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指间年华 于 2016-6-2 09:58 编辑
好好活着
1、
“不,这不是真的,不是……”她发疯一样将身边的人推开,然后狂奔了出去。
都说六月的天孩儿的脸,时令都是九月了,怎么这雨也是说下就下?豆大的雨点噼哩噼啦直往人的身上砸,一会儿就把她的衣服浇了一个通透,头发一缕缕粘在脸上,眼睛也被雨水糊得快要睁不开了。可她还是往前跑着,像一只无头的苍蝇一样根本不知道去路在哪里,只是一个劲地跑啊,跑啊。
“咔嚓……”,突然,天上划过一道刺眼的闪电,接着又是“轰隆”一声巨响,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猛得惊到了地上,意识却瞬间清醒了过来。这个时候的街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偶尔有几个人头上罩着一件外套小跑,或是高高抬起手来妄想遮住狂燥的雨。只不过,还是被淋得浑身湿漉漉了。
那些人一边跑一边咒骂着老天爷。还有一对情侣模样的,女的穿着太单薄了,一个劲地打哆嗦,男的就狠狠将她搂了回去。
“宝贝,来,我搂着你暧和,要不,我把外套给你脱下来披上。”
“不要,不要,我舍不得,怕你再淋感冒了还得照顾你。”
“不怕,我是男人,我身体棒着呢。”
此时,这两个人正路过她的身边,她抬头看了一眼,脑子瞬间闪现出一个影子,然后立刻把头扭到了一边,冷笑了两声。
谁也没注意到这个坐在泥泞里的女人,或者他们见到了,也只是用眼角的余波扫一下就可以了。
这雨,越下越带劲,整个世界灰蒙蒙的。她就呆呆坐在雨里,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流泪,反正满脸的水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她感觉身子好沉好沉,怎么也站不起来,此刻是多么想躺在地上休息一会儿啊。哪怕这地上不停地淌着冰冷的雨水,这样的天,她居然感觉不到半丝的寒凉。
或者,她心里的寒凉更甚。
2、
“念念,你在哪里啊?下这么大雨怎么还不回家?”电话那边是妈妈焦急的声音。
“妈,我没事,现在在一家茶馆躲雨,一会儿就过去了。”说完,她赶紧挂了电话,牙齿“咯咯”地不停撞击着,声音也颤抖得厉害。她怕妈妈担心。
这时的林亦念其实像落汤鸡一样靠在路边一个小吃店的门上,她抱紧自己的双肩,神情依然恍恍惚惚,她不敢回忆之前发生的事情,强迫自己的脑袋陷入空白状态。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而这家小吃店的老板注意了她很久,可能感觉她不像个坏人。最后,操着一口浓重的四川话说:“你是干啥子的哟?咋个淋成了这个样子?要不,进来暧和暧和。”可老板的话音还没落,一个胖胖的女人就抢到了跟前说:“我们一小会儿就要关门了哟,你请人家进来干啥子嘛。”
林亦念转过身,冲那个好心的老板苦笑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空空的大街上,除了还在下着的雨,就只有一个跌跌撞撞的瘦小的女人身影。
孤独,这种巨大的孤独仿佛时刻准备着要将这个女人吞噬。
林亦念感觉仅仅几个小时就把自己整个世界颠覆了过来。瞬时,天崩地裂一样,她除了无助就是无奈。
她抬起头,冲着天空歇斯底里地吼着:啊……啊……。
天空没有回她,雨也没有理她,依然自顾自下着。
3、
“妈,妈,你做什么去了,姥姥给你的同事都打电话了,人家说你早就走了。”儿子看到林亦念进门,忙不迭就把拖鞋放了过去,然后不停地问着。
“妈没事,路上碰到下雨把衣服湿透了,就先回咱们家换了一下。”林亦念笑着回了儿子。
“念念,回来了?你倒是做什么去了啊?去个医院要这么久啊?我和你爸都担心坏了,再不回来我们商量着就要出去找你了。”林妈妈一边从厨房走出来,一边两手在围巾上擦着水。
“我都这么大人了,能有什么事啊?”林亦念还是笑着。
“打你电话十多次你才接了一下,我们能不担心吗?你呀……”林爸爸坐在沙发上看到女儿回来了,也长长舒了一口气。
“妈,你去医院了?你生病了?严不严重?”儿子紧张地摇着她的胳膊。
“没什么大毛病,就是那什么……胃炎,吃点药调理一下就没事了。”林亦念的声音很低,而且她感觉眼眶里又注满了泪,连忙佯装着要去洗手间,马上躲开了。
