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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云盖山 于 2015-2-5 13:21 编辑
网吧或许可以做为一个城市文明的标志之一。
上海,2014年的网吧已经可以呼吸正常的室内空气了。
我呢,也已经习惯逃亡在这个城市的网吧里了,找一个尽量安静的角落安顿好行礼包,随意地倚在靠椅上,任由思想天马行空,整个人便自在、舒适起来了。幽幽冥想中,2012年这个城市网吧的烟味似乎就扑鼻而来了......
而此时的我并不愿意回忆那烟雾迷漫下的点点滴滴,如果一切可以如烟,随风而逝,于我何偿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我甚至在假想中憧憬一程崭新的人生:新的空气、阳光、土壤......滋长出一个全新的大脑,使我可以不再忆起往日,我想,人的大脑如果能像电脑的硬盘一样被完全格式化掉,重新存入有价值的资料该多好啊。
2014年上海网吧的空气相较2012年要清新、爽朗,可身处日渐文明的网吧的空气里,我总能嗅到2012年的那些烟味儿,就像我的大脑不能像硬盘被完全格式化掉一样。现在,我并不愿意去搜寻记忆中的某些碎片,只管往里面不断存入新的片断。
下面,我要整理的是在不久前发生的一场意外,这场意外,是迫使我再次逃亡在网吧的源头。
17天前,也就是9月17号,那天早上,我几乎已经住进了刚刚找到的出租房,当我向房东索要无线上网密码的时候,那个小男孩生硬地回答:自己去买网线。我当即决定放弃租住,拿回已交的房费,拉上行礼包,径自离开。这个城市此刻我已感到厌倦,我没有一点点耐心来营造自己的小小空间。空间因为思念而存在,而我的思念在哪呢?现在,她既不在天边,也不在眼前,我有的只是一种强烈的不存在感,就像一个失去信仰的人,不再相信一切。
我迫切需要的是一个可以畅通无阻地进入高速公路的通道,所以我一刻也不能没有网络,抓住网络就像抓住了一根希望的稻草,使我可以看见前途光芒。
我是在这样的一种巧合下,进入尚座并经历短暂一程的,那时的我有些心灰意冷,找了几处房子都不尽人意,我在不经意间搜索到这样一条招聘信息:......酒店杂工:2000元——3000元,包食宿,宿舍干净、整洁,有专人打扫卫生,免费提供床上用品六件套,无线上网......我看了不免动心:真不错呀,有吃有住,一天工作八小时,也就是说还有三分之二的时间我可以上网自由支配......我拨了个电话过去,交流几句话后,对方说可以去面试,我说,我带着行李包过去,行吗?对方回答可以。
我左右肩膀斜挎了两个包包:一个电脑包和一个小挎包,手上拉着一个不大的旅行包,来到人事部,人事经理例行公事地拿一张表单让我填,我随便填了几下便交过去,大都空着,工作经历栏位亦如此,人事经理问我以前在哪做过,我说,我以前不是做这个的,所以没填工作经历,他于是询问我之前是做什么的,我一一告诉他了,他说,你以前的工作工资高,比现在的岗位轻松多了,你为啥要来干这个,我说,以前的工作太费脑子,我做不来......事实上,我刚在家休息了很长一段时间又出来的,现在想找一份偏重体力方面的工作,锻炼一下体质,他说,这份洗碗的活很累,会流很多汗的,我说,没事,这正是我所需要的。坐在人事经理对面的那人探个头来说:你随身还带着电脑,也挺不容易的,你会做些设计的工作吗?我回答:可以的,他拿了一份报纸的版面让我看,问我会做不,我说这个很简单的,我于是打开随身带来的电脑让他们看我做过的一些作品,他们看后说还行,就是缺少点创意,不过没关系,他们会给我思路,我照着做就行。人事经理又问我对工资的要求,我说我以前又没做过,2000就够了,他说,给你2300,三个月过后,每个月加一百,一直加到3000,我说好的,要是能体力与脑力结合,那就更好了,人事经理说会的,不过你的主要职责是洗碗,我说没事,做什么都没关系,我只是需要一份工作而己,他又问我有没有带被子之类,我说没有,我自己可以去买的,他说公司可以借用的,不过得交200块钱的押金,走的时候会退还,我说好的,他说不是让你现在就交,是在你的第一个月的工资里扣除的,我说行啊。人事小姐便给我开了入住介绍信,并要了我的身份证做抵押,他们说让我先住下来,这两天不用上班,先去办健康证,因为会有人来检查卫生。完毕后,人事小姐给了我宿舍的地址,让我自己找过去,坐在人事经理对面的那人站起来说,恐怕不容易找,还是他开车送我过去。上车后,他开始放音乐,并告诉我现在在哪条路上,看见某某招牌该朝哪个方向转,我出了点头就是点头,在车上,音乐一响起来,我习惯性就有一种想飞的感觉,根本没记他告诉我的线路,呵,我只是来应聘一个洗碗工的,却在来公司的第一天就被人用专车送到宿舍,我当时除了满足还心存感恩。
