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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烟雨竹城 于 2015-5-10 22:22 编辑
在库尔勒的列车上
(小说)作者:烟雨竹城
初夏, 窗外;萧瑟,料峭,魍魉。夜幕下的库尔勒,依然有华灯下的清凉。我观摩着有关股市牛逼与一带一路概念话题的电视报道,还是逃脱不了思绪的惆怅,模糊中我睡着了。梅婷走了,我本来打算送她到喀什的,然后从那里登机,去西安签一个合同。她莫名其妙就会生气,譬如她执意不让我送。最后买出一个妖精的笑脸,一梭子地说:我亲爱的真老公好老公非常棒的老公!辛苦了,感谢你,你好好睡!
这让我哭笑不得,无言以对。她是我唯一的情人,美丽,热情,妩媚,怪异。这个世界会不会还有别的女人也那么不可思议?
我只能从这里坐火车了。在库尔勒开往西安的列车上,我刚坐下,对面的青年问我请要一只香烟。我就奇了怪了,我不那么抽烟了,应酬的香烟潜伏在我鼓胀的公文包里,他何以知道我有烟来着?我拿了芙蓉王,整包放在桌上,示意他随便抽。青年腼腆地取出一只烟,高兴地笑了笑,说:老板是湖南人吧?我说:是啊!
青年还是笑。
我看他似乎有点熟悉。长得英俊,结实,温静的外表下,还是隐藏着戾獒不羁 。掏出打火机,他想点烟。看了看我身旁的妇女和抱着小孩,一溜儿到车箱过道上去了。与他同座的是位武警,看得出他们是一起的。他善意地对我笑。我问:你们是一个部队的吧?他说:不是,我们是老乡,一块回家。
连日的奔波让我有些疲倦,我便闭目养神。思考着有关中华复兴、商业社会与文学革命的命运,惶惑中我踏不着它们中间的桥?
青年回来的时候,一位满脸胡须,无赖模样,纹身梅花的男人,正在挤妇女的座位。两人座,我,妇女,与她的小孩,本来拥挤。妇女更受不了,说:你挤着孩子了!
无赖猴着脸说:挤着又咋的?火车是你家开的?本来就是挤的!
面对横蛮无理和凶神恶煞,她没有法子,小孩却哭了。
青年看不下去,对无赖说:起来!无赖极其藐藐视而且恼怒,说:关你卵事!
青年开始激昂,说:你就是我的卵!
二人打了起来,无赖不是青年的对手,一会就被撂倒了。无赖大丢面子,红了眼,恶狠狠地说:不怕死的,你他妈的等着!
十来分钟,他带来了三位手持木棒的痞子。为首的光头贼亮,凶恶歹毒的样子,吼叫:谁敢打我老弟?就是一大棒子砸来。青年机智地躲闪,进而上前一步,挥起一重勾拳头,打在他脸上。一打四,英勇不屈。但还是难敌四手。武警快速加入了搏斗,二对四。那四人,很快溃败,仓惶而逃。青年敢打,武警擅斗。面对邪恶,战斗才能换来安宁。
我微笑着说:小老弟仗义,好人啊!他擦了擦脸上的血痕,说:有什么好?我一个囚犯,刚放出来。
我诧异,说:刚出来,就敢打架?他转向了和气,说:我就这脾气。
我又问:你判了几年?他有些凄凉地:十二年啦,不知外面的世界,又发生了什么事?
我执疑:十二年?犯什么案了?他干脆地说:抢劫杀人。
我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青年似乎陷入了回忆,凄凉而苦涩,却不见他悔悟与觉醒。他说:我们五个,当晚抢四个老板,杀了三个,有一个没杀。
我恍过神来,说:怎么没杀?青年说:他没有反抗,说要钱,你们拿去。
我心里一愣,说:这是在哪里?他说:在深圳。
我显得激动而心疼。说:你们干什么事不好,非要抢劫!
他说:谁又愿意抢?他们也不是好东西,赚的是黑钱。我略有责备说:那你们也不该杀人。再说,这黑不黑钱的,也不是你们说了算。
他说:那三人该死,要钱不要命,要钱不要良心。我们曾在他们厂打过工,知道他们黑心恶心。还知道他们四个人的厂都是那几天要发工资了。
我深深地伤痛,彻底地无言。这就是当年深圳“1.17抢劫杀人案”!主犯没抓住,其它四人,二个死刑,一个死缓,还有一个没杀人,刚刚成年的,判了十二年。大约就是他了。
见我很不高兴的样子,青年说: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在哪发财啊?若有人伤你害,你找我,我替你摆平。给十万块,要我砍谁,我就砍谁。
我怨怼:你还干那事啊?他说:不干了。但是,你除外,我们投缘,你像我哥。
我调整了一下心态,说:那你以后打算干点什么?
他有些忧愁,说: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干什么?还去外面打工啵。
停了一会,像有心事的样子:还得先回家陪陪老子老娘吧!是不是要娶个媳妇了?
我给了青年一张名片,说:你去找这个人,要他帮你安排事。但你必须答应我,好好做点正经事,别歪门邪道了。
青年见我认真,他也着神起来。说:谁都想好好做事,赚些钱,过安宁的好日子。可是,有时是被逼的。
我说:先别说这些了,你要对我保证好好做事!我也不会亏待你。
青年郑重地看着我,然后深深地向我鞠了个躬,恳切地说:哥,跟着你,死,我都愿意!
他不知道,当年没杀的那个人,就是我。或许这就是人生的孽债。当年,他没有杀我,不仅仅是因为我没有反抗。其实,也正是我控出了他们的模仿肖像。
列车一如既往的前行,并非因为你的终点,而是因为它的终点。又是一个熙攘无情的夜,薄凉而浮躁。如果幸福是美丽的伤感,不幸会不会是伤痛的失丽?
第二天早上,梅婷给我打了个电话,她说:她有个哥哥,刚坐牢回来。她很想回家一趟,问我想不想也到她老家看看?
我心里一愣,试探着说:是不是判了十二年?
她非常奇怪地问说: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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