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走着走着就散了 于 2021-9-9 16:14 编辑
玉芬将家里该找的地方都翻了个遍,在衣柜一处缝隙中搜出个毛币。这令她很满足,本来也没指望真能找出什么,多一毛就比少一毛强。原来她兜里有九块五,现在变成了九块六毛钱。她将钱又仔细数了一遍,然后捋好揣进裤兜,走出家门。 清明已经过去有些天了,在这座北方的城市里,西北风还没转过向来,外面依旧有些冷。不过玉芬现在心里很暖和,今天是女儿福福十四岁生日,晚上玉芬要给女儿做一碗她最爱吃的红烧肉。福福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家里日子过得艰难,从不和别人攀比。今早玉芬特意煮了两个鸡蛋,福福兴高采烈吃得喷香。福福毕竟是孩子,装出来的高兴模样瞒不过大人。吃午饭时,丈夫老海就问福福,说今天是你的生日呢,你想要点什么?福福说我什么都不要。老海说生日了嘛,咋也得意思一下。玉芬也在旁边附和。福福想了想就笑眯眯地说,要不,要不妈妈再做碗红烧肉吧。 玉芬最拿手的菜就是红烧肉,肥而不腻,香喷喷亮油油的,看着就有食欲……福福很高兴地上学去了,孩子高兴玉芬和老海也就跟着高兴,不过俩人的高兴只是写在脸上,心里都在琢磨买肉的事儿。买肉需要钱,想到钱就让人心里有些犯堵。昨天居委会派人挨家挨户收有线电视费,玉芬本不想交,还和人家说了自己家平时不怎么看电视没有闭路也一样等等闲话,被收费的人好一顿数落,说不能因为你一家自私而耽误了整个单元看电视。玉芬不自私,但玉芬舍不得钱,可气的是收费的人就好像知道玉芬家里只有六十块钱一样,偏就收那么多。最后玉芬还是把钱交了,交过钱后玉芬就剩下五毛钱,交过钱后玉芬盯着那仅剩的一小张紫色小票惆怅了半晌。傍晚老海回来,从兜里掏出些零碎钱,玉芬数了两遍,整整九块。 老海现在蹬三轮车拉脚。原来干这行收入还可以,一天下来也能赚几十块钱。每月老海须上缴三百元管理费给城管所,三轮车和烤羊肉串等行业现在都归他们管。后来蹬三轮车讨生活的人越来越多,拉车的都快比坐车的多了,拉一趟活已由原来的一块钱降到五毛,城管费却还是三百。如今蹬一个月三轮挣到三百块钱都有些困难,老海只好拖着不交。城管的人真不白吃干饭,人都机灵得很,老海每天做贼一样防着他们,还是被抓了两次。每次被抓人家才不稀罕和你多废话呢,推上三轮车就走。城管所里因欠管理费被没收的三轮车堆得和山一样高,交上一百块钱就可以随便再挑一辆。 想起老海玉芬心里就有些酸酸的。老海气管不太好,白日里每个五毛钱都会让他好一阵气喘吁吁。老海年轻时多么英俊多么魁梧啊,那时他干电工,人长得楞楞角角要模是样,喜欢穿格衬衫,每天风风火火穿行在车间里,挂在屁股后面的那堆螺丝刀、钳子、扳手等物件叮当作响,真是爽朗利索。玉芬和老海同在重型机械厂的铆焊车间,她开二十五吨的天车,工作时像躲在鸟巢里一样独自待在高高的天车里,心里很是惬意。她喜欢自己的工作,也喜欢老海。记得那时还是玉芬主动追求的老海呢,不主动怎么行,老海年轻时绝对是姑娘们心目中的白马王子。玉芬也不赖,皮肤白静五官也端正,当然最惹眼的还要数皮肤好。在铆焊车间,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有几处特有的标志,那就是脸上的色斑,玉芬不,玉芬每天待在“鸟巢”里,皮肤依旧白嫩细腻。