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秦川梦回 于 2024-10-29 15:09 编辑
像门铃,又像做梦,正与一个胖大喇嘛坐而论道,问他“凡所有相”是否适用三宝。喇嘛不悦,闭眼敲他的木鱼。宽大的袈裟下却探出个脑袋,明眸皓齿,像冲破浮云的月。 至于何以是她,那个目光犀利的女孩,我想我心知肚明。 千辛万苦飞过半个地球,来到这人欲的沃土,桑巴的摇篮,懒鬼的天堂,怎么着都该做出点儿什么吧。 这儿有足球、沙滩、夜店、咖啡、烤肉、甘蔗酒、瓜拉纳和热情似火的混血女子。有蓝色的大西洋、浑浊的亚马逊河、黑啤酒似的内格罗河和风中摇曳的棕榈……一道构成与渭河边上的老家迥异的皇天后土。 自打在圣保罗第一眼见到那个矫捷如狐的背影,我就预感将会发生点儿什么。果然自里约、玛瑙斯……直到这静如世外的边陲小城伊瓜苏,一路走来,素昧平生的她和我已成了熟得不能再熟的熟人。 月光没事人似地穿过飘窗洒落地上,天鹅绒的夜色里弥散着甜甜圈的气息。 ……别出声,啥都别说,弗拉明戈女人什么都知道:我的老克勒正在崩溃…… 像煽惑,又像嘲弄,直教人窃喜不得发火也不是。 于是醒了,睁眼四顾,窗外青珊瑚的枝干滑溜溜涂满阳光,又是个烈日炎炎的午后。看了眼手机,果然有条短信。 这家高尔夫酒店位于拉普拉提荒原边缘,离那处大名鼎鼎的瀑布群不远。稀疏的铁丝网草草围起的院子里一半是起伏的球场,另一半是圈进来的一片原生季雨林,客房的小屋就掩映在林边。 阴暗的林子里安谧如坟。重重叠叠的落叶踩着像地毯,杂乱无章的乔木、灌木、藤萝结成光斑离离的迷宫,熟透的浆果这里那里冷不丁落下,发出卜一声爆响。 愈到深处光线愈暗,高处的凤凰花却正开得热烈。与东半球炽烈如焚的红凤凰不同,这里的凤凰花是金色的。纤巧的蜂鸟在高处那小片蓝天里寻寻觅觅,把它们细小的喙伸进一个又一个花心。 灌木的后边就是那条河了,澄碧潺湲,在茂盛的茅草间潜行。 当我穿过林子再次回到阳光下时,已经到了短信里提到的那座小桥。桥对面是片未曾开发的荒原,望去广袤无垠。 阳光无遮无碍地直泻而下,空中见不到一丝儿云。不远处那座高树离离的小丘像极了家乡黄土塬上的帝王陵寝,一粒小小的直升机孤零零在高天蠕动,发出蜜蜂般嘤嘤的叫声。 均匀的划水声愈来愈近,她正以爬泳的姿势飞快地游来,转眼已到了桥下。匀称的肢体在浪花间闪着白光,像神话里的Naiad,也像Naiad那般不着寸缕。 用不着我多嘴,这女孩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疑心在里约的Abrico Beach她就有了这个计划。那是她独立人格的表现,与我,与外界的任何共识无关。 “还以为你会睡到天黑呢。”她说。 “这不赶着来了。” “那就来吧,还等什么?”她像《水果硬糖》里的Ellen Page那样不怀好意地笑着,“也许这个尺度,已经超出了你的想象?” “与尺度无关,也不关自信,”我努力只看她的眼睛,“我是个完美主义者。如果我也像你这么年轻,匀称的身材,紧绷的肌肤,别的全不是问题。” “好吧,那我就再游会儿。” 她大笑着,看得来很受用这种说法,“可怜的老克勒。” 她穿过桥下,朝着荒草支离的原野迳自游去。再过一个半钟头,一个橙红的、肥墩墩的太阳将从那儿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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