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2021年至今（连载）

河蚌-赌徒

人生几何：这不是文学
周日一早，叶子就坐公交车回金山了，说好了，周一回来，会去接天天放学。我看着她进电梯，对她说：“放心，我会照顾好天天的。”事实证明，我过度自信了。天天晚上就开始咳嗽、鼻塞、流鼻涕，叶子综合分析判断找到的原因是——我带天天坐公交车去上培训班时，开窗了，而他就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我就开了一条缝透气。”懊悔的我嗫嚅着解释，就像全无底气的自言自语。“缝小了，风不正好都集中吹到他头上？！”叶子盖棺定论。天天在边上带着浓重的鼻音帮腔：“爸爸，你又不小心。”


是的，我跟天天刚吃完晚饭，叶子就回来了，并没有等周一。她说那边没事儿就回来了，我想她还是放心不下孩子。幸好有她，板蓝根、金振口服液这些上去，天天的状态有所好转。那晚上，天天十点多才慢慢睡着，叶子一直在边上陪着他；而我两点才睡，一直在听着天天咳嗽的声音，唯恐突然变重了。养孩子不容易，就像上午在培训班的时候，一个身高不到一米六的女士，抱着女儿往厕所跑，边跑边急促地给孩子鼓劲儿：“别尿出来，坚持住！”那女孩得有一米二了，穿着粉色纱裙。


早上9点到10点半跳拉丁舞，休息的时候，天天出来就发脾气了。他在生老师的气，因为明明是别人的错误，老师却批评他。我很奇怪，因为虽然我一直在附近走来走去，但几乎每两三分钟就会看一眼监视屏幕，没见到老师针对他。“明明是王志兵的错，老师却批评全体男生！”他忿忿地说。我笑了：“老师有时候是这样的，比如只是一个人的错，她会说你们班纪律怎么这么差！”看他还是不开心，我就拿起一只舞鞋说：“那我进去打老师。”他笑了：“快去。”我说：“可是打完我就被警察抓走了，你记得给妈妈打电话来接你，中午我就不能带你吃好吃的了。”他想了想，决定原谅老师，会去跳舞了。


午餐在避风塘吃的，天天没选丰收日，因为吃太多次了。他点了鸡，乳鸽和炒饭，乳鸽上来的时候，他不满道：“怎么这么点？”我说鸽子都小啊，然后把有肉的地方给他吃。想起了上周吃烤鸭，他也抱怨鸭子小，说：“这不是半只，是十分之一吧？”逗得上菜的服务员都乐了。在超市的时候，那个服务员也夸他：“从小就会讨价还价，长大了一定会做生意。”嗯，就当是夸他吧。回想起来，午餐前天天就没什么胃口了，但因为有乳鸽和鸡肉，所以他还是吃了不少。等晚餐，他就只吃了一点点，我没太当回事，觉得是他中午吃多了，而我晚上菜又没烧好的缘故，没想到他是着凉感冒了。


叶子其实也没怎么说我，她就是专心照护天天，但我自己挺自责的。天天遗传了我的鼻炎，一旦感冒，鼻子不通就加倍难受，咳嗽要控制也更难。“我每次咳嗽都要很长时间才好。”他自己也这么说。幸运的是，到了晚上8点的时候，班主任在群里发通知，因为台风原因，周一只上半天课，周二全天停课。单是这一个消息，天天的病就好了小半，本来黯淡的精神之火猛然暴涨，估计病魔面对突然打了鸡血的免疫力都想骂娘了：“这活蹦乱跳的，哪儿还像个病人？！”


同样的台风，天天很开心，因为停课；而我很焦虑，因为不知道原计划周一发往石家庄的货，能否发出去，那是要参加一个会议的展品，去不成就麻烦了。我在那边絮叨着这些，叶子不瞪了我一眼：“家里的事儿，你真是一点都不操心的！”我才想起来，金山那边还盖房子呢，赶忙说：“应该对房子不会有大影响吧？”叶子问我：“你就不想想那板房在台风时能不能顶得住？”原来，她说的是彩钢房里的岳父母，说起来，她其实也没冤枉我，如果是我自己的父母，我可能也早就开始担心了。“要不，让他们去镇上宾馆住一晚吧，更放心。”我亡羊补牢这句话，并没有起到多大安抚作用，不过，她没有再说什么。


周一，叶子给天天煮了粥，水果是葡萄和梨，她仔细地把葡萄皮去掉。我想起周日早餐，我给天天煎牛肉饼，煎了两个，第一个糊了，我把黑的去掉，自己吃了，好在第二个很成功。我拿着尿罐喊天天起床，天天喜欢称呼它小马桶。他迷糊着站起来，尿着尿着清醒了，问我：“爸爸，是什么雨啊？”我说：“得是大雨转中雨吧。”他笑着说：“不对，是中雨转小雨。”嗯，这是我前几天开始跟他玩的梗，那天他尿了很多，我说那是“大暴雨”。


爷俩穿上雨衣，在风雨中往学校进发。我提醒他记得把竞选小报交给老师，他说：“估计这次选不上了。”我问他为什么，他说：“都怪你，你少写了一个字，让你重新去打还不听。”嗯，这是事实，本来是写“我的语文很普通”，结果，文印店那家伙调结构时改来改去，把“普”给改没了，而我也没看出来。我说：“如果选不上，我请你吃哈根达斯赔罪。”他开心了，觉得怎么着都不亏。


在校门口，我隔着栅栏看他走进教学楼的大门。想起那天在家长群里有位妈妈说：“等我们老了，不知道孩子是否也会扒在养老院的栅栏上这么看着我们。”大家都笑，说她想多了。是啊，哪儿敢奢望这个。生活这东西，本身幸福占比就不高，但是只要有了那些琐碎的幸福，就总还是觉得很多苦，都值得。就像叶子给我买的猪头肉，天天特意从嘴里省出来留给我的火腿肠，还有天天小时候，像个小肉球一样在我怀里拱啊拱的，头在我的下巴那里蹭来蹭去……


河蚌赌徒 2021年9月14日

河蚌-赌徒

人生几何：第一次去河北
周四早上五点半，闹钟准时响了，然后，烧水的壶也响了。我把水大半倒进暖瓶，小半倒进敞口水杯凉着，然后背上双肩包出发。时间掌握得不错，网约车马上也就到楼下了。坐到车里，我给叶子发微信，跟她说暖瓶里和杯里的水都是刚烧的，天天的餐垫和餐具都放他书包里了。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接下来的三天，买菜烧饭洗衣服打扫卫生，接送孩子上学以及辅导作业的事儿，就都是她的了。虽然我在家，能分担的也不过是送天天上学和打扫卫生，但她总归还可以有点私人时间。


上海到石家庄的高铁是7小时，是飞机的三倍多，但我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高铁。不全是因为觉得机场疫情风险更大，而是担心这季节的航班延误，当然了，高铁座位也比经济舱舒服太多。我不是愿意冒险的人，为了安全，愿意付出更多。早饭没吃，带了3个婶子从老家快递来的月饼，还有一瓶水。月饼个头很大，加了大量白糖的花生馅儿有足够的热量，然后，我午餐也没吃。好吧，其实有点饿，但高铁餐的价格和口味确实让我没啥欲望，宁可等下车了去吃个驴肉火烧。


当地销售开车到火车站接我，然后去酒店布置会场。火烧没吃成，他说晚上安排了大餐给我接风。接风是假，马上要过节了，宴请代理商们是真。我说我不喝酒，他很为难，劝了半天，我答应他喝点啤的。一桌十几号人，不论男女酒量都很厉害。平心而论，人家也并没有针对我灌酒，但坐我旁边那位有糖尿病的杨总都喝光了两瓶红酒，我确实也是骑虎难下。五瓶啤酒下肚，中间去厕所吐了一次。本来还有下半场的，看我这样，算了。


菜其实不错，有猪头肉和韭菜盒子，更让我开心的是，虽然有俩人跟我抢韭菜盒子，但猪头肉确实人家都没怎么吃。我是吃了不少的，至于是否吐出来了，就不知道了，吐的时候，我没细看。会议规模不小，我跟主办方联系，赞助了口罩，本以为印了我们公司LOGO的口罩没什么人愿意戴，没想到还不少。至于会议效果，一般吧，如今会议太多了，而客户需求并没有变多。


周五下午会议结束，我想找个地吃驴肉火烧，当地销售死活不让，他们老大说了，让他务必陪好我。他一口一个“哥”，几乎是生拉硬拽把我弄上了车，拉去了正定古城。临行前，我跟天天视频，他听我要出去玩，开心地让我发视频给他看。晚餐是在姚记排骨吃的，点好排骨等菜后，他让我等着，自己去买“马家鸡”。“哥来一次，我一定让你都吃到！”为了他这句话，我等了他半小时，期间实在饿极了，偷偷吃了块排骨，味道是不错，但要是多惊艳，也谈不上。


他买了一整只烧鸡，让店家帮忙撕了。俩人边吃边聊，我才知道正定是他老家。他眉飞色舞地给我讲几寺几塔，讲赵子龙和曾经在这里当过县委书记的习大大。我听得津津有味，但哪怕有这些下酒，菜还是没吃完。临走，同样是穷人家孩子的他一直劝我：“哥，鸡腿你吃了，别浪费了。”我是真想吃，但却是塞不下了，只好笑着推脱：“我是不行了，你来吧，你年轻。”然后，就看他恋恋不舍地瞅了那腿一样，毅然转身去结账了。我俩都没提打包的事儿。


南门广场那里，有个音乐广场，带舞台的露天KTV。一个中年大叔在唱着不知名的情歌，很投入，歌声撕心裂肺。我俩默默听了一会儿，然后跟着人群鼓掌。他向我炫耀县城里停车不收费，又一定要拉着我去体验一下那个最豪华的厕所。“哥，有中央空调的厕所你见过没？”他兴奋地说着：“据说花了20万，全国一个厕所会议那年就在我们这儿开的……”我附和着，进去享受了一把，努力挤了几滴出来。他遗憾地说：“现在天凉了，夏天的时候，进来都不想出去。”


城楼是后来修的，原来的古建筑说是前些年被火烧了。新旧不说，漫步在城墙上，看看将圆未圆的月亮，还有不远处广惠寺造型独特的华塔，确实赏心悦目。等回到酒店，就八点四十了。想起答应天天的事儿，赶紧打开微信给他发视频。不想，里面有三条未读语音，都是天天的。他问我：“爸爸，你答应我的视频呢？”“爸爸，你是不是忘了发给我了？”“爸爸，你在吗？你在的话就跟我说句话吧。”


听了，心里甜蜜而又难过。我当时录像的时候，才发现手机快没电了，录了几段就赶紧切换到超级省电，毕竟回去还要用它打车。或许，除了考虑到省电，也是想着回酒店再发，省点流量吧。我没想到天天睡那么早，往常都是9点半睡的，那天8点40就睡了。我猜，他睡的时候一定很失望。视频发过去，是叶子回的，她说天天已经睡了。


好在，天天并没有生我的气，第二天我在回程高铁上跟他视频，他只是失望于等我回家他就已经睡了。我跟他说我给他带了驴肉，天上龙肉地上驴肉，这是最好吃的肉。他笑着说：“爸爸骗人，龙是神仙，谁能吃它的肉？”


九点的时候，车离上海还有一个小时，叶子发来微信说：“锅里的芝麻，你不用管。另一个锅里有汤，你热一下再喝，不喝就盛起来放冰箱。桌上的菜你吃不完的，也放冰箱。”
河蚌赌徒 2021年9月19日

河蚌-赌徒

人生几何：你怎么想

你怎么想
那是上周二晚上。天天在做作业，我刚打扫完卫生，下楼扔了垃圾回来，在餐桌边坐下喝水。叶子丢了一张试卷过来，轻声对我说：“你怎么想？”我看了一下，是天天第一单元的语文试卷，得了“64.5分”。我扭头看了天天一眼，叶子迅速小声提醒了我一句：“别看他，等他洗完澡再说。”我点点头，仔细看他错在哪儿。好吧，从粗心大意的错别字，到摸不着头脑的短语，能错的地方几乎都有错。最严重的还是作文，他就写了一句半，那25分被扣了大半。


有点惊讶，记得一年级他语文挺好的；但也谈不上震惊，他识字多，但写字少而且慢，二年级开始写字了，他的弱点就暴露了。对他的学习，我并不担心，孩子记忆力和理解力都挺好，大致也还算听话，有叶子在，差不到哪里去。更何况，即便差点，我也能接受，毕竟比起当初他被误诊那病的情况，对他现在这样，我已经自觉命运眷顾了，学习这就不叫事儿。当年跟他一起培训的另一个同学，前阵子刚被学校给退学了。叶子跟我说这事儿的时候，我心里难过和后怕、庆幸一股脑儿地涌出来，沉默半天。


那晚上叶子忘了跟我谈，我也没提，就那么睡了。我是在第二天晚上，带天天下楼运动的时候，才跟他提起这事儿。“爸爸，你别说了。”他听我提起语文考试，小脸就红了。毕竟，他一向自认为天下英雄就俞果和他俩人，没想到人家这次考第一，他倒数了。我笑着摸摸他的头说：“没事儿，多简单啊，爸爸承包20分，妈妈也承包20分，你成绩不就上去了？”他笑着说：“爸爸，那就超过100分啦！”我说：“我们三个人一起努力，做一张二年级试卷，超过100分不是很正常吗？”他觉得有道理，心情大好。


“作文这事儿，爸爸有秘诀的。”我故作神秘地告诉他：“爸爸传你一套8句作文法，保证你考满分。”“8句啊？那么多。”他有点郁闷。我赶紧安抚道：“总得百八十字吧，不然字数不够，老师给你满分，俞果不同意怎么办？而且，开头两句是头和脖子，结尾一句，中间五句分别是肚子和两条胳膊两条腿，缺一不可啊，那就是残疾人了。“他听了觉得有道理：”那我记不住怎么办？“我拍了拍他肩膀说：”可简单了，保证你一下子就能记住，我先教你一篇，你记住后就能应付至少7道考题，然后稍微一改，就能应付几十道题目了。“


有了靠山，小家伙信心回来了，那晚上他跟我一起跑了很久也没喊累，打破了过往的跑步记录。


老婆宝
假期第一天，叶子安排我买点饺子皮。“要大点儿的那种。”她对我说。我问：“是方的那种吗？”老家饺子皮也分两种，小的是圆的，大的是方的。她说不是，是圆的。我有点懵：“圆的就一种啊，超市里就一种。”她说：“那你不会去菜市场买？”
除了饺子皮，她还让我买点羊肉和虾。于是，我站在卖虾的地方打电话问她：“有23的和26的，买26的吗？”得到肯定答复后，又站在卖羊肉的摊头打电话：“羊腿34，羊排38，羊肉40，买哪种？”她回我说：“羊腿，你问他32卖不卖，我老在他们那边买，他们可以卖的。”我看了一眼那个热闹的羊肉摊，终于也没好意思讨价还价，买了二斤多，总共花了74块。回到家，叶子问起来，我说32人家不卖，33买的。


叶子在给天天辅导作业，让我把厨房水池里那条鱼弄干净。鱼是杀好了买回来的，内脏大致都去了，但鱼鳃和鱼鳞都没弄干净。我看了看那鱼的模样，摸了一把，手上黏糊糊的，就说：“这条鲶鱼怎么吃啊？”叶子不满地说：“那是黑鱼。你清理干净，切断，然后用盐抹一下，倒点醋。”我洗好，切了一块给她看：“这么大行不行？”她点头说好，然后我用盐和醋弄好，放冰箱。吃过午饭，叶子把鱼从冰箱里拿出来问我：“你就一直用醋泡着？醋搓搓倒掉就好了啊！”


想起了在婆媳论坛的那些女板油们，也总是抱怨老公啥都不懂，干什么都问自己。我还反驳人家呢：“还不是怨你们难伺候，要不是怕买了不对你们心意的回来挨骂，谁愿意打电话？你们买了不对我们心意的东西，要是我们也骂，你们肯定也打电话。”好吧，这事儿不肯定，更可能的是，人家直接打离婚报告了。小心伺候着，还给脸色看呢，你想给人家脸色看，你试试。


不过，过日子嘛，就这么回事儿。该打的电话还是要打，该接的也还是要接，一方别嫌对方霸道，一方也别嫌弃对方低能，凑合过得了。


一个人
我烧的午饭乏善可陈，好在天天不嫌弃，总是给高分。下午，叶子就带着天天开车回金山了。我上下跑了三趟，把东西装进后备箱，想着过节了也没啥值钱的给丈母娘。对于留我一个人在家这事儿，叶子有点过意不去，解释道：“那里没地方住。”我笑着说“了解”，说：“正好可以在家包饺子吃，很久没吃了。”那边确实没地方住，叶子和天天要跟岳母在一张床上，而岳父在叶子奶奶那个板房里搭了张简易床，白天还要收起来那种。


他们并不是吃完饭就走，而是先做了“月饼”。这是学校里安排的任务，要求全程拍照上传。叶子用榨汁机把芝麻和花生做成粉，加白糖做馅儿，大饺子皮就是用来包这个的。天天学着叶子的样儿，把一张饺子皮铺下面，然后挖了一大勺馅儿放上去，上面再盖一张饺子皮儿，然后使劲儿捏紧四周，就跟老家做韭菜盒子一样。那“月饼”实在是不堪入目，问题是他自己还挺美，一个劲儿跟我确认：“爸爸，我已经超过妈妈了对吗？”


好在，也就这么做了几个样品，好拍照给老师交作业，其他的馅儿，就按照包饺子的方式包了下锅油炸。包饺子，天天包得挺好，他馄饨和春卷也都包得挺好。拍成品照片的时候，我让天天拿着他的“月饼”拍了一张，又给了他一个我老家快递来的手工月饼，再拍了一张，对他说：“老师问，你就说我们做了两种月饼。”


目送叶子娘俩的车走远，我就直奔超市，买韭菜和饺子皮儿。肉叶子已经网购了，家里还有白菜，刚好一起剁掉，包韭菜白菜猪肉饺子。包了六十几个，我吃了三顿儿，可算是过瘾了，遗憾的是，没找到大蒜。我记得原来还有的，但可能是坏了，被叶子给扔了。却也懒得再去买，毕竟假期最后一天还要去金山，而叶子反感蒜味。


独自在家的一天半，几乎是无所事事，除了收快递。叶子给我新买了毛衣、大衣和一套西装。除了西装，其他两件我觉得一般，关键是前两年买的都还没坏，不觉得有必要买。但我如今学乖了，穿上就一个劲儿猛夸，钱不钱的，好不好看的，她开心就好。不过西装我是真喜欢，穿了拍照给她看，说这次去北京开会就穿这套了。


人胖，顾得了腰就顾不上腿，每次买裤子都要改裤长。菜市场就有一家裁缝铺，一对老夫妻在那边给人缝补衣服，修理鞋子。前阵子菜市场重新装修，我还担心他们铺子就此没了，好在还有，而且门面更大了些，只是位置也更偏了。我去了，习惯性先问价，耳背的老阿姨笑着说：“五块钱。”——这是唯一一家我想多付给商家一点的店铺，但是，我没有。
河蚌赌徒 2021年9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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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几何：进京