“念念,吃饭了,快点啊,妈还给你熬了点姜汤。”林妈妈在外面叫着,林亦念慌忙俯在水龙头上将脸冲洗了一遍,然后用毛巾擦干,又伸开双手用力揉搓了几下,对着镜子反复,感觉没什么异样了,才走了出去。
妈妈做了一桌子的好菜,光看那样子就是享受了。平时,林亦念是很少回妈妈这里的,她和儿子有自己的家,今天也是因为要去医院取检查结果,怕排队久了,事先给妈妈打了电话让她接儿子。所以,林妈妈特意给女儿和外孙做了一桌子的好饭。
其实,林亦念吃不下,可还是拿起筷子尝尝这个,又夹点那个,连说好吃,她笑着拍拍儿子肩膀说:“北,姥姥做的饭那可是一绝,妈妈小时候就不爱到亲戚家住,你知道为什么吗?”“为什么?”十三岁的儿子抬起头看着妈妈。
“吃不上你姥姥的饭,妈妈睡不着觉呗。”
“哈哈哈……”一家人笑做了一团。
“快点吃吧,看你娘俩傻乐,一会儿菜就凉了啊。”林爸爸一边笑一边给外孙莫北碗里夹了一块小烧肉。
吃完饭,莫北去屋里做作业,林亦念和爸爸妈妈在沙发上坐着聊天。
“念念啊,你还没告诉我们今天取的检查结果呢。”
“我不是告诉你们了吗?是……胃炎啊。”
“我不信,把检查单子给我们看一下。”
“单子,被雨淋……淋湿了。”
“唉……”
林爸爸起身,将莫北在的房间门关上,然后又在茶几上取了一支烟抽上,烟雾缓缓在眼前往上飘着。他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老泪纵横。他压低声音慢慢地说:“念念啊,你这孩子,从小就要强,可这个事你一个人能扛得动吗?”
“爸,我,我扛什么啊?看您说的。”林亦念摸着头发,强装镇静。
“念念,我可怜的孩子,你就不要一个人忍着了,爸爸妈妈都知道了。”林妈妈说时也直抹起了眼泪。
电视上正播放着湖南台的《快乐大本营》,几位主持人和嘉宾的互动让气氛热闹万分,林亦念将头昂得高高,生怕掉下一滴不争气的泪,她心里在想着生活和电视里的世界为什么是那样的天壤悬殊啊?
4、
林亦念带着莫北回到了家,这是她和儿子一起坚守的家,简单却温馨。
自从五年前离了婚,她就把那个男人的一切东西全部收了起来,她想彻底把那个影子忘掉。儿子也很懂事,从来不会在她的面前提到他的爸爸,因为他曾经目睹了世界上最丑陋的一幕。一个七八岁的孩子看着自己的父亲赤身裸体和另一个女人在床上嬉笑翻滚,他除了瞪大的双眼,仿佛没有半点能力去应付这一切。
林亦念紧紧搂着莫北颤抖的小身体,疼得心里一滴滴往外冒着血。她把儿子抱回了他的房间,然后狠狠给了那男人两个耳光,便扔给他们一句:滚!
“离婚,我要离婚!”后来,林亦念将结婚证狠狠扔到男人面前。
“原谅我,原谅我,小念,是她勾引我的,我以后和她断绝关系。”那个男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你要是个男人,就别让我看不起你,真恶心,原来你和天下的所有男人都是一个样!”林亦念流不出泪来,只感觉胸口闷闷的。
“小念,你离开我,儿子还那么小,你养得起吗?”
“有我一口饭,就有莫北一口,你还是想想你自己吧。”
“小念,真的,我是爱你的,是楠竹她天天给我打电话故意勾引我,我一时糊涂……”
“莫天华,你给我住嘴,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这两个字,你们太过分了知道吗?你们欺人太甚。”
……
红色的结婚证换成了蓝色的离婚证,林亦念把自己醉得一塌糊涂,想想上大学的时候莫天华是那么狂热地追求着她,简直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学校里谁不羡慕她啊?她也理所当然享爱着这个男人营造的浪漫与温馨,她以为,靠着他的怀抱可以享受一辈子的幸福。只不过,我们自以为是的地老天荒总是轻易就被时光打败了,故事还在,故事里的人却变了。
林亦念想过死,她不知道如何应付没有那个男人的生活,可灰色的日子不仅是丢失了爱情,还有友情的背叛。一切,太残忍了。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和她的男人在床上鬼混的女人竟然是自己要好十年的女友。
林亦念举起酒杯,一杯接着一杯,可那悲伤怎么就饮不完呢?
她砸碎了酒杯,玻璃碎片刺向了雪白的手腕,直至被鲜血染红。最后是爸爸妈妈的哭声将她唤醒。
......