很快便抵达员工宿舍,他打电话给谁,让那个谁通知管宿舍的阿姨过来,我们于是站在那里等舍监过来,我略微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挺干净、整洁的,我站在那里感到拘谨,于是举手投足便彬彬有礼起来。一会舍监来了,他便吩咐她安排我入宿,这几天带我熟悉环境,带我一起吃饭,上医院啥的,走的时候,我很有礼貌地向他表示我的谢意。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是公司的总经理,我没敢仔细打量他,在我的意识里,他很年轻,皮肤白皙、方头大耳。
第二天,也就是9月18号的上午,我在舍监的催促下上午去办理健康证,下午在宿舍睡觉时,舍监通知我当天就开始上晚班,19号依然有人来检查卫生,我照例上晚班。20号,我就开始全天上班了。就这样,我开始了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一种生活。
后来,我发现我的电脑在宿舍是不可以无线上网的,在公司,工作还不熟悉,还顾不上偷闲上网,我曾在宿舍和公司附近特意寻找网吧,但进去后,才知道身份证还压在人事部,至少一个星期,这期间,我曾去找过人事小姐,问她可不可以把身份证提前还给我,我说太不自由了,连上个网吧都不允许,她说,都是这样的,你看你一来我们就给你安排宿舍,还免费给你提供床上用品......我无话可说,觉得自己该知足了,不就一个星期嘛,忍忍又何妨。
我是在这样一种无可奈何的生存状态下结识陆大姐的,在短暂的十几天的相处里,留在我印象里的陆大姐:勤劳、善良、朴实,脸上总盈着笑意。第一次见到陆大姐是在宿舍里,她住在我的邻床,我们打招呼时,她从下铺床上站起来,微微弯着腰,侧过身子面向我,我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张笑脸:时光在她曾经年轻标致的脸庞上雕刻出一张淡淡甜美的微笑,那一刻,我想为她画一张像。
很快,我们就成了形影不离的同事,每天早上9点左右,我们一起等着搭乘公司的车到公司,然后等到10点钟一同吃一天里的第一餐。伙食还是不错的:二素一晕,三菜一汤,干净卫生,也合我这段时期的口味,据说掌厨的是河南人。吃完饭再休息一会儿,等到11点就开始上早班了,下午2点半下班,自由活动一段时间后,4点准时开饭,吃完饭后又是自由支配时间,等到6点开始上晚班,一直到晚上10点半,然后乘公司班车回宿舍,冲凉睡觉,直到第二天天明,周而复始。在这样的作息时间里,我和陆大姐便有了许多在一起说话聊天,拉家常的机会,跟着她,我也不会错过一天四次的打卡时间。
洗碗间里一共四个人:小胡、老房、陆大姐、我,这个顺序和上体育课时按高矮次序排列一样的,小胡个最矮,我刚去的时候,听到有人叫她矮子,心里还为她鸣不平,因为我大姐个子就很矮,老房比小胡稍微高一点点,是我们洗碗间里唯一的一位男性,陆大姐:1米6几的标准身高,我呢,算高个。有一天晚上9点左右,到了吃夜宵的时间,有个传菜部的男孩过来让小胡多吃一点,那晚吃的是蛋炒饭,我因为夜宵只吃稀饭类,心想:有啥好吃的?还没有佐饭的菜,我很好奇地冲着那男孩说:你为什么只叫她一个人多吃一点呢,是不是她干活多一点啊,要不,你们是老乡了?男孩并不理会我,小胡就告诉我,这个男孩子今天又骂她傻B了,我说,他为什么要骂你傻B啊,他是不是有病啊!小胡说:我个小,在外面总受人欺负......这个男孩子已经骂过我几次了,我说你没长嘴啊,不会回骂他啊,难道他不是妈生的吗?下次他再骂你,你叫上我,我帮你揍他,小胡就说今天回骂了,骂他妈是傻B,生了他那个傻B......小胡说今天都被那男孩骂哭了,本想去人事部告他一状,但见他身边的同事都说他,而且他今天也向她道歉了,就算了,还说她也是个有气量的人......