现在是2021年10月1日晚上9点01分，我已经洗过澡了，正趴在床上敲这篇文字。洗澡之前，我已经把叶子晾在阳台上的她跟天天的衣服收了起来，并把我晒在阳台外晾衣杆上的两件衬衣和一套西装拿进来，用挂烫机熨过了。那是大半个小时前的事儿了，我刚从金山坐了俩小时公交车回来，而叶子和天天留在那边。我们一家三口是早上9点半出发回金山的，路上遇到两处红色拥堵，开了一个半小时。一处说是交通事故，堵了十来分钟，另一处没有事故，堵了二十分钟。


我现在其实不是很想写字，更想看脱口秀大会。我不是腾讯视频的VIP，所以周三周四是看不到直播的，只能等周末后才有权限免费看。但前两天我在北京忙展会的事情，没空看。是的，我刚去北京出差一周，最近13天，我只在家待了两天。家里所有的事儿就都靠叶子了，虽然她一直觉得除了需要我按时交钱之外，有没有我其实区别不大，但我仍然认为自己的价值其实被低估了，并因为每天不能在家里洗碗擦灶台和陪天天跑步而内疚。


当然，在北京多数时间里，我其实没空内疚，我连去二姑家都没空买礼物，是空着手去的。展会是29日结束的，晚上快7点半时，展馆里的展台基本上都拆完了，我们物流安排的货车才开进来。我本来想请另外三个被我留下的兄弟吃饭，但被老板截胡了。被我们努力工作精神打动的他，花了195块钱打车从北京另一端跑回顺义，请我们喝酒。我不知道，其他三个人，是否喜欢跟他一起喝酒。


啤酒先每人上了六杯，各种各样的，据说是等都尝完了，可以挑喜欢的来几瓶。但大家喝完后，并没有继续喝啤酒，而是来了一瓶威士忌，后来，又来了一瓶。两瓶加起来大约1斤7两，河南那小伙喝了一半。这个90后新人以能喝著称，大约总有1斤半白酒以上的量。我没喝，就着一壶柠檬水，吃了一肚子战斧牛排，烤羊排，脆皮肘子和烤鸡翅、洋葱圈之类的东西。老板说：“老张不喝就不喝了。”这段儿，他花了不少钱。


我跟河南那小伙儿一起打车回酒店，到地方了，我从副驾驶下来，他没有。我拉开车门，把他拖出来，往门口走的时候，我问他：“你手机呢？”他摸了一下，笑着说：“没，没。”我赶紧转身冲那辆开出两米的出租车大吼，司机听见了，停下。我扶着他过去，把他靠着车上，我拉开车门，在后座脚垫那儿找到了他的手机。扶着175斤的他回房间，在床上放平，给他脱鞋脱袜子，解开衬衣纽扣，拉了被子给他盖上，时间差不多快12点了。


一宿无话，只是短了点，不到5点，我被吵醒了，我睡眠一直很浅。打开灯，就看到他早就踢了被子，在那儿蜷缩着，喉咙里响动着，要吐。我刚扶他坐起来，他就吐了一地。我尽力搀扶着他去卫生间，想让他对着马桶吐，但我天真了，他对着马桶吐不出来，反而摔了一跤。幸好，我抱住了他的头。于是扶回来，继续坐床上吐。衬衣上，裤子上，廉价地毯上，手上脚上被褥上，都有。


摸着他手脚有点凉，我用热水泡了毛巾，给他擦脸擦手擦脚，然后一遍遍往返卫生间清理呕吐物。味道实在太熏人，我也给熏吐了一次。折腾到六点半，他总算踏实睡了，而我睡不着了。摸出手机，给美团和淘宝的树浇水，看新闻和小说。这是国庆节前一天，我跟一个刚认识没几个月的男人，在首都一个满是酒气的房间里。缘分这事儿，哪儿去说理。不过，倒也并不埋怨什么，那一刻，我看他，像看弟弟。


吃过早饭，快九点的时候，看他还在睡，我觉得不等他醒了，叫了车去二姑家。临走，我把空调调成了26℃的制热模式，又开了窗透气。想起他手机快没电了，怕他回家路上麻烦，就又给他手机充上电。怕他看不到充电的手机，就把他的包放到写字台上，手机放在包上。我打车到二姑家花了1个多小时，一百多块钱，空着手。也不算空着手，我拉这个大行李箱。


下车，就听到有人喊我。回头看，二姑父笑着过来了，帮我拉起行李箱，后面是二姑，推着小车，车里是还没读幼儿园的大侄子小满。表弟和他媳妇要上班，大侄女要去幼儿园，都没见着。午饭，二姑父包了饺子，准备了猪头肉和烧鸡。我吃了一盘半饺子，吃不动了，但盛情难却，就又喝了碗饺子汤。我们聊了很多家常，吐槽当下，回忆已经回忆了无数次的过往。虽然我没买东西，走的时候倒是带了东西，俩石榴和仨苹果，路上吃。


二姑父送我到门口，守门的大妈看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进门的时候，她问我从哪儿来的，二姑抢着说：“这是我儿子。”她担心我被拦住不让进，其实没什么，无非是测温和健康码，我都有，还有刚做的核酸检测报告。但是，我什么都没说，就那么跟着她“混”进去了。说我是她儿子也没什么不行，小时候，我吃过她的奶。那时候娘没有奶水，我吃过村里很多婶子大娘的奶。


高铁到上海已经晚上11点了，打车到家又是快12点。天天和叶子都睡了，电饭锅里的饭还是热的，灶台的一个锅里有热水，上面搁了一碗红烧肉，也是热的。叶子终于是了解我的，知道我肯定不舍得在火车上吃饭，亏她还能想出给菜保温的这招。火车上虽然吃了一个苹果，但肚子还是饿了，吃了一碗半米饭，好几块肉。


这次进京，吃得挺好，除了二姑父的那些家乡菜，还吃了正宗的鲁菜九转肥肠。24日到北京，午饭是在牛街吃的涮肉和牛肉包子。涮肉更贵更出名，但我觉得，其实，只吃包子也挺好。
河蚌赌徒 2021年10月1日

河蚌-赌徒

人生几何：不同
9月30日晚上，我从高铁站到家，吃饭洗漱之后就已经午夜12点多了。偏偏生物钟过于强大，早上仍然不到六点就醒了，于是，就又多了一个睡眠不足的晚上。加之前一晚伺候酒醉的同事也没睡好，精神就有点萎靡。周岁都四十了，更何况我身体一直也不怎么好，当然，说多差也不至于。就跟很多事儿一样，我习惯给自己一个中等偏下的评分，然后安于现状，并没有什么改变的动力。偶尔也想过为了孩子，为了叶子，要如何如何，但那热度总是一闪而过，并不持久。叶子过去倒是经常督促我，但除了督促地我们都有点烦对方之外，好像也没有多大效果。倒是天天的督促，虽然也没什么用，但是我并不烦他。就像国庆节早晨六点，他就穿着睡衣跑过来喊：“爸爸回来了，爸爸，你几点回来的啊？”


上篇写了照顾酒醉同事的事儿，有人夸我心细，怎么说呢，算是对了一半吧。其实我不算是心细的人，我只是胆小罢了，所以会在某些事上谨小慎微，唯恐出事。比如我离开酒店到二姑家后，就给酒店前台打了好几个电话，催着他们去开门看看我那同事怎么样了。因为我十点多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还不接。虽然我也知道，吐过之后睡着了，应该大概率不会有问题，但就怕万一。虽然说起来我在酒桌上并没有喝酒，他出了事儿也怪不到我头上，但是毕竟一个房间，我还是有看护的责任的。如果不在一个房间呢？我会否跑过去照顾酒醉的他？离开酒店后又会否如此“牵挂”？嗯，牵挂应该不会，但照顾还是会的，毕竟细心虽然谈不上，但骨子里的善良，的确有。


十一早上吃过早餐，我催促天天去读书打卡，而我准备洗碗。叶子说：“让他做。”对于叶子这个决定，我跟天天都不服气，但也都不敢反驳，于是，天天抱着碗和盘子进了厨房。不得不说，在叶子手下，小家伙的独立性成长更快。叶子开始准备会金山要带的东西，而我发现没什么好做的，但闲着显然不像话，转了一圈，拿起抹布去擦钢琴和柜子。到了九点半，叶子开车带着我们爷俩出发。路上有两段显示红色拥堵，平时一个小时的车程，又多开了四十分钟。纵然学校多次提醒尽量不要出沪，但显然喜欢出去玩的人还是很多。毕竟，像我这样喜欢宅在家里的是少数。叶子和天天，其实也都是更愿意出去玩的。如果不是疫情，我们应该也多去好几个地方了。


金山的房子，第二层已经盖了一半，前阵子两次台风耽搁了进度，好在最近天气挺好。叶子买了十个大闸蟹，计划是每人两个，我不爱吃这东西，就留给了他们。天天也只是吃点蟹腿上的肉，对蟹黄蟹膏没兴趣。工程已经上了正轨，其实我去了搭不上手。叶子跟老人聊天，而我就是监督天天做作业写字。说是监督，更多还是鼓励。写字是很枯燥的事儿，这门技能的价值其实如今已经不高，唯一的体现就是考试里。我现在一天写不了几个字，签名占90%。我的签名很难看，但是它有效。以前刷信用卡，好像也是要签名的，如今移动支付，倒是不用了，可以直接刷脸。比起英语，我觉得写字的要求其实更可以降低，只是，我也不会去提议。毕竟，我怎么想，其实并不重要。


网上搜了几道二年级奥数题，跟天天做着玩。我把它们分成两类，一类是计算题，就是通过逻辑推理和计算可以做出来的，这种我会让天天自己做；一类我称为“欺负人题”，类似脑筋急转弯性质，很绕人但没什么技术含量，基本上见过一次的就会做，没见过的则大概率做不出来。像这种我就不让他浪费精神了，直接告诉他答案，然后让他去考叶子。天天更喜欢后者，不断催我：“爸爸，再来道欺负人题。”比如：篮子里有五个苹果，要求平均分给五个孩子，最后，篮子里还要有一个苹果。答案很简单，其中有一个孩子，你连篮子一起送给他就行。我跟叶子说了这些题，结果叶子回复我说：“二年级？他现在都是做三年级奥数了。”


午餐，我陪着岳父喝了点瓶酒，每人一瓶。老人家闲不住，习惯去给盖房子的人打下手帮工。岳母也闲不住，有时候批评盖房子的人不好好干活。为此闹出了一些矛盾，然后，叶子又跟她吵。下午凉快一些后，天天就拉着我出去散步。乡间的景色也没觉得多美，但的确亲切。紫色的豆角、青绿的橘子还有即将成熟的玉米水稻，我一一拍照。沿着乡间小路一路往北，走到村委会，我跟天天还进去逛了一圈，在院里的百姓舞台上，天天来了段即兴舞蹈。虽然是过节加周末，村委会那边也是有人值班的，这让我对他们印象挺好。


哥哥也要值班，他给我看了单位的假期安排，基本上就没怎么休息。过节难免聚集，疾控卫健部门一个个如临大敌，唯恐出事。我对旅游是真没兴趣，喜欢在小区里转转，最多去周边公园走走。看着新闻里那烈日下人头攒动的景点，就总觉得那帮人花钱买罪受何苦又何必，宅家里低碳环保不好吗？东北和广东不少地方据说都开始限电了。当然，并不会认为人家脑子有问题，各有所好罢了，几年前的十一，我们一家人也是其中一员。如果大家都去旅游，或者都不去旅游，显然都不是好事儿。如今这样挺好，小区里并不会空荡荡的，但人的确少了许多，适合溜达。


我当天晚上就回来了，叶子和天天留在金山，这是国庆当天。昨天，我包猪肉韭菜饺子吃，在家宅了一天，写文章看视频和小说，然后睡觉。叶子说今天会带天天回来，我拍胸脯说会做好吃的，但直到现在，也只想到煮一锅羊肉，炒个豇豆，其他的菜却不知道做什么好。
河蚌赌徒 2021年10月3日

河蚌-赌徒

人生几何：假日生活
三日下午，叶子带着天天回来。我煮了羊肉，炒了豇豆，还清蒸了一条鲈鱼。第一次尝试蒸鱼，严格按照攻略上去做，但还是失败了。好在，叶子和天天也并没有批评，只有我自己懊恼与自己厨艺的不开窍，白白浪费了一条活蹦乱跳的好鱼，死得如此憋屈。

四日上午，带天天跟他三小队的队友一起国防教育基地受教育。5个孩子举着小红旗站成一排，搁战争年代那也是半个班的兵力了.天天1米4的个头，当年扛枪都没问题，如今却连红领巾都戴不上，因为刚读二年级。讲讲抗美援朝，讲讲《长津湖》，小孩子受完教育后效果立竿见影，用手指着我说：“爸爸，我是中国，你是美国，哒哒哒……
”
我笑着躺平，没跟他提杨主任正跟沙利文在瑞士谈判的事儿，而是表扬他立场坚定。媳妇在边上看不下去了，说这是大义灭亲。爱国教育这些她没跟着去，在家忙着网购，准备冲iPhone13下手。我觉得手机这东西，一两千块钱的国货足足够用，但是，她开心就好。赚了钱，除了少部分用于活着，其他的，可不就是为了开心。

五日，我带天天去桂林公园玩，叶子在家休息。她说最近有内火，虽然不发烧，但不舒服。我提议去龙华医院看看中医，她却又不去。桂林公园在离某个老东家的办公室不远，但我在那儿工作了两年多，还真没去过。没有老婆孩子陪着，我懒得出小区。从家门口坐上15号线，坐几站下车就是公园门口，很方便。说起来，这趟地铁路上好几个公园，还有长风公园和以樱花节闻名的顾村公园。

公园挺漂亮，有小桥流水和假山亭台，遗憾的是没有嗅到桂花香。东西南三园我们逛完用了一个多小时，天天喜欢那棵名为“含笑”的古树。在四教厅门前，一群阿姨请我帮忙给她们拍照，天天在边上喊“一二三”。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四教”的说法，石碑上刻着“文行忠信”的解释，我给天天一一解读。如此温馨的一幕落在旁边一位大爷的眼里，他激动地对另一个更年长的大爷说：“父亲带着孩子，给儿子讲解……”

让他感动的，应该是某种名为“传承”的东西，虽然我其实也很少刻意去教育天天什么。离开公园，我们在边上吃了汤面和拌面，就着一大盘白斩鸡。饭后本想去上海博物馆，却发现预约满了，也能理解，毕竟免费而又上档次的地方，的确不多了。最后决定坐地铁去外滩，对于这一上海地标，我可能一两年没去看过了。南京东路那边变化很大，以前很多沿街小店，如果罕见了，新建了几栋一看就很奢华的大楼。

地铁站出来，没急着去外滩，先去边上的人民公园，想着让天天去那边坐个旋转木马之类的。没想到孩子不舍得花钱，看了一圈什么都没玩，又出来了。他的借口是：“都是六岁以下的小孩子在玩。”嗯，这话也不能说错，在那边玩耍的多数都是很小的孩子。但我太了解他了，在买冰淇淋的时候，他挑了个25块钱的。我没理他，给他选了个更贵的，告诉他：“在爸爸眼里，他开心比那几块钱重要多了。”

有孩子，得好好珍惜。在离开人民公园的时候，我看到了门口左侧那个著名的相亲角，据说每天都有很多父母在那边帮子女物色对象。如今上海结婚率下降离婚率上升，不要说美满婚姻了，凑合过的婚姻都越来越难成就。原因很多，其中一条是，现在很多人有了不用凑合的底气，好不好，天知道，看命了。我有几年不劝人结婚了，当然，也不会去劝人单身或离婚。

那天，天天走了23000多步。在南京东路上，他问我：”爸爸，你是不是走不动了啊？“我说是啊。他说：“我抱抱你吧，把我的能量传给你。”我俩拥抱在一起，十几秒后分开，他问我：“爸爸，你得到了几格能量啊？”我笑着说三格，他说：“我消耗了六格能量呢。”

回到家，我赶紧端了热水给他泡脚。晚上，我辅导天天写字，把他过去错过的生字再写一遍。从规矩的矩，扩展到拒、距、炬；从评奖的奖，扩展到桨和浆。教他如何区分如和始，女人说的都不确定，所以女口是如果、假如；一个女老师站到讲台上就开始了，所以女台为始。虽然都是曲解，但是他真就记住了。不但记住了“始”，还记住了给和治、冶。

假期最后一天，一家人出去吃了顿烤鸭。他俩吃鸭肉，我啃椒盐鸭架，吃菜汤里的白菜和菠菜。天天亲自给我卷了一卷，说：“爸爸也吃。”很幸福，虽然我对烤鸭谈不上多喜欢，但毕竟是儿子的，而且，按照我在佛前许愿，我也吃不了几年肉了。
河蚌赌徒 2021年10月8日

河蚌-赌徒

人生几何：喜极而泣

10月9日，晚饭后，天天趴在学习桌上，书写人生中的第一封信。“亲爱的妈妈。”他边写边笑着对我说：“我知道，后面要加冒号，然后，第一行要空两格！”我故作惊讶，瞪大眼睛看着他说：“这你都知道，好厉害！”他没有识破我那拙劣的演技，开心地继续往下写。这是老师布置的作业，事实上收信人叶子就坐在离天天不到两米远的地方。

说起来，如果不算看图写话，再排除掉他考试时那只写了两三句话的“作文”，这算是他人生中第一篇独立作文。灯光下，我看着他一个人在那儿时而皱眉，时而自言自语，硬是吭哧出来一百多字。他说：“爸爸每天早上都给我吃面条，有时我自己给他吃饺子。”他还说：“爸爸的爱也比不过妈妈的爱。”

我捧着他的小脸夸他：“写得真棒，我一定要背下来。”他哈哈大笑着说：“爸爸，你能背过，我就喜极而泣了。”嗯，小孩子新学了几个成语，总是喜欢拿出来显摆。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我把作文拍照发朋友圈，果然，给很多朋友带去了欢笑。

他们不知道，天天有一段空了三格，小家伙急得抓耳挠腮。他不想自己的这封信留下这么一个瑕疵，但如果把那一段全部擦掉重写，又太麻烦了。我给他出谋划策，商量着在前一段后面又加了一句，把两段连了起来。这下子，天衣无缝了，小家伙自己差点“喜极而泣”。

能够帮到他，我也很开心。我所向往的生活，也无非是煮个羊肉，挣条鱼，包些饺子，陪陪孩子。国庆节后的上海，依然被秋老虎的热情笼罩，适合晒被子。只是阳光虽然跟夏天一样炽热，但风却是真得凉起来了。只要没风，就是夏天；只要晒不着太阳，就是秋天。

晚上天天洗完澡，坐床上看电视。叶子有时候会催他去弹琴，对此我很不爽，觉得孩子就那么一点点玩的时间，还不放过；但却也只是腹诽，叶子有叶子的道理。我是家里最后一个洗澡的人，一般是先拖地，然后给天天洗衣服，每星期刷一次鞋。我有时候会直接把他的衣服扔洗衣机，忘了先用衣领净或肥皂先洗去油渍，然后，就会被叶子批评。

我习惯了这种批评，也并不会多委屈。叶子自有她的辛苦，10月9日一大早，她就坐车回金山了，盖房子有了突发的事儿要回去处理。我给天天煮了方便面，里面加了塞了肉的油豆腐。又热了牛奶，准备了柚子和苹果做早餐。煮方便面的时候，忘了先在热水里过一遍，天天尝出来了，说不如妈妈煮的好吃，但他夸我热的牛奶很好喝。

