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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顾长军就读的是职业高中,专业是烹饪,这在当时的大环境是很流行的,也很传统,与服装裁剪一样都是就业的首选,俗语说的是:大旱三年饿不死厨子,工作条件也好,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至于服装裁剪就更通俗,只要有人穿衣服,这手艺就断不了。
再和长军聊天的话题,就多了他这方面的知识,翻勺分为前翻和后翻,还有晃勺,问他现在会炒了什么菜?他则说,现在还是理论阶段,翻勺是基本功,半勺沙子练得要端起来不撒,翻得节奏不乱,基本功扎实,才能保证炒菜的火候,出菜的速度和味道,这还不算,大勺还要用左手来翻,右手是翻炒锅内的菜和放调料用的。这就让我们瞪起了眼睛,左手能端起来么?总练就有劲了,说完就绷起他的二头肌让我们看看,与右臂几乎都差不多了。
再看就是用萝卜雕刻的花,那花瓣一片片卷着,玲珑剔透,都像了工艺品,真了不得,我一直以为这应该是绣花的娘们才能做出这美好来,万万想不出,这竟出自一个不甚精致的男人之手,据说,这还不算好,用心里美萝卜会雕刻得更好看。
再往后,看到的就是长军炒的菜了,色香味型都好看,看到勾完芡的浇汁鲤鱼上浓亮的汁,知道摊黄菜原来是鸡蛋,用漏勺漏到热油锅里炸酥,出盘晾晾上面在放上白糖,看到盘子边那层油,忍不住赞叹,这才是饭店的菜样子!
我一直以为,长军这是要当厨子,或者是要开饭店的节奏,以后是吃香的喝辣的要当地主老财,万没想到,顾叔有了更长远的安排。
征兵工作开始后,顾叔给长军报了名,按正能量的说法是保家卫国,按百姓的实际心态却是寻找一条出路。那时候,能有一份正经的工作是立身的根本,偏偏职业高中不包分配,只能去参军,当兵三年包分配,这才是走铁饭碗的正确道路。
处里的武装部长从大玄叔之后,新认命一位龙叔,和父亲也是旧识,这次顾叔求到了他的头上,龙叔是满口应承。这是他每年最受人尊敬的日子,从每天繁忙的民兵训练工作削弱到今日可有可无后,平时的清闲所在,清水衙门也迎来了每年一次的辉煌,甚至处长都放下了架子,叫声龙哥,毕竟子侄辈想要出人头地,部长不同意也是白费。
这时候的顾叔比以往更是谦卑,十米之外已经露出笑容,路上不管遇到谁,只要认识就身体趋前而行,讨好般的拿出烟奉上,用最和蔼的口气接茬搭话,偶然有人问,听说你儿子要去当兵了?他则露出无奈的表情,要不能咋整?孩子学习不好,送部队锻炼锻炼,咱也没多大能耐,路只能铺到这了,以后走到哪算到哪了,到时候去喝酒啊。话虽然说得这么卑微,但人们都知道,没门子这独木桥也登不上。
矿务局系统众多,机电厂,矿材厂,土建处,又好几个煤矿,子弟众多,上面分配下来的名额有限,龙大爷就又带着顾叔到局武装部亲自拜会,本来一切还挺顺利,直到碰到行政科几个职工和一个领导。
顾叔还是照着以往的经验给人递烟,但人家都没接,都说不会,又问了一句让顾叔胆寒的话,你家孩子要当兵啊?不记得我们了?