一开始,我不熟悉几十种餐具该存放的位置,就跟在她们后面慢慢做,三五天后,渐渐地就全会放了。洗碗部一般早班事情不多,晚班会比较忙,事情不多的时候,一下子就做完,就会有片刻休息的空档,我们就坐在放碗间过道的白色小圆桶上休息。洗碗部很少有领导过来走动,在那里,我们想说就说,想唱就唱,倒也可以缓解疲劳,放松自在。我跟着陆大姐做事的时候,做不好,她从来都不说我什么,总叫我慢慢来,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她总是在精神上鼓励我做下去,她说一开始会感到很累,习惯了就没什么了。头两天,事情不多,又是四个人一起做,没感觉太累,下班回去,冲完凉后,睡觉还会失眠,第三天有宴席,四个人做,中途竟然没有片刻休息的空档,四、五个小时,我就那么来回地走来走去,搬弄那些笨重的餐具,总算挨到下班了,我嘴里直喊着累啊,累死我了,一直嚷到宿舍,回去冲完凉后,倒在床上就沉沉地睡过去了,早上起来,感觉力量倍增,第四天,老房休假,晚班依然没有片刻休息的空档,我还是叫累,只是没有先前一天热闹了。
陆大姐不断地给我打气:坚持一段时间就好了,久练成钢......我说陆大姐,我能行的,我就特佩服你,你今年都已经60了,你这么大年纪都能在这里坚持这么久,你能熬得过来,为什么我就不行呢,你已经有一个美满,可以称得上优越的家庭,你完全有条件像许多人一样,在家打打麻将,悠闲自在地安度晚年,可你的生活却像现在这样始终如一日地进行着......陆大姐说我习惯了,做这个比打麻将有意思,我说:对啊,对啊,你知道吗?这个酒店,我最想呆的地方就是洗碗部,这里就像我的天堂一样,我好像不是在这里洗碗,而是在这里练功一样,这里,是我每天的练功房......是的,这个时候,我真的很快乐。
小胡和老房来自宿迁,算得上正宗老乡,个矮的小胡会乘我坐下休息的当儿拍拍我的肩膀说:好好干!你在这里还是前途无量地,反正过几天我们就要走啦,这鬼地方累死人了,又不加工资。她的话,我并不往心里去,反正谁来谁走也不关我的事,我的前途也用不着她来指点,但她提到关于加工资的事,我在心里还是有些为他们鸣不平的,即将满一年了,工资还是2300。
有天晚上发生的一件小事,使我开始对小胡产生反感。那晚,我在睡意朦胧间摸黑起来上卫生间,返回的时候由于看不见,过了头,撞到了小胡的床头边的凳子上,这里要注明一下:陆大姐住我左边,小胡住我右边,我在中间,床是平行摆放的,我们都住在下铺。当时,小胡一声惊呼,几乎把宿舍的人都吵醒了,我太想睡觉了,也顾不上许多,摸到自己的床上接着睡了。第二天,大家在议论这件事情,小胡就说我吓着她了,大家就数落小胡太大惊小怪了,闹得她们半天睡不着,小胡对我说:今天晚上,你不要再摸到我帐子里来了......我说昨天你没有吓着我,倒是你今天的反应吓了我一跳,难怪传菜部那男孩骂你傻B了。
就这样按步就班地过了一星期,25号那天,我去人事部取身份证,见到人事经理,我对他说,我想把电脑带到公司来,在哪可以上网啊,他回答说:后面这些区域上网都需要密码的,我问在哪上网不需要密码,他告诉我大堂可以的。
26号,我带着电脑来上班了,打完卡后,我就背着电脑从正门进入大堂,这是我第一次从正门走进这家酒店,里面的格调与外面的大红图案迥异,由于太匆匆,具体我已经记不得了,留在我脑子里的现在就两种色彩:暗色里浮着金色,我径直走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来,打开电脑,啊,满满的讯号,一楼、二楼、三楼全可以收得到,那时,我脑子还算清醒:此地不可久留,我站起来,打算从中堂穿到后面去,就在这一当儿,我看到大堂正中央摆放着一把金碧辉煌的椅子......
我抱着电脑从后门出来,讯号逐渐减弱直至消失,我又开始重新寻找讯号,从后门的楼梯往上爬,上到二楼,就往洗碗间方向走过去,一边走,一边看讯号的强弱,一直到洗碗间的外面的过道,还可以搜到二楼的讯号,我心里别提多兴奋了:啊,我终于可以忙里偷闲上网玩自己的电脑了。我快步走到过道尽头的那扇门边,用手去推,推不开,我加把力度用力地一推,开了,我一脚便跨到门外......
只一瞬间的功夫,我就从半掩着的门后的楼梯口摔下去了,一直摔到旁边的一个绿色垃圾桶旁,我的电脑也被我重重地用力拍在水泥地面上了,有那么一会儿,倒在地上的我只觉钻心地疼痛,动弹不得,待我终于可以从地上爬起来,拾起电脑,发现它已经熄火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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