我们爷俩经常聊天，一大半是天天主动发起的。他会突然跟我说：“爸爸，我们聊会儿天吧。”或者说：“爸爸，我们要交交心。”我不知道这话是他从哪儿学来的。他会跟我说自己的梦想，有时候是要当公交车司机，有时候是要当老板，生产很多公交车。“我的公交车品质要好，不怕水和火，还要节能…..”他向我诉说着。我说肯定可以实现，又问他：“这么好的车，得卖100万一辆吧？”

有时候他早上醒得很早，刚过六点就醒了。我会带他下楼去运动，让叶子可以多睡会儿。对于运动，叶子有着严格的规定。运动前要热身，运动后要拉伸，跑步要连续跑四分钟锻炼他的耐力。我们爷俩严格遵照执行，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跑完了，我会拿出毛巾给天天擦汗，拿出矿泉水给他喝，赢得广场上带小孩子活动的几个大妈一片赞誉。

10月10日，仅有的一个休息日，天天要去上两个培训班。上午9点到10点半跳拉丁舞，10点40到12点10分写字。天天仍然不喜欢那个爱批评人的拉丁舞老师，下课时，我说我进去打她，拿着你的臭鞋子扣她脸上。天天听了好开心：“好啊，快去！”其实他也知道我是开玩笑的，我们就那么说笑着走去另一个培训班。进门前，他突然难过起来，不想进去了。

哄着他进去，从监视器里看着他在里面认真学习，我心里也挺难过的。教育这事儿，没点狠心不行，但真狠心了，是否有回报，是否值得，也是天知道。午饭，天天没选避风塘，而是想要去吴茂兴吃面，喝酸梅汤。我给他点了焖肉面，自己点了大排饭套餐，加上酸梅汤也才49块钱。

焖肉和大排，我俩七三开，他七我三。在我的鼓励下，他吃了12片鸡毛菜的叶子，而通常他只吃4片。“爸爸，我吃撑了。”回家的路上，他摸着小肚皮对我说：“我现在15分饱了。”
河蚌赌徒 2021年10月11日

河蚌-赌徒

人生几何：岁岁重阳
中秋一周后国庆，国庆一周后重阳，节日接踵而至的结果就是，最后到来且不放假的重阳节，就没什么热情了。重阳节或许算是中国独有的节日了，我没百度过，印象中是“老人节”，倡导尊老。


以前尊老爱幼方面国人还算是有共识的，这些年有了变化。对自家老人来说，能不啃老已经算是不错了，很多人买房的钱都离不开父母支援，养了孩子还得父母帮着带；对比人家老人来说，这些年出来一句“不是老人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把老人这个群体按照好坏一分为二，开始更客观理性看待。当然了，一般来说，我们是没法一眼看出身边的老人好坏的，但既然存在“坏老人”的可能，那么谨慎点、防着点好像也没什么错儿，然后……


有些事儿很多说，好在我这岁数，跟这个节日关系也不大。我最后一次庆祝五四，应该是20多年前，而要享受重阳节估计还得再等20年。也不着急，能等来就是福气了，我父母就都没等到。岳父母倒是可以庆祝一下，但他们自己并不看重，我也懒得花心思，无非是跟叶子说一句，提醒她买礼物。其实，哪儿需要我来提醒？这种提醒更多只是表明一种态度罢了。至于表态这事儿是否重要，因人因事因时而异。


我昨晚上八点的时候，就对叶子表态了：“挺晚了，他脑子都木了，明天再学吧，现在学事倍功半。”说那话的时候，我是抱着堵抢眼的心的。然后，陪着笑脸面对叶子劈头盖脸的批评。批评归批评，她终归还是结束了对天天的教学。我笑着，听着，不反抗，她慢慢也就懒得说了。我知道会挨批评，但吃完晚饭没多久孩子就学，一个半小时多了，总得给孩子留点时间玩吧。


天天很没义气地扔下我跑卧室去看电视了，我挨完训，也溜进去找他邀功。“爸爸刚才够义气吧？我为了救你被妈妈批评得惨不惨？”我亲了亲他的头。他眉开眼笑地看着我说是。我又对他说：“以后你学习太累了的时候，就给爸爸比个这个手势，我看到了就来救你好不好？”他更兴奋了，学着我比划了一下说：“是比OK吗？”我说是，又说：“尽量少比划，我代价很大的，妈妈批评人可凶了。”


说起给孩子讲课，叶子肯定比我强，但就是她的要求太高了，期望也高。晚上9点40分了，我喊天天睡觉，她不许，因为还没弹钢琴。我能怎么办呢？跟她吵一架？算了，还是闭嘴，看着天天穿着睡衣下床，老老实实弹了15分钟。我相信，在叶子心中，这都是为了孩子好。我阻止她，也是为了孩子好。至于怎样是真对孩子好，天知道，但是，又不能什么都不做。


天天不止一次对我说，不想上学了，他才二年级。他很羡慕奥运冠军全红婵，因为看到她可以不用上学，还可以玩游戏。有一次他跟我说起不上学的事儿，我对他说你要是能连续跑100圈就可以不去了，他当真了，昨晚上缠着我要去挑战一下。我虽然知道他肯定做不到，他如今跑4圈就气喘吁吁了，但还是很难过。我不得不告诉他，全红婵每天的训练很辛苦，远超他学习的苦，而对此，他将信将疑。


上次写那封信，他在里面说我每次都给他下面条吃。我把这信发了朋友圈，大家都过来笑我，天天看了那些评论，笑得很开心。我说：“你看，写作文多好，你把这些都写下来，大家都爱看，而且爸爸都怕你写作文了呢，你一写，别人就来批评我了。”他笑着说：“我下次要写《我的爸爸》，把你的缺点都写进去！”我摆出一幅很害怕的样子说：“那不行，你也得夸夸我啊。”


他笑着说：“就不夸。”不夸就不夸吧，我也希望他多批评，少夸我。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一些怨气，能够发泄出来是好事儿，而不是埋在心里。叶子可以管住天天，可以批评我；天天呢，至少还有我可以批评。我希望他喜欢上写作文，就写心里话就好。
河蚌赌徒 2021年10月12日

河蚌-赌徒

人生几何：见贤

见贤
“我不知道你离家去外地谋事，而且这么艰难。我的手机号……，如果有一天你又次在外地，突然遇到困难的时候，请一定及时给我电话。我真的不希望有文学骄傲灵魂的你因为现实几百几千元的小坎而不知所措。你理解我的意思，我不怕你吃苦——每个人都在吃苦，我就是无法看到你受俗世的刁难喝屈辱。”

这段话不是我写的。是所在一个版面上素未谋面的一位女士，写给另一位我俩都素未谋面的女士写作者的。她俩之前并无交集，因此这段就只能托人转告，然后，就“外泄”了。看完了，很震撼，原来世上真有这样的人。说起来，她希望帮助的那位女士，其实跟我都要比跟她更熟悉一些，但是扪心自问，我做不到她这样。那一刻，不只是自愧不如，而是自惭形秽了。

从未觉得自己高大上过，一直以普通人自居，但事实上道德优越感是一直有的。因为我坚信，这个世界上混蛋那么多，能够做个不去伤人的普通人，已经算是不错。但总有那么一些人，他们会默默提醒我：“承认自己的普通是对的，但是承认普通的同时，却还沾沾自喜地偷偷给自己贴补道德优越感，就不合适了。”

见贤，虽然肯定做不到思齐，但是也可以让自己对骨子里的小更清醒一些，好事儿。

才华
版面搞了个征文，身为版主我当然要支持，鼓捣了一篇《我进城了》。自觉写得挺好，评论也果然没人说不好，嗯，都知道我的性格，就喜欢听好话；直到搞活兄来了句：“惯性写作不可取，要珍惜才华。”虽然是批评，但是如此暖心。上一次听到类似的话，还是2003，2004年左右，那时候刚进搜狐论坛，有几位大哥大姐对于有那么一点期望。转眼快20年过去，那些人在版面都看不见了，如果他们看到我今天写的这些文字，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失望。估计，也不会批评我吧，更可能的是，微笑着说：“河蚌过得还行。”至于文字的事儿，估计就不提了。

想当初，我也是自认为自己有些才华的，但后来经见的高人多了，也就知道，自己那点才华也就那样。后来再后来，我就踏踏实实写我的日记文字了，半真半假地对别人和自己说：“我是要成为日记体一代宗师的男人！”突破、创新这些，确实提不起心劲儿了，就这么在舒适区里混着，很开心。我心态老得比同龄人快，好多年前，我就开始信奉“没事儿就是喜事儿”，这比一般人早了得有三十年。早早的，我就活在当下了，对于未来，爱来不来吧。来了，不管是安排了什么，都接着就是。

“沉舟侧畔千帆过”，那艘沉舟，或许就是最早的躺平。

执勤
我基本算是躺平，不管面对社会还是叶子。只有为了天天，我才会偶尔站起来一下。比如今天早上，我人生中第一次穿着红马甲站街执勤，就是执行家委会的任务。每个学期，班上的家长们都要轮到一次，去校门口站岗执勤，维护交通秩序。具体来说，就是手里举着带有停车标志的小牌牌，站在校门口的斑马线旁，看到有孩子要过马路，就拦停车辆，上去护卫。要站四十分钟，天有点热，我后来把马甲的拉链拉开了，但没舍得摘掉那个火红色的头盔。

我是骑电动车载着天天一起到学校的，为此天天比平时早起床一刻钟。看着他进了校门，我把自己的双肩包寄存在门卫室，把他的黄色头盔和雨披放到电动车筐里，而自己的头盔就懒得摘了。于是，来往的人群就都看着一个“大头爸爸”，热情地往返于斑马线的两端。大致回忆一下，我护卫了总有二三十个小孩子过马路。每一次护卫，都很幸福，家长和孩子们都很信任我，而且开车的人也都很配合指挥。

期间还是出了点小问题。当时一辆银灰色SUV突然停在马路中间，女司机一个劲儿向我招手。我猜她是想让孩子在马路中间下车，这是不允许的，但是她很执着地赖在那儿，没办法，我只能过去拉开车门，让后座的小姑娘下车。关车门的时候，我怕那孩子自己往校门口跑，对她说：“你站住了，等我一起。”然后我开始关车门，没想到那孩子真听话，她下了车几乎一步没动，我关的车门就碰了她脸一下。她揉着脸“哎呦”了一声，我吓了一跳，问她：“疼吗？没事儿吧？”她没回答，揉了揉，自己进了校门。

身后，她妈妈还在一个劲儿谢我，我猜她没看到女儿被车门碰到的一幕。

厉害
天天一年级的时候，是叶子来执勤的。她早早就从家里出发了，而我在家陪着天天吃完早餐才来。这次是我主动揽活上身，希望让叶子可以多休息一下。执勤时间是7点半到8点10分，我8点半上班，而从学校到我单位骑电动车不到10分钟。事实上，8点5分的时候，学校保安就通知我们，可以下岗了。我又护送了最后两个孩子过马路，然后卸装，恋恋不舍地骑车去上班。我确实有些爱上了这份“工作”，想着等哪天退休了，可以考虑找这么个岗位发挥余热。

知道我要去站岗的消息，天天很开心，哪怕他因此要早起。因为我对他说：“到时候我把二年级四班的都拦在外面，不许你们进去，让你们都回去睡觉。”他听了很兴奋，觉得这个很靠谱。早上我骑车载他往学校走的时候，他突然想明白了：“爸爸，可是那里有两个门啊，你只能拦住一个，他们让我们从另一个门进去，怎么办？”我大声叹息，问他：“你怎么不早点想到这个问题？现在爸爸再去跟其他站岗的沟通来不及了啊。下次，爸爸早点跟他们说，两个门都不许你们进。”

天天进校门的时候，却也并没有难过，懵懵懂懂地就走了进去。昨晚上睡觉前，他又被叶子催着弹琴了。我嘟囔了几句，叶子装没听见，我也没敢再多说。再过几天，就是叶子生日了，那天我出差去宁波，不在家。也想不起来，该给她买个什么礼物，估计也还是买一束花吧。

早上吃饭的时候，她把那几个鸭腿放我面前说：“你吃不吃，不吃就要扔了？”我把鸭肉拆下来，放进饭桶里，当午饭吃。吃啥不是吃啊，就像昨天晚上她榨的西芹汁，我再不爱喝，也喝了一大杯。天天喝了一口就吐了，说不好喝，我赶紧附和：“我小时候也不爱喝。”

昨晚上晚饭后，叶子带天天学习。学到“头发”，叶子说“发”的拼音是“四声”，天天咬定是“轻声”，跟叶子吵起来了。我正在厨房刷碗，凭直觉猜叶子是对的，所以赶紧大声说：“肯定是轻声，不信我们查一下。”查出来，果然是叶子对了。我对沮丧的天天说：“你看，你才二年级，就知道了正确答案，我四十岁了才知道，你还是比我厉害。”
河蚌赌徒 2021年10月13日

河蚌-赌徒

人生几何：一夜深秋

每周六，是天天唯一能睡懒觉的日子。他着实是有些厌学了，不止一次提出不想去上学。叶子坚信她的教育方式没有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她是极其富有上进心的那种人，希望能够通过努力改变命运。不幸遇到了我，又因为天天小时候的事儿而放弃了事业，于是前半生没了啥指望，但总归是不死心的。人跟人真是不同，同一个孩子，天天如今表现挺好，我的想法是，已经是老天照应了，不求更多；而叶子的欲望是与时俱进的，为什么不更加努力，换一个更好的未来？未来如何，天知道，我帮不了天天太多，就像也帮不了自己和叶子太多。

周五晚上，叶子拉我和天天进了一个微信群。那是一个关于装修的群，为某个即将举办的家装博览会预热的，主办方拉了两百来号人，然后让40几个家装品牌在里面自我推荐，当然，每家必须发些红包。从六点五十到九点二十，我们仨花了两个半小时，几毛一块的赚着，一共抢了140块钱。最兴奋的是天天，每一次都大呼小叫。如果他抢得最多，就很开心，反之就难过。当他连续三次没抢到的时候，他气哭了，难过于自己没抢到，更难过于一家三口只有他没抢到。两百多人，很多红包却只发30个，其实比起来我们抢到的已经很多了。

叶子批评他，想让他明白这就是个游戏，一点点小钱而已，玩玩罢了，让他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但他听不进去，仍然觉得委屈。我告诉他说，虽然他没抢到，但是爸爸妈妈抢到了，而不管谁到了，不管谁抢得多，都是我们家里的钱。“爸爸妈妈赚的钱，是只给自己花吗？”我笑着问他：“还会给谁花？俞果吗？”他开心了：“会给我。”我趁机引导他：“不管谁抢到了，都要开心，因为我们是一个团队。如果你抢了100块，我没抢到；还有咱俩各抢了10块，你觉得哪种我更应该开心啊？”“第一种！”他开心地笑了。我伸手跟他击掌，说：“团结就是力量！”

那晚上，天天睡得很香，一直到早上八点半才醒。一觉醒来，就发现已经是深秋天气。我去买了羊肉和青萝卜，还有天天爱吃的鸡翅和莴笋。下午，叶子冒着大风出发，去了解装修的事儿。“你有空也少看手机，多看看装修的事儿。”她对我说。我答应着，却茫然毫无头绪，不知道从哪儿看起。对这些实在是没什么兴趣，就只是陪着天天，做作业和玩。盯着他弹钢琴，陪着他下围棋，拿语文书给他“说文解字”。从舞蹈讲到手舞足蹈，再到摇头晃脑和交头接耳，他听得津津有味，遗憾的是，我把“舞”教错了。我以为这个字右下角就是年的下半部分，这么多年，我一直这么以为。

周六一大早，叶子开车回了趟金山，去看房子的事儿；而我带着天天去上培训班。拉丁舞是九点到十点半，而十分钟后是写字课，一直到十二点多。他对写字不算太抵触，但很反感拉丁舞，嫌那老师太严厉了。我只能劝他：“还有最后五堂课，忍忍就结束了，要珍惜，这辈子可能再也不会跳拉丁舞了。”但天天并不想珍惜，他只想尽快逃离。据说有些钢琴家小时候不想弹琴，家里是打的。没有据说，但我猜测肯定还存在着很多人，家长也打过，但是长大后并没有成为钢琴家的。其中多数家长，想来也不会为此感到内疚，不逼一下孩子，怎么会知道他跟自己一样不够优秀？

午餐吃得天天最爱吃的白斩鸡和面条，每次出来上课，最开心的就是吃了。饭后，我们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在周边逛逛。去了边上的移动营业厅，天天玩展示的手机，而我跟业务员咨询办套餐送手机的事儿。“你的话费报销吗？”那大姐冷淡地问我。“报销。”我如实说。“那没法办。”她说：“省下的钱会在话费里扣掉，没法报。”看样子，像我这样的工薪层，她见多了。如今税务管理越来越严格，而且扣税每个月都不同，我刚到手的工资，扣的税是几个月前的两倍。

天天想吃瓜子，带他去边上的粒上皇买。十几号人在排队，一个男店员在埋怨另一个女店员，他在把刚出锅的瓜子倒进对方撑着的袋子时，撒出来很多，他觉得是对方的错。排在我们前面的一个老人从边上的架子上抓了一把瓜子在吃，吃完了，又拿了几颗。他身后那位女士迟疑了一下，也抓了一把吃。我对天天说：“你也吃几个吧。”天天有点迟疑和担心，我笑着说：“少拿点，没事儿的。”他小心翼翼地抓了几个，攥在左手里，又用手抠出一个，放嘴里吃。我们买了十块钱的瓜子，一大包。“爸爸，我们给妈妈买点栗子吧，她最爱吃栗子了。”天天对我说。

到家，天天没舍得睡午觉，而是拿手机玩贪吃蛇。我也没舍得批评他，孩子也不容易，就只是提醒他，不能超过十分钟。到时间，让他躺了会儿，又看了会儿电视，就催着他把钢琴弹了，总归是要弹的，不要拖到快睡觉了，再被妈(╯︵╰)着弹。英语老师布置的录音打卡，班主任布置的全国少工委“红领巾讲解员”认证，我俩分工完成后，叶子也就回来了。玩的时间总是不经过，辛苦的日子才是度日如年。天天想跟我下盘棋，而我要开始做晚饭了。好在，我炒的蛤蜊虽然有点沙子，但是味道他很喜欢。

“爸爸，我不上学会怎么样？”天天问我。“那我不上班会怎么样？”我笑着反问他。不上班就赚不到钱，别人的孩子吃好吃的，我儿子就只能吃青菜米饭，别人的孩子去北京玩，我儿子就只能在小区转转。这些，他听得进去，但是，他还是不想上学，觉得太累了。

周一，送他上学的路上，我俩约定，每两周我要带他出去玩一次，而他不再说不上学的事儿。他坐在电动车后座上，把手伸到我毛衣里面，抓着我的衬衫，问我：“爸爸，我们这周六，去长风公园玩吗？”“去哪儿，等晚上回家，我们讨论一下。”我回他。
河蚌赌徒 2021年10月18日

河蚌-赌徒

人生几何：很难取名字

版面征文活动，在一位老乡的文章里，提到了老家的羊汤。他跟我都是日照市的，住市区，而我老家是下面的五莲县。在文章里，他提到的市里那家羊汤馆我没去过，他也没特别注明写的是五莲的羊汤，但我坚持认为，日照市最好喝的羊汤，必定是五莲的。我甚至觉得，全国都不会有比五莲更好喝的羊汤了，但我并不确定，因为我从来不喝外地的羊汤，就像我很少在外地吃饺子。饺子，要么回老家吃，要么自己包了吃，才有那种幸福的味道。叶子吃过我包的饺子，并不喜欢，她还吃过我心心念念的五莲猪头肉，也不喜欢。天天也是，他更爱吃叶子包的馄饨，他包馄饨比包饺子要好。


