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疯老爷子 于 2016-8-4 14:52 编辑
我小时候自行车很少,名牌自行车更少,谁家要是趁辆飞鸽永久,就跟现在趁辆奔驰宝马差不多,但有一种大水管儿自行车,海边的很多渔民家里都有,它不仅是渔民的代步工具,更是最便捷的运输工具。这种自行车不知道是哪儿产的,没牌、没字、没瓦盖、没链条挡板,连铃铛都没有,但这种车子特别皮实,轻易不出故障,大飞轮、小轮盘、动静小、骑着省劲,前梁长、后架壮、最适合驮东西,渔民们都爱骑着它驮运海货。当时有段顺口溜把骑这种自行车的描述得很生动:“大水管儿,两头长,后边驮着俩大筐,没有铃铛喊借光,没有车闸用脚蹚。”
过去在我们这儿的渔村有一条规矩,就是不让女人上船捕鱼,说是女人上船船必翻,所以渔家的女人除了在岸上织网补网、腌鱼晒鱼和养活孩子以外,就是骑着大水管儿自行车,到几十里以外的农业村去卖海货。那时候不论是渔民还是农民都很少有钱,所以,渔家和农家多是以货换货,用鱼虾换口粮。
渔家女泼辣肯干,她们有一身非洲美女一样的古铜色皮肤,更有一身农家女比不了的闯劲儿。她们出门的时候,爱蒙颜色鲜艳的方头巾,爱穿花枝招展的衣服。当她们蒙着五颜六色的头巾,穿着色彩斑斓的花布衫,成群结队的骑着大水管儿自行车,穿行在绿色原野中又细又长的乡间小路上的时候,再好看的风景画都在她们面前黯然失色。我常常被这样的美景陶醉,更常常被她们的精神鼓舞。她们起早贪黑,用大水管儿自行车驮着上百斤鱼虾,跑几十里以外,换回比鱼虾还重的粮食,一点也看不出疲惫来。就是把鱼虾换成了白薯,筐里的重量比来时重了两三倍,她们也会唱着渔歌,嘻嘻哈哈的把两大筐白薯驮回家。
记得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在街对面的畜牧局食堂入伙吃饭。有一次吃完晚饭回来,发现单位门口的墙上,靠着一辆驮着两大捆苇子的大水管儿自行车,车下半躺着一位四五十岁的男人,他把脑袋依在苇子上,一付有气无力的样子。我以为他病了,就问他需不需要去医院,他说他没病,只是饿得肚皮贴脊梁骨了。家里盖房子需要苇子,他到海边的五里坨去买,赶上了大顶风,走到这里实在走不动了。我返回食堂,为他买回来三个馒头,他一口水没喝,就干咬了一个。我把他让到办公室,为他倒了一杯水,他就水飞快的把剩下的两个馒头吃了,我知道他还没吃饱,但他还是对我千恩万谢的。我让他在办公室的条椅上歇一宿,明天早起吃饱喝足了再走,他怕家人惦着,执意要赶回去。趁天还没黑,他骑上了驮着两大捆苇子的大水管儿,稳稳当当的上了路,我目送着竖着的两大捆苇子没了影儿,才回了宿舍。没过几天,这位老大哥骑着大水管来办公室找我,还带来了一兜子小杂鱼干,又对我千恩万谢了一回。杂鱼干是用煮熟的小杂鱼晒的,又咸又鲜,是我就粥吃的最爱。可办公室的同事们都是馋猫托生的,竟然不怕咸成瞎蝙蝠(传说蝙蝠是耗子吃咸盐变的),你一把我一把的抢着吃,早把我做的好人好事当美味儿吃了。
几十年过去了,驮海货换粮食的大水管儿自行车早就没了踪影,连当地的博物馆里都找不到了,但小杂鱼干之类的海货还有的是,而且加工得越来越精美了。每当我吃到这些鲜死人不偿命的小杂鱼干时,就想起那位骑大水管儿驮苇子的老大哥,想起那些穿得花枝招展、骑着大水管儿穿行在田间小路上的渔家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