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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我在外头吃完,突接到小福电话,她慌里慌张地说:“出事了,有个客人在店里吃到一只鱼钩。”我摸摸脑袋有些迷糊,问是怎么回事,小福说他们俩点了一盘汪刺鱼,野生的,大概是洗菜阿姨的疏忽,让鱼钩把客人钓上了。我赶忙问是哪里的客人,认不认识?小福说不认识,是俩上海过路客。我一听全明白了,上海人多馋啊,吃个鱼肯定是连鱼骨头也不放过了,何况还这么“大”的鱼头。
小福是我们店里的经理,外乡人,十八岁就和她的姐姐大福来到了这里,几年以来,这一对姐妹花扎根在本店,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如今岁月虽然已若干,但青春依旧,妩媚依旧,除去稚嫩更添了几分沉稳。要只是一般的小事,是不会惊慌失措的。
人还在路上的时候,加急电话又催来,说等不及,打车送他去医院了,让我赶紧直接去中心医院。
恰逢中午,医生吃饭,我赶到急诊室的时候,小福正在跳着脚催促值班护士:“你能不能叫医生快点啊!人家都疼死了。”那护士一边给别的病人输液,一边没好气地说:再急路上也得时间啊,就要来了。我这才注意到那个吃了鱼钩的家伙,瘦高个,瓦刀脸,此刻正弯腰坐在凳子上,张开大嘴呵呵喘气呢,那舌头吐得跟吊死鬼似地,哈喇子还一串串地往下直掉。
小福一看见我,心就放下了一半,她简单地重复了一遍情况,我一边听着,一边假装关切地注视着病人。当时,他正用一只手托着自己的下巴,另一只手攥着一叠接口水的餐巾纸,活脱脱,像极了动物园里那头误食了辣椒的马猴。
这时候歌声响了:我在遥望,蓝天之上,火辣辣的情歌就唱到了天亮。那丫东摸西搜,从内衣口袋里扣扣索索掏出一只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把电话递给了我。我用两根手指拈到耳朵边一听,“喂!你那位朋友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你有事等会儿打来好吗?”
“哦,你就是店老板把?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原来是和他一起的同伴,我心想那哥们可真够义气,两个人一起出门,朋友都吞了鱼钩了,你丫还有心思一个人喝酒吃肉。
“放心吧,医生就要来了,等会看完了我会送他过来的。”放下电话我塞回他口袋里,顺便低头看看他的大嘴,好家伙!那丫舌头上镶嵌着一只银光闪闪的鱼钩,就扎在门腔的正中。我忍不住深深地同情起来,感到自己嘴里也特不是滋味,掏了掏裤兜我暗地里想,要是有一把老虎钳就好了。
好不容易医生来了,问是啥事,小福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说完医生就笑了,那是个很不严肃的外科医生。然后他让病人躺下,在口腔科的椅子上用探照灯一照,随手抓起一把镊子,“啊,啊,啊,嘴巴张大,不要动,不要动!”他一边说着一边引导病人,就听得哇呀呀爆发一连声的惨叫,吓得小福在原地又跳了两跳。我赶紧伸头看去,那支鱼钩已夹在医生的小镊子上了。
靠!早知道这么简单,我刚才自己都干了,器械不现成有么。
打破伤风,医生说要打四针,那家伙刚吐出鱼钩,就像条鲶鱼般活了,“不打不打,已经疼死了,”他用含含糊糊的声音命令我,“先回到你店里再说。”说着就从医生的容器里揪出了那只鱼钩,拿餐巾纸郑重地包了,小心塞进口袋。
耐心劝服还是对牛弹琴,医生说实在不愿意也算了,但是消炎药是要吃的。就这样收拾回家,到了店里,他那个还在喝酒的同伴很亲热的窜出来了,“怎么样怎么样?”我看了一眼那副尊荣,那嘴角边上还油水十足呢。我说没事了,你的朋友经医生抢救,除了自己不愿意打破伤风,大问题没有了。然后,我搬开椅子和他们坐在了一起,那还用说吗?下面就是赔偿的问题了。
首先我说,这顿饭钱就免了,出了这样的意外,是双方都不愿意发生的,我们除了要自己检讨责任,还要对客人负责,适当的损失还是要补的。就不知道这位先生有什么建议?
那家伙还托着下巴,此时眉毛都竖起来了,他歪着嘴对我瞎咧咧道:“我不知道,我现在要投诉!”
“投诉是您的权利,但不管你投诉与否,我的责任还是先要尽到的,都快要过年了,咱么和和气气好吗?”我再一次拿出了幼稚园阿姨的耐心。这时候,他那个朋友把手搭到了我肩上,然后站起身来,我顺着他的意思也站了起来,两人走到大厅的远处,坐下,我示意服务员把茶水拿过来,心想正式谈判时候到了了。
“这样,我姓张,在上海开贸易公司,这个人是我的员工,以前是个老师,姓刘,刘老师。”我听他这样一介绍,倒抽了一口凉气,心说这下完了,既是上海人,又是老师,那简直都小气鬼中的精华了,可是有的缠了。
“刘老师呢脾气有点怪,但是人也不坏,因为他的老婆也是老师,夫妻关系不怎么好,性格上有点压抑,所以不大爱跟人交流,你看这样好了,我来做他的工作,你拿出一个态度来,咱们和气生财顺顺利利。”
“哦,张总说的很对,既然这样就麻烦您了,我看不如你先提个建议,我看看合适就这么办,不合适咱再磋商?”
“唉,这种事,我真是没遇到过,还真是开不出口啊!”张老板很难为情地摆了摆手,晃了晃脑袋,然后一本正经地对我说:“要不这样,你出两千块,我让他写个字条,今后发生后遗症什么的,再与你们店无关。”
嗯,我低头沉吟了一会,吩咐服务员冲点茶水,缓解了一下谈判气氛,我对张总说:“太多了,张总您看,这顿饭我本来就应该免了,医药费也是应该要出的,至于赔偿,我觉得医生说都不是大事,虽然有点疼,我们也只能表示内疚地意思下了,太多也不妥当,500快,咱开的也不是黑店,这钱也是辛苦赚来的。”我一边说着那话,一边目光坚定地看着这位张总,语气铿锵地说:“其实在我们这个地方,要是在别的酒店,人家会给你免去饭钱,会带你去看,但是赔偿什么的,一般都不认可的。如果这样双方都谈不妥的话,那我也建议你们去投诉算了。”
张老板听我说完,看了看我的表情,觉得的确是比较真诚,当然也是比较坚决,丫就慈祥地绽开了笑脸。‘那好!老板也是爽快人,我找刘老师做做工作,谈得拢最好,谈不拢我也尽到朋友之谊了,你看看他是我的员工,又是我带出来的,我都难为情死了。”
前台里趴着三个窃笑的女人,忐忑不安地向这边偷看,我坐在远处喝了口茶,假装不注意张刘二位的谈话。不一会张先生站了起来,走到我面前挤了一个鬼脸,伸手相握,说搞定了。我笑了笑递过一支烟,带他往前台走去。
刘老师写了一张字条,声明今后的后遗症与本店无关,写完了小福收了,帐房就数钱,这时候小福朝我挤了挤眼睛,把头凑到我耳朵边上,悄悄地说:“钱给了,你让他把那只鱼钩留下啊,他还塞在口袋里呢。万一.…….?
“嘿嘿!拿去吧!做个纪念也好的,万一人家要投诉,就委派你去坐牢吧,我白了一眼小福经理,觉得那丫头还真不是一般的聪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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