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今天要发F的是吧?:)
俺争取当个守信的人。
众生相_F
我不知怎么会想到F,在这春暖花开的日子里。单位里美女众多,聚集着谈论服饰、护肤品。我忽然就想到F了,还是记忆里的模样:短发,齐眉留海,短小矮胖。
F不爱说话。她家境贫苦弟妹又多,骨子里匿着自卑。班里不乏像她这样的孩子,沉默着,对集体而言只是一个数字概念。但我知道F是热忱的,她的热忱全藏在心底。
F被人重视,许在初二下半学期。有人谣传她患了黄疸肝炎,好事者跑去偷看,果然大眼睛内眼白是偏黄的,又谣传说她十天半月不洗澡,身上结了厚厚的壳。同学经过她身旁,都掩鼻走,一怕传染了肝炎,二怕跳蚤跃到衣袖里。F越加沉默,她小心奕奕地行走,说话跟蚊子哼唧唧似的听不清楚。
老师也并不喜欢她。F虽然奋发努力,成绩仍然很不理想。她独自坐在教室末排,像一只蜉蝣,飘在少年的水面上,微小,安静。有一回我经过她课桌旁,她向墙角移了移,双臂抱紧,低下头去。这动作让我心“嚓嗒”地响了一下,漫涌上来一阵凄楚。我把她的作业本轻轻摆在桌上,说:
“记得把错题订正了。”
她有些错愕地抬起眼睛,飞快瞄了我一眼,轻轻说:
“好的。谢谢。”
我们走得近了些。其实F并不愚笨,只是没有用对学习方法。我便偶尔帮她补习。F的话逐渐多了:她告诉我她淳朴的父母,小而温暖的家,她调皮捣蛋的弟妹们。她谈论这些时才高高地扬着脑袋,快乐清楚地写在眉眼。
她不敢离我太近,始终和我保持着一肘之距。有时候我凑得近了,她会自觉地向旁边挪挪位置。她从不直视我,私底下替自己定性为肝炎病患者。我劝她去就诊,她不应答,还让我别看她的眼睛:
“他们都这么说。总不是没有缘故的。”
F确实有体味。夏天尤其突出。其实就是一般的狐臭,被讹论为从不洗澡。我知晓后有些气愤,F劝我:
“随他们说吧。这味道熏人,没有人会喜欢的。”
这其中,自然有许多朋友来关注,劝我离F远点,他们言之凿凿,关注之情溢于言表。我也知朋友们确是为我着想,怕我染病,一样受人非议。我其时年少单纯,几乎要动摇:我对F的情感,本着质朴的同情心,并非因为喜爱而接近。但这时发生了一件小事,让我完全坚定了立场。
那是红薯成熟的季节,一次我与F闲聊,说自己很喜欢吃红薯,第二天她竟然提着满满一袋来送我。F很真挚地看着我说:
“家里刚刚挖出来的,昨天我和爸爸说你喜欢吃,他挑了几只最好最大的叫我送你。”
我清楚地记得那一瞬息的感受,眼泪几乎要冲出眼眶:F把我当成知己,她对我如此关爱,充满信任。我却因为上天赋予她的一些不公正的待遇想要遗弃她。我第一次握紧F的手和她道谢,她开心地笑了。
我和F做了三年朋友。不是最亲密的那种——她始终不敢表现得与我太过亲热。我对她的同情完全转化成为友谊,醇如酒香,淡若轻风。毕业后,F没有再读书,而是选择到菜场去卖菜,肩负起照顾家庭的一部分责任。我偶尔能遇到她:丰满的身躯,短发,笑起来憨厚地露出一口黄牙。她有时捉住我,硬塞给我一些菜蔬水果,躲都躲不掉。
我最后一次见F,她说卖菜没有赚头,要去南方打工。她的大眼睛内写满向往,我不忍拂兴,留了联系电话给她。但她一次也没有打来,估计是不好意思打扰我。我也没追问她的消息,宁愿想象她在南方过得如意,幸福。而我们的友情,是悬在天空的一朵云絮,回忆的轻风吹不散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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