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老树昏鸦 于 2010-2-3 08:51 编辑
刘掌柜
刘掌柜的客栈紧挨着村边的官道。
客栈是小得不能再小了,北屋是几间低矮的土坯房,靠墙山的土炕上铺着厚厚的麦秸,麦秸上是光板的苇席。墙龛里点着一盏豆大的油灯,店客们可以就着灯火抽烟或者拿虱子,店客多的时候,小屋里就弥漫着刺鼻的汗臭和呛人的烟雾。两间西配房,一间给店客烧水做饭,一间便是刘掌柜夫妇的寝室兼更房了。东边的敞棚下面是一拉溜牲口槽,夜深人静的时候,牲口的响鼻格外清晰入耳。
官道是北京到南京的古御道,当地有首民谣唱道——
彰义门,高又高,大井小井芦沟桥;
芦沟桥,漫山坡,过了窦店琉璃河;
琉璃河,一道沟,过了雄县是莫州;
莫州城,一堆土,过了任丘河间府;
河间府,盐碱地,过了献县富庄驿;
富庄驿,往南行,过了漳河是阜城;
阜城县,简子留,过了漫河到景州;
景州塔,北朝修,过了留智进德州;
……
这古道历经朝代更迭,兵燹战乱,虽然不见了当初的喧闹和盛景,但南来北往的官人客商依然络绎不绝。
刘掌柜从父亲手里承接了这个客栈,也继承了父亲的诚实和敦厚。天一见亮,刘掌柜就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媳妇则忙着给店客烧水做饭;店客上路,刘掌柜跑前跑后帮着牵牲口套车,媳妇则紧着收拾房间;晚上,夫妇俩把炕烧热,给店客打足热水,得闲的时候,刘掌柜便陪爱说的店客聊上一阵;等店客们安歇了,刘掌柜还要定时到院子里转一转,顺便给牲口添点草料。住过的店客都说刘掌柜两口子心眼好,会做买卖,下次出门的时候,哪怕天晚力乏,也要苦撑着赶到这里歇脚。所以,刘掌柜的客栈虽小,却不愁没有生意。
话说这一天客走屋空,夫妇俩收拾房间时,在炕席下发现一个沉甸甸的褡裢,打开看时,竟是十几个白花花的银元宝。两口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们开店十几年,虽然小有积蓄,可从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啊。媳妇先开了口:
“哪位客人,这么粗心。”
“是够粗心。”
“钱可不少。”
“真是不少。”
刘掌柜沉默片刻,就把褡裢往媳妇怀里一推,说:“放咱屋里,千万别动。”
接下来的日子,夫妇俩就有些心事重重,每有客人进店,总会不自主地愣一会神,刘掌柜还经常站在门前的老柳树下,手搭凉棚向过往的行人张望。夜半无眠,媳妇就悄悄问道:
“日子不短了,咋还不见人来找?”
“是不短了,怪事。”
“不准找了吧?”
“一准得找。”
转眼一年过去了。这一天天擦黑的时候,店里来了一伙操南方口音的客商,为首的穿绸裹缎,一副掌柜模样。攀谈中,那掌柜轻淡地说出了曾经在这里丢失过一个褡裢。刘掌柜一惊,把对方仔细打量了半天,点点头问道:
“咋不回来找哇?”
“丢了的东西还能找着?”
“那要看丢在什么地方。”
“丢在什么地方也难说,那是钱啊。”
“钱能比良心值重?”
“这么说……”
没等那人说完,刘掌柜就急着走了出去,回来时,手里抱着那个沉甸甸的褡裢。
那个南方商人怎样千恩万谢不大清楚。听老辈人说,从此刘掌柜的客栈更加红火,后来竟成了京南一带有名的客店。不仅如此,刘掌柜一向不曾开怀儿的媳妇竟在四十岁后接连生下两个胖小子。再后来,两个儿子读书上进,双双中举,有一个竟做了道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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