婚后，每年我都还是尽量回趟老家，去看看叔叔和姑姑们。每次回去，亲戚们也都会用饺子、猪头肉、韭菜盒子和煎带鱼欢迎我。当然不只是这些，还有各类山珍海味。我们那边对穿着打扮不怎么讲究，但是对吃是很看重的，而且除了叔叔家日子紧巴点，大姑和三姑家日子都还不错，至少吃得起。吃不吃得起是人家的事儿，愿意且舍得招待我吃，就是我需要感激的事儿了。说感激有点生分，大致是那个意思，虽然都是实在亲戚，但终归一年也就见一次了。交往少了，也就变得有些客气。比如面对人家准备的一大桌子菜，我其实很难开口再要求更多，所以我已经很多年没喝过老家的羊肉汤，也没吃过老家的炉包了。


比起山珍海味，其实我更爱吃这些，但在人家已经准备了四五样我爱吃的东西的前提下，我显不好再开口。有些事儿靠运气，就像我多年没吃的豆腐卷子，有一次去北京出差，就在二姑家吃到了。那天他们本来想包饺子欢迎我的，都知道我爱吃饺子，我回她说：“饺子我在上海每个星期都自己包了吃，要不就包包子或者韭菜盒子？”二姑听了，笑着说：“那就包豆腐卷子吧，刚好我们本来也要吃豆腐卷子。”卷子里，当然不只是豆腐，还有白菜和肉。如果让我给最爱吃的食物排名，它都未必能进前十，但是有了多年没吃到的加权，吃的那一刻，还是幸福感爆棚。怎么说呢，就像人到中年，在他乡遇到了一个当年关系还算凑合的普通朋友。


我其实没啥朋友，或者是没啥很亲密的朋友，知己更是一个都没有。能说的事儿，我几乎都写在日记发出来了，不能说的，我谁也不想告诉。或许的确是天性凉薄吧，对于现实中的社交，我其实兴趣不大。加上我烟酒不沾，就想着在家赔老婆孩子，久而久之，朋友们聚会也不再叫我了。今天到宁波出差，这是第一次到宁波，下午其实有空出去转转，但也懒得走。我大学同宿舍的哥们有一个在宁波，但我犹豫了一番，也没联系他。一个下午，就在酒店喝着茶，吃着老家的花生，打开电脑敲下这篇字儿。这哥们当年买房找我借钱，当时也没买房的我倒是有点钱，但没借，不过，倒也没有就此不再联系，偶尔微信群里还是会聊几句。


没联系的原因很多，其中一个是疫情又来了，坐火车来的我宁可小心点，不想给人家带去什么风险。至今，我有四个会议在延期中，其中一个本来明天要去银川报到了，结果昨天早上说不能开了，因为金凤区确诊了一例，而会场所在酒店就在那里。运过去的展品只好联系德邦再运回来，同事订的机票也只能退掉。另外三个会议延期到了11月初，是否能顺利举行，天知道。很多事儿是看运气的，人算不如天算。当然，我属于悲观的那种，乐观的人会认可人定胜天，或者我命由我不由天。我不行，我总觉得尽人事听天命就好，然后，就连人事儿，有时候都能应付就应付了，得过且过。


叶子就属于乐观派，我没少在心里嘲笑她的不自量力。昨天晚饭后，我照例打扫卫生，然后遵照叶子指示下楼取了个快递回来。是网购的一箱玉米，她蹲那儿剥皮，然后放冰箱。突然她对我说：“你把剩下的剥了吧，我受不了了，得休息。”看着她扶着腰痛苦地站起来往卧室走，我才想起来她的腰疼，这还是在月子里落下的病根。我说过几次去医院看看，她都不去。“我今年假期还不少，下周一起去医院看看吧。”我又说。她还是没给个准话。我又说：“明早上我给天天做早餐，然后送他去学校，你就别起床了。”这个她答应了，提醒我给天天做了水炖蛋，煮玉米吃就好。去宁波的火车我定的是快11点的，不耽误送孩子。


早上，我早早煮上玉米，烧好水，然后下楼去地下车库把电动车骑到楼门口。等我回来，发现叶子还是起床了。她先是怪我只煮了三个玉米，说明明她剥了五个的，质问我为什么不全煮；又怪我为什么不在煮玉米的时候同步炖蛋。嗓门仍然很大，口气仍然让人不舒服，我就那么听着，没解释自己想的是三个就足够吃，也没说我是想用微波炉蒸蛋。一想到昨天晚上她腰疼的样子，我的不满就烟消云散了，这些年她过得也不容易。她给自己加了件棉睡衣，然后在厨房里忙碌，蒸蛋，又给天天用榨汁机做了玉米汁。我则是热了碗米饭，又热了些红烧肉，饭和肉都分了天天一点，叶子看见了，眉头皱了皱，但没说什么；天天很开心，大口吞咽。


去宁波的高铁刚驶出上海，我的座位边上过来俩妹子。其中一个说我靠窗的位子是她的，又指着前面靠窗的位子对另一个妹子说，那是你的。我说我是F座，这就是我的，头上的座位标志，F后面有个窗户的符号。小姑娘面带笑容，在我身边靠过道的位置坐下，很坚定地说：“D才是靠窗的位置，我经常坐，不过你坐吧。”又对前面那位同伴说：“我们也就坐十几分钟就下了。”我都懵了，只好又指着对面一侧的座位标志给她看：“你看看，那边A后面也有个靠窗的标志。”小姑娘看了看，总算是承认自己搞错了，她冲前面那个同伴说：“幸好只有十来分钟。”


我把这段趣事发到微信群里，搞活和四明居士开玩笑说：“妹子只是想搭讪。”我回复道：“别说，我今天穿了件刚买的外套，要一百二呢。”外套是叶子给我买的大衣，多少钱我其实并不知道。不是我最喜欢的那种纯色的，有点花，她总是嫌弃我的审美老气；但是跟几年前不同的是，只要是她买的，我如今就都喜欢了。就像很多年前一样，那时候，娘给我买什么衣服，我都喜欢，她开心我就开心了，她敢买，我就敢穿。写字的此刻，我有点想叶子和天天了。所以我决定躺一会儿，等着吃晚宴。


河蚌赌徒
2021年10月19日

河蚌-赌徒

人生几何：生日快乐

今天是叶子的生日，我在宁波出差，家里就只有她和天天。早上六点半她应该就会起床，或许，她今天会起得更早一些。我不在家，她会怕迟到，不敢睡太沉，她胆子挺小的。有我在，或者妈妈在，她会睡得比较踏实，因为知道我们每天都起得挺早。倒是天天一直睡得香，不喊不起床，喊了，也不想起床。好在，叶子有办法对付他，他也更爱听叶子的话。

烧好早餐，叶子要去送天天上学。她一直不学骑电动车，那就只能开车送孩子去，来回也得二三十分钟。如果我在家，有我去送，她还可以睡个回笼觉，天天对此特别羡慕。可是有了这半小时的折腾，想来也就睡不着了。她不学电动车，应该不是学不会，或许，只是骨子里觉得骑电动车比较Low。我猜的，没问过她，不一定对。我是那种怎么舒服怎么来的人，她对别人看法顾虑比较多。

早上我给她发了个99块钱的红包，也确实没有更多了。昨天微信上跟她说，让她记得给自己买个蛋糕，她回我说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多注意。今天开了一天会，一直到下午五点四十分，都没再跟她联系。直到微信上收到她发来的照片，餐桌上摆了螃蟹、白斩鸡、糖里脊和排骨汤，还有一碗长寿面。一个小蛋糕在旁边，上面写着生日快乐。

那时候会议刚结束，会场里正在重新布置，准备晚宴。我赶紧拨通了视频，却也没说几句话，就只是祝她生日快乐。天天在那边大口吃着饭，对我安排他饭后洗碗这事儿，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有很多话相对她说，但是却也不知道怎么说，挂了电话，就又发了个小红包，这次是66元。2012年12月20日领证，算起来也快9年了，日子过得真快。

晚宴很热闹，喝到了久违的葡萄汁，吃了同样久违的排骨蒸咸鱼——它好像有个名字叫什么鲞。只是，终于没法尽兴，心里想的是，我得写点东西，虽然我也不知道写点什么。9年了，这些年这个家里每个人都不容易。我跟叶子过日子的理念和习惯差别都太大，而我过日子的技能欠缺又懒得学，双方各不相让，没少吵架。如果不是天天，可能真就早散了。

记得有一次，实在是累了，她又提离婚的时候，我是想答应她的。我对她说，离就离吧，我净身出户，房贷我替你还完，然后一个月给你们两万，年终奖多了多给，少了少给你们，只要让我有空来看看天天就好。她说不用那么多，让我也留着点，还要再结婚。我说不会再结了，没劲，谈恋爱的时候我觉得我挺爱你的，不也就过成了这样，而我一个人也花不了几个钱。

最终还是没离，跌跌撞撞的，也就到了今天。两个人，对彼此都有很多抱怨。我们其实互相是理解的，很理解，但不认同。要说我多么爱她，我自己都不敢信，事实上我很多时候烦她；但要说我不爱她，我其实不但不想，也见不得她过不好。她的腰疼，是月子里落下的，怀着天天的时候，她每天开车几十公里去青浦上班。我也忘不了，那几年里她跟妈妈一起，带着天天倒三趟地铁加一辆公交去培训康复。

浪漫点说，我俩一起在千岛湖、在青城山的那些美好时光，也可以提一提，但懒得提了。虽然想起来确实挺开心，但不想去回忆。结婚的时候，我是承诺一辈子对人家好的，我也确实准备这么做，但很难。她一冲我吼，我就烦她。可是我也可以确信，我其实离不开她和天天，一天见不到，我就想他们。她跟我抱怨说我哪儿没做好，说她多辛苦的时候，我就在心里说比我好的也没多少，我在外打拼，你跟妈妈两个人看一个孩子还想怎样啊？可当她不抱怨的时候，我又会对自己说，人家嫁给你，消费明显是降级了，工作也没了，根本就没享什么福。

她偶尔还是会给我买我爱吃的猪头肉甚至大蒜，会给我买新衣服。我去北京出差去二姑家，或者每年我回老家的时候，她也会主动提议，让我在那边多待两天。虽然我每次都急着赶回来，那是我不放心她们，但我对她是领情的。过日子就是这样，上班的我当然也想周末好好休息休息，但是叶子还得着我周末看孩子、打扫卫生、烧饭好替替她，让她歇会儿；天天则等着我周末带他出去玩。我尽量做到，因为我本来也睡不着懒觉。

天天能有今天，我很感激叶子。为了这个家，她很不容易，就跟我也不容易一样。她有一次难过了，对我说，如果我哪天死了呢，你什么都不会，这个家怎么办？我听了不服气，说如果我死了呢？普通人家过日子，离了哪个，那个家天就塌了，谁家能富裕出一个人手来啊。

我问天天：“妈妈过生日，你祝福她什么了啊？”
天天边吃边回答我：“我祝妈妈长命百岁，永远美丽。”

我爱你，生日快乐！
河蚌赌徒
2021年10月20日

河蚌-赌徒

人生几何：又一个周末
每年十月十一月，都是行内会议扎堆的时候，而今年的疫情来得很不是时候。银川的会议宣布推迟了，这已经是第二次推迟，到底能不能开，天知道。HR经理突然在钉钉上问我，这个会原本是几号开？我有点纳闷，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问这个干嘛？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后续她又问了我几个问题，比如是否有安排人早点过去之类。跟她聊完，我直接拨通了当地大区经理的电话，一问，果然出事了，有两位销售被隔离了。跟我倒是没什么关系，是这位经理安排他们提前过去，先拜访一下当地客户，然后再去参会。

北方大区经理在群里诉苦，说内蒙古的销售也被隔离了，这意味着我们销售团队已减员10%。朋友圈里，行业最大媒体的营销经理正在发隔离的照片。她是北京人，去深圳开会，然后被隔离在当地了。说起来，疫情也持续快两年了，而我身边熟人被隔离，还是最近一周才发生。就像直到9月底，我才做了第一次核酸一样，感觉疫情是在一步步逼近。第三针疫苗有的地方已经开始打了，我们小区还没有风声，但想来也就是一个月内的事儿。新闻里说，冬天要来了，可能出现疫情跟流感结合的问题，让大家去接种流感疫苗。

现在每次出差我都很小心，但也只能做到在交通工具上戴口罩，见客户和专家时，人家不戴，我也是不方便戴的。我跟叶子都打了两针疫苗了，剩下的更多是听天由命，倒也不是很害怕。周六上午去菜市场买菜，戴口罩的人还不到一半，我戴了。午饭我烧了红烧肉，炒了茭白，天天吃得很香。下午，则是一家人去逛一个小型家装博览会。房子快盖好了，装修又是一堆事儿，瓷砖、门窗、地板、开关都要挑选。每当这时，我家最大的矛盾就暴露无遗：钱太少，而叶子对生活品质要求又挺高。

这中间的差距，叶子希望用我的能力补足，去挑选出足够物美价廉的东西。可是，我这方面的能力，其实连及格线都达不到。于是叶子就只能靠自己，很累，而且很烦躁。百无一用，我自觉理亏，尽量陪着笑脸，免得争吵。我找老家做建筑的叔叔给了些建议，但参考价值并不是很大。于是，在展会现场，叶子一家家谈，而我带着天天瞎转。为了增加人气，主办方给每个来参观的30元交通补助，还有水、面包和香肠。每达成一单意向，还可以去抽奖。天天抽了四个红包，每个20元，这让他很开心，觉得给家里赚钱了。

每家展位上，还会有一些零食和水。天天对零食没兴趣，他热衷于去拿水。其实他不渴，收集是因为他想卖空塑料瓶，这是他想到的发财之道。我不得不教育他，虽然别人的水的确免费送，但也不能多拿，会让人觉得你贪小便宜，而贪小便宜的人，大家都不会喜欢；更重要的是，瓶子不值钱。叶子的教导则更直接一些，你将来要好好学习，可以赚很多钱，没必要盯着这些小钱。道理，天天是听进去了，但让他放弃唾手可得的“财富”，却仍然很难，毕竟未来很远，而瓶装水近在眼前。我看得出他眼中的挣扎，把他带去阳台那边玩。

晚上回家吃上晚饭已经7点，其实就是热了热午饭，我又做了个番茄炒蛋。大家都饿了，吃得很香。天天很满意，因为我不但带回来三瓶矿泉水，还把我们仨喝光的三个空塑料瓶也带回来了。他把空瓶扔进水箱那里的袋子里，说：“等攒够了900块钱，我请你们去吃火锅。”叶子则是问我，看完了学到了什么。我支支吾吾讲不出来，天天在边上看着着急，替我解围说：“我知道，墙上的瓷砖必须是长方形，不能是正方形。爸爸，你要跟我学习啊。”好孩子啊，没枉费我把他领的那个“犀牛座椅”奖品一路坐地铁扛回来。

周日，天天没能睡懒觉，7点20就起床，去学拉丁舞。他是一次都不想去学了，如果依我的心思，那就算了；但是叶子显然不会同意，无论是从培养孩子坚持的品格还是从每节课的学费，都不同意。还有四节课，我答应天天，他可以逃掉一节，但对于如何兑现这个承诺，目前我还没有头绪。跳完舞是写字，然后是吃午餐。天天说想吃汉堡，我确定他不喜欢吃那东西，但既然他说想尝尝，就给他买了一个，果然，没吃几口就不吃了。爷俩在避风塘吃云吞河粉和鸡，他吃得很尽兴，一直说：“我最爱吃的就是河粉了。”

叶子走得比我们还早，她要回金山去看房子进度，然后当天赶回来。天冷了，岳父原本类似打地铺的简易床不能再睡，而他睡床上，叶子就没地方住了。我跟天天吃过午餐，带他坐公交去得翠园，班上家长们约了在那边一起玩。十来个孩子，拔河、扔沙包、玩木头人的游戏，我看看热了，就给他把外套脱了，结果晚上回到家，他开始有点咳嗽。好在喝了包板蓝根之后，有所好转。“每次你带出去，都是这样。”叶子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

我跟天天到家只比叶子早十几分钟，她到家的时候，我刚来得及把排骨和冬瓜煮上。好在，叶子带了螃蟹和虾回来，我中午还打包了一份炒饭。我跟叶子说着下午天天同学聚会的见闻，说有一个孩子一直被其他孩子欺负，只有天天不去欺负他。叶子说，那孩子平时也欺负天天的。又说起另一个孩子很霸道，用喷水枪喷到天天裤子上了。叶子说那孩子打过天天，还撒谎。

都累了，晚上睡得比平时早一点，9点多就睡觉了。早上起床，叶子估计是不舒服，让我给天天做早餐，然后送他去上学。我给孩子做了粥，热了鸡肉，切了苹果又热了牛奶。到学校，亲了亲他，看着他进校门。回家，问叶子，是不是不舒服，她说没有。我没再多说，背上包步行去上班。周一，单位那边还有一堆事儿等着。几个会议到底能不能开，仓库的货架要整理，网站要重新备案，还有几个明年宣传的大合同续签……

2021年10月25日

河蚌-赌徒

人生几何：爱听故事
昨天刚在帖子里说疫情越来越近，晚上家人微信群里就开锅了。在医院工作的大表姐透露，老家那小县城确诊了一个新冠病例。从日照坐高铁去银川待了两三天，然后高铁回日照再回五莲。倒是主动去医院检测了，是阴性，但几天后再去测就是阳性了。县城那边包括康复医院的一些区域都封了，然后全员检测。几个在医疗和政府部门的亲戚工作量和压力陡增，叫苦不迭。这个说早晨五点多就去医院了，那个说晚上9点多就全院核酸了，还有通宵值班的。有吐槽医院院感太松的，也有吐槽群众不配合的，说医院医生都来好久了，社区里需要录入信息的一个都不见。


除了干巴巴的祝福和其实人家根本用不着的“注意安全”的提醒，我当然也帮不上什么。各有各的悲欢，自己家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儿呢，跟着着急上火没必要，也不可能。昨晚上我跑家边上的沪上茗居转了一圈，打听了一下“拎包入住”装修的价格，那边回复是，就我们这房子得150万。我没问叶子，但我知道我们肯定没这么多预算。回到家把这些跟叶子说，结果招来一通冷嘲热讽。当然，嘲讽我不是目的，她本意是想让我知道她有多难。难我肯定是知道的，区别是我一般是知难而退，选择相对容易的生活方式，而她是喜欢挑战，积极向上的那种。三层楼，要不要五个浴室和卫生间？这事儿没有标准答案，我尽力配合。


活得容易的是少数，不但能力和运气要好，心态也要好才行。每次出差，跟下面员工一起，都是各种吐槽公司，诉说自己不容易。那天跟一个当老板的朋友聊天，她也有一肚子苦水。“你看小X在我这做销售还是不太行，我4季度一开始就让他把销售业绩统计出来，开始给他喂单子，让他提成多拿点，不然留不住啊。”她跟我说。既然做得不行，那为什么还要送钱给他，留住他呢？因为“他还做了工程师一部分活，他走了，我们就得多干，要留住肯定得钱和激励都加上。”是的，目前我们这行招人很难。随着资本开始关注和进入这行，有的公司开始疯狂扩张，高薪挖人，导致这个不大的行业开始人才短缺，尤其是销售人员。老板想办法给下面人“送钱”，这事儿以前说出来你信吗？


