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汤的喝与不喝,先得假设这世界观的存在。既然活着的人没法寻找死后的答案,那它存不存在也无需去争了,因为理由是充分还是虚妄,都是对等的。 那就存在吧。 看隐香文字一路洋洋洒洒下来,虽是轻快但又透出股执念,心想妹佗到底是认真的吧。不知怎么,脑里回旋着那首《回梦游仙》,百转柔肠的曲调里似是对所说之事有一种注解。那就边听这曲,边行这文。
生来简单,便事事往简单了想。 既便真爱,大多也是一样的轨迹,最初的惊艳,心事的萌动,相恋的如胶似漆,婚后的嬉笑苦乐。就象一个孩子初涉世的冒险,各种体验一一尝了,慢慢惯看风雨,归于平淡。 新婚时,会说永不相忘,永不言弃,那时的虔诚是由衷的。 吵架时,偏执,恼怒,眼泪,指责,互相问:忘了你说过的话么? 在时间的叹息亦或推动下,再相好,复相嫌,相生相克下去。
有一个词,叫相濡以沫。 有一个词,叫相忘于江湖。 看,多么美好又多么纠结,这就是烟火人生吧。烟火轻灵飞舞,随意变幻想象的翅膀,又不变来自尘土的灰暗,沾之令人灼痛。 可,终是依恋的。在天地惊变时,最想找的是对方;在终场来临时,最后一眼也是对方。 谁能说,这是对来时路的眷念,还是对不归路的恐惧。
好了,就有那多情之人想出这样一个生命终结时的出口:选择吧——奈何桥边的孟婆汤。 想那孟婆,定是吃尽人世甘苦,才做得这桥边迎来送往岿然不动的营生。万千人的柔肠百结,她眼里过眼烟云,最多一叹,而已。 站在望乡台上,相信所有人回顾的不是烟尘里那些仇怨与猥琐,而是来时路上,那些揪心的呼唤与牵扯。在这里,人性善恶的评判会让所有人绝望:一念间三千情丝尽断,奔赴未知;一念间跳入忘川,看桥上那人来来去去与你再无牵扯。千年里,只留孑然一人将往事悲喜慢慢酿了,自酌自饮。 是断?是念?都是残忍。
好吧,我选断了吧。在歌声里,找些牵强的理由—— 我不想象夜色那样,明明伊人未觉早已远去,只自己把心瓣瓣撕了自虐,心是需要呼应的; 我不想囿于一段过往,误了上苍赐予这条性命的那些凡尘际遇,更多的命数需要自己去印证; 如果真有天道,那么循环往复也是天理,将一段尘缘了断是对所有人的解脱,我们只需前行; 秉持执念有时是一种蛊,当沉沦其中而不自知时,那么等待和自残都不是意义 那些爱我的人,想我去的是一方极乐世界,没有痛苦,无忧无虑,该是为我高兴的。 那些恨我的人,我去后了结一桩心事放下一段恩怨,偶尔说不定念起我的一点好,仰天送一声叹息。 那些与我擦肩的过客,我不过是他们眼里万千繁华中的一缕,断与不断,或许之前早已无关风景。
还有么?还有什么放不下么?是啊,她或他——那个人,那个陪自己将所有时间打发亦或挥霍迨尽的人。 可经历一世滚打,情份相处百年,寿终正寝刚好。时间眼里,坚守是可笑的。非要一段情历经千万年厮守,再任它磨蚀的面目全非么? 千年后我找到你,你已瞩意他人怎么办? 千年后我找到你,你已成佛忘情怎么办? 我应有我的恋恋红尘,佛也有佛的拈花一笑。还是各续各的缘法,各领各的果报。各得自在,互不生羡吧。 真的有缘,下一世的轮回里当再尝一遍初见之欢,再修一世久处不厌,那是真的修行,也是佛的慈悲。
所以妹佗,我的选择是喝下去。 忘川是留给痴人的,望乡台上的最后一眼即是慧剑——把身后断个清清楚楚干干净净,再接下孟婆那碗忘情水一口喝掉。转过身,跳下去,那满眼的花花世界万丈红尘,才是自己一世世的归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