楠竹是林亦念最好的闺蜜,是一家广告公司的策划员,人不是很漂亮,但业务水平相当强。也正是因为这个女人的好强与能干,一直在婚姻问题上不怎么理想,丈夫说她太强势,做事说话不给人留一点余地,他实在无法忍受了。于是纷纷扰扰闹了好几年终于离了婚。再后来,又嫁给了一个同行的离异男人,没过几天,又离了。这两次折腾过后,楠竹说她再不和男人沾边儿了,说男人就没个好东西。
林亦念还兴致勃勃做起了说教员。她说:再黑暗的世界,总有一片阳光会照到你;再不见底的人心,总有一处是温暖你的。她把她与莫天华当做了最好的例子。
其实楠竹不是不知道林亦念和莫天华是朋友圈内公认的郎才女貌,而且大家都知道莫天华对林亦念好得不得了。只要林亦念嘴唇动一动,她想吃的东西莫天华跑遍大半个城也会找到,最重要的是莫天华公司但凡有活动,不管大小,他都要带着林亦念出席,他认为林亦念足够给他这个小房地产老板撑起门面。所以等林亦念再和她说起生活上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来,她更加强烈地感觉到林亦念是那么幸运。
论长相,楠竹稍差林亦念一点,可论业务水平与社交能力,在楠竹心里,林亦念根本没法与她比。就拿莫天华的公司来说吧,只要楠竹肯帮忙,一定比现在办得更红火热闹,而林亦念好像就是一种风景,摆放在莫天华的生命里,就算再美丽,可也只是装点,起不到实质的作用,事业上,只有她楠竹可以帮得上。
林亦念把楠竹当成了无话不谈的蜜友,而楠竹却在一年复一年的日子中,越发感觉到生活的不公平,她在心里无数次恨着命运,凭什么她处处比不上林亦念。
“楠竹,你也该再找个好人家了,这日子,一个人可过不起滋味来。”
“不找了,我可没你那么幸运,世界上最好的男人都让你抢上了。”
“看你,老爱拿我开玩笑。”
“真的,要是你肯把莫天华给我,说不准我还可以考虑考虑。”
说完,楠竹哈哈大笑起来。自从知道他们的丑事,林亦念一直会想起与楠竹说过的这几句话,原来,是人家早有了坏心,而自己浑然不知罢了。
每次想起这些,她就头疼得要命。她其实也知道莫天华不是楠竹喜欢的类型,可能是嫉妒吧?女人的嫉妒真的很要命。而莫天华呢?他那么爱她?为什么又要倒进别的女人的怀抱呢?是为了事业的风生水起?还是一种新鲜刺激的游戏?再或是自己做得的确不够好?习惯了享受他的爱护,而不懂得照顾他?让他有了疲累的感觉?
不想了,不想了,想得头要炸开了,林亦念狠狠甩了甩头。
“妈妈,你不管我了吗?你要让我当孤儿?”儿子眼里噙满了泪花,小手紧紧拽住妈妈的衣服,然后猛地趴在妈妈身上就大声呜咽了起来。看着孩子,心疼得林亦念直砸自己的脑袋,她恨自己差点一失足成了千古恨。
死过了一次,才觉生命有多可贵。
她告诉自己,爱情丢了,友情没了,可这个世界上依然有真心爱她的人在守护着她,她一定要好好活着。
她搂着莫北,这小小的男子汉太像她了,倔强得让人心疼。每次在学校看到别的同学有父亲接送,他的眼角就闪着泪花,然后怕妈妈看到就一溜烟跑远了,边跑边回过头来挥手和妈妈说再见。
不能否认,我们每一个人都没有自以为是的那么坚强,我们允许着自己偶尔脆弱得支离破碎,可绝不能让自己沉沦在悲伤里不能自拔。我们不是神,请让我们原谅林亦念在生活的磨难面前曾经的退缩吧。
清醒后的林亦念更懂得了生命的重量,她很快养好了身体,完全像换了一个人一样,儿子总说妈妈是世界上最阳光的女人。看着懂事的儿子可爱的笑脸,还有骄人的成绩,林亦念的心就暧和了。也许上帝是公平的,他让一个男人伤害了她,又派了另一个男人来守护她,爱着她。
林亦念在心里无数次告诉自己:为了儿子也要好好活着,她要努力挣钱供儿子上大学,她一定要幸福地看到儿子成家立业。于是,她除了做好原来单位的那份工作,还在星期天给一些孩子做家教,上大学时她就是高材生,给一些初中生补点课什么的还是绰绰有余的。
5、
莫北可能有点累了,今天在姥姥家可兴奋了,所以早早就睡下了。
林亦念吻了吻儿子的额头,然后给他往上掖了掖被子,关上了房门回到自己屋子中。她打开台灯,靠在床头,思绪翻江倒海地涌了过来。这一天过得太波涛汹涌了,她甚至有点反应不过来。这一刻,她才感觉到了巨大的疲累感。头也晕晕的,难道是感冒了吗?床头的台灯发出的桔黄色光线在房子里隐隐绰绰,林亦念感觉那像是一根鸡毛在喉咙里搅来搅去,她揉搓着脖子,有些烦躁。然后,干脆关了灯。
外面,雨早停了,可寒意还有,透过窗帘的缝隙直直窜到了她的身体,她打了一个寒颤,紧紧蜷在了被子里。
我怎么办啊?怎么办?林亦念低低地呜咽着,在一个人的世界她不想再伪装着坚强了,她多么需要这个时候有一个肩膀让她靠靠。她双手紧紧揪着被角,眼泪像白天的雨水一样疯狂,她听到这安静的黑夜里自己牙齿“咯噔咯噔”的声音,总感觉身体里窜动着许多的不甘,仿佛要将这个世界咬碎一般,她把被子填到了嘴里,狠狠地咬,咬……
她不敢想起那几个字,可那几个字却像魔鬼一样缠着她。
淋巴癌晚期!
