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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三味书屋 嘎巴姐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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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巴姐二三事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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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5-10 09:1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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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闲散之人 于 2014-5-10 18:53 编辑

                                嘎巴姐二三事

一、

      送嘎巴姐走的时候,我落泪了,说实话,殡仪馆这地方我一年来好多次,这几十年也不知道来过多少次了,多数的时候是带着无奈而来,带着痛楚而去,但是,我很少落泪。

      其实,在哪里,你会经常看到许多人,前几分钟还是一脸悲戚,从告别大厅走出来,他们就忙不迭的扯下胸前用来祭奠的小白花,讲究一点的还知道放到告别厅外的垃圾桶里,不讲究的,干脆就扔在地上,接着就谈笑风生了。

      人啊,其实每一个人都是很好的演员,只不过演技和表演能力和演出方向差别而已。

      嘎巴姐走了,再也回不来了的。

      她平静的躺在那里,躺在鲜花丛中,就像她最后的日子,我去看她的时候,顺手带了一束玫瑰和康乃馨,她笑的就差“花枝乱颤”那样,大着嗓门告诉我:等我走了,你们记得一定要用鲜花包围着我,接着,略带惨白的脸上,露出自嘲的目光:姐是一个爱美的人。

      她的一双儿女尤其是女儿,哭的撕心裂肺,儿子跪在她的遗容前,头磕在地上都发出闷声。

      在最后的告别时,我走到嘎巴姐丈夫面前,四目相对,然后紧紧的拥抱。我顺势趴在他的耳边说:节哀保重。他握紧我的手泪眼模糊的说:她终于解脱了。

      在看嘎巴姐最后一眼的时候,我注意到,其实她的嘴角是带着一丝丝笑意的。

      或许,她没有那么多的遗憾,真的是笑着走的。

      因为我记得我看望她的时候,她说的一句让我动容的话:“老娘我六十五年前是哭着嚎着在母亲痛苦的呻吟声里来到这个世界的,老娘我走的时候,我肯定要笑着走,吓死阎王爷这个王八蛋。”

      说的大家捧腹。

      说到高兴处,她用手指着我:你不是成天舞文弄墨吗,等老娘走了。你一定给我整一篇像样的悼词啥的。

      我还半开玩笑:你放心吧,这算是强项,保证你躺在那里听着舒坦。

      看着看色惨白的嘎巴姐的仪容,我有点纳闷,为何整容师不给她留在这个世界最后的影响弄得完美一点,后来才知道,她吩咐了,不要最后的妆,说是本色来本色去。我觉得这真的是她的本意,因为在我的印象里,就没见过她化什么妆。用她自己的话说:费那个劲儿,在脸上涂来抹去的,又花钱又折腾。

二、

      不着妆的嘎巴姐,皮肤一点不比那些恨不得把全世界化妆品都涂在脸上的女人们差多少。皮肤总是很细腻丰润的样子。

      在我的记忆里,她用过的最“奢侈”的化妆品就是“友谊”牌的雪花膏,那种瓷白色的扁平或者带着一个肚子的瓶子,贴着一个“友谊”的绿色商标,扭开绿色的盖子,一些白如凝脂的膏体,带着浓浓的香气。

      嘎巴姐经常会在班后洗脸完毕,从工具箱里掏出这样的瓶子,然后用食指从瓶子里撅出一些雪花膏,在脸上涂来涂去,还顺便带着沾沾自喜问身边的人:咋样,香不?问到她那些徒弟,徒弟们都纷纷拍马屁:香,真香。

       偶尔冲着我们这些脸皮厚的工友兄弟问一句,基本都是被我们奚落和挖苦,然后她会就地拎起扫把之类的东西,追的我们满车间跑。

      不过,记忆里嘎巴姐还有一种化妆品,其实严格意义上说那叫护肤品吧,就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流行过的“蛤蜊油”,所以叫“蛤蜊油”是因为那玩意的包装都是用蛤蜊的壳做的,大概是因此得名吧,这东西主要是用来保护双手,冬天免以皴了的。别说她用,偶尔我们也用过。

      嘎巴姐曾经叉着腰,带着相当蔑视的目光,冲着车间里的姐妹们:老娘这皮肤,是专门用来气死化妆品厂的。

      这个还真不是她吹,实际上,嘎巴姐的皮肤确实很好,细腻而红润,是让厂子里很多女工们背地里咬牙切齿嫉妒的,有人甚至暗地打赌,嘎巴姐一定是背着众人,偷偷用某种不具其名的神秘化妆品,否则怎么可能好成这样?

