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 就想将光耀一家单独敷衍成篇,还写了光耀妻子的素描,一并贴出来。
于彦君:素描大作人物之一
于彦君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生在西施故里的她,继承了吴越美女的优点,美丽而婉约,仿佛西施浣的纱一般的细致。于彦君喜欢越剧,特别喜欢王文娟《红楼梦》里的林黛玉,一曲葬花、焚稿,又演又唱,极具王派韵味,在当地梨园界有小王文娟的雅号,专业剧团曾动员她下海,但她舍不得在大学图书馆里的工作,那里有太多的书,尽管她喜欢越剧,但更喜欢读书。
她的丈夫孙文中极爱她,生了两个女儿后,孙文中戏称自己是皇阿玛,于彦君是福晋,而两个女儿是格格,这倒也与他清史教授的身份相适应。
文革中,孙文中成了反革命,被打发回了北方老家,当时,学校革命委员会动员于彦君与孙文中离婚,如此,可以表明她与反革命划清界限的决心,也能以此稍微漂白一下自己出身大户人家的污点。
但于彦君却忠心耿耿地追随反革命丈夫回了老家。
老家的生活极为艰难。
在书海里遨游了小半辈子的于彦君从此与那些曾使她感到舒展平和的优美文字绝缘了,她接触的文字,就是连篇累牍的最高指示和批来批去的学习材料,水一般的越剧也冰冻在实实在在的生活里了。
她学会了种地,学会了养猪,学会了所有农活,泼辣得连村里的妇女都直竖大拇指。比如,村里别的妇女从猪圈里往外撂猪粪时大多都穿着胶皮水鞋,于彦君,这个曾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却连裤腿也不挽一下,只脱下鞋子袜子,径直跳进浊臭的猪圈里,浑然不顾污泥浊水溅得满身都是,然后,就一锨一锨地往外撂,这哪还有大家出身的影子?
她是在自暴自弃,在与命运合伙谋害自己的生命,她的那一口气,仅仅是一具为了丈夫,为了女儿的行尸走肉而已。
于彦君还学会了抽烟,烟瘾一点点,一天天疯涨,开始还抽卷烟,比如大生产什么的,后来,就抽不起了,于是,就抽烟叶,而且穷得只能买最劣质的烟叶。她将烟叶搓碎,放在一个小笸箩里,将大队发的学习材料,女儿用过的作业本,街上捡到的报纸撕成小条条,放在笸箩里,当然,如果报纸有革命领袖的画像或语录,是不敢放在里面的,那些宝贝的小条条她都藏在抽屉里。她卷烟的动作极为麻利,卷成指头长的圆锥体的烟也体态优美。
于彦君后来抽得面黄肌瘦,一张嘴满口黑牙,像个女鬼,更象苏联电影《列宁在1918年》里那个暗杀列宁的女特务卡普兰。她的嗓音被抽成了活脱脱的公鸭,一说话,真是令人讨厌。
丈夫与书记同归于尽后,于彦君还学会了喝酒,也是一点点地成了酒鬼。
经常地,可以看见她身子斜依着街门,披头散发地,一口烟,一口酒,把太阳刺得生疼。
1980年孙文中反革命罪平反后,于彦君和女儿回到了浙江老家,她又回到了大学图书馆,再一次地,在她涟涟的泪水中,那些优美的文字又在滋润她了,她戒了烟酒,渐渐地,红润又爬上了她的面颊。
成为老太太的于彦君极具风度,高贵,娴静,平和,安详,可惜的是,烟酒蚀坏了她的嗓子,她已不能唱王文娟的唱腔了,但特别适合唱戚雅仙的,于是,她有成了当地老年越剧社的台柱子,还得到了戚雅仙大师的亲自点拨。
同时,她嗓子还非常适合唱京剧的麒派老生,她也很喜欢听,还学会了《徐策跑城》里的四句著名唱段:湛湛青天不可欺,是非善恶人尽知。血海的冤仇终须报,且看来早与来迟。她只会唱这四句,经常很投入地唱。
于彦君曾接受某著名老年人节目主持人的专访,对于文革,对于她受的苦难,她都只字未提,她说的是越剧,是读书,是在美国的小女儿,当然,还有我这个小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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