怎么可以?昨天她还和她的学生们一起说说笑笑,还带他们课间跑步。她的儿子还那么小,她还没有看到他上大学,莫北从小没离开过她,别人照顾他会不习惯的。
不,不会是真的,一定是医生搞错了,前年新闻上不是还报道过一个类似的新闻吗?说给人家诊断癌症一年后复查原来是普通的胃炎。
嗯嗯……现在的医生水平实在太差了,一定是错了。我这么年轻,才刚刚四十岁,老天爷不会这么做的。
不会,不会……
想到这里,林亦念紧握被角的手慢慢松动了,心也好像从半空慢慢放到了地面。
不对,不对,那个医生可是爸爸的老部下,当年在部队的时候爸爸就一直很看好他,后来到地方上也是数一数二的专家,要不然老父亲也不会推荐去找他。
“啊……啊……难道是真的?我怎么办?”她的心里发出了一个悲怆的声音,瞬时,林亦念的心又被提到了半空,她的手握得比原来更紧,恨不得把整个黑夜捏碎。
就这样,林亦念内心的两个声音不停地吵闹着,争执着,让她几乎崩溃。
“念念啊,不要怕,现在的医疗水平那么高,只要你不放弃,爸爸妈妈永远都会支持你。”
“是啊,念念,下午你跑了出去,安医生就给我打了电话,把一切告诉我们了,他说现在淋巴癌治疗可以骨髓移植的,虽然费用有些昂贵,可爸爸妈妈还有这把老骨头,就是借,就是求,也给你把这些钱凑好了。”
“嗯嗯,念念,你不能灰心啊,什么病也和心态有关系,你一直那么开朗乐观,会过去的,一切会过去的。”
林亦念想起了吃饭时爸爸妈妈背着莫北和她说的话。原来爸爸妈妈也知道了她的病情,她想瞒,也瞒不住了。看着他们满头的白发,还有哆嗦的嘴唇,林亦念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不想让爸爸妈妈在风烛残年时再为她负载起这么重的痛,可这个时候,也仿佛只有爸爸妈妈的怀抱让她可以依偎一下,他们永远是那么无私地接纳着她的脆弱。
眼泪,又开始一滴滴往下淌,她渴望在这个夜晚将悲伤与脆弱一并淌尽,等到黎明,等待第一缕朝阳将心房的潮湿烘干。
“我要明媚地活着,活着……”,林亦念喃喃着,这是五年前对自己说过的话,五年后的今天,再一次念起。
她将头窝在被子里,整个身子伛成了一个弓形,就这样,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去。
梦里,好像莫天华来过。
6、
“宝贝,起床了,咱要去上学喽……”
林亦念已经准备好了早餐,是莫北最爱吃的煎鸡蛋,还有一碗牛奶、两片面包。她与昨夜已经判若两人,但愿那些伤痛一起随着黑夜埋葬。
莫北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然后用力揉了揉眼睛。他感觉天还没亮呢,妈妈怎么就叫他起床了。
“妈,天还没亮呢。”
“你做梦了吧?现在是七点十分,还有二十分钟时间给你,快起,要迟到了啊。”
“妈,我还想睡会儿……”
“起起起,快起,我要掀你被子了,小男子汉,你羞羞。”
说完,莫北果然一骨碌就爬了起来,这招,林亦念屡试屡爽。
“我说妈,咱下次能不能换个台词,你这个掀被子都用了多少年了。”
“我干嘛要换,这一招多灵。要不你真让我掀一次我就换。”
娘俩都笑得前仰后合,可,林亦念眼角却闪过一滴泪花,她赶忙仰起了头望了望窗外。
莫北没用几分钟就吃得盘光碗净,林亦念看着儿子的吃相,有一种说不出的快乐,一晃眼,儿子都这么大了,真快啊,这些年,幸亏有儿子陪着她。
莫北的学校并不远,从家门前那条街一直往西走,穿过一个十字路口然后拐一个弯就到了。送去了儿子,她也该上班了,刚走进单位,电话就“嘀嘀”响个不停,她赶紧把电动车停好锁进了车棚,就接了起来。
“喂,妈,有事吗?我已经上班了。”
“我说念念啊,你咋还去上班了,安医生不是说让你今天再去医院一趟,安排你住院什么的,准备接受化疗吗?”
