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星卒斋主 于 2010-2-4 21:47 编辑
文/星卒斋主
不管穷富,不论悲喜,人只要活着就得过年。比如我吧,这年在不经意间就过了40多个,余下的不论我怎么努力,恐怕也不会超过这个数了,其实我并不是悲观。只是对自己有自知之明罢了。
每到过年的时候,便心情不好,算来已有了二十几年的光景,而且越来越怕,年年怕过年还得年年过,不过也真的找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总想一觉睡去,醒来时,大家早已虚伪地拜完年了,年气的影子已远去,离下一个年的到来还远。但是怎么能做到这样呢?冬眠我不会,安眠药又掌握不住火候,所以没办法。
为什么呢?想人么?人是自然有该想的吧,那就是我最不喜欢的人唱的那首我最喜欢的歌《两个对我恩重如山的女人》,那就是我妈和我女儿她妈。
说到母亲,想起了一位山东诗人写过的一句诗:“每当我写到母亲,我的笔总是跪着行走”。想起这句诗,我的膝盖就发软,眼睛就发潮,鼻子就发酸,心里就不是滋味。虽然母亲离我而去已经27年,但我从没有放下过,总觉得还在我的身边,在我早已疲惫的心里,挥之不去,没办法。母亲的去世,带走了我生活意义的全部,给我造成了二十几年来难以疗救的创伤,成了一生的顽疾,这辈子难愈了。
母亲生于1920年,是个小脚女人,43岁时才有了我,我出生时已有了四个儿子的她老人家只盼我是个女儿,可偏偏不是,失望之余,就把我往女孩方向塑造,衣服要穿花的,举止要稳重,言语要轻柔。造成了我的周到细致多愁善感爱流泪,于今仍如此。后来知道了这叫“性别角色塑造”,是一种误导,但我不怪母亲,她给予了我一颗善良的心,在社会中虽有损于自己,但不伤害别人。
有母亲的年是好过的,家里虽然穷得叮噹响,但还是盼过年,特别盼过年时我和四哥合分的那100个小鞭儿,我40他60。那个时代的辽西农村,十年九旱,每到青黄不接的时节,家里便“揭不开锅”,我们家有五个特别能吃小伙子,因此就更加的困难,那时我还小,时常饿得坐在门槛上跟奶奶哭,记得奶奶总说一句话:“你把我吃了吧”!但从不敢跟妈妈哭,妈是厉害的。
上小学的一天中午,我兴冲冲地跑回家,见灶坑是凉的,进屋便见到母亲的一双泪眼,母子俩相拥而泣,母亲只说了一句话:“去上学,好好念书,晚上妈想办法”。如此的日子在我的童年里是数不胜数的。
母亲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是极聪明,并特别喜欢读书人,发誓要让我们哥几个用念书的办法出人头地,去寻找“黄金屋”和“颜如玉”。那时母亲在窗前看到偶尔闪过的一个骑车人,总会自言自语:“将来我的五个儿子中哪个能骑上自行车呀!”
拼命的劳作终于使母亲积劳成疾,患上了难以治愈的肺气肿。1982年,我所在的农村刚刚包产到户,年景刚刚见好,可是无情的病魔夺走了母亲的生命,我永远难忘1982年那个寒冷的冬天。那时我正在读高中,再有半年就高考,就是在这样的关健时刻她老人家去了,留给我只有一句话:“好好念书,有你三哥呢”!当时三哥是我们家里的唯一挣人,是我们家接母亲班的“顶梁柱”。
母亲去世时离大年三十只有两周,那个年是怎么过的一点记忆也没有。
母亲去世后我才知道我活的多余,三哥天天照管着我,使我度过了妈妈死后又是高考前的那段日子。
1983年夏,我以五科的成绩考入了辽宁大学中文系(当时考六科,我外语一点不会),可是就在我接到录取通知书的前三天,父亲也突然去世了。我上了大学,半年的时间里,我们这个三口之家就从村子里销掉了。如今,母亲的两个儿子已经坐上了小轿车,孙辈们也都骑上了摩托车,母亲当年的理想早已实现了。可是我并不快乐,特别是过年的时候。妈妈,您知道吗?
我女儿她妈,便是我的结发妻子,是我的高中同学,大学时恋爱,毕业后成家,结婚是1988年10月2号,她是教师。婚后两地分居,1989年调到我所在的城市,开始了我们成家立业的新生活,既艰难又快乐。可天有不测风云,1990年我女儿出生时,她却一病不起,患上了世界三大绝症之一的尿毒症,从此开始了医院生活的马拉松。
妻子漂亮、贤惠,知书达理,可此时却成了废人,我们整天东奔西走跑求医问药,大夫回答几乎一样:“维持”。1993年,眼看已近不行了的妻子,我决定为她换肾,最初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我们双双躺到手术台上去,可大夫说:一点可能性都没有,你们的血型都不同。可天随我意,也是在临近过年的雪日里,妻子终于等到了肾源,并一次性换肾成功。一个月后走出沈阳医大的大门,天是那样的蓝,心情是那样的好。
这样的生活在昂贵的药费支付中维持着,为了她的药费我低三下四过,呼五喝六过,七上八下过,但从没三心二意,总是一心一意地弄个八九不离十。8年后的2001年,所换的肾已近极限,又一次住进医院,就再也没有出来。2001年10月2日,也就是我们结婚13周年的纪念日,我送她去了火葬场,我们在一起甘苦与共了整整13年,一天不差。从此阴阳两界,把一个11岁的女儿扔给了我。
现在每每想起,我都感到生命的脆弱和人的力量的微弱,花费了我的全部心血和60万元的钱财却没能保住她的命。从此年对于我来说再一次失去了意义。妻子在最后的病榻上还一个劲地劝我出书,当2002年我的酒及酒文化系列随笔《醉爱红尘》出版时,妻子已离我而去一年时间,我在她的一周年忌日时一张一张地烧给了她。
从母亲饥寒交迫的快乐,到妻子水深火热的拼争,如今的我早已筋疲力竭,年对于我来说,不但不想,而且有些怕。我也想,她们是不希望我这样的,但是我又能怎样呢?怕过年,我怕得有理!
有妈是幸福的,不论你有多老,70岁了还有资格叫一声“妈”,那是多么美好、奢侈甚至饕餮的事儿啊!婚姻是不需要经验的,经验就是祸根。 过年过的就是人,人的激情啊!年,总是不期而至,这个年,又去和谁团聚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