      羡慕嫉妒恨是这个社会的常态,并非现在才有的。

     嘎巴姐才不理会这一套,她一副素面朝天的样子,穿着那身蓝色的背带工作服,这衣服穿在别的女工身上,咋看都像是马戏团职业小丑的助理,到了嘎巴姐这里,就两个字:得体。那真没招。

      那会儿嘎巴姐还留着两条长辫子,她把辫子盘在头上,然后一顶蓝色的无檐的帽子扣在头上,一件细花格的衬衣,掖在背带裤里,身材苗条,走起路来不摇不摆,人那叫一个精神。经常让厂里的那些混小子青工们看得两眼发直,嘴咽口水。

      千八百人的工厂嘎巴姐的回头率保证最高。从宿舍到车间,嘎巴姐一路走去,保证是一路的目光,一路的招呼。

      这世界,看起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并非妄言啊。

三、

      嘎巴姐这绰号是怎么来的大概有这样一个“典故”。

      七十年代初期,嘎巴姐从技校毕业,分配到这个工厂。那会儿一些工厂都进驻什么“军代表”之类的,说是“支左”,这些军方派出的代表,其实在企业里基本都是一把手的角色,那会儿企业的厂长什么的都上不了席,革委会主任,军代表之类的才是实权派。

       我们厂有一个军代表,老小子来了就把持着革委会主任一职。人不足一米七,像一个肉球,一脸的肉全都横着长,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说着一口很浓重的胶东口音。穿着一身军装,经常倒背着双手在厂区幽灵一样的神出鬼没的。

      老师傅们背地里都冲着他吐口水,两个字:色狼。据说是,封闭环境里的工厂,有不少女工着了他的贼手。

      嘎巴姐这样的出众的人,当然他会惦记上。坊间的版本是,一次班后他让嘎巴姐去他的办公室,结果是心怀鬼胎的他,左右腮帮子结结实实的吃了嘎巴姐两记“响彻云霄”(用词有点不当)的耳光。打没打的他眼冒金星,七荤八素这个真不知道。

      知道的是,嘎巴姐打完之后,摔门扬长而去。

      秦桧也有好朋友啊,这老小子挨揍之后,对他的死党说:“这个娘们惹不起,真噶骨啊。”

      我了解了一下有关“噶骨”这词的大意,这绝对属于山东方言,有点象声词的味道,大意就是两个字:厉害。

      噶骨后来如何演绎成嘎巴的,我估计是和嘎巴姐说话有关系,她向来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带一群徒弟是这样,当车间主任也是这样。

      时间久了,也不知道哪一个人喊出了第一声“嘎巴姐”,从此,这名号就叫响了。

      厂子里总有一些刺儿头,像嘎巴姐这样的人物,他们也琢磨着招惹一下。有几个小子没事找事,埋伏在嘎巴姐上班的路上,其实他们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吓唬嘎巴姐一下,恶搞点乐子。

      那会儿嘎巴姐已经是车间主任了,她的车间是我们厂最忙的车间,三班倒。她也经常连轴转带着她那群女工姐妹们抢产。那是嘎巴姐半夜二班的时候,她从办公室出来到车间,期间有一段四五十米的路,两边都是蒿草,几个混小子,蹲在那里,其中有个家伙,手里拿着一个手电筒,看着嘎巴姐走过来了,打开手电,伸出舌头,装出一副恐怖,哪里知道嘎巴姐此刻手里正拎着一个扳手呢,他还没等继续嘚瑟,就被嘎巴姐准确无误扔出来的扳手打的满脸桃花开。

       结果是,那小子在厂卫生院缝了五针。据说期间嘎巴姐还亲自探望了,她一脸笑意的问那小子:“还敢发坏不?”那小子苦逼着脸:“姐啊,不,娘,亲娘你饶了我吧,我服了,彻底服了。”这事儿全厂笑了有半年,当然笑过之后,更多叹息这嘎巴姐的厉害,真不是空穴来风。

四、

      我和嘎巴姐真正关系熟悉,是三线工厂撤销之后,回到总厂,我们都去了机关有关。嘎巴姐长我九岁,她到机关以后最初是负责计生以及妇联诸多工作,而我则是团委书记,想当然的很多事情必须联系在一起。

      她的办公室和我的办公室隔着三个门,偶尔我会去她哪里溜达一下。

      嘎巴姐是一个要强的人,那会儿她已经结婚了,并且有了两个孩子,一对双居然天赐一男一女。经常可以看到的是,早晨的班车上,她左搂右抱的,带着两个孩子送去单位的幼儿园。

      嘎巴姐的丈夫是一个交通警察,说起她们的故事,还真捧腹。嘎巴姐在厂里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物,她还有一阵子在运输部门当过一阵子负责人,工厂的铲车司机有事儿了,经常就是她上去开。那会儿还没有现在这么严格,所以,她铲车说实话开的也不错。

