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帖最后由 秦时明月 于 2013-9-28 19:24 编辑
【九月,谭夕烧】
现在写东西已经艰难。
电脑上敲下,用数据线传到手机里,靠流量发出来。
帮妳写名字是很巧的事——
在一间光线好的敞室看书,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一张纸停在鞋边。捡起来时凭手感就觉它是正确的,有摩挲感,厚薄适中,汉字写在上面该是多切当。
放在桌上,下笔前看了看,是一张保险合同单。
好纸。我写下“夕烧”,并把“谭”字隐掉。
中秋叫妳写篇东西给我看,但是妳没有。妳睡觉去了。醒了妳也不写,而去绣花。竟然去绣花。
我料定妳会扎到手。结果,果然。
大概就在妳吮吸指尖丹粒的那一刻,我用手机把妳头像烙上了月影——
节日到了,默默去过。
我现在基本不看贴了,但有时会想起妳写的东西。
我觉得它们是好的,我能看进去。出来后,有时会咳笑一声,有时什么也不说,点支烟,休息一会儿。
她们说妳安逸。
我并不反对,但也没有同意。
我知道,妳南下时多有忐忑,哪怕短短一程,无谓身边有无他人。一程又一程。
我说我梦见十爷时,他满头白发。
对此,我无力地哭出声来,而妳拂了拂额际,暖暖一笑。
妳该是对的:尘满面、鬓如霜,过着过着就来了,一切不过是如此。
由是,我能于千里之外看到妳汗流浃背的模样——
在炎炎烈日下,把依稀锈掉的日子修好,从屋外搬到屋里,放至妳满意的角落后,踢掉被你跻啦(这个词我敲不出来)坏掉的鞋子,一把抱过妳心爱的电脑,露出牙齿对着远去的光阴微微笑。
多么好,漂亮的疲惫妇人。
年纪轻轻,就已再不必去精致。
多么好。
【十年,哥哥好】
曾经年少,中考结束后去城里大宾馆二楼餐厅端盘子。
七楼夜总会的人中午会来就餐。这是内部工作餐,他们每天都来。为首的是个男歌手,头发老长老长,像个艺术家。其余都是艳舞演员跟小姐,北方过来的,高挑、漂亮。
同事中有个姐姐,我刚去时是她带的我,人生得好看,只是不爱笑。
有时忙完后,形容狼狈,会一起去卫生间镜子前洗手、整装,她也不看我,只淡淡说,衬衣要洗一洗了。
我看了看镜子里的她,尴尬笑笑。
她已经洗完手,手指拈了袖边往上叠,麻利、妥帖,露出洁白手臂,然后边整理水蓝色领结边轻声说,我们这种白衬衣过几次汗后,洗了也会色沉,你可以先用洗洁精浸一浸,但记得,一定要漂干净。
嗯,知道。我点点头。姐姐走出去。我扭头看到她背影,发髻乌黑光洁,一丝不苟。
有一天,姐姐上菜时慢了一些,其实是厨房的人开了小差,桌上男歌手开口就骂。
话很难听。
姐姐不说话,接着去端下一个菜。我在厨房门口截住她,接过托盘,走到歌手跟前时,我的盘子往他身上翻落下去。
歌手是个胖子,动作倒还算快,躲开了。
盘子摔碎,些许油渍溅到他裤角上,一桌人,包括歌手,瞬时一愣。
我皱了皱眉,转身就走了。我觉得自己很失败,我是想浇他头上的。
歌手在身后嚷开了。
姐姐快步走过来,一脸担忧,经我旁边时我一把抓住她手臂,什么也没说,就这样站着。
这时候,身后桌上有个小姐说话了:算了,还是小孩子,手生。
我回头,歌手边没好气地打整他的裤腿边怒视我,倒也不再嚷嚷。我略过他,对着那个小姐微笑,小姐没笑,她就这么放下我的微笑,低头吃饭,长发垂在肩上。
我生于世,仰天俯地,念念不忘永寂将临,自有哀愁、惶惧。无奈,我从来不怕艺术家。
高中开学,我就离开了。
离开前,姐姐难得地对我笑了笑,也不过只一句:好好读书,啊。
十年弹指间。
前段时间见到了,才知姐姐已离婚,自己带着一个几岁小姑娘。
我说吃个饭吧,带上小侄女。
如约而至,依旧不爱笑,淡淡的样子,头发短了许多,脸微微圆。
倒是小姑娘活泼可人,不似母亲,一见面如同知我多时,开口脆生生的:哥哥好!
哥哥?
嗯……
好。
【三生,他们的城】
十爷曾经很累。
于是他想到了离开。
如同七爷讲过的:白白放弃这一生,也是未尝不可的事。
很多事,他们不需要旁人明白。彼此不熟。
不熟,这就足以缄默下去,直至灯枯水凉。
十爷寻来两个蜂窝煤装在铁篓里,待其燃好,静静搁进屋子,关好门窗,再用塑料纸将门沿缝隙一一封好。
十爷初生时,是个乖孩子。
胖乎乎的,也不爱哭,喜欢含着手指,对着床边的亲人挨个看。
还说不了话,依依呀呀的。眼目无比清澈,像在找寻久远的记忆。
他就这样默默看,记住身边人的样子,感念他们的陪伴。
十爷一直是乖孩子。
长大些时,高兴了无从表达,就挥着小手臂围着亲近的人跑圈。一跤摔下去,瞪着大眼睛滴溜一转,爬起来继续奔跑。
十爷不哭的。很勇敢。
及至少年时,一切都该刚刚好的时候,十爷决定与火焰永眠。
原来,他一直觉得冷。
只是我们不知道。
原来,陪伴了这么久的岁月,我们却成了旁人。
十爷终是不愿多讲一个字。
赴临永寂之时,内心勇敢,容颜平静。小小年纪,如此坚贞。
是七爷发现了异样。
踹开门,想都未及想,伸手就将已燎至朱红的铁篓拎了出来。
那份链接永寂的暖怎么可以承受。
七爷手掌心瞬时焦了一道。
七爷将十爷移至通风处,神情清冷,眼中却有热泪,俯身问:要不要喝水。
十爷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只缓缓摇摇头。
后来关心七爷那手,问的时候心都是颤的——
七爷眉头一下子锁紧了,干裂的嘴唇有些抖:不知亲人冷暖,我们罪孽太深重。
他并不给我答案,更不关心他的手。
及至今时,我触碰到高温物体时,都竟会间或本能地摁住不放,直至不可承受。
我中了蛊。
只因我一直想要七爷的答案。
但我知道,我已无法获得。于是才反复探寻。
直至肉作尘、骨成灰。
我们的肉身,属于我们的城。
城里好像有很多人,只不过当云朵一次又一次地飞过,我们再四顾一看,才发现城里只站着一个风尘仆仆的自己,如同走了好远的路,终于到达。
而周遭,从来都空寂无人。
|
-
5
查看全部评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