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老树昏鸦 于 2018-11-21 09:36 编辑
样板戏琐忆
时间久了,再熟悉的东西也难免忘却。那天与老伴闲聊中说起样板戏,两个人抓耳挠腮了一晚上,也没能说全八出样板戏的名字,最后上了百度,才知道它们是——现代京剧《红灯记》《沙家浜》《智取威虎山》《海港》《奇袭白虎团》;芭蕾舞剧《白毛女》《红色娘子军》;交响音乐《沙家浜》。 退回半个多世纪,这些名字能把人的耳朵磨出茧子。那时候我家紧邻村里的大队部,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月没得着,大队部房顶上那两个高音喇叭倒是格外响亮。每天从早到晚,喇叭里除了播放那有数的几首革命歌曲,剩下的差不多都是播放样板戏,有整出,有选段,偶尔还一句一句地教唱。起初感觉挺好,可东西再好老听也烦,尤其是睡眠不太好的爷爷。喇叭一响,特别是喇叭里还时不时“吱”地一声长鸣,爷爷顿时五官挪移,嘴里不干不净地摔东砸西,就差抡着拐棍在院里抽疯了。有了这种不厌其烦的灌输和熏染,样板戏便在国人中十分普及,不光年轻人们大多能够字正腔圆地模仿那些唱词和念白,就是瞎字不识的老头老太太和咿呀学语的娃娃们,学起那些样板戏来也是有模有样。 不光唱,还要演。既是千锤百炼的革命样板,又是国母一手培育的胜利果实,宣传演出自然是重中之重的政治任务,况且那时候除了这几出样板戏之外,别的统统是宣扬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封资修,别说演,听都犯禁。大剧团演,小剧团演,不少村子的文艺宣传队(也有的叫俱乐部)也能演。男女民兵们乐得在一起厮混,又免去了田间劳作的日晒雨淋,所以排练起来便很是投入。只是由于条件所限,演出水平难免有些参差不齐,有的还闹出了不少笑话。 有一年正月里,邻村的宣传队来我们村演出《红灯记》。这个村打民国年间就有个唱戏的老班底,多少年来薪火相传,久唱不衰,虽几经战乱灾荒,戏迷票友依然层出不穷,而且行头乐器之类也保管完好。原本底蕴丰厚,又赶上天时地利,村里的戏迷们把家底一拾掇,没用多长时间就唱红了十里八乡。那年月乡村里文化生活单调,平常日子里难得听书看戏,所以那戏班一来,乡亲们就像过节一样兴奋,锣鼓一响,听戏的就把戏台围了个风雨不透。那天演铁梅的是个细高挑的俊闺女,开口一唱银铃般动听,台下掌声叫好声此起彼伏,小伙子们的脖子也比平常长了不少。不想演到第五场时出了差错,当卖木梳的小特务被李奶奶用油灯识破以后,铁梅本应声色俱厉地把那小特务推出门外,顺手把那个盛木梳的布兜子一并扔出。不知道那铁梅是新学乍练还是精神紧张,匆忙中光是推出了小特务,却把那个布兜子忘在了台上,小特务倒是没忘,可此时已被赶出,只能扎撒着两手干着急。这小小的失误哪里逃得过观众的眼睛,台底下顿时响起一片哄闹声——“哎!把兜子也扔出去呀。”这是善意的提醒;“好!兜子忘扔啦!”这是倒好加起哄。弄得铁梅好生尴尬,连正准备痛说革命家史的李奶奶也有点哭笑不得。 当村也有个宣传队,起初只能演些“表演唱”“对口词”“三句半”之类的小节目,后来人手多了,也尝试着排练样板戏。排练《沙家浜》“智斗”一场时,演胡传魁的那位脑子多少笨点,“总共才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一句老是唱成“总共才有七八个人十几条枪”,指导排练的副队长纠正了几次总是效果不大,于是生气地冲他大吼:“那么多枪用得了吗,你小子想倒卖军火呀!”逗得大伙哄堂大笑,从此那小伙子便得了个外号叫“卖军火的”。演出《智取威虎山》时,整出的演不了,只能演选场。乡村里条件有限,跟专业剧团没法比,几领苇席一围,几块门板一搭,戏就开场了。演到《打进匪窟》一场时,为座山雕的座椅上了愁,虎皮交椅自然弄不来,不知从谁家搬来把太师椅凑合事,为显示座山雕居高临下的威严气势,又把太师椅放在了一张八仙桌上。这样一来气势倒是有了,可也给“座山雕”带来了潜在的危险性。像这样你倒是小心点呀,偏赶上演座山雕的小伙子是个愣头青,坐上去还非要装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派头,哪知道叉开两条腿往后一仰,竟连人带椅从那张年久失修的八仙桌上摔了下来,也当着这小伙子胖点,一时间竟给摔得闭了气。台上台下顿时乱了套,结果“威虎厅”改成了救护场,杨子荣的“匪窟”也没有进成。虽经一番治疗,那小伙子落下一个水蛇腰不说,一条腿走起路来还多少有点瘸。 听说后来又排练过一出河北梆子《渡口》,因为演员的缘故,没演几场也砸了锅。那时候我已经离开家乡当兵,所以这些也只能是听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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