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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闲散之人 于 2011-10-19 08:49 编辑
那片“竹林”,七个“闲人”(13)
笑谈竹林七贤
向秀这个人(2)
目睹着钟会等人气急败坏离去的背影,嵇康快乐了,向秀大概也快乐。都是意气相投的哥们,人生价值取向大抵相投。
向秀不是一个张狂的人,在他身上你读不出嵇康的不羁,读不出阮籍的癫狂,更读不出山涛的深沉,他所以成为竹林七贤之一,是因为他对老庄思想的趋之若鹜,是因为他对庄子学说别具一格,绝不雷同于他人的解读。
嵇康可以牛B,但是,当他看到向秀注的《庄子注》之后,他不会盲目的牛B了,因为向秀可以说是一个“庄子通”,他注解的《庄子注》是很有自己特色和精髓的,这就不能不让嵇康高看一眼。要是搁现在,人家向秀就是做学问,学问做到这份儿上,算是极致。
但是,向秀又不是一个钻进象牙塔,牛角尖做学问的呆子,他把握的是老庄思想,尤其是庄子学说的精华,而且注入了自己的思想,这是很难能可贵的。而且能放下学者的身段,能心甘情愿的为锻铁的嵇康拉风箱,为朋友吕安侍弄菜园子,从细节上看,向秀是一个很随和,很低调的人。
古代清誉之士,大都自视清高,卓尔不群,很有点特立独行,牛皮烘烘的味道。尤其是再喜好上,或者笃信老庄学说,特别是庄子学说,一脚天上,一脚地下,大开大阖,很有点睥睨众生,不以为然的气势,所以迷恋庄子的向秀,却并不孤傲和不逊,这一点是很值得称道的。
公元263年,向秀目睹了他的好友嵇康,吕安同时被司马氏集团砍头,尽管嵇康很从容“砍头只当风吹帽,一曲广陵世间绝”,毕竟生命只有一次,走了再也回不来,你可以牛,但是不能拿着自己的命去玩。
这一年,向秀三十六岁,可以这样说,在他三十六岁之前,他基本是处于隐居不仕状态的。说的简单点,就是不出来做官,可能把多数时间精力都用在了研究庄子,或者闲扯在“竹林”。
但是,当嵇康,吕安被杀后,不久向秀就“出山”了,为此有人不解,甚至嘲讽向秀:全然没有嵇康等人的骨气,居然在老友尸骨未寒的时候,出来给司马师集团做事情。这话说的基本属于“站着说话腰真的不痛”。拿着鸡蛋撞石头很好玩吗?
那一年的秋天,向秀来到了洛阳,牡丹的花期已过,被洛阳人漠视的金菊悄然开放。沿着洛阳的长街向秀一路走过,脑海里翻腾着他和嵇康,和吕安的过往。枯黄的落叶在秋风里随意飘舞,往昔的日子剩下的唯有追忆。是什么划过向秀的脸?是两行清泪,是一声悠悠的叹息。
他是应该县的朋友之邀,出来谋生的。残酷的,血淋林的现实告诉向秀,就算你想躲进无人问津的“竹林”,你也可能躲不过司马氏们觊觎的目光,钟会们时不时的谗言。世事就是这样,当你终究躲不过的时候,你不如选择面对,所以,向秀来了。
但是,向秀终归是人才,按照时下国家的人才战略角度看,是属于“八六三”人才序列的。司马昭不会不知道,那个给嵇康拉风箱,陪着嵇康一起唱的那个叫向秀的人,不会不知道他的《庄子注》,不能总对司马氏集团始终“狗血淋头”,其实,就算再混蛋,再残暴的君主君王,他的本意或者起码有过在他的治下,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物价CPI不发疯,出有车,居有屋。老有所养,幼幼所爱等等这些愿望。至于后面是如何丧失了执政理念,变成对权力的迷恋和追逐而不顾一切,管他娘的百姓喝三聚氰胺奶,管他娘的奶粉大头娃,管他娘的地沟油,管他娘的野蛮强拆,那都是“事出有因”,借口千万而已。