“嗯……那啥,我总得安排一下单位的事情吧?妈,你和我爸就不要担心了,我都这么大人了自己会处理好的。”
“你说什么呢?再大,你也是我们的孩子,我们怎么能不管你呢?”
说着,林妈妈又哽咽了起来。
“你看你,妈,怎么说着说着又哭了,我都想好了,不就一死吗?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一片快乐在人间。”说完,林亦念嘿嘿直笑。
“念念,念念,你听妈说,你爸现在出门去和他那些老战友借钱了,我还让他回时去你二姨家问问,钱应该不是问题,再说安医生是我们市三院顶尖的医生,他一定会用心为你治疗的,你只管好好配合就行了。”
“我知道了,妈,我先上班了,回头和你聊,你放心吧啊。”
林亦念挂了电话,用袖子狠狠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然后深呼吸,大踏步走进了单位。她是不想住进医院的,她讨厌那里的味道,隐隐约约有死神的阴郁,她是下定决心,要死也死在阳光下。
“小林,来了?”
“嗯,来了。”
一进门,热情的同事就和她打招呼,林亦念因为刚才的情绪没缓和过来,就将就应付了一下,便坐到了自己的桌子前。
“小林,你有没有看到昨天的新闻?”
“什么新闻?”
那位同事好像根本没注意到林亦念与往时的不同,只顾着想把她的惊天大新闻一古脑门儿倒出去,便依然喋喋不休着。
“现在的世道也真的是复杂啊,也不知道是该去怪谁。这孩子们也是越来越难管喽。”
“你倒是快点说啊,李姐。”一旁的同事小张有点急脾气。
“说啊,在重庆有一位十五岁的中学生,因为和同学吵了几句,然后被老师责罚,一气之下就跳了楼。你说值得吗?这孩子也太偏激了,我们小时候也没少挨老师打骂啊,那个时候咋就傻的不懂得用死来反抗呢?这孩子,也太有心了。”
“那他爸爸妈妈呢?一定很伤心吧?”
“唉,这孩子就没爸妈,早离婚了,他和奶奶一起过。”
“好可怜啊,看来这孩子很自卑啊,也敏感。”
“要我说啊,还是缺少关爱,少了父母的教育和引导……”
林亦念一直没出声,可也再坐不住了,她拿起桌子上的包就急急走了出去。
“林姐,你干嘛去,怎么了?”
“小林,小林,你不上班了?”
“我,我去请假,家里有点事。”
然后,林亦念直奔医院而去,她要积极治疗,她不能让她的莫北做没爸管没妈疼的孩子,她不要她的莫北做一个问题少年。
7、
“妈,妈……”莫北紧紧抱着林亦念,泪水不停地往下落。
“儿子,没事,不怕,你要相信妈妈。”
莫北是个聪明的孩子,她们最近的怪异行为最终没能骗得过他,虽然他的确比一般同龄的孩子懂事和成熟了些,但这个事,他怎么也想不开。他不太懂得死亡意味着什么,可他的意识里妈妈就应该是健康、明媚的。生病,总是会让人的心里不舒服。
“妈,你的头发怎么掉了那么多?”莫北摸着妈妈的头,眼睛里满是惶恐。
“这是化疗的正常反应啊,北,不怕,你以后没事就不要往医院跑了,要听姥姥姥爷的话。”
“妈,你会不会变成光头啊,妈,妈……”
“哈哈哈,我的小宝贝,妈妈要是光头也一定好看,别忘了妈妈可是美人胚子。”
“好了,北北啊,走,跟姥爷回家去,让妈妈休息吧。你看,妈妈多坚强,我们北北要比妈妈更坚强,我们一家人一起战胜病魔。”
莫北走了,很忧伤地走了,他被姥爷牵着手带出了病房的门,走出十几步,然后回过头来很失落地看看林亦念,嘴唇轻轻蠕动着想说一些什么,最后又低下了头跟着姥爷走了。林亦念看着一老一小两个身影在烦乱而表情不同的人流中渐渐消失,眼泪再也无法控制,她多么想放声痛哭一场啊!她是热爱生活的,她一直想用无比的热情将爸爸妈妈,还有儿子紧紧包围着,想给他们快乐。可是,生活总像一个顽皮的孩子一样,不时搞些恶作剧出来。
“呀,李姐,你怎么来了?”