我们最近又有销售离职了，这不稀奇，最近几年新人销售流动率比较大是业内共同现象。年轻销售浮躁、不安分当然是事实，生活压力太大容不得大家按部就班慢慢熬也是事实，而前面说的销售人才缺口扩大又给了大家可以比较随意跳槽的机会。刚走的那个销售是从一家竞争对手过来的，没少说他老东家坏话。他所在大区的经理听着很开心，我心下不以为然，但也没说什么。他来了有半年就走了，希望他去了新东家以后，不要说太多我们公司的不好。真要说，哪家公司还没点值得吐槽的地方啊。我跳槽比较多，但都不怎么说老东家不好，好不好的，都有很多人走也有很多人去，这事儿就跟过日子一样，更多是适合不适合。


老板们头疼的不止是招人，还有原材料涨价，有的地方限电等等。对普通人来说，担心的除了饭碗就是物价了。课外培训行业说垮就垮了，还有半死不活的如旅游、航空等行业，那些行业的从业者赶上了又该怎么办呢？“那天在路上遇到有些人给新开的健身房发传单，其中一位，看着很像家附近那家晚托班的老师。孩子也认出来了，开心地想过去打招呼，我拦下了他。”——这段是我虚构的，但真不可能发生吗？人总要活下去的，超市里蔬菜的价格又涨了，有的比原来高了接近50%。倒是猪肉价格还好，十几块钱能买一斤腿肉，当然，觉得肉价低，是因为去年底经历过一阵三四十块钱一斤肉的洗礼。


猪肉价会一直这么低吗？到年底会不会又是三十几？不知道，群里有朋友商量着，这两周早点去把香肠灌了。我家就只有我吃香肠，在想要不要跟老家婶子说说，让她提前也给我灌点。估计是不好意思开口的，就像我还想着金山的房子，要不要多留点地方种菜呢。叶子肯定是不想种菜的，她更愿意种花。如今我家阳台上新摆了十几盆花，她网购了先试种着，看哪种活得好，将来移到新房子去。不过，我挺担心岳母那边是否能照顾好这些花，如今的花就跟现在的孩子一样，娇气。


天天最近半年就很逆反，跟他说话，动不动就来一句“我不……呢？”比如“我不做作业呢？”“我不去上学呢？”气得很想揍他。当然，不能揍，除了他动手打我，我从来不会主动打他。今天早上他又来说这个，我送他去上学的路上，给他讲了个“小抬杠”的故事。故事有两个版本，一个是那孩子总是跟别人对着干，父母老师警察说什么他都反着说，最后家破人亡；另一个是因为那孩子总跟别人对着干，最后别人也跟他对着干，比如父母对他说“我不做饭呢?”“我不洗衣服呢？”结果就是，一家人都很生气，日子过得也很差。


天天爱听故事，在电动车后座上笑得很开心。
河蚌赌徒 2021年10月26日

河蚌-赌徒

人生几何：老家新家

五莲封城了，打电话给婶子，她情绪还算稳定，说怕不是得有一个月。我安慰她说，运气好的话也可能三个星期。如果不是这次疫情，外地人知道五莲县的并不多，虽然它也出过写《高山下的花环》的李存葆。但即便他的成名作如今都鲜有人提及了，更不要说他和他的家乡。翻开五莲名人录，里面当然也有些很厉害的老乡，比如医学大咖和当过部长的，但不管那些人名还是他们的成就，我都不熟悉，不要说外地人了。


这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地方，说山城也行，毕竟五莲这个名就是来自五莲山。它跟相邻的九仙山一起组成了国家4A级景区。这种景区江苏有两百，安徽也破百，很多省份都有六七十个。我猜那些省里，能逛遍本省此类景区的也没多少人。五莲县有三个，另外两个是大青山风景区和黑虎山狩猎区。前者，小学组织春游时我骑自行车去过；后者我都不知道具体在哪儿。就连五莲山，我也是高中时才第一次去爬，当时哥哥带大学女友回来，才有了一家人的这次出行。


后来他们并没走到一起，他娶了嫂子，也带着去爬五莲山。我带叶子去爬过，也带之前的女朋友去爬过。没办法，小地方确实也没啥拿得出手的景点。无非是爬爬五莲山，或者开车一个多小时去日照海边转转。至于我梦萦魂牵的五莲美食，更是不足以引以为傲。许孟烧烤的猪头肉和鸡架，外地人觉得太咸，也不是谁都爱那股烟熏味；炉包，有些人又觉得不如小笼包汤汁滋润，甚至不觉得比异乡同类生煎包好吃。唯独可以自己DIY咸淡的羊肉汤，喝过的都说好；但要说五莲的黑山羊肉质一定能比肩新疆、内蒙和宁夏的羊，我也没啥自信。


不过，无所谓了，我喜欢就好。去年过年，我网购了一袋大虾酥糖，很便宜的一种花生糖，还是儿时的味道。婶子到年底都会给我快递自己灌的香肠和老家的猪头肉，我偶尔客气一下，通常不客气就收下。最近看物价一直在涨，本想着趁着猪肉便宜让婶子给灌点香肠的，结果就赶上疫情了。昨天给在潍坊的嫂子打电话，她说刚灌了10斤，但这气温没法晾干，只好直接放冰箱里了。她对我说：“没晾干，就没法蒸着吃了，不过炒菜味道还是挺好。”


在电话里，我俩不止讨论了香肠和疫情，还聊了孩子上培训班以及我家盖房子的事儿。嫂子给我推荐了一个可以让孩子在家学写字的视频，这样天天就不用往培训班跑了。我让她给叶子推荐一下，这事儿叶子做主。然后没多久，嫂子微信告诉我：“给叶子打电话了，她压力很大，盖房子的事儿你也得多操点心。”我父母没有了，叶子投诉无门，也就只能是偶尔跟嫂子抱怨几句。她曾经跟我哥抱怨过，结果我哥觉得她无理取闹，他觉得我做得已经挺好了。


我听嫂子劝，去网上恶补装修知识，并下载了一些文件给叶子看。晚上回家，叶子发了几张防盗门的照片让我挑，我选了一张，她不喜欢，说：“天天喜欢另外一个。”又说：“选门，关键是跟外墙匹配，外墙你想怎么做？你知道用什么材质的吗？”谢天谢地，这个刚好在我下午临时抱佛脚的功课范围内，我回她：“真石漆搭配文化石。”她讶异地看我一眼，收起了鄙夷地眼神，点点头说：“我也是这么想的。”防盗门叶子买了两个，一前一后，是不同品牌的。岳母不懂，为此跟她争执，觉得买一家的更方便，而我自然是支持叶子的。或许我站队的坚决让叶子开心了，她兴致勃勃地给我讲了一通如何讨价还价，把2880元的门锁砍到1600元。我领着天天在边上边听边鼓掌，天天说：“妈妈好厉害！”


娶了叶子，我其实是占了大便宜的，她扛下了这个家多数事儿。不过我也挺累的，就是总被人拖着往前走，嗯，拖我的她也累。就像爬山，我的性格是只要看到漂亮的风景，有阳光的山坡和一块平坦的大石头，就叹为观止想躺平那种；而叶子是希望爬到山顶去看看，至少在能力范围内有多高爬多高。于是，她一手一个，拖着我跟天天爷俩往上冲。


晚上她洗澡前，对刚洗完澡坐床上看电视的天天说：“记得还要弹会儿钢琴。”
看到小家伙苦着脸，我悄悄对他说：“你知道怎么就可以少弹一会儿吗？”
天天眼睛一下子亮了，小声说：“不知道。”
我凑过去对他说，妈妈洗澡一般是十来分钟，你先看7分钟电视，然后在她快出来前去弹，等她进来，你就说已经弹了10分钟了，她最多再让你弹5分钟……
河蚌赌徒 2021年10月27日

河蚌-赌徒

人生几何：钱不当钱
下楼扔垃圾的时候，给三姑打了个电话，问她在日照还是在五莲。她在那头笑呵呵地说自己运气太差：“小梅周末带孩子去日照，非得拉我回五莲住两天，本想着住几天就走的，结果星期二就封了……”小梅是我表妹，大学时候为了痘痘寻死觅活，毕业后进了银行工作，外面搞不定人际关系，家里搞不定婆媳关系，差点抑郁了。还好，如今总算是都风平浪静了，小日子过得不错。“你姑父跑去水库给人家看工地，也被隔离在水库那边了。”三姑继续说着：“他那边有吃有喝不用担心，幸好我没在日照，否则就一个人在家了。”我笑着附和：“挺好，妹夫在外执勤不能回家，小梅那胆子，你在她还好点，否则还不得吓死。”


妹夫曾经是空军，转业进了县公安局，疫情嘛，肯定要在一线。不让回，也不敢回。不过总比当辅警的堂弟强，封城第一天，他在家人群里抱怨说：“等到两点才吃上午饭，水都没有，就给了一碗面和一个包子，包子是不是俩不卖啊？！”大家都劝他，疫情突如其来，后勤一开始供应不上也正常，让他自己从家里带点吃喝。我不厚道地在心里想，谁让你当年不好好读书，沉迷游戏呢？你看看人家大表姐所在的中医药的伙食，有鸡腿儿。开始的时候，堂弟比表妹小梅学习要好的，玩游戏给废了。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他小学时吃方便面中了一个小霸王学习机……


五莲所有学校都停课了，但学生并不会放羊，而是在家上网课。经历过的都知道，这对老师和家长来说都更累了。小梅的儿子不多比我家天天小一个月，数学一直不开窍。有一次他拍着自己脑袋，懊恼地问我三姑：“外婆，你说我是不是个傻子？”这事儿被一家人引为笑谈。怎么可能是傻子呢，很精明的一个孩子，其他功课也都没问题。上网课就需要电脑，而如何阻止孩子玩游戏，就又是个问题。天天就总想着偷摸玩游戏，不过他还算乖，我们阻止时，他并不会闹。每天，天天就只有20分钟游戏时间，最近玩的是贪吃蛇，每次有了好成绩就大呼小叫：“爸爸，我吃了16条蛇，排名第一啦！”


昨晚上叶子忙装修的事儿，让我辅导他功课，默写英文。整整默写了三页纸，基本上全对了，错了三处，都是句子首字母没大写。我给他指出来，他不高兴了，对我说：“妈妈给我默写，我都是全对的！”对于这种不认错还无理取闹的，我肯定是批评啊，给他讲了一同道理，然后人家火了：“我不爱你了。”不爱就不爱吧，我催着他赶紧把“读书打卡”的作业完成，然后洗澡睡觉。巧的是，他一直在读的那本书读完了，小家伙哈哈笑着说：“我不用读了，我自己说。”然后拿起手机说：“我的爸爸，我的爸爸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


我阻止他说，你别读了，先写下来才能读。然后，就见他伏案奋笔疾书，跟在这后面的一句是“我都快成他爸爸了”。再后面，开始举例子“有一次我们去参加家博会”，还问我呢：“爸爸，博字怎么写？”我教给他，看他还有很多要写的，就让他先去洗澡了：“周末把这篇写完，爸爸拍照发朋友圈。”我喜欢孩子写自己的心里话，想写什么就写什么，这本就是写作最原始的初衷之一。等他写完了这篇，我再鼓励他写写“我的妈妈”。当他可以自由书写，来表达自己的情绪时，他就会获得写作的愉悦，然后，他会爱上写作的。毕竟，就他的年纪来说，现实生活中，他能做主的事儿实在不多。


晚餐的时候，叶子边算账边感叹花钱如流水。我在边上先是肯定了她的辛苦，然后赞扬她能力强。我对天天说：“有了妈妈，咱们这房子能省至少三十万，你知道攒三十万多难吗？”天天点头如啄米，崇拜地看着妈妈。叶子有了说话的兴致，说起光是两个大门就花了多少钱。我说：“盖房子这事儿，钱就不当钱了。”说完，我忽然意识到什么，转头问天天：“你知道，钱不当钱了是什么意思吗？”天天立马回答我说：“就是花钱太多了。”这让我跟叶子很欣慰，小家伙的语感很好，我们确信他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你这年纪的，十个孩子也就两三个能听明白。”我表演他说。“爸爸，你可以说一百个孩子里，才七八个听明白。”他很开心地纠正我。


昨天我早下班一个小时，去接他回家。我还买了羊肉和萝卜，想炖给他吃。结果被叶子批评了：“他咳嗽了，本就上火，能吃羊肉吗？”好吧，我确实比较缺乏常识，幸好还有叶子把关。今天下午我请假了，继续去接他放学，并烧排骨给他吃。梨昨晚上去超市买好了，本来想做个冰糖雪梨的，但我想买冰糖的时候，收到叶子电话让我回家。我跟她说正买冰糖呢，她肯定地说家里有，可我回家并没找到，只好今天下午再去买。年假还剩九天，接下来的两个月，倒是很富裕。可惜房子的事儿我也帮不上什么，最近两天叶子都是早出晚归，回金山去陪着做门窗的量房。


我是扔完垃圾去超市的，路上给三姑打的电话。我还给大姑打了电话，说起来，大半年没联系过了。因为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原因，我不太给大姑打电话。大姑接到电话很开心，跟我说起他们小区里不少人隔离了，但自己这栋楼没事儿。我很虚伪地问她家里吃喝这些是否都充足，她笑着说都有。我知道都有，我跟婶子和三姑几乎每周都联系，疫情期间，更是在家人群里随时联系，里面还有大姑家的表姐表哥。再说了，大姑家在我们县里属于前1%的收入群体，怎么也不会缺东西。但是，不然呢，又能聊什么。没话找话吧，就只是那么说两句，她开心，我也开心。大姑什么年纪了，我不知道，但是，已经是个老人了。
河蚌赌徒2021年10月29日

河蚌-赌徒

人生几何：知足常乐
叶子周五又回金山了，还是房子的事儿。考虑到需要接天天放学，还要烧晚饭，我决定下午休假半天，顺便歇歇。叶子对此不太满意，她觉得我完全可以省下半天假期，就像周四那样，早走一小时就可以了。当然，她没有明说，甚至没有暗示。我是从她的神情上推断出来的，我俩已经很熟悉了。她倒不是见不得我休息，而只是单纯不舍得那点假期，怕的是万一将来需要用到假期而我又没有了，那请假就要扣钱。只有被扣钱的时候，她才觉得我工资挺高的。但我还是请假了，虽然公司制度事实上允许我早走一小时，但毕竟周四已经这么干过，连续两天如此，就有点“贪小便宜”的做派。我其实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但显然，这里的别人，是那些不会影响到我利益的人，并不包括公司。


本来中午12点半就可以离开单位的，但会展公司那边突然发微信过来，说是印度展会可以免费给个线上展位，要求当天必须提交资料。忙活到1点多才回家，一路走，想着这半天假请得挺亏。回到家，先打扫了一下卫生，然后去超市买排骨和茭白。肉价基本保持稳定，而菜价涨幅普遍在50%，喜出望外的是，前两天还卖5.98元的韭菜，竟然又跌回了3.98元。果断买了半斤，有日子没吃韭菜猪肉饺子了，馋得慌。因为有了便宜韭菜，就又多花钱买了肉和饺子皮，就像故事里讲的，因为换了沙发，最后把家里装修都换了一遍。我的幸福其实比较简单，烟酒不沾，旅游、着装都不讲究，主要就是吃。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无非是猪头肉和韭菜饺子。


排骨泡好，茭白切好，所有准备工作搞定后，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算是享受一下假期。三点半，爬起来给排骨焯水，把西红柿和土豆也切了。等到四点十分，从家里出发前，淘好米放电饭锅里，开始煮饭。骑电动车到校门口大概七八分钟，那边已经很多家长了，一大半是老人。天天这个班出来的要比周四晚了二十分钟，因为原本送他们的数学老师王老师，那天改为送三班先出来。等回去再送他们时，前面已经排了很多四五年级的学生。骑车载着儿子回家，路上他高兴地对我说：“爸爸，你猜猜我英语考了多少分？”97分，挺好的分数了，前三；语文的91分也不错，班上七八名的成绩，我挺满意，他自己也满意，却又担心叶子不满意。


五点钟，叶子到家的时候，我正在烧糖醋排骨和莲藕排骨汤。“一个菜都还没烧好啊？！”她嚷了一句。“刚回来。”我解释道。肉炒茭白、西红柿炒蛋和炒土豆丝，这仨时间短的菜，我没急着烧，否则放桌上都凉了。开心的是，天天给所有菜五星好评，而叶子虽然没说，却也罕见地添了一次饭。天天也要去添饭，被我拦住了，拨了一些土豆丝到他碗里：“多吃菜，少吃饭。土豆跟米饭一样能吃饱肚子，营养更丰富。”天天信了，大口吃着，他爱吃土豆丝。边吃，边商量好了周六的安排。叶子去参观另一场家装博览会，而我，带天天去长风公园玩。家里盖房子，还能这么悠哉的，也就是我了——这话说的，有点“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味道。


家门口上地铁，坐15站出来就是长风公园，一个不收门票的4A级景区。风和日丽，不冷不热，公园里玩的人很多。我跟天天围着银锄湖转了一圈，去了青枫岛，还爬上了有八九层楼高的铁壁山。从钓鱼桥到飞虹桥，五座桥上都给天天拍照留念，背景是小桥流水和湖里的大黄鸭。地下少先队群雕和雷锋像那边各拍一张，还坐在“孙悟空”肚子上拍了一张。我问他想不想划船，他看了看价格是180元，对我说：“太贵了，不划。”去到游乐场那边，他只玩了用网兜接乒乓球的项目，十块。下来，他开心地对我说：“爸爸，我花钱了，你是不是很开心啊？”我亲亲他说是。上次去人民公园的时候，他什么都不舍得玩，我对他说：“你不玩，不舍得花钱，爸爸会觉得自己不称职。”这句话，他往心里去了。


在里面转了半圈，从二号门出去吃饭。那边是华东师范大学，叶子的母校。找了还不错的餐厅，天天自己点了份鳝丝拌面，我来了份鸡汤阳春面，又点了份白斩鸡。天天主动夹了鳝丝给我吃，虽然我不爱吃那东西，还是觉得很温暖。一百块钱填饱肚子，继续回去转另外半圈。天天急于走完两万步的目标，而我则是希望他多看风景。爷俩起了冲突，我“威胁”他说以后不带他出来玩了，他说我不诚实守信，冒出一句“诚信比生命更重要”。我想了想，觉得他说得对，于是带着他在公园步道开始来回走路凑步数。我认错后，他也不为己甚，开始愿意停留看风景。我给他讲了水杉和罗汉松，还有法国梧桐的另外一个名字——悬铃木。到下午两点，我俩准时坐地铁回家。地铁开了一站，天天睡着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小心用手托着。


到家，让他上床继续睡，我去买菜烧晚饭。忙活了一天的叶子回来，肚子就饿了，我怀疑她中午没舍得在外面吃饭。事实上我带天天吃饭的时候，还给她发过微信，让她好好吃点。过日子，不能太委屈自己的，否则看家里谁都像欠自己，这样不好，也没必要。当然，这些话目前也不适合跟她说，毕竟如果不是俭省，岳母家这栋房子也盖不起来。晚饭后，我陪天天学习，叶子继续伏案忙活装修的事儿。她有一个大本子，写得密密麻麻。周日天天要去上舞蹈课和写字课，我准备要带的东西，发现鞋子快坏了。好在，也没几节课了。天天恨不得一节都不去上了，但是他不敢跟叶子说，只敢跟我嘀咕。


