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轻言 于 2024-10-20 23:35 编辑
见晏晏四手她们写猫狗,我实在无事可写,没养过宠物。静心想了想,也养过的,不过它们生活在水中。它们不像胎生哺乳动物一样,蹭人腿跳人床,远远看见会撒娇,将喜怒哀乐向亲爱的人报告。但是作为主人,它们生病的焦虑离去的悲伤是一样的。早先的金龙鱼鹦鹉鱼就不说了,单说最近一次养金鱼,大约两年前。
很普通的金鱼,三元一条,孩子要就买了,养在一个造型扁平的玻璃缸里。总共三条。其中一条,通体鲜红,鱼鳍乳白,当它在水中游动,飘逸的尾鳍仿佛拖着长长的纱裙,尾部摆动,纤细灵巧,让人误以为那就是它的腰。我们唤它仙女。
孩子每天把鱼喂得胀鼓鼓,那个花瓶一样的偏缸很快容不下,一只景德镇瓷缸成了它们的新居。两父子去买的,与我想象大相径庭。朋友家阳台有两口大缸,养着他们从梧桐山捉回的鱼虾龟,芦苇轻摇浮萍散漫,水缸阔口深肚,酱油色自有一股沉稳风霜。他们带回的,缸身洁白,无论造型还是缸肚上的青荷红莲,都像杨柳青的年画娃娃,圆乎乎胖墩墩。
对三条金鱼来说,缸实在太大,随缸而来的一线莲很是风光了一阵。根须纤细叶片小巧的一叶莲,触角伸出去,几天就能发出一支新的。浮在水面的它们起初并不起眼,等到花开,羽毛般柔美的花瓣,洁白,纯粹,在淡黄花蕊的衬托下,比仙女还仙。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那时的水缸成为我手机镜头下当之无愧的宠宝。除了鱼和莲,夕阳,疏影,甚至拍到过沉在缸底的月亮。
新冠初时我们被隔离老家近两个月,孩子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跑去阳台看鱼。一线莲已没有踪影,半缸水变得墨绿,看不清底下状况,他斜起鱼缸轻轻晃动,三条鱼背若隐若现。它们还活着!我们齐声尖叫。
此后,缸里再没一线莲的事了。不知是两个月的饥饿助长了鱼的野性,还是另有隐情,它们见到一线莲就会吃掉。鱼确实长大了。以前捧起,仙女会卧在掌中央,很乖很温顺,即便调皮,跳也是轻轻的。眼下,它身子比以前长了一倍,力气简直呈几何级数增长。想捉来玩,一冲就逃开了,只留下肌肤相触时的滑爽倔强。若你改变战略,把手摊在它游弋的路上,也会乖乖停在掌心,尾从掌边垂下,叫人不忍久玩。就像孩子长大,你已经抱不动了,环住掂掂,赶紧松手。
金鱼也分雌雄吧,不过我分不清。都说鱼的记忆只有七秒,它们大约认不得我,我很少喂养。但一定认识自己的伙伴。三条鱼,其中一条后来变成红黑相间的花鱼。两条红鱼,无论进餐还是游泳,总在你追我赶,有几次,两条红鱼还联合起来,黑鱼一抢食,就被它们拱走。远近亲疏,帮派对头,动物界的生存法则也适合鱼界。
据说日本人喜欢把黄昏前一段时间叫逢魔时刻,他们笃信这是一个被诅咒了的时间,邪魅和幽魂会出来。那个黄昏,仙女突然不能正常游了,浮在水面身侧向一边,肚子鼓得老高。见它呼吸频率正常,许是贪吃撑到吧。
晚饭后,情况变得糟糕,游水速度明显减缓,还掉了两片鳞。仙女是勇敢的。它曾经背部溃烂,硬挺两周,自行康复。也因此,我们对三条鱼充满信任,三年多来,家里没备任何药物。把氧气泵插进水缸,希望充足的氧气能助鱼一臂之力。出门找水族馆。
我们不是合格的主人,对鱼疾知之甚少,买回几种药物。照说明书,每一款都似是而非。把仙女独立出来,往容器放了高锰酸钾。睡前,某人突然想起,下午他在阳台抽烟,见几条鱼游得欢,朝它们吐了一口烟圈。
第二天早上起来,仙女没了。孩子哭着让我陪他去埋鱼,在小区一株茂盛的鸭脚板下。随后,另两条也匆匆去陪仙女了。
此刻,当我写这些字,想起仙女,想起那一口烟圈,竟觉出它柔软身体里隐藏的血性与气节。
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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