单位的同事李姐提了一些水果笑嘻嘻走了进来,林亦念大老远看到就露出了开心的样子,她正一个人无聊着呢。
“我来看看你,小林,还好吧?”
“好,好,我能吃能睡,还不用干活,我捡便宜了,哈哈……”说完,林亦念大声笑了起来,她还是那个风趣而开朗的林亦念。
“对了李姐,你今天不是上班吗?怎么跑医院来看我了。”
“哦,哦,没事,我想你了呗。”
“想我,嗯,记住我美丽的样子吧,再等再过些日子我就无法示人了。”
“说什么呢,你永远是最漂亮的。”
“哈哈哈……”
林亦念又是一阵爽朗的笑,笑着笑着,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小林,别这样,会没事的,我相信好人好运。”李姐紧紧握住林亦念的手,在那一刻,她放纵了自己的脆弱,竟像个孩子一样靠在李姐的怀里呜呜哭了起来。李姐轻轻拍着林亦念的肩膀,不知道说些什么。
过了好大一会儿,林亦念擦了擦泪,又微微笑了一下,催促着李姐快回去。
“不,我今天要陪你一天,我答应阿姨的。”
“什么?你答应我妈的?”
“哦,呵呵,没事,我瞎说的。”
“李姐,怎么回事?我妈给你打电话了?她托你来照顾我?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没……没……没有。”
8、
到处都找不到莫北,林妈妈林爸爸都急哭了。林亦念疯了一样从医院跑了出来,她感觉所有的意念在儿子丢失的那一刻全部倒塌。
那天在医院看到儿子的欲言又止,就有了不好的预感。五年前的那件事在儿子的心上像一颗毒瘤一样影响了许久,她下了很大的功夫才帮着儿子慢慢淡忘那些阴影。她记得很清楚有一段时间莫北不说话,也不搭理谁,总爱自己呆在一个角落里,那眼神和那天一模一样,忧郁而深遂。
“念念,你回医院吧,妈求你了,你明天还要化疗的,是我和你爸没给你照顾好北北,是我走了神误了接北北放学的时间,是我们不好,你可不能再有点什么了,要不然你让妈和你爸怎么活啊?”
“念念,念念……”
老两口拉着女儿的胳膊,摇着,晃着,哀求着。布满皱纹的老脸被痛苦抓扯得更加歪歪曲曲。
林亦念傻了一样呆在那里,她迷茫了,无肋了,也绝望了。
生活就是生活,没有那么多的柳暗花明,也没有那么多的诗情画意,生活更不是写小说,可以自己编排出许许多多想要的情节来上演。生活,到底是残酷的。
林亦念感觉自己再没有了坚强的力气,看着父母老泪纵横,她在心里默默说着:爸,妈,女儿对不起你们了,来生,再还你们的恩情吧!意识被死死锁在那种幽深幽深的绝望里,林亦念感觉头晕得厉害,她好像撞了许多次的门,可越撞,那空间越小,简直有了窒息的感觉。
绝望,是的,林亦念已经绝望了,她感觉自己弱小的身体怎么也承载不起生活强加过来的这一道道沉重。
嘟,嘟……,林亦念的手机响了起来,可她根本听不到似的。林妈妈回过了神,她接通,问对方是谁。
“喂,喂,小……小念。”
“喂,你是?”
“妈……哦,阿姨,我是,我是天华。”
“天华?天华啊,你,你找念念有事吗?”
林亦念听到这个名字,身子瞬间颤动了一下,她要夺走这个手机,她要摔掉,她不想听到这个男人的声音,她恨他,是他毁了她所有的生活。
“喂,喂,阿姨,怎么了,您怎么不说话了?您听得到吗?喂,喂,阿姨,北,北现在在我这里。”
北。一听到这个字,正在抢着要摔手机的林亦念顿时停下了手里的野蛮动作,呆呆立在那里。随即,她又大声吼着:莫天华,你个混蛋,你把我儿子偷了去要干嘛?你给我还回来,还回来!
“小念啊,你别急,你现在有病,先安心治病,要不我帮你照顾着北,你看好不好?”
“我不要你照顾,北是我的儿子,还给我,还给我。”
“小念,你别这么撑着好吗?我现在过得也不好,你就把北交给我让我补偿一下这些年欠你们的好吗?” “莫天华,你已经夺走了我太多,难道,这个时候,连我唯一的儿子也要抢走吗?你,你怎么可以这么狠,怎么可以……”
说完,林亦念软软地瘫坐在地上,手机也顺着无力的双手滑落地上,她捂着眼睛,放声痛哭起来。
那边,莫天华还在一个劲地“喂,喂”着。
9、
莫北很难过,自从那天从医院出来,就一直不爱和人说话,小小的年纪一下子变得老成了许多。他很担心妈妈,听人家说化疗要花很多的钱,他知道妈妈养活他就已经够辛苦了,那么多的钱要到哪里去找啊?