周日早上，我们爷俩吃过早饭坐公交车去上课，让叶子在家休息。车上，我凑近天天耳边说：“如果我说我忘带舞蹈鞋了，你一定很开心吧？”他一下子眉开眼笑：“真得吗？爸爸。”我说：“假的，如果是真的，你妈妈肯定把我打成猪头，你就有猪头肉吃了。”他哈哈大笑着说：“你才爱吃猪头肉，你自己吃自己的肉。”笑声太大，把全车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了，我俩赶紧闭上眼睛靠一起装睡。对天天而言，又是一个忙碌的上午，直到12点10分才下课。中午，我点了份焖肉面和一份大排饭，爷俩分着吃肉和鸡蛋，也分享米饭和面条，还共喝一杯酸梅汤。天天骄傲的是，他吃了二三十片青菜叶子，把自己的记录翻了一倍。


晚餐是叶子烧的，煮了螃蟹，还给我炒了韭菜鸡蛋。我给她讲中午去吃饭时看到的那对祖孙，五十几岁的奶奶骑着电动车送外卖，电动车后座上是饿了么的蓝色箱子，而车踏板上站着小孙子。我跟天天等绿灯的时候，他们就在我们身边，奶奶在批评孙子，好像是说他不该在自己上楼送餐的时候乱跑。也是，孩子走得慢，不可能跟她一起上楼送餐的。人生不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也总归是比下有余，知足常乐吧。


尽管叶子说不让买，我跟天天还是给她带了粒上皇的糖炒栗子。进小区快到家的时候，我对天天说：“你跑快点啊，追上我，就让你把栗子送给妈妈。”他跑起来，但还是追不上，在后面威胁我：“我要跟妈妈讲，爸爸的手很脏......”
河蚌赌徒 2021年10月31日

河蚌-赌徒

人生几何：天天

昨天下午快三点的时候，叶子给我打电话。看到手机上显示她的名字，我心头一紧，没事儿她是不会给我打电话的，而她解决不了的事儿都不是小事儿。“你今天能早点下班去接天天吗？”听筒里传出她急促地声音。我的心一下子安稳了下来，这不叫事儿，当然可以。虽然连续三个工作日两次早退一次请假确实不好看，但是老婆难得安排我办点事儿，当然要答应且办得漂亮。“那我就不赶了。”电话那头，叶子输了口气。3点50分，我就打了早退卡闪人，虽然天天四点半放学，但他最早可能4点25分就出校门了，而我步行回家再骑电动车去学校也需要时间。


快走加小跑，到家只花了15分钟。扔下书包，去厨房里想着先淘米把饭煮上，就看到水池里扔着一副没戏的碗筷，电饭锅里还有昨晚上的剩饭。早上是我给天天蒸的饺子，然后送他去上学，叶子在家休息。厨房里这样子，说实话我心里是有点不开心的，但想来她也是有什么事情急着走吧。挽起袖子，刷碗洗锅，煮饭走人。赶到学校的时候是4点25分，刚好看到第一波放学的孩子出来。家长们三五成群地站着，聊着迪斯尼的疫情和烟火，还有学校里安排给孩子打疫苗的事儿。


又等了十分钟，天天他们班出来了。排着稀稀拉拉的队伍，在校门口站好，对保安叔叔们鞠躬问好。天天个子高，平时都站最后一个，这次却站到了倒数第二个。他没穿校服外套，就那么拎着，而书包则是最后那位同学给他抱在胸前。我赶紧迎上前去，边对那孩子道谢，边接过书包。队伍走到集合点，解散，各找各妈，我拉过天天，问他为什么不穿外套，还让同学拿书包。他兴高采烈地说，是因为他动作太慢，都站好队了他还没收拾好。好吧，他动作慢我知道，刚好的英语默写，就因为写字慢错了不少。


不管怎么说，看到他跟同学互动是好事儿，毕竟有过小时候那事儿，最怕的就是他不跟人交往。跟其他家长道别，骑上自行车载他回家。想着家里还没菜呢，就先去熟食铺子买了个白斩鸡。我们到家两分钟，叶子回来了。“有素菜吗？”她问。我说没有，她把手里拿的莴笋递过来，说刚好炒莴笋。看我正在泡排骨，她说：“这得什么时候？”我有点不爽了，边拾掇莴笋边说：“我到家还得先洗碗刷锅，刚才开始做。”叶子估计是想起她走时厨房的局面，不说话了。过了会，又嫌弃我切莴笋慢，自己上手了。


叶子炒了莴笋，做了一个排骨西红柿蛋汤，煮了仨螃蟹，加上白斩鸡算是晚餐。做蛋汤的时候，最后快出锅了，喊我过去学着：“看着没，先关火，再打蛋进去，一下子就熟了。”我没有当回事儿，装作听着。本来我是提议我烧个西红柿炒蛋的，几分钟搞定，天天也爱吃我的西红柿炒蛋，但叶子非要做蛋汤。“天天又不爱喝蛋汤。”我说。“那是你做得不好喝，晚饭总要有个汤。”叶子呛了回来。嗯，她做得的确比我做的好喝，可是，天天也没喝。叶子自己也没怎么喝，那一大碗汤，几乎都被我喝了。边喝，我边腹诽着她“晚饭一定要有个汤”的形式主义。


虽然烧汤懒得学，但是冰糖雪梨我还是愿意学的。天天咳嗽一周了，有黄痰，喝了易坦静，效果也不是很明显。我就想着给他做冰糖雪梨，但超市里没找到“雪梨”，百度了一下，说皇冠梨也行。又在冰糖那里继续百度，选了老冰糖而不是单晶冰糖。到家，洗梨去皮，一刀切掉头部，用勺子掏空内核，放进冰糖，开始炖。这是四天前的事儿了，当时吃过晚饭的天天在做作业，叶子在忙活装修的事儿。突然，叶子问我：“你就只放了冰糖？”我说是啊。她在那边开始嘚啵嘚，说我做得不好。我也很气愤，我做得不好，至少我在做了啊，你做得好，你怎么不做呢？缺什么你放进去就好了，在这边嘚啵，那东西能自己跑进去？


看我沉着脸不搭腔，叶子住嘴了，跑去拿了川贝粉出来，倒了一点进梨里。然后，又怪我掏空的地方太小了：“你这样才能有多少梨汁？掏空的梨肉都扔了？可以放在碗里的……”我还是不说话。她自己也觉得没趣，又开始安抚：“你心是有的，但是办事儿……”我懒得听这些，不过她说的几个注意事项我是记住了。后面我又连续三个晚上给天天炖，上面切掉当盖子的部分越少越小，这样能保证掏出更大的空间放冰糖、川贝和梨汁。掏出来的梨肉，也会放在碗里一起炖。天天喝了四晚上梨汁，咳嗽基本好了，而我，也算是掌握了一个新技能。


天天咳嗽这事儿跟我有关，那周末跟班上同学一起去得翠园玩，看他热，我给他把外套脱了。基本上，我单独带孩子总是出各种事儿。比如前天和昨天，天天耳朵后面和脸上开始长疹子。叶子分析后，结论是我周六带他去吃鳝丝面的原因。“外面很多鳝丝都是冷冻的死的，孩子吃不行的。”她对我说：“鳝鱼和牛蛙，你没见我都是给他买活的现做吗？”我心里有点不服气，想着特意找了个还不错的餐厅，价格不便宜，人也很多，那碗鳝鱼面要48呢，我自己都只吃了16一碗的鸡汤阳春面。但是，确实也想不出其他原因了，只能是低头挨训。


天天开心地在一边幸灾乐祸：“爸爸，你做事情不细心吧？”我瞪他一眼：“还不是你一定要吃这个？下次我就只给你买碗拌面。”小家伙讨了个没趣，不说话了，老实做作业。做完了，又求着我陪他下棋。“下棋可以，不许耍赖，输了不许哭。”我提前跟他约法三章，他答应着，却又小心翼翼地问：“那只让我一次可不可以？”
他输了，难过得不行，只好又陪他下了一局，这次他赢了。其实如今我赢他需要靠运气，而他赢我的确是实力。天晚了，叶子开恩，没再让他弹钢琴，而是洗完澡可以看会电视就直接睡去。


河蚌赌徒 2021年11月2日

河蚌-赌徒

人生几何：咸鱼腊肉干豆角
昨天，大家伙儿都在聊商务部印发的《关于做好今冬明春蔬菜等生活必需品市场保供稳价工作的通知》，里面“鼓励家庭根据需要储存一定数量的生活必需品，满足日常生活和突发情况需要”。网上有各种版本的解读，以至于官方媒体和商务部自己都出来做了回应。


家人群里，有人说米面油和调味品这些倒是放得住，但是蔬菜和肉就难了。马上就有人出来反驳，说万一停水停电呢？你存储些米面油有啥用？不如存些矿泉水、面包、饼干、火腿肠之类直接能吃喝的东西。都有道理，关键还是看会遇到什么情况。我家可能都会稍微备一点，以不浪费为准吧，听人劝吃饱饭，也算是响应号召。


说起储备蔬菜，倒是让我想起了小时候。那时候家里还有地窖，不要说红薯土豆这些了，就是白菜、大葱、萝卜放进去都能保鲜数月之久，且零能耗、无污染。但这东西，对城里人就是奢求了，冰箱冰柜容积有限不说，还得耗电呢。不过也不是没办法，买回来做成辣白菜、酸豆角、酸萝卜之类的，存放时间就大幅延长了。还可以晒，当年我最爱吃的就是五花肉炖干豆角，特香。


娘做的酸豆角是我家冬天桌上最常见的凉菜，就跟夏天的拍黄瓜一样。对酸豆角的喜爱延续至今，每次出差但凡酒店早餐有这东西，我都会来两勺。不过娘做的腌萝卜不好吃，不如我现在偶尔会买的萧山萝卜干。至于酸黄瓜，我吃过最好的是在德国，当然了，吃这件事儿，所谓最好，不过是最符合自己口味罢了。莱茵河边那家小旅馆的酸黄瓜，酸咸度刚好完美吻合了我的味蕾。但就像我最爱吃的五莲猪头肉，叶子吃一口就不吃了一样，别人未必喜欢。


储存肉类的方法和蔬菜差不多，也无非是脱水和腌制两大派系，风干烟熏各有妙招，成就了所谓咸鱼腊肉。咸鲅鱼熬大白菜，小时候冬天也常吃，浓郁的香气中有一股极淡的臭味，别具一格，是父亲的最爱。我老家没有做腊肉的风俗，都是灌香肠，每到年底，婶子还会灌了香肠给我快递过来。老家的香肠里加很多姜，叶子和天天也是吃不惯的，但是我很喜欢，有时候中午带一大盒饭去上班，就只带一根香肠下饭。


我是到上海工作后才吃到了风鸡风鹅这些，味道也很喜欢，炒个蒜苔豆干什么的都好吃。腊肉中最著名的该算是火腿了，记得刚毕业那会儿有次帮朋友写宣传片的文案，人家给钱不好意思收，最后就送了我一条火腿，是的，一条。他只说送我点东西，我给了他自己单位的地址，然后，那天下班，我是扛着那条腿坐公交车回去的。当时我在一家瑞士公司负责市场宣传，一个花钱不骂你的最底层的那种职员，同事们都调侃我：“小张，你这都开始收礼了？”


腌腊制品，如今家里很少吃，据说对身体不好。叶子的饮食很是遵循养生之道，除了不舍得扔剩菜这点。她总是烧很多菜，剩下了却不舍得扔掉，而她自己是不舍得吃剩菜的，也不给天天吃，自然，剩菜就成了我和岳母的专属。我俩关系特别紧张的时候，我偶尔会想，这是不是在谋杀亲夫？当然也不至于，老太太陪着我一起吃呢。后来，为了老太太别吃出什么事儿来，我一般当天晚上尽量把菜消灭掉，或者偷偷扔掉。


当然，扔掉的只是蔬菜，类似红烧肉这种，一般是不舍得的。今天早上吃早餐的时候，我就把冰箱里那碗剩下的红烧肉端了出来，用烧了挖了点凝固的汤汁吃。这东西，搁老家有个专属名词，叫“肉冻”，又是一种储存肉食的方法。市面上多见的猪皮冻，老家并没有，我们那边一般就是用猪肉和猪蹄儿熬肉冻。熬一大盆，可以吃半个冬天。客人来的时候，也是一道菜。至于这道菜里肉和“冻”的比例，那真就是看人下菜碟了。


记得有一年初二去舅舅家，第一盘肉冻吃完了以后，十几岁的表弟自己又跑去厨房切了满满一大盘肉冻出来，里面全是肉。我们吃得不亦乐乎，等我们走了以后，据说他是挨了骂的。这么不会过日子的，是该骂。
河蚌赌徒 2021年11月3日

河蚌-赌徒

人生几何：小笼包红绿灯
叶子昨晚上是10点20分洗澡的，天天都已经睡着了。直到9点45分，她才忙完了装修材料的计算，然后开始动手准备包粽子的材料。她网购的猪肉，我一小时前给泡好切了，然后用生抽腌着。但我也就能干这点了，其他的我都不懂，好吧，也不想去学。我哄睡了天天，看她又往肉里倒了些蚝油，后面就没看了，躺着玩手机去。天天临睡前还在问我：“妈妈怎么还不过来啊？”我说妈妈在包粽子。他又对我说：“要包肉的啊，我爱吃肉的。”我说妈妈知道，妈妈就是包肉的。


叶子不只是包肉粽子，也包不加肉的，那是给我吃的。她知道我们老家那边爱吃白米粽子，蘸糖吃。她教过我包这边的三角粽子，但是我总也学不会。如今学习能力越来越差了，老是被天天嫌弃，他在《我的爸爸》写：“我爸爸什么都不会，我都快成他的爸爸了。”如今天天都会包饺子、馄饨和春卷了，估计很快也能学会包粽子。晚上我陪他作业，给他讲了白天在论坛里看到的一道三年级奥数题：“今年，小红奶奶的年龄是她的8倍，去年奶奶年龄是她的9倍，问小红今年几岁？”天天不到10秒钟就给出了正确答案。


好吧，他其实也列不出算式，而是用穷举法，也就是一个个数字去碰。“奶奶，肯定是50岁以上啦。”他洋洋得意地给我讲解题思路：“那先选小红7岁，不行就选8岁。”在餐桌上计算断桥铝门窗尺寸的叶子同样得意：“他脑子很清楚的，我平时教他数学，主要就是讲思路。”嗯，这点比我强。我刚陪他做词语积累，老师要求他们把春夏秋冬各想六个相关词语，我就直接百度查了写给他，让他抄上去。“这些东西，你就记下来，每天读几遍就记住了。”我这么对他说。至于那些AABB,ABAB的词，我更是教他偷懒：开开心心，快快乐乐，欢欢喜喜，高高兴兴，都可以写成开心开心、欢喜欢喜……


在孩子面前，我对叶子是不吝赞美的。“妈妈白天要算账，还要去考察材料，下午要去接你放学还要烧饭，吃了饭你在玩，妈妈又在计算了。”我问天天：“谁最辛苦啊？”天天说是妈妈，又问我：“那谁第二辛苦啊？”我说是天天啊，你看你白天上学，晚上还要做作业，多辛苦啊。他开心了，说爸爸也辛苦，爸爸要上班。我说妈妈这么努力，咱们的房子可以省几十万呢，这些钱，够咱们家环球旅游了都。天天就很开心，跑去对叶子说：“妈妈我爱你。”叶子抬起头也笑着对他说：“妈妈也爱你。”我对叶子说，其实最主要的还是买了这个房子，一年增值几十万呢，就我这性格，不结婚，我也不会买房子。


天天在边上听到了，问：“为什么不结婚就不买房子？”我说：“爸爸又不懂理财。”他就又得瑟起来了：“我懂啊，爸爸你可以请教我的，我会买基金。”嗯，叶子教了他很多东西，毕竟叶子是上大学时就拿到那个期货证的人，好像一个从业证，不过她毕业当老师去了，没进金融那行。当然，她是不甘平凡的那种，教了没两年书就出来创业当老板了。天天如今的愿望也从当司机变成当老板，他要开一家建筑公司，盖火车站和地铁站，为此每天在那儿搭积木建模型。“爸爸，你猜我这个大门要怎么放下去？”他偶尔会这么考我。


时间确实太紧张了，做完作业，我又给他听写了英语单词，剩下的时间也就够下盘棋。练字和弹琴的事儿，就只能先搁置。好在，叶子正忙着，也顾不上计较。天天是热爱下围棋的，尤其爱跟我下。第一盘，我很快就大胜了他。眼见着他要哭鼻子了，我对他说：“考虑到你今天表现很好，我可以让你连下两颗棋。”他很开心，但想了想，还是选择了认输。“嗯，你现在是一个真正的高手了。”我看着他的眼睛说：“只有弱者才让别人让。哪有强者让别人让的？你应该对我说，我用你让啊？你赢我一盘，我赢你十盘！”强者心态，很重要的一点，恰恰就是输得起。


天天听进去了，很开心，果然，第二盘就大胜我了。我没让他，是真下不过，如今他的棋力确实在我之上，我俩战绩是41：12，他大幅领先。即便考虑到其中我让了大约七八盘棋，他也还是赢我很多。1：1平，他嚷着要下第三盘，叶子不让下了，催着去洗澡。确实，下棋看着好玩，其实很累的。洗完澡，我陪着他看电视，而叶子，还在那边一一核算着供应商的报价，她是挨个面积计算的。


有快递按门铃，是叶子网购的小笼包，有红黄绿三种颜色。天天很开心，早上对我说：“我梦到了小笼包做的红绿灯。”可惜，我在蒸小笼包的时候，下面忘了垫上那种防粘的纸，破了。好在，我主要是做蒸饺，只尝试性蒸了三个小笼包。不过，叶子没多说什么，天天也没说。
河蚌赌徒 2021年11月4日

河蚌-赌徒

人生几何：秋游
送口罩
11月5日早上7点四十分，上海中雨。我把电动车加速到最高，从家里往学校赶去。天天已经在十分钟前送去学校了，我看着他开开心心走进校门。他没背日常上学的书包，而是背了一个漆面的新书包，里面装着各种零食和午餐。那是叶子前晚上特意给他挑的，她看到有雨，觉得这个书包防水更好一些。她把书包漆面仔细擦拭了一遍，边擦边吐槽我：“你出差那个箱子，每次回来也要擦的，看看都什么样子了。”我笑着答应着，虽然也不确定我真会去擦。


叶子很早就乘车回家了，盖房子和装修的事儿很多，都是她一个人在操心。走之前，她把天天要带的柚子剥好，桔子和提子洗干净装袋。尖叫放书包右边袋子，雨伞放左边，餐巾纸和湿巾单独放一个格子里，跟饼干等吃的分开。还特意给他带了一块干毛巾，如果哪儿弄湿了可以擦。“午餐吃的肉粽我放碗里了，你一会给他微波炉热了，装袋子里，外面套上这个保温袋……”她嘱咐了两遍。天地良心，这些我都记着呢，可是，我怎么就忘了给天天拿口罩呢？


