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碑》 舞婆娑
老城隍庙前的石敢当突然开口说话那天,朱砂痣正从说书人唇边第七次脱落。这个天生没长舌根的家伙总在清明烧纸时,把李寡妇偷汉子的时辰说得比打更锣还准。当他的声带终于化作青石纹路时,城隍爷泥塑的手指微微发烫——那些被真话烫伤的魂魄,正顺着香炉灰爬上神龛偷听。
当第七粒朱砂痣坠入香灰时,王铁匠的锤子正砸在城隍爷的脚趾上。这个三百年没挪过窝的泥胎突然蜷起膝盖,震得功德箱里铜钱叮当作响——那些刻着"乾隆通宝"的锡片,原是李寡妇拿胭脂盒熔的假钱。
说书人的哑嗓在青石板上洇出血纹,活像阎王爷的生死簿被泼了茶水。石敢当的裂缝里钻出三条舌头:一条挂着露水寺的铜铃铛,一条缠着醉仙楼的幌子布,最后那条分明是李寡妇的裹脚带,却发出王铁匠打铁的吆喝声。
"三更梆子五更鸡,偷来的时辰要上税。"石敢当的喉咙滚着雷,震得土地庙瓦片簌簌掉漆。正在井台绞辘轳的赵货郎突然松了手,木桶里浮起十五年前投井的童养媳,辫梢还系着说书人送的红头绳。
城隍爷的泥舌头终于化了,金漆流淌成偈语:"真话是裹脚布,谎话是登云梯。"李寡妇的绣鞋正踩在偈语上,鞋底沾的香灰突然变成活物——八百只蜈蚣顺着裤管钻进她刚偷汉子焐热的被窝。
子时三刻,最后一道朱砂痣在供桌上凝成血玉。说书人的哑嗓突然开口,惊飞了檐角铁马:"石敢当的碑文要反着念!"满镇子文盲举着火把凑近青石,那些蚯蚓似的裂纹在火光里扭成字句——竟是王铁匠与李寡妇的婚书,落款盖着城隍爷的腮红印。
土地庙的蜘蛛网突然簌簌震动,所有秘密都在月光下显形:功德箱底沉着童养媳的银锁片,香炉灰里埋着赵货郎的良心秤,而城隍爷的泥胎心窝处,分明镶着说书人化作青石的舌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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