      工厂外面的丁字路口,原来有一个交通岗,里面有几个交警轮换着上岗,嘎巴姐开着铲车路过这里,几次被一个警察拦下,一查没票,无证驾驶,那会儿处理基本就是开罚单,大概罚了嘎巴姐十几次,两个人熟悉了,熟悉归熟悉,警察罚单照开,那日嘎巴姐又被拦下了,那警察大哥还没等开罚单呢,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嘎巴姐上去搂住警察,在他脸上响亮的亲了一口。警察大哥真的是吓坏了,满脸涨红,扔下罚单跑的远远地。嘎巴姐笑了,当着围观的人敞亮亮的喊:我喜欢上你了,我俩处对象吧。

      结果是,那警察大哥第二天就调离这个岗了,再结果人家果然就走到一起了。所以,我经常打趣嘎巴姐:“姐啊,算你狠,姐夫是被你亲出来的。”

      她也笑:“老娘我这叫该下口时就下口。”

      到了机关,八十年代初期,正赶上“五讲四美三热爱”流行呢,单位成立精神文明办公室,领导斟酌再三,让嘎巴姐出任办公室主任,我这团委书记当副主任,没想到当着党委书记的面,她一口回绝:这个我不行,我真的不行。

      党委书记纳闷:有啥不行的?

      嘎巴姐的一句话让我们所有的人都笑趴下了:我这嘴巴经常骂人,五讲四美三热爱MLGB的我做不来。

      她确实实话实说,因为她经常自居不自觉的一些话里面就带着一些粗口。

      在机关的日子里,嘎巴姐依然泼辣着,干练着。她也不在乎人们称呼她嘎巴姐,喊着她就应允着,路见不平依旧果断出手,厂里的一些捣蛋青工,看见她基本都绕着走,背地里都嘟囔:这老姐姐厉害,咱惹不起。

五、

      一九九二年,我受单位委派,带着一群女工和一支客运车队外出创业了,这一走我就再没回去。期间回厂参加一些会议,偶尔看到嘎巴姐,或者去她的办公室小坐,她总是为我倒一杯新茶,嘘寒问暖,让我有一种亲人的感觉。

       再后来,工厂改制解体,我们各奔的西东。期间一直保持着联系,知道她去了一个企业当办公室主任,我知道她一定会干的很出色。

      2009年的一天,我接到了她的电话,电话里她有点伤感,这是我几乎没有感受到的她会有这样的情绪,电话那端她对我说:姐姐我退休啦,接着是一声轻轻的叹息,我知道她一定不开心。

      因为我在从事客运的日子里,嘎巴姐的丈夫帮了我很多忙,所以我们一直很熟悉。在撂下电话的当天,我就去看了嘎巴姐。她带着一种小惆怅和失落,我劝慰她,忙了一生该换一种活法了。其实我知道,凭她的性格走出这个一点儿都不难。

      果不其然,很快嘎巴姐就满世界旅游去了,虽然照相的技术不咋地,和姐夫逛名山大川的那些合影还是看得出日子很有滋味。

      有滋味的日子并不一定长久,2012年嘎巴姐在一次检查中查出患了宫颈癌,之后就是漫长的治疗和抗争。期间我们一直联系着,有时间我也会去看看她。后来我因为家姐也患上癌症,去了南方照顾,两年之后家姐辞世。我回来后去看望嘎巴姐,她拉着我的手,泪流满面。

      再后来,今年年初得到了她癌转移的消息,唏嘘之中,有一种揪心的痛。她一直很乐观,一直大嗓门,一个乐观的一辈子的人,怎么可能轻易改变。

      所以,其实我相信,嘎巴姐是笑着走的,走的时候会不会半嗔怪的来一句:老娘累了,歇一会儿呢?

     没问问姐夫,也真的不好说。
     
                                         2014年5月10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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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发表于 2014-5-10 10:02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好文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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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发表于 2014-5-10 13:57 |只看该作者
好人一生平安,但愿天堂没有疾病,{:soso_e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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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发表于 2014-5-10 16:21 |只看该作者
一些人,总会随着时间远去。活着的人永远记住他们的好,和那张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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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发表于 2014-5-10 19:31 |只看该作者
一份浓情总会随着闲散的文字铺展。
猫给闲散上茶-------{:soso_e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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