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秦川梦回 于 2024-9-9 14:56 编辑
村西的柿树林里有两尊石羊,高可一人,相向而卧,中间是墓道。墓道尽头有座被岁月磨得光溜溜的青石供桌,桌后的石碑、坟茔隐没在柿树的阴影里。 我在供桌上睡得正沉,身下软软的铺着张蔺草席子, 夜风从又深又远的原野吹来,呼呼地响。停下的时候,林间乌鸦的呓语、草中蟋蟀的瞿瞿便一齐响起来。 忽有笑声自村路上传来,在安谧如坟的夜色中格外响亮。 “于又荣,”那人像捶着地,“于又荣你他妈的快出现。如果数到一百你还没有出现,我就自己爬起来。” 我还没有默数到十就听见野草的悉瑟。那人已下了路,蹚着没膝的草丛朝这边来了,渐渐近了,终听得一声怪叫。 “于又荣,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不是于又荣,”我心平气和地说,“倒是有个乡党叫于右仁,人呼作于胡子,死了许多年了。” “乱讲,你就是于又荣。我认得你。” 我嘿嘿笑了,问,“你喝了多少?” “一杯热奶。” “于又荣,你这么直挺挺躺着累不累呀?来,老子陪你一块躺着。” 我想说供桌上躺不下两个人。 她却已唱起来:“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于又荣,走调一点都不可笑。” “你唱得棒极了。” “于又荣,你记不记得哈尔的城堡咖啡馆?二、三楼的楼梯转角,满满的一墙都是梵高的星空。 “于又荣,现在天上就是这样的星星,看见没有?一圈又一圈,缠绕着星星。它们在燃烧,越变越大,扶郎花一样,盛开成橘红色,噼里啪啦从天而坠,一个接一个炸开。于又荣,世界末日来了。我们死在一块儿了。” 正想说我可以打赌,死离她、离我还很遥远。胳膊上忽的一烫,四面八方噼里啪啦,下雹子似地坠落着,爆裂着。 我像鱼一样打个挺坐起,张皇四顾。夜色沉沉,吹着梦似的风。满天星斗像可可西里苔藓的小花,一粒又一粒,怎么都数不清。它们离我如此之近,像此后不曾再见到她,我再没见到过如此深邃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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