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舒纯羽坐在顶楼的天台上，她瘦削的身体藏在阔大的湛蓝色的睡裙里，面孔几乎与城市的夜色融为一体，像一颗摇摇欲坠的星。
她仰头看天，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只白色的大鸟，翅膀裹挟着温热的气流，向她扑面而来，巨鸟长着一个灰黄色的巨喙，对着她的心口狠狠啄下，仓惶间她捂着巨痛的心口，应声而倒……
1.
九月微凉的风，吹起舒纯羽齐肩的秀发，她背着泛白的牛仔包，踌躇满志地自由穿行在育智高中的校园里，这是鲁城最好的私立学校，无数中考学子们梦寐以求的圣殿，她终于跻身其间，这也就意味着，她离考北大的梦想又近了一步。
育智高中是所隐藏的贵族学校，能够进这里读书的孩子非富即贵，像她这种出身于小门小户，爸爸开出租车，妈妈摆早点摊的家庭，能进这样的学校简直就是灰姑娘的童话。早晨从爸爸出租车里下来的她看到学校门口清一色的豪车接送，内心立刻涌动起自卑的波澜——她走在这个学校里的每一步，都是父母的血汗钱堆积起来的。
中考前，她早就偷偷查过育智高中历年的分数线，拼尽了全力考到了一个很高的分数。爸爸觉得她也可以去读公立的市一中，花费小一些，并且也是重点班。可她知道，市一中每年能够被北大录取的人数屈指可数，唯有育智高中，才是她够得着北大这颗星星的天梯。可是高达6位数的择校费令她望而却步，幸好妈妈不知用什么方法说服了爸爸，把多年的积蓄都拿了出来。
从住进宿舍的第一天开始，她就发誓要像一滴水融入大海一样地融入这个集体，可是，她在物质上面临着一道巨大的鸿沟。室友们看似随意的穿搭，都是知名打牌，而她只能默默把所有衣服的商标拆去，冒充是高级定制。衣服可以蒙混过关，护肤品却无法隐藏，她足足三个月没吃早餐，才省出了一瓶兰蔻精华水的标价，从此，这个昂贵的小瓶子伴随了她整段高一的时光，呵护着她脆弱的自尊。
好在她的成绩还是很优异，穷人家孩子的刻苦在她的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高一的期末考试，她考出了全年级第二名的好成绩。
2.
当她拿完成绩单，哼着周杰伦的歌曲，轻松地走进宿舍时，一眼就看见梳妆台前的地上，散落一地她的兰蔻精华水小瓶的碎片。那个“罪魁祸首”梁晶晶同学，正一脸满不在乎地盯着那些碎片，抬手就吩咐她：“快拿把扫帚来扫一下，反正你这瓶也快见底了，该换新的了。”
她的心，顿时也化作了碎片，满腔怒气喷薄欲出：“打碎别人的东西，连句对不起也不会说吗？”
“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是你放在这么容易被碰到的地方，我还没怀疑你想碰瓷呢！”梁晶晶轻描淡写地说完，扭头就转向自己的床铺，还小声嘀咕了一句：“打肿脸充什么胖子呢？”
“你说什么？”舒纯羽终于发怒了，她一个大步拦在了梁晶晶的面前，瘦削的脸庞已然蒙上一层灰白。梁晶晶斜着眼睛睨她，一付看你能把我怎么着的神情，冷冷地说：“你想干什么？”
“我……”舒纯羽顿时语塞，她不是个擅长吵架的人，刚才只是一时怒火攻心。谁知梁晶晶接下来的话让她彻底失去了理智：“你是不是想让我赔你一瓶？想就直接说，算我倒霉，也不过是半个月的零花钱，哼！”
“啪！”舒纯羽一记响亮的耳光已经挥上了梁晶晶的脸颊。
……
她被勒令写检查，开学后请家长来学校一趟。
3.
整个寒假，她都闭门不出。
临近春节时，妈妈的早点摊忙不过来，想让她去帮忙几天，看着她埋头在书桌前的背影，妈妈欲言又止。爸爸却愠怒道：“上个贵族学校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不知道她，嫌给你帮忙丢人。”
舒纯羽于是蒙头蒙脸地去了。好在妈妈的早点摊摆在老城区的菜市场前面，不会有相熟的同学撞见。她一面帮妈妈收钱，一面惴惴不安地盘算着怎样向妈妈开口说请家长的事情。妈妈才四十出头，头发已经花白了，她是坚决站在女儿这边的，她不止一次地鼓励女儿：“一定要考出去，留在大城市，再也不要回来。”
她隐约知道，妈妈当年成绩也很好，却因为家贫，把上高中的机会留给了哥哥。她的舅舅，早已经定居在上海，逢年过节都难得见一次，见了也是客气而疏离，像另一个世界的人。看着妈妈忙碌而佝偻的背影，她的心就像是被一只大钳子钳得喘不过气来。
心事重重地度过了一个春节，年初六早上还下着雪，妈妈就出去摆摊了。舒纯羽一觉睡醒，看着窗外白茫茫一片，赶紧出门向妈妈的早点摊赶去。
她看到一辆黑色奔驰正停在早点摊前，下车来的背影有些眼熟。果然是那个她死也不想见到的梁晶晶。她僵立在那里，下意识地用伞遮住了脸。可还是被妈妈看见了，妈妈喊：“纯羽，帮我找钱！”
舒纯羽放下伞的那一刻，听到梁晶晶尖刻地喊：“哎呀，舒纯羽，你妈妈是买早点的啊——”
4.
到底还是通知妈妈去了学校。从老师办公室出来，妈妈没有责怪她，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纯羽的心，又往深渊坠落了一点点。纸是包不住火的，爸爸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这件事，在一个周末的中午，他趁着酒劲，狠揍了舒雅一顿，骂她不知艰辛，给爸妈丢人。
妈妈没能拉下暴怒的爸爸，自己反倒被推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纯羽报了警。警察上门的时候，整个单元楼围满了人，邻居们都知道这家的父亲家暴女儿，被警察带走了。纯羽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不睡。
到了下一个周末，纯羽没有回来。妈妈不放心，去学校找她，发现她只是因为埋头学习而忘记了是周末。她仰着稚气未脱的脸对妈妈微笑：“妈，我一定要考上北大！带你一起去大城市生活。”
妈妈瞬间泪如雨下，她伸出粗糙的手抚摸着女儿衣襟下微凸的伤痕，叹气再叹气：“纯羽，别怪爸爸，他也不容易。”
一切如常，高二的上学期，舒纯羽的成绩依然稳居全年级前三名。放暑假回家，纯羽妈妈发现女儿更瘦了，高挑的身材撑在白色校服的下面，像一只临风的大鸟，仿佛一阵风就能吹上天去。她回家的第二天，就来帮妈妈出摊，妈妈心疼她，想把她赶回家，正推搡间，熟悉的声音又传来了：“瞧，这是舒纯羽妈妈的摊子，她家是卖早点的……”
梁晶晶带着七八个同学笑嘻嘻地挤到早点摊前面，舒纯羽看到其中一个男生真是她一直暗恋的高杰。为了博得高杰的好感，她曾经谎称自己出生于高知家庭。高杰表情复杂地看着身系围裙的舒纯羽，舒纯羽心里似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了一样，眼前顿时天旋地转……
尾声
舒纯羽再也没能出现在育智高中的校园里，她被诊断为“重度抑郁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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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达卡
发表于 2021-9-13 2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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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9-13 22:4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