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回 人机大战引争议 抽丝剥茧品妙诗
据说,善品茶品酒者,自会品出诗词中的内涵韵味。
黄昏,木屋内的茶已品到味淡时,菜也就上席了。
洪辰看到最先端出来的是一大盘热气腾腾的青城山老腊肉,顿时肉香满屋,令人为之垂涎。然后是一盘凉拌折耳根,接着是一盘青笋木耳肉片,紧接着又是一盘金钩蒜香娃娃菜,最后上的自然是一大钵白果炖鸡,外加一碟色泽鲜艳的青城泡菜。
青龙子将洞天乳酒倒上,举起酒杯对洪辰说:“今天适逢其会,小朋友得见青城四绝,也是缘分使然,因此你大可不必客气拘礼,随意喝酒吃菜就好。”
洪辰虽不会喝酒,却不好意思拒绝,何况这是青城四绝。于是微微一笑,端起酒杯来润了一下唇。
黄龙子饮了一口酒后,夹起一片肥瘦相间的腊肉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品味,然后才缓缓说道:“其实这青城山的老腊肉也是一绝,只可惜进入市场之后,却衍生出大量的冒牌货,所以这真正的美味,却因为成本太高难以获利反而藏在深山人未识。”
青龙子端起酒来呷了一口道:“洞天乳酒的遭遇还不是同样如此,这从另一个方面也反映出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水平离小康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酒过三巡,青龙子的话匣子就逐渐打开了:“不瞒你小朋友说,我这二哥也是学富五车的处士,早些年还出过几本诗集呢。”
洪辰忙接口道:“哦,原来黄老还是风雅之人,不知是喜欢现代诗歌呢还是古典诗词?”
青龙子答道:“是古典诗词。”
洪辰便道:“晚辈也很喜欢传统古典诗词,唐诗宋词更是中华文化的瑰宝。当年我在川大时,常去望江公园,至今对望江亭上的那首诗仍记忆犹新:当炉卓女艳如花,不记琴心未有涯。负却今宵花底约,卿须怜我尚无家。”
黄龙子呵呵一笑道:“这是关汉卿所著杂剧《望江亭》里的诗,剧中白士中和谭记儿互有爱慕之意,双方却难以启齿,白士中便写了这首藏头诗进行试探,句首的四个字连起来就是‘当不负卿’。谭记儿聪明绝顶,一看就知此诗是借卓文君的故事来求爱,便依韵作答: 愿把青春寄落花,随风冉冉到天涯. 君能识得花底约,去妇当归卖酒家。”
洪辰心道这黄龙子果然厉害,于是接口道:“嗯,谭记儿在诗中表明自己愿意效仿卓文君,去做卖酒女,她回的也是一首藏头诗,首字连起来就是‘愿随君去’。有道是乱世读史,太平读诗。如今太平盛世,歌舞升平,古典诗词也似乎开始流行起来了。前几年,连专门创作古诗的机器人也都问世了呢。”
青龙子好奇地问道:“哦,还有会作诗的机器人?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呢。我只知道有下围棋和国际象棋的机器人,而且还战胜了世界冠军。相信随着网络的飞速发展,人工智能的机器人必将在我们的生活中掀起一场全新的革命!这场人机大战的结果,势必导致大量的人工失业,同时,很可能还会颠覆我们以往的学习与教育方式。”
洪辰道:“前些时候,某网友将几首格律诗贴在北京大学的《新青年》网上,立即得到了很高的评价,可是很快又被另一个网友曝光说,这些诗是作诗机弄出来的。此论一出,顿时引发了一场争论。”
黄龙子饶有兴致地看着洪辰,却没有接话。
“网络虽为虚拟,却也率真有趣,而且比铅印文字有更多的自由空间。我就凭着记忆读两首给二位前辈听听。”洪辰说道这里,略略停顿了一下,才不急不缓地朗声道,“第一首是《二月江柳》:
镇日垂垂楚女丝,朦胧绿意不胜吹。
夜来爱作飞花梦,为碍临江宋玉窥。
第二首是《森林之夜》:
白屋红尘小梦迟,峡云无意惹相思。
晴光偶绽枯岩笑,正是孤猿啼月时。”
黄龙子听罢微微颔首,似乎在细细回味。
青龙子看了他一眼,见他似乎无意评价,才说道:“镇日垂垂楚女丝,说江柳如楚女丝,略嫌有些勉强,最后一句,为碍临江宋玉窥,也稍觉有些牵强,大概是为了照应第一句吧。第二首感觉不错,是好诗!”
黄龙子笑道:“我倒是觉得第一首还蛮有意思的,而且极富画面感。想象一下吧:二月的江柳刚刚抽芽,还没长出叶子,丝丝缕缕,犹如未成熟少女的发丝。初绽的绿色有些朦胧,好像随时都会被风吹走。身为小家碧玉的处子最怕被人评头论足,却暗暗羡慕成熟女子能像柳絮般自由纷飞,因此在梦中她也变作了飞花,可以躲进花里,让帅哥偷窥不到她的容颜和身影。”
洪辰赞道:“黄老抽丝剥茧,分析得非常到位。此诗是用拟人手法,维妙维肖地写出了少女爱美又羞涩的心态。这样‘二月江柳’的诗题就有了寓意。‘飞花梦’是暗喻少女爱美思春之心,为什么只能在夜里梦中,而不是在‘镇日’的白昼呢?因为怕小伙子们窥探的目光啊。这种对异性目光特别地敏感,正是情窦初开的少女楚楚动人的心曲。由此也可体味到‘镇日’一词给人的联想,说明‘为碍’两字写得既贴切又传神,就好像看见一个小姑娘噘着嘴在轻轻说‘讨厌’的模样!可见作者对诗的每一个字和词都下了很深的锤炼功夫。我记得好像是在一本杂志上,看到厦门大学的一位教授对这首诗的评点是:‘楚楚可怜!’”
青龙子拊掌笑道:“听了你们两个的分析,我才体味到这首七绝的妙味。乍听之下只觉得这首诗所指有点朦胧,就像欣赏李商隐的诗词,反正是诗无达诂嘛,我也就不求甚解了。经你们这样认真分析,我就明白了这首诗的所指,才发现自己差点就与一首好诗交臂错过。如果这诗真的是机器人所作,我就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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