有一个人据说是会看风水宅基地的。他的话掷地有声:儿孙满堂,家业兴旺。孩子学业有成,老人平安康健。还求什么?说这话时,我那一岁半的儿子正满院子撒欢,嘴巴也分外地甜,“老爷爷,老奶奶”地叫着,那军师摸了摸我儿子的头,又说了:这个居委会里,又有几户是四世同堂的?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吉利又能怎样?
姥爷的脸上笑开了花。弟弟的岳父母也是通情达理之人。小松树留下了,依然陪伴着老人。
此难躲过,又来一劫。2005年城市河流改造,我们居住了几十年的院落要拆迁了。这可是政府行为,违抗不得。本想把那两棵松树一道搬到新家的,而它们长得太高大了,树根已经蔓延到了邻居家里。拆迁任务又很紧急,四周硬化的地面也使得挖掘松树的工作搁浅。我是亲眼看着两棵松树在斧头电锯绳索的威力下,受尽了怎样的折磨。此时,八十六岁高龄的姥爷,已经糊涂得连自己的名字都叫不出了。
从那天开始,姥爷再也没有站起来。
一年后,姥爷睡着了,再也没有醒来。
我翻开相册,找出了姥爷在松树前拍的照片,贴在了他的骨灰盒上。
那留下了多少温馨欢乐的院落,那依然青翠茂盛的松树,只能留在记忆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