向秀被司马昭召见。我理解这肯定不是一次简单的召见,这过程之中他们注定绕不开一个残酷的话题,那就是嵇康,吕安的死。所以,不知道司马昭是否设宴招待了向秀,如果是设宴了,我想向秀那酒真的喝不下去,处于对司马昭淫威的惧怕,端酒杯的手会不会发抖都不好说。别把所有的人都看成嵇康,就算向秀同学端杯子的手发抖了我觉得也是正常。汶川地震之后,网络上出了一个“范跑跑”同学,惹来骂声一片。其实,我个人理解,范美忠跑路了并无什么过错,处于下意识,处于逃生的本能,但是,总归是一个老师,大难来临的时候,自己扔下一屋子学生,先行逃命,大概道德上是要失分的。但是,最不能容忍的是这厮事后的混账话,大意是那个情形之下,就算是我妈我也不救。这就越发混账了,你可以这么做,但是你不能这么说,这就是这个时代极其虚伪的一面。
司马昭也不是一个无能的泛泛之辈,所以,那场面一定是这样的,司马昭端起一杯酒,“向先生,你是人才啊,你的大作《庄子注》我是拜读过的,我们历来尊重知识,尊重人才。像你这样的人应当出来为国家和人民做点有益的事情嘛。”
就在向秀端杯子的手还在抖的时候,司马昭又说话了:“向先生,你如果没什么问题,就出来任散骑侍郎吧。”这职位说实话有足够的分量的,这是个啥职位呢?用今天的话说,就是皇帝的幕僚,顾问,谏臣,相当于我们目前的中央办公厅主任或者秘书,顾问之类的。谁说司马昭不爱惜人才?看看向秀同学这个被“金蛋”砸中的神奇经历吧。
其实,在写这一段的时候,我刻意回避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在向秀被提拔的这件事儿上,背后他的老乡,老哥山涛的影子和作用。
那是嵇康遇害后的一个晚上。也是在“竹林”那清冷的茅屋内。油灯摇曳,人影幢幢。两个人分坐在对面,一张小桌子上摆着酒菜,山涛老泪纵横,“再牛B的嵇康也牛不过司马昭的刀子啊,这回好了,他走了,把妻儿老小扔给我了。”山涛说这话不是抱怨,而是惋惜。向秀陪着老哥默默无语两眼泪,(耳边没有嵇康声)。“老弟,你听哥的话,别钻在你的庄子里面,走出来吧,我给你递个话,你到司马昭哪里做个官,我们不去祸害人,我们力所能及的帮一帮需要我们帮助的人吧。”山涛苦口婆心,向秀幡然醒悟。
《晋书•向秀传》中记载:康既被诛,秀应本郡计入洛。文帝问曰:“闻有箕山之志,何以在此?”秀曰:“以为巢许猖介之士,未达尧心,岂足多慕。”帝甚悦。秀乃自此役。——司马昭在杀了嵇康以后,还要威逼向秀吞下这枚“苦果”:你以前不是要隐居吗,现在怎么不学人去采薇了呢?向秀为保命计,只得顺其意说:“像巢父和许由这样的人,并不了解尧帝求贤若渴的用心,所以隐居的生活并不值得羡慕。”但他内心中真的是这样认为的吗?在强权之下的生命,就像浮尘一样轻忽。向秀低下了他的身段,我相信山涛的劝慰是起了作用的,更重要的是,司马昭之心其实并不复杂,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既然向秀选择了合作,当然是要收入麾下了。
向秀曾经主张无为政治,然而他所主张的无为政治,是“任自然而不加巧”。但当他选择了只做官不做事,就变成消极无为了。做官并非他的本意,因此他的内心更加痛苦。陈寅恪先生说向秀“在嵇康被杀后,完全改节自图,弃老庄之自然,遵周孔之名教”,但是细读他的《思旧赋》,那种刻骨的痛却在昭示着他的不甘与愤懑。所谓的“改节自图”,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所以,我是不认同陈寅格先生对向秀不屑的。谁都不是当事人,哪里知道处在矛盾漩涡里的人的挣扎和无助呢?尤其是面对一个手段可以下三滥的强大的势力集团的时候,你意欲何为?!
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嵇康,面对人生的时候,人们的选择一定是不一样的。所以,无奈之中当了司马昭顾问的向秀的“无为而治”,更多的是对他无法改变的现实,而无奈的一种曲意逢迎罢了。
2011年10月19日星期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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