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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虎步漫游 于 2017-6-19 20:43 编辑
老家在豫东乡下,我要老老实实地讲,打小也没有好好喝过茶。
一般情况下,喝生水,就是直接从压水井中压出的水。压水井是呈活塞运动的提水装置,豫东平原在三十年前水位也浅,七八米即是富水层,所以提水简便,而且因为整个过程密封,比上露天土井取水卫生。印象最深刻的,是上小学时候,每次下课铃响后,跑出教室,总发现学校唯一的压井旁挤满一堆人,一人用力操控压杆,其余的人争相小牛犊样伸长了脖子撅起嘴巴向水龙头处接水喝。这样喝水是很浪费的,于是地上就蜿蜒出一条小小的溪流。更有玩心的孩子就在溪流边打泥坝放纸船。
还有性急的孩子结伴往附近村里跑,其实并不是为了喝水,主要是玩耍。借机偷人家鸡蛋到校门口小地摊换零嘴吃的也有之。因此被发现告到校长处,挨了一顿训,叫家长,赔鸡蛋的也有之。
再有的,就是喝白开水了。我性急,从不肯好好的喝,凉白开寡淡无味,反而觉得不如喝生水爽快。只有生病吃药,才迫不得己喝热水,而且要加糖。白糖红糖,甜就行。忘了哪年,我父亲从县城移植来一株甜菊花,在我家小院里长势很蓬勃;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等到天热时,父亲用它煮水喝,没放糖居然也很甜,而且还有特别的植物香味,又不如糖水腻人,真好喝。我父亲笑而谓之曰:菊花茶。
这大概是我第一次接触到的“茶”吧。
除了以上两种,那就比较好玩与奢侈了,比如校门口地摊上总有小软塑料瓶或袋灌装的饮料,红色的黄色的,颜色也诱人,不贵,三五分钱毛把钱,喝在嘴里也是酸酸甜甜的。如果连这点钱也没有,那就买一小袋颗粒晶莹,甜蜜无比的块糖吧,(这玩意实际上就是糖精)每次择几粒放进水瓶里轻轻摇晃溶解,然后再买一截细细的彩色塑料吸管,这样,即使上课时间也可以边嘬边写字了——高大上,屌炸天,帅酷毙,爽透了的如度假般地感受啊!
……
至于开始认真喝点茶,那就要从读初中时谈起了,但仍然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茶”。
很奇怪,我家与中学,不过隔一道洪河而已,河东河西直线距离也就二里地,水的味道却绝然不同,我家的水很平常,而学校的水却无端地有一种浸泡了坏甘蔗的味道,怪怪的,第一次喝,我一口就吐了。然而,却没有别的可以选择。好在有学校老师的家属们提供茶水喝,当然要钱的。每次下课口渴时,就跑到教学楼后的那排小房房去,茶水早就凉好了,不热不冷,正好一气喝完,还不耽误再跑到厕所里尿一道。
茶,夏天,多是香精和糖精调和的;冬天则改换成葱姜盐煮成的了。我尤其喜欢冬茶,尤其是在晚自习时喝它,一杯热腾腾辣乎乎香喷喷的茶水下肚,顿时感觉寒夜也温柔了,冷月也温暖了,就连北风都开始唱小调了。假如趁此暖意,丢下书本,钻到被窝里闷上一觉,那就简直幸福得如身在天堂了。
哈!如此言讲,并不是说这水的滋味经过店家调理已变幻得多么美妙,恰相反,那种古怪的味道一直都难以掩盖,一直穿透二十多年的岁月虚空,至今还能活跃在我的味蕾上。
而后,我读中专,移步到了县城,县城的地下水,据说是有鉴定过的矿泉水,但我喝过浅层水,也就是压井水,觉得也不过尔尔。倒是几年后在县纸厂上班半年,喝当时唯一的200米地下深井水,真心觉得清冽甜美,不同寻常。
学校是初办的,一切简陋,我们是第一批学生,待遇相当差,没有开水可以喝。自来水,倒是可以管够。反正也都年轻,无所顾忌,夏天多半还是直接对着水龙头牛饮。学校门口外,就是大路,路南是公共汽车站,路边做旅客小生意的还是很多的,茶叶蛋,锅盔烧饼,北京方便面,还有,就是茶。
茶,一种还是香精糖精调和的,一种就是真正的茶叶茶了,都装在透明的玻璃杯里,上面还贴心地盖上玻璃块,可见招待南来北往有见识的旅客还是马虎不得的。茶不贵,一毛钱一杯。
我最惬意的是,夏天晚自习后,与哥们儿一起坐在路边昏黄的路灯下,叫两杯茶,两袋方便面或锅巴,咯吱咯吱地嚼着,小口小口地喝着,海阔天空地喷(豫东话:聊天)着。久了,与茶老板也相熟了,续茶免费,于是乎,能一直喝到学校锁大门时方止。年轻真好,开心。
中专毕业后,开始断断续续地外出,直到落脚在这北地小城,算来是有二十年了。
这小城倚靠黄河,黄河北去是阴山,虽然遍地沙土,降雨也偏少,然而却真的不缺水,而且地下水质也不错。可惜,我乃外来客,十年倒有七八年为吃水所苦;因为一直租住在城边村,自来水是没有的,而这里又没有压水井,都是很费力费钱掏的土井,位置的选择很重要。我取水的井离我家很远,每次拉水都累得我叫苦不迭,所以一次尽量多拉,连吃带用,恰好够一周的。这样,时间一久,生水是不敢喝了,于是开始养成喝开水的习惯,于是也偶尔买茶叶来。
本地人爱喝砖茶,加盐熬制,浓稠;据说解肉腻促消化(本地人饮食无肉不欢)。也爱喝荞麦茶,是熟制的荞麦粒,这倒清爽。可惜这两种茶我都喝不惯,寻常的绿茶比如信阳毛尖啦,又或者高茉,都行。干活回来,取一大碗来,倒些许茶叶,浇满满的热水,好,待茶色泛起,再紧嘬慢饮下去。
一直如此,惬意无比。
一直到一位在北京发了财的老板忽然来访,我才知自己的喝茶是多么粗鄙无比。那天酒足饭饱后,谈兴犹未尽,于是移师到宾馆客房继续,此时,那位兄台变魔法似地摆出一套精巧的茶具来,现场表演这茶该如何如何品……
嗯嗯!如实讲,这茶真是不错,叫什么正山小种,茶色鲜亮,汤汁醇香。好!
嗯嗯!这壶,这杯子,小巧精致,也真心不错,放只蚂蚁进去也能泡澡了不是?!
茶话会罢,喝出我一身汗来。痛彻心扉啊!都是人,都是穷乡村里爬出来的,人家都飘在云彩上了,你肿么还在爬呀爬呀的?!
所谓见贤思齐吧,没几天,我也照葫芦画瓢地添置了一套茶具,当然,都得要大号的。
当然,我也有鼻子有眼地装模作样地泡了几次茶,茶叶还是那位贵客馈赠的,正山小种。
当然,没过几天,我就原形毕露,既不耐烦泡茶程序的繁琐,也不高兴每次茶饮后必须细细清洗的烂摊子。
于是,又转回了老路,大茶碗重新上手,反正吃饭也用它。
后来,茶叶,当然是喝完了;可茶具却一件件丢失,终于只剩下一把茶壶了。
买了新房后,一时心性大发,重新添置了一套茶具;未几,又兴趣尽失,至今都还在茶几下蒙尘呢。
哈哈!烂泥扶不上墙,这就是说我的吧。不管它了,人生短暂,快意能几时?又何必自戴金箍找不痛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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