经过好几天的思想斗争,他终于决定去找他的爸爸莫天华,尽管他恨爸爸,可为了妈妈,他要去求求爸爸。
自从莫天华和林亦念离婚后,其实莫天华也去学校找过好几次莫北,但莫北从没理过他,他还把他新家的地址硬塞给了莫北。莫北从来没打开过,可也没有撕,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不过一直留在文具盒的一个小夹层里。
那天,他从学校出来就到处打听那个地址,可能放久了,那个纸条有一处已经皱褶得破损,所以,费了很大周折才找到。等莫天华见到儿子时又惊又喜,然而儿子把林亦念的消息告诉他时,他整个人傻了,也掉泪了。
他知道,他这辈子负了这个女人。曾经的荒唐并没有给他今后的日子成就起什么快乐,楠竹跟了他两年,最后又勾搭上了另一个外地的商人,然后双飞双宿去了。他常说那是他的报应,是他该得的。再后来他又娶了一个同样离异的女人,却常常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而大吵大闹,日子就在乱七八糟中一天天过着,他也不想再离婚了,人到中年,总是经不起太多的折腾了。
莫天华想到医院去看看林亦念,可林亦念拒死不见。她知道自己的心里其实一直为这个男人留存着一个地方,这些年,她一直没有忘记他,要不然也不会一直没考虑重新组建个家庭。但,她过不了心里那一关,莫天华和谁勾搭都情有可原,怎么唯独在她的眼皮底下和她好了十年的女友睡到了一起,这不仅是奇耻大辱,而且是杀人不见血。
“妈,要不,你就让他帮帮你吧。”北劝着妈妈。
“北,大人的事,你不懂,不要操心妈妈,有你在,妈妈就什么都有了,你只管好好上学,妈妈还要亲眼看到你上大学呢。”
“妈,是北北不好,让你操心了,以后我一定努力学习,听姥姥姥爷的话。”
“嗯嗯,好,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不许变,不许变……”
病房里响起了幸福的笑声,是一个母亲和一个儿子的笑。
护士又来催促了,莫北不得不跟着姥爷回家去了。他看到妈妈的头发又少了许多,然后微微笑着,摸着妈妈的头说:“妈妈,你怎么样都好看。”
10、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一年过去了,林亦念慢慢已经适应了这种医院、家里、单位来回跑的生活,她不愿意成天呆在医院里,那样,无疑是将生活的色调一直调在了灰色状态,她还笑称那是催促死亡脚步的神器。
她要把她的生命活动起来,她要让生命在阳光下伸展起来。她喜欢阳光的味道,温暖!偶尔有几片混杂的花香味飘过,然后,再用鼻子一嗅,清清凉凉的,那是风中自由的味道。
真好,林亦念喜欢带儿子去爬山,她喜欢一览众山小,喜欢累得汗流浃背,然后儿子用胖胖的小手给她一下下捏着腿。她眯着眼瞅着儿子,嘴角微微上扬,然后故意调侃儿子:北,宝贝儿,等妈老了,你就得背妈爬山喽,妈可是个老不死,就等着那一天呢。
莫北咧开嘴也笑了,他从妈妈兜里拿出手机来,郑重地对她说:“妈,我要给你把现在的样子定格下来,你坐在高高的山上,像一个王者!”
“好好好,来,妈要不要摆个POSS啊?”
“要,来一个呗。”
于是,林亦念坐在那里,左手托着下巴,眼睛盯着远方,身后是巍峨的高山。
后来,那张照片被林亦念特意去照相馆做了处理,放大后挂在了家里的墙上。
林亦念问儿子:“北,你说妈妈这个样子好看吗?”
“好看,特别好看。”
“可妈妈没了漂亮的头发,妈妈是光头啊。”
“光头的妈妈,更有个性。”
然后,林亦念紧紧搂着了儿子,眼角,泛起了泪花。因为一次次的化疗,她的头发脱得不成样子,最后干脆去了理发店剃得光光,她说她一定要给儿子快乐的模样,就算光头,也要活得潇洒与自信。
11、
又过了一年,医生说已经找到了匹配的骨髓,让家属做好一切准备工作,一个星期后手术。
紧张,自然是难免,两年来林亦念活得已经够坚强了,她正如在心里许诺过的那样,一定要明媚地活着,一定要给儿子快乐的姿态。她做到了!
林亦念紧紧握着爸爸妈妈还有儿子的手,微笑着说:我们一起加油吧!纵然我死在手术台上,请你们一定为我好好活着,因为活着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念念,会没事的,爸爸妈妈等着你。”
“妈,我还要背你上山呢,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我的好女儿,我们都要好好活着,答应我们好吗?”
