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北风紧,外面铺满了枯黄的落叶,家里满地黄色的花生皮、烟头。
王军中午来了,晃着近一米九的身材,进门就嚷嚷:咱哥儿俩喝点吧?
我开心的说:行啊。
我很需要和朋友喝酒聊天谈心,貌似坚强的人,内心更是十分孤独。
王军张罗着要去买菜,我说:不用了,菜已经烧好了。
我就是一个人在家,也和原来一样,烧几个菜,荦素搭配,只是菜量小的可怜,筷子少了一双……
王军看了眼桌上的宫爆鸡丁,清炒麻山药,卤水口条,素什绵,问我:有花生嘛?
我说:没有。
他扭头出去买回了一包。我从箱子里拿出来一瓶二锅头说:就喝二锅头吧?
王军痛快的说:行。
我们默默的剥着花生米喝了一会,我看王军不动筷子。问他:菜不好吃嘛?
王军看一眼桌子上的菜说:很好,我和你一样,喝起酒来菜就是道具,呵呵,我看你还是那样。喝酒随意、吃饭到是挺讲究。
我看看凌乱的家,把烟头随手扔在地上,用脚碾灭:讲究什么,大象不在了,家没了人收拾,象个猪窝。
王军长臂隔着小桌伸过来翻看我白衬衣领子:挺干净的嘛。
我不好意思的说:起码的个人卫生还是能习惯性的保持。
王军嘻皮笑脸的说:找个娘们呗。
我说:找个娘儿们容易,给家找个女人那有那么简单。
王军说:喝完我给你发一道,帮你收拾收拾屋子,晚上你打一炮。
我说:谢谢,你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王军竖起眉毛说:麻痹,你又装。
我说:装什么装,我只是觉得没意思,跟憋泡尿上厕所似的,没劲。
王军哈哈大笑,他笑起来震的玻璃窗都哗啦哗啦响。
我也哈哈大笑起来。我是突然想起王军那年刚从部队复员回来,去了我们看场子的红蜻蜓夜总会玩,一个小姐投诉他:那……那个傻逼大个子,打炮不给钱,还他妈的打银(人)。
小姐方言重,说话又含糊不清,有人说她:你嘴里跟含个蛋似,怎么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小姐争辩:没含蛋,他让我叼叼他鸡鸡,不知道他在上面抹了什药,弄得我舌头都麻了。
虽然过去了许多年,现在我看见王军,想起这个段子,就忍不住大笑。
王军不知道我为什么笑,一本正经的看着我:哥,看见你笑,知道你从痛苦中走出来了。
这都哪对哪啊,我笑岔了气。
王军顺手拿起地上的哑铃,轻松的做了几下肘弯举,问我:这个哑铃多少斤。
我说:二十七公斤。
王军说,比我在监狱里用的那个重二公斤。
我说:我前几天虚弱的拿不动,现在恢复到能做四个肘弯举。
王军说:出殡那天我看你走路都困难,象个小老头,步履蹒跚的。
我无奈的说:那半个月一直走着,站着,睡觉都是坐着睡,没机会躺下,腿肿了的我的半条命没了。你嫂子走了,我当时的命快没了。
王军说:我知道,如果没有孩子,嫂子走了,你也会跟着走的,不用嫂子带着你走,你自己纠结的会把自己折磨死。
我说:也许你能理解,人高于动物的唯有丰富的情感,爱才是人类存在的理由,失去了爱的人犹如行尸走肉。
王军端起杯子碰了一下我的杯子:为爱干了。
我们一仰脖,我看对面的王军喉结上下跳动一下,一大杯酒直接倒进了胄里,我喝了一大口说:我现在不敢喝多,我身心太脆弱了,醉了就傻哭,丢人。
王军说:随意。那天你为什么跟那个二逼要翻脸?
我说:那个二逼见我就开玩笑,恭喜,张娜给你腾地方,你又能娶个小老婆了。
王军说:这也不怨他,社会上流行说法,老男人三大喜事,升官,发财,死老婆。
我说:这是畜生们的说法,我只体会到了,中年丧妻后撕心裂肺的心疼。我回家,看见熟悉的景象,就想起和她一起的日子,一个人时就想哭,她有口气,就一个完整的家,人没了,家依旧,心空荡荡的没了着落,日子一下子没了奔头。
王军劝我:还有孩子呢,为孩子你得振作起来,孩子全靠你了,你的精神垮了,孩子就完了。
我低头喝了一口酒,抬起头:兄弟,我不会完蛋的,我是个明白人,什么都懂,你不用安慰激励我,我知道这世界能给咱们的只有冷酷,把最伤心倒霉的事都摊派给了咱们,咱们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可为什么总让咱们这些人下地狱呢?
立军说:这并不奇怪,记得当年兵子就犯了点小事,进去了,老婆跟他离了婚,还没让他下地狱,他自己就用根绳子挂了,咱失手杀了人不也从监狱中愉快的混出来了,所以,这世界是平面的,老天是公平的,大事磨难总是摊给抗得起来的人,咱们一生遇到事,对绝大多数人来说,就是匪夷所思的传奇。
我笑了:嗯,不知是谁说的,这世界是平面的,还好女人的屁股是圆的。我们是传奇,来吧,为老天赋予我们的传奇干一杯,生活还要继续。
王军感慨道:是啊,人还得往前走,你一个人带孩子太不容易了,找个女人帮帮你呗,要不要我帮你找一个。
我说:你又来了,咱们这些真男人什么时候缺过女人,可找个能给孩子当妈的又是两码事。
现在我不是一个人,小北鼻跟双面胶似的粘着我,除了跟我交流,根本不答理别人,就现在这状态,找什么找,先把生活安稳下来再说。
我希望爱一个人到死,可我爱的人死了,我将来也许还会爱上一个女人,但不是现在,什么都讲究个缘,有缘将来自然水到渠成。
如果说磨难是财富,我早就是大富翁了,可谁愿意分享?
看看表已经两点多了,学校二点五十有个家长会,我站起来说:不聊了,我得去开家长会。
王军看着满地黄灿灿的花生皮和烟头说:我帮你收拾吧。
我说:甭管了,回头我收拾,就让屋里和外面一样原生态吧。
开门出去,寒冷剌骨,今年的冬天来的早,大象离去,我心早已严寒,并不在乎骤降的气温。
虽然一夜北风紧,可外面还没有开门雪尚飘。
阳光依旧灿烂,天幕蔚蓝,这些就足可以给我一个寒冷但又爽朗、乐观向上的好心境。
呵呵,一夜北风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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