我是在天天进校门那一刻才反应过来，他没戴口罩，而我忘了给他带口罩。口罩叶子早就准备好了，两个，上午一个，午餐后换一个，都装在那个小密封袋里，我给忘拿了。好在，门口执勤的同学并没有为难他，他顺利进了校门。但想到万一因为口罩的事儿，老师不让他去参加秋游了，我就赶紧骑车往家冲。虽然我也知道，这种可能很小，学校大概率是有备用口罩的，或者其他同学也会不止带了一个。但是，万一呢？天天盼秋游很久了。拿了口罩，骑车往学校赶的时候，我很后悔，怎么当初没把车速调快一点。


我的车速最高只有25，岳母当时建议搞辆快一点的，我决绝了。送孩子嘛，慢点好。我想，那一刻，风雨中的我面目是狰狞的。幸运的是，还是赶上了。我给班主任打电话，让天天到校门口拿了口罩进去。小家伙很开心，笑着说：“爸爸你又忘东西了。”嗯，星期三早上，我送他上学，忘了给他拿那一袋子课外书，也是又回去取，然后给班主任打电话，让他出来拿。不过这次不一样，那天雨太大，我一门心思想的是怎样不要让天天淋湿。


骑车去上班，看到家长群里，有个女生的妈妈在问，谁多带了口罩，她女儿忘带口罩了。


一分钟
秋游是8点出发，下午3点一刻放学。叶子赶不回来，自然还是我接。我请了半天假，中午回家吃了个粽子，躺了二十分钟，就骑车去家边上的社保中心。那里算是区社保中心在我们这片设置的分支机构吧，电动车骑过去只有几分钟。我还是第一次去，本想着要半小时，不想只花了一分钟。进门查健康码，一位工作人员问明我是要更换新的医保手册，就带我到一台机器前。社保卡插进去，人脸识别，选择换新手册，然后，新手册就出来了。


我知道科技进步很快，也知道如今很多事儿都很便捷，但这次还是让我挺震撼的。不过是一个地段上的分支机构，都能这么方便吗？算起来，花费时间最多的，反而是穿脱雨披。想起两年前我去镇上社保中心那边，都没这么方便。嗯，我的医保手册差不多就是两年多换一本。除了每个月去配高血压药以外，这两年不是腿骨折就是牙疼，不是啥大病，但也都是要跑好几趟医院的活儿。医院那边的设备也是日新月异，挂号、付费、打印报告和发票，都是可以自主完成了。


大丰收
拿了新手册，又去超市买了菜，回家切好泡着，差不多也就要去接天天了。一辆辆大巴开回来，学生们陆续回到教室，我看到天天了。他也看到我了，冲我抿着嘴笑，示意我不要靠近。他们四班出来的不算早，另一个班先出来的。家长们一拥而上，挑选出各自的宝贝带走，女老师领着“挑剩下的”四个小孩子回教室。边走，那老师边对几个孩子说：“看看你们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来了吗？”小家伙们七嘴八舌地回应着，一个说：“我爷爷奶奶在北京！”另一个说：“我爷爷奶奶在安徽！”


雨停了，带天天回家，让他洗脸洗手，我开始整理他的背包，看看他吃了什么。好家伙，不但几乎没少，还多出一大包零食来。真是一大包，多出来那个袋子里，足足有二十几包独立包装的饼干和小面包。一问才知道，是他同学带多了，吃不了，又嫌弃重，就都给他了。估计别的孩子都不要，而天天这个“小财迷”，那是不嫌重的。问他中午吃了什么，说是吃了个肉卷，嗯，那个粽子也原封未动带回来了。又问他怎么不把水果跟同学们分享，他说分了，他们都不吃，只分享了点提子。有趣的是，他自己带的桔子只少了一个，却又多出半个大桔子来，原因是别人带的桔子更大。我尝了一半，大是大，可是酸啊……


现在的孩子，家庭条件普遍都好，一般的零食确实也都不入眼了，不过，他们开心就好。


生日快乐
周六一早，叶子和天天还在睡觉，我就动身去医院了，配点高血压的药。挂号的时候，工作人员说不收挂号费。我很奇怪，正想问呢，边上一个阿姨问了，但是对方没回答，我也就没再问。进到心内科，一位年纪比较大的大夫，笑眯眯地问我的情况。我跟他说只是配药，并把原来吃的药告诉他。这时有人喊了一声：“魏主任！”他笑着抬头，而我也回头看了过去。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正拿着相机拍照。看到相机后，我把头扭回来，很配合地做了个认真的姿态。


拿了药，往外走的时候，在一个自助终端那里，看到一张A4纸，上面写着：“院庆惠民活动当日，在门诊区域均由副高以上专家出诊，在门诊区域收费窗口挂号的患者，见面挂号费自付部分，社保卡和自费卡均适用。”——原来如此，华东医院院庆呢。我把这个告示拍照发朋友圈，配文说：“生日快乐。”这些年没少来这家医院，准确说是去他们春申分院。总体感觉很好，不管是服务态度还是医生医术。


印象最深的，是一位呼吸内科的大姐，当年她还是副主任医师。小十年前的事儿了，那时候我每到冬天总要咳嗽一阵子，什么药都不灵，就只有一种名为“克之”的有点用。想着自己三十年鼻炎病史，我也没指望治好，觉得就这样了吧。我清楚记得当时她安排我去做什么吹气实验之类的时候，我是不抱什么希望的。倒是没觉得她想赚钱，只是觉得都是在做无用功，你给我开点药不就完了？等检查都做完了，她皱着眉头看着报告，自言自语说，这也没什么问题啊，怎么会年年咳呢？我还宽慰她，说老鼻炎了，就这样了。结果，她很严肃地看着我说：“不应该的，我还就不信治不好了。”


好吧，她给我治好了，治了一个月，换了一次药，以后的冬天，虽然偶尔也咳嗽，但再也没有那种持续一个多月以上的。
河蚌赌徒 2021年11月8日

河蚌-赌徒

人生几何：父子
“交出来。“叶子严肃地盯着天天，声音不大但不容拒绝：”现在交出来，妈妈还不生气。“
“我不。“天天犹豫了一下，还是拒绝了，停了一下，又小声说：”你放学后不要接我了吧。“

这是叶子曾经“威胁“过他的话，是说如果他在学校不好好写作业，就不四点半来接他，而是像其他同学一样，等五点半才来接。其实叶子很少威胁孩子，反而是我老吓唬他，不想，就那么一次，天天就记住了。他抢先把这种自己认为”最坏的“情况说出来，算是在表示一种”顽抗到底“的决心，可是外强中干的样子，一目了然。

那是晚上7点多的时候，灯光照得客厅雪亮。书包在沙发上，天天站在一边，两手按住。叶子坐在沙发一侧，一只手往前伸着，手心朝上。我在天天另一侧，跟叶子左右包夹，成钳形攻势。孩子的另一侧是沙发和墙，他已经无处可逃了。身处包围圈中的天天微微侧身，面朝叶子，后背对着我，嗯，他准确判断出了“敌人“的主攻方向。我不确定，他的身体好像在发抖，声音里散发着沮丧和绝望。

叶子向他讨要的，是3号本。那里面没有密码，但隐藏着他被老师连续点名的真相，班主任说他已经好几次没交3号本了。叶子看到消息时面如冰霜，先是把我熊了一通，说我就只是这些天忙装修的事儿，你就让他被老师点名了；然后就开始对天天逼供。“我都不记得有3号本。“我小声解释着，又赶紧对天天说：”交出来吧，有问题爸爸妈妈会帮你解决啊，我们不批评。“

天天手依旧按着书包，扭头看了我一眼，又转回去望着叶子：“真不批评吗？“他显然知道这个家里到底谁说了算。叶子没说话，就是平静地看着他，眼里有风暴在酝酿。我赶紧再次给天天一个台阶：”爸爸妈妈是大人，说话算数的，说不批评就不批评。“又进一步给他安心说：“这次错误算爸爸的，是爸爸没监督好，不批评你，不过以后再错，就要批评了。”天天有点相信了，问我：“以后再错，怎么处罚？”我气笑了：“不许说这么不吉利的事儿。”

天天掏出了3号本，原来是一个作文本，里面就只写了一篇，是《给妈妈的一封信》，在里面他把我吐槽了一通。这篇写得很好，可问题是，按照老师的说法，这个本子上应该有四篇作文了。“为什么不写？”叶子问他，他低着头不说话。我大致猜得出来，他不会写，就懒得写。“多大点事儿？”我摸摸他的头：“爸爸每天带你写一篇，咱们这周就都补上了。来，第一篇写什么？”天天翻了翻课本，找到坐井观天，说青蛙跳出井口后看到了什么要写，又往前翻，说“最喜爱的玩具”这个也要写……

“你陪他写吧，我洗澡去了。”叶子丢下一句话，扭头进卧室了。我笑着把天天拉到课桌前，问他：“你最喜欢玩具是什么啊？”他又开始纠结了，我替他做主说：“就写乐高吧。你看第一句话就抄一下题目就行，很简单，然后就写数量和颜色……”天天打断我说：“我最喜欢的玩具是乐高，后面还得有一句，是地方，在哪儿玩的。”这是叶子教给他的套路，我想了想说：“地方很多，你不如写——妈妈给我买了一套很漂亮的乐高，然后后面说它有100多块，有红色的……”天天觉得这样也行，开始写了，边写边自言自语：“数字占一格。”

一边写着，我俩一边聊天。“你看，我们没有批评你吧？”我说：“你得相信爸爸妈妈，有问题你解决不了了，就要向我们求助，发SOS信号，我们就来帮你了。”他说：“那我如果做错了事情，发什么信号呢？”我说：“那你就发红色警报，只要你主动告诉爸爸妈妈，5分以下的错误，就不处罚了，5分以上的错误，也会减半处罚的。”

一百多字，写完洗澡睡觉。叶子给他脸上身上涂了些药水，最近孩子好像是过敏，有些疹子。叶子将此归结为我带他吃的鳝丝有问题，本来好点了，然后我上周日又带他吃了鲜虾云吞，好像又有点死灰复燃。用儿子的话说，这孩子让我带，还不一定怎样呢。不过天天告诉我，他觉得跟我一起很开心，虽然爸爸老是犯错误。

临睡前，叶子提醒我：“明天早上，你给他喝点牛奶。”

我答应着，早上给天天煮了白粥，蒸了六个小笼包，切了苹果。正准备热牛奶呢，叶子起床了，嫌我包子蒸少了，自己动手又蒸了一些。我督促天天刷牙：“咱们看看，今天能不能破纪录？”天天起劲地刷着，刷了一分多钟。往常他都是刷十几二十秒就漱口了，牙齿刷不干净，以至于他外婆有时候急了，就拿起牙刷替他刷，刷疼了，俩人就吵架。老太太回家很久了，天天其实有点想念她。老人也想孩子了，每晚上视频的时候，笑得都很和蔼可亲。

吃完饭，叶子抓紧时间给天天又默写了几个词，今天班主任要考默写。我对此不以为然，大清早的，那么累干嘛啊。不过没敢说，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带天天去学校的路上，给他讲小狐狸的故事。
河蚌赌徒 2021年11月9日

河蚌-赌徒

人生几何：一个陌生男人的来电
电话响起的时候，我正在陪天天做作业。是一个陌生号码，显示是湖南岳阳，却也并没有备注推销中介之类。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想着可能是湖南那边的销售，虽然我存过那家伙的手机号，但是大家都知道销售都不止一个电话号码。又或者，是那边的某个客户，我是说我上家公司的客户。当年市场部就我一个光杆司令，很多推广都是留的我的手机，虽然我都离职四年了，很多人还是会找到我，谈采购，或者售后。我也都客气地接了，然后转给已经被并购到新公司的那些老同事。

都不是。“张哥。”电话那头很热情地称呼着，然后说：“我是逍遥，还记得我吗？”坦白说我一点都不记得了，这个问题让人挺尴尬的，因为我不愿意撒谎，又不好直说，只好笑笑，等他继续说。好在他应该也对此有所预期，很快就接着说了：“以前咱们一起玩游戏的。”接下来他又说了一通，大致意思是，原来一起玩游戏的朋友建了个群，想一起聊聊天，一起玩玩游戏。可惜，我仍然没有想起他是谁，也不记得是一起玩哪个游戏认识的了。当然，我仍然不好意思问，人家很热情，人家还喊我张哥呢。


我这个手机号用了有快7年了，这7年里我偶尔玩玩手游。很少花钱，一般也就是玩一周，享受完第一周的新手福利就不玩了。偶尔玩得还算舒心的，也会花六块或者十块搞个首充，然后玩上半个月到一个月。是的，我在一个手游上从未花超过十块钱。可是，手游啊，一个人就可以玩的东西，怎么会有人认识我？还有我的手机号？我完全不记得跟任何手游里的人有过交集。倒是十几年前，还玩“天龙八部”等网游的时候，我曾经跟里面的人有过接触。那游戏玩了有一年，投入大概有三百块吧。单身，没什么事儿，晚上就跟天南地北的哥们组队下副本。可是，那个手机号我早不用了。


他提出加我微信，问我手机号是不是就是微信号，我说是，然后加上了。然后，我下楼去扔垃圾，回来继续辅导天天。等半小时后，我再看微信，他在里面邀请我入群，说群里都是当年的朋友，可以一起聊天，玩游戏。看我没回复，就又问我是不是在忙。我回他说，聊聊天可以，游戏就不玩了，很久不玩了。他劝我说，大家一起玩有意思，还很贴心地对我说，群里人多，有些吵，可以开免打扰。我犹豫了一下，回了他一句：“算了，还是不玩了，就这样吧，祝好。”


再然后，我把他微信删除了，电话也拉黑了。直到最后，我也没想起来他是谁。他可能真得认识过去的我，但现在的我也真得不认识他了。对于社交，我其实没什么兴趣，而且是越来越没有兴趣。如果不是叶子天天和饺子猪头肉的牵绊，我很可能也就出家了，而事实上，如果一切顺利，两年半以后，我跟肉的缘分也就到头了。我想不起曾经的那些事情了，也不想再去想起，不管是否有过友情，就让它过去吧。只是，对于那边热情的他，还是有一点抱歉的，一点点。


都不记得上一次跟朋友聚餐的日子了。老领导跳槽去了新单位，上周约我聊聊，我说要去接孩子，他笑着说等他出差回来再约。除了上班，我就是回家陪孩子，或者陪孩子出去上补习班、逛公园。又或者，自己去大润发那边花15块钱剪头发，然后自己回家洗。等免费班车的时候，我吃了一根油条，很香，我花5块多钱买了4根。还给天天买了盒烤鸭，带几张春饼和两小袋酱，二十几块钱。以前我单身的时候，租的房子跟大润发一墙之隔，通过小区角门步行两三分钟就到，每天晚上都会来买打折的面包和熟食。嗯，玩网络游戏就是那段日子的事儿。


回到家的时候，下着小雨，二三十件快递在小区门口散落一地。我没问，但猜得出是快递又跟门卫起了冲突。疫情又起，物业管理也开始严格了。回到家，我把这事儿告诉叶子，问她当天是否有快递来。她说没有，不是我们家的，嗯，那我就放心了。别人家的，不想管，也管不过来。河蚌赌徒 2021年11月10日

河蚌-赌徒

人生几何：给我瘦
周六午餐后，我们全家出动，去参加某家装平台组织的活动。依然是15号线，不过比去长风公园更远一站，且地铁下来后还要倒三站公交车。叶子带我俩去看家电，冰箱洗衣机和电视。去的人可以领50块钱路费，还有一大桶洗衣液。“咱们分开走。”她对我说，又对天天说：“在里面遇到妈妈，知道怎么办呢？”天天点头说：“知道，假装不认识。”嗯，这情景非常类似谍战剧。我跟天天看了看一个价值3万多的冰箱，然后就在沙发上看电视，他喜欢那台可以声控的电视机；而叶子则是一台台的跟销售仔细交流。在这家名牌家电体验中心出来后，我们又去了边上的红星美凯龙看浴缸，天天喜欢那个最大的，而叶子想要个带按摩功能的。我无所谓，买得起就行。

本来叶子许诺天天，在店里待半小时，领了钱和礼物就去长风公园玩的，但食言了。也不能怪她，那两桶洗衣液实在太大，拎着逛公园不现实。“让妈妈带回去，我们去逛。”天天偷偷向我提议。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爸爸跟你去玩过了，要不爸爸带回去，你跟妈妈去玩。”叶子最终还是否决了去玩的提议，逛完美凯龙确实时间也有点紧张了，为了安抚天天，她带我俩去边上的KFC吃炸鸡。冰淇淋和鸡腿，成功堵上了天天的嘴。我在边上玩手机，说我不吃这东西。叶子还是给我拿了一个小鸡腿，我几口就吃光了，然后，还把天天吃剩下的小半杯冰淇淋也吃了。


周日上午依旧是拉丁舞和写字课，课间休息时，天天兴奋地对我说：“我今天表现很棒，在男生里快排第一了。”嗯，班上9个孩子，有4个男生。写字课下课是12点10分，答应了天天去边上的避风塘去吃云吞河粉和炒饭，不想，关门了，在装修。于是，带他去了吉旺茶餐厅，点了云吞面和白斩鸡。天天还想吃乳鸽，我说超标了，妈妈让咱们中午吃简单点，晚上有大餐。天天很懂事的点头同意，然后，一会儿服务员把乳鸽送过来的时候，就多了一份惊喜。叶子确实让我们午餐省着点，但花个几十块钱让孩子开心，显然更重要一些。


大周末懒觉都不让睡，辛辛苦苦出来上培训班，要是吃得再不尽兴，那人生也就太无趣。我的幸福感，很大一部分就来自于吃。上周我连续三天早餐吃的是韭菜猪肉饺子，吃完了整个人容光焕发那种，一点都不觉得冷了。是的，最近挺冷的，这个冬天看架势来者不善。老家五莲还没彻底解封，本就是个穷地方，这次又损失了几个亿。跟婶子打电话，她每次都感叹生活不易。前天叶子整理天天冬天衣服时问我：“睿睿身高多少？天天这些衣服不知道他们要不要。”我说我问问，肯定会要的。9件冬天的衣服，8成新吧，天天个子长得快，衣服很快就穿不上了。叶子把衣服每件都拍了照，我发给婶子确认，她很开心地收了。叶子送旧衣服时总是担心那边不开心，我考虑这些比较少，一家人，不外道。


婶子说给我快递些老家的猪头肉，我坚决拒绝了，说等你灌香肠的时候，帮我也搞个七八根吧。去年她要给我快递香肠，我没要，她转而给我快递了两斤猪头肉和一个烤鸡背，也就是东北说的鸡架。猪头肉我想吃可以自己网购的，她总归也是去买，还要多花运费。我网购猪头肉的时候，还会一并网购点老家的芥菜丝，一种跟芥末味道很像的小菜，通鼻子，还很开胃。说多喜欢吃这些东西，也谈不上，只是每到过年的时候，吃吃这些，就觉得多了点年味儿。去年我还网购了一袋子大虾酥糖，味道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今年，我可能会买点钙奶饼干吧；明年底，买点高粱饴。这些，我猜天天都不爱吃。


世事变迁，一代代的，没法说。这两天看了好几篇些新东方俞敏洪的新闻，说捐了七八万套课桌椅给小学，说了裁员和艰难转型。有句话，说“潮水退去，才知道谁在裸泳”，但是潮水退去后出来的裸体，未必都是裸泳者，他们也可能都曾经是体面人，只是被退去的潮水扒掉了衣服，裤衩都没给剩。年纪大了，慢慢不再相信人定胜天，就像不信长生不老一样，反而越来越信宿命，花无百日红。明天会发生什么，天知道，尽量把今天过好吧，让生活少点遗憾。


