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手
谁能相信,我们认识六年、默契六年,连一次手也没有牵过。 后来我们都到了济南,算来我要早来一年。相识六年后深秋的省城,临近傍晚的时候,我们在街角漫步,走上青龙桥,桥上人熙熙攘攘车很多,我拉起你的手,——很自然的拉住,你那时没有一点犹疑,知道是出于关心。过了桥再攥着不放,就觉得不自然了,拉着的手自然也就有点不自然地分开了,一前一后地走,胡乱聊着什么,而我语无伦次,心有不甘仍想把你的手再次攥住,于是突然抓起你的手说:“——你的手冷吗?” 啊!那是怎样一个难忘的金色傍晚啊!捅破一层窗户纸原来这么简单!我们彼此心照,长时间逗留在黑虎泉边、解放阁前,不忍分开……你那脸上泛起的红潮,你那能融化黄金的眼神,你那能照亮周边景致的笑,到现在我还能记住…… ——“也许牵了手的手/前生不一定好走/也许有了伴的路/今生还要更忙碌/所以牵了手的手/来生还要一起走/所以有了伴的路/没有岁月可回头……”夏夜的街市灌满了台湾歌手苏芮的《牵手》,我们都喜欢它。那时你在刘长山路一个单位工作,距我20里,每个周我都骑自行车前去看你。休息日的时候,我们牵手漫步街头,甚至漫步到城市的尽头,走到郊外的田野上,城市正逐渐往田野的方向消失掉,我们还不知回头。牵手之后,直到今日我们也没有分开,一晃十多年,仿如都发生在昨天,就这么走过来了。 今晚,放下书,看你睡的很熟,侧身向着我,夜一样的乌发摊在枕上,现在我一个人在听这首《牵手》,窗外伴有有隐隐的雷声。台湾作家苦芩《雪后书简》中的一段话,更适合我现在的心境,——“忽然我心里有一种感觉,希望整个世界都下雨,而我单独站在旁边,为你持伞。”而今,同在屋檐下,持伞的活儿也免了。 但我确信,我仍像头一天那样爱你。——我们原本是文友,你也早早就是市作协的会员,说来你比我有才气,不到20岁就在《女友》发表作品,不仅得了稿酬还寄来12期刊物;我在文学创作的道路上是个笨人,缺少心荡神驰的想象力,很多时候都处在胡乱摸索的状态,打不开局面。你如果坚持写,一定比我出息些,但当我们走到一起,你把精力更多地倾注到我和孩子们身上。我从老家把孩子接来后,在这个多子女的家庭里,你对孩子的真诚让外人也为之感动。 这么些年一路坎坎坷坷走过来了,那时候我们穷,每人的财产就是一卷铺盖,你因为身体弱怀上孩子不能按点上班,就辞了职。看我一个人挣得不够用,挺着个肚子冒酷暑在街上卖草编帽,那个时候时兴那个,现在没多少人愿意戴了。在马路边两棵树上栓一根绳,用书夹一个个把草帽卡在绳上,坐等人来,就算是摆摊了。一开始不赞成你干,后来被你说服,自己也害怕生孩子时遇上难题钱不宽绰,星期天主动到西市场替你批发那些草帽,一个夏天多挣了几百块,虽然生孩子时这个钱没用着,但后来你用它买了台黑白电视机。等孩子能送幼儿园的时候,你又去工作,最终选择了广告行业,成功注册了属于自己的传媒公司,“天下夫妻多,珠联璧合少。”现在想来,我们之所以能在省城立足,也确是夫妻同心呢。 当然,你也有抱怨,我因为醉心于文学,牵扯进去的精力太多,你抱怨不关心家,不关心你,你现在只是我和家里的一个佣人,声音几乎是啜泣,目光里满含痛苦的倦意,搜索字眼规劝我有梦也不必一个劲儿地骚动,人成不了自己事业的英雄。有一晚临睡前,你抱怨说在你们家当大嫂不易,“难怪人家都说‘情愿家住到老,不愿当人大嫂’”。我正看书,心不在焉地听了,放下书哈哈大笑起来,原来错把“家住”听做了“夹股”。老家方言“夹股”乃诙谐语,不开怀、夹紧两股不事男人之意,虽和“家住”都是说的不嫁人,所指大不一样。在家族里我是长子,下面兄弟堂兄弟众多。生活在一起的十多年中,你为了这个家付出很多。长兄长嫂不好当,尤其是长嫂,难怪你要说这种话。不过说归说,在家族中你的声望还是高的,对于家庭对于不太争气的我,你已经习惯处处保留,因为你已经不知道还可以更换…… 那就一辈子厮守吧,一辈子牵手在一起。岁月如梭,生活已经把你从女儿变身母亲,最终也会变成母亲的母亲,我也一样,当我们在暮色中老去,我们仍会牵手走一走,最好在海边租一处房子,静听涛声依旧,静等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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