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金豆豆 于 2025-9-19 09:43 编辑
“坨坨肉”这个词吧,有段时间常被先生提及。而每每说起,他便喜形于色,诸多咂嘴回味,仿佛肉块还在唇齿间。
据他说,肉煮得极烂,入口即化,佐以秘制酱料,香而不腻。加之价格低廉近乎成本,更兼大坨大坨切块装盘,用四川话来说,是特别“赶口”——大抵有“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意思在,常引得他与友人屡次驱车远赴。
大快朵颐之后,归来必志得意满,先生抚肚叹给我听:“过瘾!真是过瘾!”
我就只是笑,一直笑。爷们儿活得简单快乐,于一餐一饮间心满意足,岂非是我之幸,何须太多延展话题呢。
某一日,在他再次跟我得瑟,说好些个豪车食客,竟也混迹“坨坨肉”现场,颇有点荣辱与共感攀升,我终于忍不住笑话他:“你们这般远距离奔袭,可曾算过油耗多少?可曾想过除了‘坨坨肉’便宜,其他酒水小菜怕是价格不菲?商家岂是做慈善的,无非是拆东墙补西墙的勾当。”
先生嘿嘿而乐,转而强调,说坨坨肉是真的好吃。
我素不嗜荤,于肉类向来兴致缺缺。故而,“坨坨肉”纵使被夸到天花乱坠,于我,不过是难以下咽的一团油腻。况且我深知世间从无白占的便宜,所谓“性价比超高”,不过是商人精心布下的饵料,专钓某些自以为聪明,实则自欺欺人的饕餮食客。
前几日,先生呼朋唤友归来,面色怅然。问其故,方知“坨坨肉”竟涨价了。
“与寻常市价相差无几了,”他深以为憾,恨不得扼腕似的,叹息道,“可惜你还没尝过,如今真是没口福了。”
我几乎要笑出声来:先生真会推己及人,我何曾有过“口福”之想?有一种“想”,是先生觉得我“想”,倒也是生活的小情趣、小乐趣。
这涨价一事,早在我意料之中。初时低价招徕,待食客养成习惯,好似依赖那味道了,再悄然提价——这,是再简单不过的生意经。可笑一厢情愿的食客们,先前还自以为得了天大便宜,奔走相告,如今怕是都要捶胸顿足了。
更可笑的是商家,以为掌握了经营之道,却不知“坨坨肉”之所以风靡,全在一个“廉”字。既失了这一点特色,与别家肉食有多大区别?哪怕味道稍微比别家好一点,却又怎么值得食客远距离奔赴的?那招牌估计不久便会黯淡无光,混同于万千餐馆之中,再无人问津了。说到底还是太贪心了,若以“坨坨肉”之低廉促销,未尝不是一桩相对长久的生意,而今分明是砸自个儿招牌啊!
想起旧时街角那家馒头铺,馒头做得极好,价钱又公道,每天排长队。后来老板心思活了,偷偷减小了馒头个头,维持原价。不过半月工夫排队的人就稀落了,再过两、三月铺面已然转手他人。
饮食之道,看似招牌之魅,实则贵在“诚”字。一旦失了诚信,再好的滋味也要变质的。
先生还在不甘,嘟囔说:“怎么就涨价了呢……”我笑了笑,戏谑似的,安抚:“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也没有不涨价的坨坨肉。”
想来不久之后,会有新的“坨坨肉”出现,以“物美且价廉”吸引食客,然后重演这出涨价的戏码?而食客们大约也会忘了前车之鉴,再一次蜂拥而至,再一次在涨价后怅然若失。
饮食如此,世事何尝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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