“嗯,嗯,好,我们都好好活着。”
因为手术前需要频繁的化疗,林亦念其实已经面容苍白得像一张纸,可她就等着这一天的来临。哪怕只有一线希望,她也要紧紧握住,绝不放开。
12. 要准备骨髓移植了,大家都来了,莫天华也专门请了假。莫北紧紧握着姥姥姥爷的手,他的手心都渗出了汗,李姐和单位的同事们也都来了,她们要一起为美丽的光头妈妈祈福,等待着她坚强地重生。。 林亦念已经在无菌仓呆了好几天了,因为先要做超大量的化学药物治疗,要彻底破坏了身体原有的免疫力以及尽可能杀死残存在体内的癌细胞,只有被这样“清髓”,才能更好地接受别人捐献来的造血干细胞。 她紧紧闭着美丽的双眼,用一种无言的隐忍将痛苦承接下来。那弱小的身体啊,在此一刻显得越发单薄,单薄得让人心疼。 “妈,妈……”隔着玻璃层,莫北泣不成声了,他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莫天华摸了摸儿子的头,然后一把将莫北搂在怀里。看着曾经心爱的女人那被病魔折磨的样子,看着她躺在那里,仿佛玻璃层隔开的是天涯海角的距离。莫天华的心像被刀刺破了一样的疼,他怎么也管不住自己的眼泪了,将头蹭在儿子肩上呜咽不停。 “好了,你们都出去吧,一会儿我们就要正式进行移植手术了,你们在外面等吧。”安医生示意众人出去。 就这样,大家退了出去。这时候,林妈妈紧张得不行,她来来回回地走,一刻也不能闲下来。她看见一位护士急急忙忙走了进去,就对身边的老伴不停嘀咕:“不会有什么事吧?啊?不会有事吧?”“不会吧,应该不会,都准备好的了,安医生说没事的。”林爸爸一边说一边朝手术室的方向望去,他也不知道刚才自己说的话是不是正确的。 过了一小会儿,手术的门开了,先前进去的护士走了出来,紧跟着,安医生也出来了。林爸爸急忙冲了过去,问:“小安,怎么样?怎么样?”“这个……这个……”安医生的眉头皱得紧紧。 “怎么了,安医生,出什么事了?”这时,所有人都跑了过来,莫天华更是焦急万分。 “这个,怎么说呢?手术出现了意外。病人已经做了清髓,就等着捐献者的骨髓了,可,可……” “可什么?” “刚才李护士来说,捐献者在走进手术室前一刻反悔了。” “啊?”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那,那意味着什么?”莫天华又问。 “骨髓移植手术时,一旦清髓就意外着无法回头,如果得不到捐献者的骨髓,那么病人就会提前死亡,她的身体已经根本没有免疫能力了。” 林妈妈听到这个消息,当即昏倒在地。
“我要去求他,是谁给妈妈捐骨髓?我要去求他。”莫北紧紧拉着安医生的衣角,满脸是泪。李姐等人也是你一言我一语说一定要见见捐献者本人,她们想最后争取一下。 李护士说捐献者应该还在医院,她刚才过来的时候还嘱咐他先别走开。 护士把他们带到了捐献者面前,这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看起来不到三十岁,但打扮朴素。莫北走了过来,“扑通”便跪在了地上。 “叔叔,求求你,救救我妈,救救我妈吧,我不能没有妈妈,你答应给我妈妈捐骨髓的,你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啊。”莫北抓着那个小伙子的手,一声一声叫着,这个孩子显得那样无助,他抓的何曾是一只手,是一根救命的稻草。 “你,你,你们不要这样,我……我……我也有难处。家里人打电话说捐完骨髓我自己也活不了。”小伙子显然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他有点不知所措。 “叔叔,求你了,求你了。我给你磕头,要不,你需要什么,我们给你,我们给你,好不好?”莫北边说边在地上不停地磕头。一旁的人都呜咽起来,竟然没有人想着去阻拦他。或许,他们此时不是不想阻拦,是不能阻拦。有谁能阻拦得住这汹涌的爱呢? 莫北只是想要妈妈,想让妈妈活着,为了妈妈他什么也能做。 “叔叔,我不能没有妈妈,我不想让她死,叔叔……”莫北哭得累了,他趴在地上声音越来越微弱,他没有力气了。 莫天华过去抱起了儿子,疼惜地吻着他的额头。所有的人都含满了眼泪,用祈求的目光看着那个年轻人。 最后,那个年轻人终于下定了决心,走向了手术室。
13. 林亦念还没有出来,医生说要等一切正常了才能推出无菌仓,但手术相对成功。 他们都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很长,林亦念还要面对太多的挑战,想要好好活下去,必须要有百倍千倍的坚强与勇敢。 但是,他们相信,这个女人一定会坚持下去的,他们也一定,会陪着她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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