几年前,矿务局有领导责成行政科去弹药库配合开发翻砂车间的建设和组装,这其中请来的技术负责人就说需要半车黄土来用,于是六七个人就在我的带领下跑到我们抠黄土的地方。
东北的冬季漫长而又寒冷,家家都搭着火炕,封山育林后,我们不太敢明目张胆的上山放树,就只能烧煤,刚搬来时,都是单位供应,这待遇没有时,便也开始买些散煤,市内是卖蜂窝煤,农村没那么精细,就抠些黄土和煤按照两锹半黄土五锹煤的比例和在一起,晚上封好炉子,第二天扎几个眼,煤火就又着了上来,用煤封炉子的好处是一晚上炕都有余温,当然也有一氧化碳中毒的时候,身边就不少人就这么告别人间。
东北是黑土地,有时找黄土也不容易,我们这面山坡的人家就选了一处有黄土的空地共用,砌墙要求不高的时候,大家也都去抠,就挖了有两米深的坑,又向上坡方向推进了七八米,眼看着就挖到了宝叔家的菜园子。
我领着这些叔叔们到这里抠黄土的时候,正巧顾叔路过这里,也是喝了酒的缘故,先是大声叫停,问问什么地干活,然后说破坏了耕地,给烟也不好使,父亲从家赶过来,说是矿务局机关的,用点土,无奈仍是撒酒疯,最后只能胡乱装了少半车回去,这被人撅面子的事,那些人怎么会忘记?顾叔再哈腰也不好使,烟也不抽,最后连着领导都去武装部施压,这样的家庭怎么能让他家孩子当兵?
最后武装部领导也为了难,让当兵吧?得罪同事和领导,不让当兵吧?武装部工作建设,写写画画都是让林业处武装部基层的龙部长帮着完成的,这驳了面子,以后没法开展工作。
领导有时候也很腹黑,把难题推给了父亲,老赵啊!你和老顾是邻居,你就说这家人怎么样吧?你要说行,就让他儿子今年走,你要说不行,就换别人。
这社会啊!有时真不能装,自己一时不察酒后乱性得罪了人,导致儿子不能参军,这事想起来就会后悔,好在我们两家还不错,就说他喝了点酒,撒酒疯,谁还不犯个错误?他家儿子也挺好,让他走吧!
最后是龙部长又领着顾叔去赔了情,然后又和武装部领导经过一番沟通,长军才最后披着大红花步入军营。不过,当初不知道做的交易或者沟通吧,武装部领导很是不满意,这刚当上兵就不认识人了,你等着,你不是还有个儿子么?最后这邪火竟然发到了父亲身上,老赵!当初可是看你的面子让他当兵的,要不冲着你,做梦吧!
名单稳定下来,顾叔这边一早把羊放到山上,就赶紧回来来看看有什么事需要照看,照例是满脸堆笑,烟酒齐备,我们这些差不多年岁的也过来贺喜,我就发现酒桌上忽然多出来的两年未见的徐二哥,这语言水平已经高不可攀了,说上三五句话就必带上事在人为,然后我们应该怎样面对困难,面对生活,然后再带上事在人为几个字,再说一遍畅想。
徐二哥是山上徐家大爷的二儿子,徐大爷脾气暴躁,应该说不怎么会教育孩子,家中抽骡子的那个皮鞭就经常落在二哥的身上,打完了就跑,回来打完再跑,最后就偷鸡摸狗干些坏事,因为偷了林业处的东西,被送进了劳动教养院,两年刑期还有一个多月的时候,实在想家,偷跑回了家,回家被抓住就又加了半年,这是刚刚出狱,见长军有了去处,想想自己就添了许多感想。
大姑家的大儿子也是因为盗窃进了劳动教养院,大姑是顾叔的亲侄女,年龄差不几岁,生的孩子也同岁,我们是各论各的。大姑夫见叔伯小舅子当了兵,也算有了出息,想想自家的大儿子,也不差啥,借着酒劲一顿自豪,俺家老大在里头也行,管教对他也好,还让他教数学……大姑在一边听着不是滋味,用眼睛狠狠地剜了大姑夫一眼,大姑夫才不敢多说话,酒人才能这么去比。
不过,大姑家的大儿子却是了不得,能把管教约到自己家喝酒,大姑,大姑夫备了一桌子酒菜盛情款待,又专程跑来找父亲,让父亲去陪酒,并美言几句,说这孩子很仁义,一时糊涂做了错事,然后再求求情,趁人家喝得高兴,答应减点刑期。父亲讨厌他家的为人,并一直认定我家养的两条狗都被他们吃了肉,坚决没有去。
我这同学倒也没辜负顾叔的安排,因为学过烹饪,新兵连后下到炊事班,也算是学以致用,后来做了上士,做了司务长,做了肥差。退伍后,国家分配到了一钢铁公司,顾叔任务圆满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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