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住在一个偏僻的小渔村。小时候,她的父母经常出海,每次都要半个月左右的时间才能回来,而回家不过一两天,便又要匆匆离去。 陪伴她的是外婆。每天晚上,她都会坐在小板凳上看海,看她出海很远的父母。外婆摇着蒲扇,给她讲一些鱼精水怪的传说。 “外婆,那是什么呀?”她指着海天交接的一抹长线问。 “那是海跟天的尽头,到了那里啊,海也没了,天也没了。”外婆摇着那把又老又破的蒲扇。 “那有没有人到过那个尽头呢?”她好奇地问。 “有啊!不过,每个人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外婆的蒲扇慢了下来。 “为什么呀?为什么人去了就不能回来呢?那边究竟有什么啊?”她对那条长线恐惧起来。 “不知道啊!也许尽头是没有路的吧!”外婆的蒲扇不动了,风吹着它“呜呜”地响。 她盯着那一条隐约的线,心想,海跟天的尽头是什么样子呢?是不是有另一片海,另一片天?会不会也有一个豁嘴的外婆在摇着她那把破蒲扇?
慢慢地,她长大了,开始上学了。 慢慢地,她懂得了地球是圆的,那条线并不是海与天的尽头------世界是没有尽头的。它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地平线。 慢慢地,外婆老了,牙齿也慢慢地掉落。那把蒲扇太老太破,几乎不能用了。她用自己积攒的零花钱给外婆买了把新蒲扇。可外婆舍不得用,只有当亲戚邻居来的时候,她才拿出来给他们看,说这是乖外孙女买的。平时她还是用那把老蒲扇。
直到有一天,外出捕鱼的船回来了,而她的父母却没能回来。 她已经在镇上读了初二,听到噩耗后,她走了十八里路连夜赶回了家。 家里有很多人。外婆坐在门口,望着大海。天已经很冷了,外婆还在摇着那把蒲扇,破散的蒲叶“呜呜”地响着,像她眼角的泪流。 她回到家,跪在外婆面前。 “傻丫头!他们不过是去了尽头,不能回来罢了。”外婆用蒲扇拍拍她的头,豁开嘴想笑却哭了出来,“尽头是没有路的,他们怎么回得来呢?” 她看着那条又细又长的地平线,跟着外婆一起哭。 一支蒲叶掉了下来,很快被风吹走了。
父母的赔偿金不太多,但也不算少了。她用这笔钱读完了初中,又去了县城读高中。 县城更远,离家有一百多里。她很少回来了,每次回来也不过一两天,便要匆匆离去。 外婆的牙齿全没了,外婆更老了。那把蒲扇已经不能用了,只有一两根蒲叶缀在上面。 “把它换了吧,外婆?”她每次回来都劝外婆。 “等叶子掉光了,我再换。你那把新扇子我还藏在箱子里呢!”外婆总是这样回答。 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再新的扇子也不新了。
外婆去世在她高考前一个月。 她回来的时候,外婆安静地睡在床上。听别人说,外婆坐在门外摇着蒲扇看海,摇着摇着,就走了。她没能看见那把跟外婆一样老的蒲扇。他们说,蒲扇只剩下有个光秃秃的柄,被扔了。 她打开外婆的箱子。在一堆破烂的衣服下,她找到了那把新蒲扇。蒲扇真的很新。可她刚一碰扇柄,扇面就碎了。时间太长了,蒲扇已经脆了。 她把只剩一个扇柄的新蒲扇搁在外婆的身上,然后走出门,看海。 海很宁静,那条永远不变的地平线还在。 外婆是不是也在那边摇着那把新蒲扇呢?她想着想着,地平线在眼中迷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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