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先说说印度人的来源,印度大陆上除了最早的原住民,有大约六七个迁徙的人种。他们有的是原始澳大利亚人,估计上古之世他们依靠东南亚大陆桥迁徙到印度。有的是北欧人,还有黑人,较真起来最早的达罗毗荼人其实也是迁徙的移民,但迁徙最多、最知名的是雅利安人,就是原中亚地区草原上的民族,他们分批次南下,一部分到了伊朗高原,一部分来到印度,逐步深入到恒河流域,约在公元前1500年前后形成吠陀文明。
印度这里的自然环境要说起来,真是一言难尽。可以说是得天独厚鱼米之乡。印度半岛北部依靠喜马拉雅山脉,南部顶端是德干高原,如果看横截面,类似“凹”型,中间大面积的都是平坦如砥、肥沃的恒河平原。印度属于热带和亚热带气候,平均温度在24摄氏度左右,气候宜人,除了极北部有霜冻气候外,其余绝大部分地区都温暖如春。到了每年5、6月份,因西南季风而进入雨季,印度本土河流密布,水网纵横,湖泊众多,自然资源十分丰厚。当然雨季因分布不均,会产生洪涝灾害,但这样的气候非常适合农作物生长,尤其是水稻。印度是水稻大国,稻米是印度人的主粮,此外也盛产甘蔗此类经济作物。在这样的气候下,水稻、甘蔗、大麦等农作物像开了挂似的疯长,所以农作物基本都是一年两熟或三熟,当然有的人考证说做不到,因为印度人懒,农业技术落后,呵呵,人懒也是事出有因啊,老天爷对他们太仁厚了。中国人勤劳也是没办法啊,“一年之计在于春”,远在南亚的印度人如何能体会到中国农民劳作的艰辛呢?
那么问题就来了,这个如同掉在蜜罐中的民族平时所思所想该是什么呢?这个很值得研究。梁漱溟在《印度哲学概说》中开篇就提到,印度人物产丰饶,民众不必勤于耕作,故而能游心于远,钻研哲学。这是不错的。不过照我看来,我们本土的哲学老庄思想,细读之下感觉与印度有不小的渊源,老子讲贵无,庄子讲无为,这在先秦诸子中都显得很异类。印度地理、气候条件十分优渥,老庄道家思想诞生在这里才合情合理。印度气候温暖,农事都靠望天收,老庄盛赞造化无穷伟力,认为人类智慧是小聪明,只会弄巧成拙,主张顺其自然,清虚无为。像淮南子中说的,“是故天下之事,不可为也,因其自然而推之;万物不变,不可究也,秉其要归之趣”。“故体道者逸而不穷,任数者劳而无功。”道家这种“懒人”思想如果说发源于印度,似乎才言之成理。
在我看来,庄子描绘的上古至德之世,“当是时也,山无蹊隧,泽无舟梁;万物群生,连属其乡;禽兽成群,草木遂长。是故禽兽可系羁而游,鸟鹊之巢可 攀援而窥。”简直就是古代印度的写照。不过让我困惑的是,印度有如此宜人的自然环境和充足的生态资源(古印度森林覆盖率极广,后来因人口剧增而砍伐过度),何以会产生追求克制自我、寻求解脱的宗教思想?明明处在一个鸟语花香、水草丰美的世外桃源,偏偏要罢斥百虑,杜绝感官信息,敛熄内心欲望,去游心太玄,实现梵我合一呢?
█ 《薄伽梵歌》共十八颂,讲的无非是自我克制,摒弃感官,实现小我与梵(大我)的统一。在古印度人看来,每个人的生命(我)是微不足道的,我的肉身只是物质一时的聚合,在自然中存在着一个超越存在的大我(梵),祂是宇宙灵魂(祂还有其他很多名字),祂能够化身到世间万物之中,世间人的灵魂与这至上的宇宙灵魂存在着同构性,仿佛每一滴水照见太阳,人要做的是时时保持渊思默虑,让小我的灵魂融入到大我之中。
卢梭说人生来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这句话可以算是《薄伽梵歌》的注脚,因为死亡的存在,眼前这个活色生香的人间乐土在印度古人看来却处处是荆棘,处处是陷阱。他们对永生是如此热衷,对解脱的渴望是如此执着,薄伽梵歌特别提到“三德”、“三业”,世间纷繁夺目的多样性反而是灵魂的樊笼,人的语言、思虑乃至行为交往也同样是自由的枷锁。就像欧洲画家普桑名画《阿卡迪亚的牧人》一样,即使在美丽的仙境阿卡迪亚一样有死神存在,死亡让乐园不足留恋,印度人渴望逃离乐园,从丰富多彩的感官世界中逃离出来,控制诸根,舍离一切,回归内心世界,渐入无我之境,彻底与超越生死轮回的大梵融为一体。
弗洛依德在《论宗教》中有一段话说得正合我意:“假如活着的人对死人的态度确实是引起原始人反省的最初理由,且使他不得不甘心把他的一些万能品质让于神灵,牺牲掉一些行动的自由。这些文化的产物便将形成对必然性的初步认识。它与人类的自恋相对立。原始人因此将以那种似乎要否认的相同姿态,来服从死亡的至大威力。”古人原本含哺而熙鼓腹而游,不分现实与梦境之别,可最终看清生命的乐园里居住着一个凶恶的死神,其强大得无可抗拒,于是这个乐园一切都不值得留恋了,即使风调雨顺,即使鸟语花香。在《奥义书》中,谈论最多的就是询问“死后要去哪里?”,再不然就是“如何战胜循环重复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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