在没有什么吊件需要天车抓拿时,玉芬就高高在上透过天车窗满车间寻找老海,然后就瞪大眼盯着他看,越看越喜欢,也越看越焦急,想老海每天都是在那帮年轻女工热辣辣的目光中走来走去,而自己却缺少接触老海的机会,如果时间长了老海被别人先下手为强了可怎么办呀?后来玉芬终于想出个好办法,就是时不时地让老海到天车上来修电路故障。没故障不要紧,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嘛,玉芬不是今天将某根线路拔下来,就是明天又将火花塞的触点处垫上个纸片,让车打不着火,等等,反正都是些小毛病,反正都得令老海急忙忙地捂着屁股后面的那挂工具往天车上爬。一来二去的两人就熟了,三来四去的两人就好上了。当他俩向还蒙在鼓里的车间同事发喜糖时,人们才恍然大悟。那时车间领导正准备打报告到厂里要求换一部新天车呢。 过去的那些个日子是多么幸福啊!要是工厂不裁员就好了,要是裁员不裁到自己和老海头上就好了。下岗并没有让老海多么沮丧,他相信自己多的是力气,支撑个家还不成问题。每月上头发给280块钱的生活保障金,细想一下那些钱能买200斤大米,200斤大米一个月怎么能吃得完呢?人是饿不死,只怪现在的钱也实在是毛得很,处处都须大把的钱啊!最要命的是工厂将前些年分配下来的福利房变成商品屋卖给职工,虽然便宜也得几万块,这一项就把多年的积蓄掏空不说,还欠着亲戚朋友一屁股带肋巴的债;现在供一个孩子念书也真是难,今天校服钱明天资料费的,每次福福不情愿的开口都免不了的让玉芬心惊肉跳一次;更要怨自己身体不争气,患上了磨人的肾结石,总便血不说,疼起来半天直不起腰来。去医院需要好多钱,家里没有,好在这病有个维持的办法就是大量喝水,这简单,水还是喝得起的,只是有病缠身想找份工作再就业就困难了,现在身体壮实的人找份工作都不是容易的事儿呀! 天空晴朗阳光明媚,玉芬现在首先要去鼎新小区一老板家,去喂猫。据说那老板一家人去国外旅游,要两个月后才能回来,保姆放假,临走时将猫托付给了家政公司派人照顾。家政公司的人又找到玉芬,玉芬早就在那家公司挂上号了,这么久也没被安排过什么工作,主要是因为她身体不好。这个活轻松,每天去给猫添加食物换换水处理一下猫砂就成,一个月可得一百五十块钱。 老板家的房子很大很华贵,玉芬只在电视中见过如此气派的住所。两只猫一白一黄,眼睛都是瓦蓝瓦蓝的,长得既细又长,玉芬也叫不出那是什么品种。每天玉芬需要在它们各自的猫碗里投进一袋半“妙鲜包”猫粮,还要打开一听猫用罐头,不能重样,今天是蔬菜明天就得是鱼虾,再一天换成肉类的。家政公司的人特意交待过要给猫补充好营养,不能饿瘦了猫,还说每只猫都值上万块,须小心伺候着才行。玉芬就总想不通,再怎么说那也是猫呀,怎么会金贵到如此地步呢?瞧它们吃的东西吧,香得人都恨不得吃上两口。玉芬曾好兴地去超市踅摸过,得知她每天从一大纸箱中拿出喂猫的那些东西,加在一起价值差不多有五十块钱呢!玉芬在惊讶的同时,心里也不免隐约有些气愤,气的是啥自己也说不清楚。比如今天,听那两只猫吃得呼噜噜作响玉芬就想过去踢它们几脚,想了想又没敢,急忙新打开一桶纯净水将两只猫的饮水碗添满,为猫的便盆换好猫砂,然后拎着裹有猫屎猫尿的半垃圾袋旧猫砂离开了那所豪宅。 该去菜市场买猪肉了。 (十多年前的作品,发过榕树下,转来为小说赛助助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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