晚上9点，叶子在床上掌控三个手机，在双11活动页面跟人斗智斗勇。我在拖地，而天天在卫生间大便。
他使劲儿努了努，低吼一声：“给我瘦！”


河蚌赌徒 2021年11月11日

河蚌-赌徒

人生几何：辛辛苦苦大了20分钟
周四，叶子一大早就开车回金山了，早饭都没吃。她其实不想开车，嫌累，也嫌“贵”。开车往返的高速费是44元，而坐公交的费用是30。正常来说，14块钱她其实也不在乎，但是当一个人开始习惯了精打细算网购，习惯了辛苦在虚拟空间种树浇水一个月，来换取3斤免费水果，她不自觉地就会开始变得俭省。当然了，叶子俭省的原因，主要还是我赚得少。如果不是她俭省，确实我们也攒不下钱去翻盖房子。上海这个地方，普通工薪家庭手如果不紧一点，月光其实很容易。

开一个小时车回去，忙活那边盖房子的事儿。午餐，大概率也是她烧的。这里面有孝顺的成分，虽然脾气不太好，叶子是孝顺的，她回家总是给老人烧饭吃。当然，也有嫌弃岳母烧的菜不好吃的成分。如果她真心喜欢岳母烧的菜，觉得烧得比自己好，那的确也就没有下厨的必要。毕竟，难道大老远回去一趟，就是为了让父母吃一顿“不好吃”的？烧完午餐，再忙活一阵，就要开车往回赶，去接天天放学，然后，回家烧晚饭。想想都觉得累，人啊，都不容易。叶子不容易，天天不容易，我也不容易。


天天3号本的作文总算补完了，包括那篇“青蛙跳出井口以后”。叶子给他班主任打了电话，说周五可以交了，老师承诺不批评他。她俩聊的主要不是这事儿，而是天天跟同学的冲突。白天，天天前面的同学，推倒了天天的桌子，还试图撕他的书。老师说天天表现很好，他想揍那孩子，但克制住了。类似情况，我是支持天天动手的，身大力不亏，不过叶子和老师不建议。老师批评了那个孩子，晚上打电话来安抚我们。这种事并不常见，但是偶尔也有。我也只能跟天天说，远离那孩子，多找自己朋友玩。


让我比较欣慰的是，面对对方来势汹汹，天天并没有被吓住。晚上做作业，抢红包的时候，仍然乐观开朗。他只是有点担心3号本太久没交了，老师会批评。我安慰他说，老师答应了不批评，又告诉他，家庭作业就是布置给家庭的，不是给他一个人的，如果他不会就像我们求助。“爸爸很厉害的，妈妈更厉害，没有作业能打败咱们家庭。”我很肯定地说。他开心了，点头表示记住，又问我：“爸爸，你作文得过奖吗？”我很肯定地说：“得过，得过全国三等奖。”好像是吧，很多年前的事儿了。


写作业的时候，他跑去大便，一边大便一边跟叶子聊天。叶子催促他说：“都20分钟了，起来了，怎么这么久？”天天委屈道：“20分钟，我大了很多啊。”又说：“我辛辛苦苦大了20分钟，你还批评人家。”


叶子笑了，我也笑了。这周末，家边上的那家健身中心就开业了，我们会去办卡。家长群里大家相约团购，谈个好价格。我对此嗤之以鼻，谈价格这事儿，我更迷信叶子，她总能拿到我无法想象的低价。所以，我虽然总是不服气，但也愿意听她的，因为知道她很多事儿的确比我强。


就像我陪天天写那篇“商量”的对话体作文，我教天天写的是，我后面冒号引号，然后就写内容。叶子就指出来，我后面必须加个“说”字。“哪儿有只写‘我’然后就加标点符号的？！”她质问道。我心说我自己写文章就老这么写，但不敢反驳。她估计看出来了，乘胜追击：“你还不服气，你那么写，老师会让他重写！”没办法，我们爷俩只好擦了重来。好在，天天也没生我的气。我一再道歉，他还安慰我呢，只是，终归是怀疑了：“爸爸，你真得过奖吗？”


好吧，我也怀疑了。不过无所谓了，重要的是岁月静好。我喜欢叶子烧的晚餐，她用肉丝炒了我爱吃的韭菜，是为我一个人炒的，她从来不吃。更开心的是，我夹了几根给天天吃，她也没有阻止。她还做了肉皮冻，用大蒜和酱油醋做了蘸料，这东西也是典型的北方味道。当然，最爱吃的还是我，天天尝了尝，就去吃他亲手做的油豆腐塞肉了。“爸爸，我吃了三个了，还可以再吃一个吗？”他边说边又夹了一个放自己碗里。
河蚌赌徒 2021年11月12日

河蚌-赌徒

人生几何：路过人间
郁可唯的《路过人间》，我前几天才第一次听，在那个《时光音乐会》的节目。我很久没看电视了，这次也不是在电视上看到的，而是在网易APP偶遇。我也很久不听新歌了，比不看电视更久。还是更喜欢那些老歌，最近几年唯一还算入耳的新歌，就只有一首毛不易的《一荤一素》。只是个人喜欢，至于新歌好还是老歌好这些，我说了不算，也没准备说了算。《路过人间》，歌词我也不喜欢，但挺喜欢歌手演唱时的那种状态，还有，这个歌名。想起了苏轼的那句“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那首词里还有一句我也很喜欢——“依然一笑作春温”。

人间走一趟，不知道是怎样的一个剧本，顺或者不顺。不过，总也不至于半点不由人。想起了初恋，终归是没能走到一起，但至少还是保留了最后的体面。就像那个夜晚我对她说的，相爱一场，最可悲的不是没能走到一起，而是让对方甚至自己从此不相信爱情。剧本是一回事儿，怎么演是另一回事儿。十年感情一朝分手，我确信这世间真有爱情，看看我自己就知道；我相信她也如此。就像只陪伴了我二十多年的父母，让我相信，亲情的确是这世间最值得珍惜的感情。路过人间，一场场相遇和别离，悲喜不同，但，不亏。如果有一天，魂归天外，那边的灵魂问我，这人世间是否值得一去，我想我会给一个肯定回答。


肯定，并不是我过得多好，其实我日子过得也很一般，不管物质还是精神。普通人家的各种鸡毛蒜皮，因为我跟叶子不一致的价值观而放大了。有时候其实很压抑，但依旧知足。周六下午，我带天天坐公交车花20分钟去得翠园玩，去看那个人工湖和仿制的一大红船。天天站在《念奴娇追思焦裕禄》的说明牌前面，摇头晃脑读着“生也沙丘，死也沙丘”。我把外套脱下来，铺在湖北面向阳山坡的草坪上，跟他躺在那儿晒太阳，看蓝天白云绿草。“这就是离离原上草了。”我对他说：“这草，躺着从近处看，跟站着从远处看不一样。”然后，我俩一起背诵白居易的《草》，我说这诗还有一个名字叫《赋得古原草离别》，天天纠正我说：“是送别！”


沿着得翠园一路往西，穿过几座小桥，就到了莘庄梅园。两座公园通过一座桥联在了一起，桥中间有个铁门，我们到的时候，门并没关。梅园那边的梅苑倒是锁着，边上有提示，说要二月梅花开时才开放。好在月季花开得正妍，花朵有碗口大，红的、粉的还有黄的。天天喊着我赶紧拍照，回去给妈妈看。两座公园加起来，面积着实不小了，我想的是，岳父母下次来，总算有一个近一点的可以游玩的地方。天天觉得我的想法靠谱，提议可以带上帐篷和垫子，来这边野餐。他喜欢野餐，吃什么不重要，就只是单纯喜欢那种阳光下草坪上吃饭的调调。这点，随叶子，而叶子，此时正在家，独自忙碌装修的事儿。出来玩的，是我们爷俩。


很多时候，我会觉得对不住叶子。周五晚上，看到天天有点小咳嗽，想着前阵子做冰糖雪梨止咳效果很好，我立刻就又给他做了一次。冰糖放多了，也或者那冰糖质量确实不太好，天天喝完不但没止咳，反而更厉害了。晚上12点的时候，他咳嗽醒了，甚至还吐了一口。我“没事找事”导致的后果，又一次需要叶子“擦屁股”，给孩子找药，哄着睡觉。如果交给我来处理，估计就只能是去医院。整个周末，天天咳嗽还是厉害。周六中午，我带他去得翠园晒太阳呼吸新鲜空气，结果咳嗽没见好不说，好像还有点着凉了，流了清鼻涕，好在没发烧。叶子复盘了一下原因，觉得我跟孩子躺草坪上的事儿极为不妥。“草坪上都打药的你不知道吗？”她看我的眼神满是无奈和气愤：“人家躺都带着垫子的。”好吧，我确实没啥常识。小家伙在边上咳嗽着幸灾乐祸：“爸爸，你又大意了吧？”


我老老实实去烧饭，将功补过。不过，除了咳嗽，这仍然是天天最开心的周末。因为身体不舒服，叶子破天荒取消了他周日上午的两节培训班，让他好好休息，并决定一家人去万达吃午饭。我们很久没一起出去吃饭了，天天很开心，他提议去吃“泰煌鸡”。那边的白斩鸡和拌面，在他眼中就是绝对的美味儿。本想着吃顿大餐的叶子，果断拒绝了天天没出息的提议，但还是派我去打包了一份他爱吃的拌面，然后去了另一家餐厅。


午餐后，娘俩去看电影，而我回家准备晚饭。叶子只买了两张票，这点我是赞成的，其实主要是天天想看，而我们有一个人去陪着就好。她想让我去，我坚持让她去了，因为我陪天天看过四次了，最后一次是两年前。晚餐我烧了鱼汤，很成功，天天喝了一大碗，给了满分的评分。莴笋他也很喜欢，而叶子觉得烧得有点过了。至于红烧鸡翅，叶子批评说不该再烧甜食，本来就是吃糖吃咳嗽了，但小家伙特喜欢，偷偷吃了一个，又吃了一个。


晚饭后，一家人聊天抢红包。那个满是家具家电和装修公司的微信群里，红包一直在发，几毛钱，一块钱甚至几分钱。天天有时候抢得多，有时候少，但他不再为自己最少难过了。因为他知道，不管我们仨谁抢的多，钱都是一家人的。“我们赚的都是一家人的，也是一家人花。”我最近一直在给他强化家庭的概念，并提前跟叶子说明，不能对天天说“这个家里的一切将来都是你的”这种话。“我们家的钱都是一家人的，只有一种是例外。”我对他说：“你知道是什么吗？”天天秒懂：“是我的零花钱。”


作业早就做完了，我带他默写了语文最近几课新学的字和词。天天感慨着：“3号本完成后，我现在可轻松了。”那个作文本他因为不会写，一直藏着，每天提心吊胆害怕被我们发现。后来还是被发现了，然后帮着他一起完成，上周五交上去，老师也没批评他，这让他长出一口气。


“家庭作业，是老师布置给家庭的，所以才叫家庭作业。”我笑着对他说：“不是布置给你一个人的。你不会了，就要找爸爸妈妈帮忙啊。”天天听了很开心：“是我误会了，我以为都是我的作业呢。”我进一步忽悠他：“那是你太厉害了，全家庭的作业你都搞定了。那些学习不好的孩子，他们早就发现了，必须求助爸爸妈妈才会做。”


路过人间，不管陪伴多久，我希望我的孩子也跟我一样，相信亲情是世界上最温暖的，一因为，他见过，感受过。
河蚌赌徒 2021年11月15日

河蚌-赌徒

人生几何：地震了
油豆腐塞肉
猪腿肉剁馅儿，撒上盐、味精和鲜辣粉，继续剁。等差不多了，在上面倒上剁碎的冬瓜，然后加点油，加点水，再剁就成了。这是叶子教给我的做馅儿流程，可以做出天天最爱吃的那种油豆腐塞肉。“爸爸，你用小拇指戳一个洞，在里面搅啊搅啊，然后把肉塞进去就可以了。”天天边说边给我示范，他做得很好。我老老实实跟着学，虽然这一套跟我老家那边不同，但也并不抵触。我们那边都是把肉剁好放到盆里，然后把剁碎的蔬菜倒进去，再加各种佐料用筷子搅拌均匀；而且，娘从来不用什么鲜辣粉之类的东西，就只是盐和味精。嗯，我怀疑娘都没听过这东西，她也没用过蚝油。哪种更好吃呢？我尝不出来，觉得都挺好，但在叶子和天天嘴里，分差很大。

这是天天最爱吃的菜之一，很开心，我学会了，而且不觉得难。我对自己的动手能力挺没信心的，尤其是娶了叶子之后，见识了真正的高手。见贤思齐，那得是双方差距不大的情况，如果差距太大，你就只会想，我这辈子都赶不上了，我根本就不适合干这个，这玩意真是需要天赋的啊，还是让她去干吧。

红色，绿色
“你不要老用绿色拖把拖地！”叶子的吼声从阳台穿过客厅直达正在厨房洗碗的我耳边。我笑着解释：“我现在不用它拖厨房了，我都是用抹布跪着擦。”以前她不让我用那拖把拖地，理由是我还用它拖厨房，会有油。叶子顿了一下，又说：“那也不要用它，我用它拖阳台上的土的。”

叶子在阳台上养了很多花，最近几周几乎每周都有快递送两盆花过来。她希望先在我家试种，摸清楚花的习性，挑选出合适的品种后，再种到金山的新房子里去。就像她说的，我总是只管眼前，而她比我想得长远。这是事实，自从我父母突然去世后，我就重新分配了精力，把至少7成分给了当下。

“那个红色的拖把拖卫生间的，我总觉得不太干净。”我听出了叶子的坚持，也听出了她并不准备“讲理”，但还是嘟囔了一句。声音不大，或许她没听见吧，叶子没有再说什么。每个人的想法不同，到底厕所和阳台哪个干净，智者见智。不过，别人怎么认为对我不重要，那晚上，我还是用红色拖把拖了客厅。

天天在客厅的灯光照耀下做作业，隔空往来的短暂交锋烈度不大，他停下笔听了一下，并没有发表意见。

喜鹊，乌鸦
天天最近总算不提不去上学的事儿了，因为我明确告诉他，有些事儿知道是错的，就不要做。如果一家人都明知道是错的，还去做，这个家就完了。比如，我直接用冷水给你洗澡，妈妈直接给你吃生肉。他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人生气的时候，会说气话，会想做一些明知道是错的事儿。”我鼓励他：“爸爸妈妈也一样的，这时候你需要提醒我们，明知道是错的话就不要说，明知道是错的事儿就不要做。”是的，这个家里的规矩是平等的，都要遵守，比如他做作业的时候，我们也不许玩手机，至少，不能跟他在一个房间里玩。

周六带他去得翠园玩的时候，看到了喜鹊，给他讲了喜上眉梢那个成语，还有“喜上梅梢”那幅画。他知道喜鹊代表吉祥，乌鸦代表不好，很开心地说：“我要有好运气了。”我们一起躺在草坪上晒太阳的时候，我给他讲了“小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的童谣。我跟他差不多大的时候，娘没少在我耳边唠叨这个，那时候的我也跟天天一样，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我做到了，天天能否做到就不知道了。

我做到是因为，我娶媳妇的时候，娘已经不在了。我不是娶了媳妇忘了娘的，我是在追初恋那个女孩时就忘了她。那时候，离她去世还有两年，但我真不知道。我觉得这不该怪自己，但是，这并不会让我更舒服。

地震了
昨天下午正上班呢，椅子像是被人推着来回拉扯了几下。我有点懵，回头看了一下。那一刻脑子里很乱，比较清晰一点的是两个念头。一个是地震了，一个是谁在恶作剧呢？我知道后一个想法更不可能，但从我下意识回头看的动作分析，还是宁可相信是后者吧。毕竟，我会愿意相信是前者吗？

后面没人，看到的是几张茫然的脸，同事们也都懵着。是的，真地震了。我们在四楼，屁股下坐的是带滚轮的椅子，能够很明显地体验到震感。触觉更灵敏的一些同事，不但感受到了椅子的来回摆荡，还发觉桌子也在动。“地震了吗？”大家小声说了，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互相确认。然后是一片哗然：“地震了？真地震了！”

没有人跑，可能是笃信上海不会有大震，也可能是觉得跑也没用，当然，跟被人都没跑自己跑不好看也有关。大家就那么或喃喃自语，或高声嚷着，等待着命运的审判。还好，命运放了我们一马。前后也就是十几二十秒的时间吧，一切恢复了正常，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时候，家长群朋友群等微信群里开始热闹起来，感谢信息时代，很快就确认了震中和震级。

很庆幸没有人员伤亡，但谁能保证运气一直这么好呢？如果昨天就是人生最后一天，我想我不会有太多遗憾的，因为，我大致是属于那种把每一天都当最后一天过的人。是的，大致是。

那天看到一句话：“不和重要的人计较不重要的事，不和不重要的人计较重要的事。”深以为然。
河蚌赌徒 2021年11月18日

河蚌-赌徒

人生几何：弹五块钱的
刚读了何老师的《那些放飞的鸟儿》，里面写小宝觉得笼中的小鸟渴望自由，于是放它飞走了。很温馨的一篇文章，我小时候也这么想，把小鸟关在笼子里太残忍了。可如今，我会想，等小鸟成了中年鸟、老鸟，它还那么希望自由吗？就像小时候，多数人都想要自由，不想过那种一眼就能看到底的生活；但长大后，又有很多人，其实想要的，无非就是一份可以混吃等死的生活，因为安稳，可以不用担心失业。“老有所养”，不管在哪个国家，其实都排在“老有所乐”前面。我不算老，才四十岁，但我如今想要的，其实也就是一份安稳踏实的人生，没事儿就是喜事儿那种。

最近家里的大事就是盖房子，叶子周六回去了一趟，去看着封顶，按惯例要宴请宾朋。我跟天天没回，而是去公园里玩。上午去剪纸公园，他跳了124个绳，开心地对我说：“爸爸，你赶紧发朋友圈。”就连要配的文字他都替我想好了：“我家天天跳了124个绳。”看着我发出去，又要求补充评论：“是一口气跳的。”他体育一直不太好，在班级垫底那种。这当然不好，但我也不觉得是什么坏事儿。正好借此告诉他，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总有一些人很努力了，但是成绩仍然不如意，所以，当别人做不好的时候，不要嘲笑他，就像你也不希望别人嘲笑你一样。那些自己也能从中受益的道理，人更容易听得进去。

叶子的辛劳，换来了我们爷俩的岁月静好。午饭后，我带孩子又去了得翠园，绕着那俩湖，把爷俩的步数都提高到小两万。由于前面两个周末，我带天天出去玩，回来要么感冒要么咳嗽，叶子其实是不许我们出来的。但天天就像不想关在笼中的小鸟，非得拉着我这希望躺平的小鸟出来玩。“睡午觉吧。”我劝过他：“你一个星期也就今天能睡午觉了。”但是，他不听啊。“你就害我吧。”我无奈陪着出发：“为了你，我没少挨你妈妈骂，你每次也不帮我，还在边上幸灾乐祸。”他听了，哈哈笑着说：“爸爸，这次我帮你，我会跟妈妈说是我要出来玩的。”这话，我俩都不信，他也怕叶子的，跟我一样怕。

躺平舒坦，走走也挺好。莘庄梅园的月季花有碗口大，鬓角微微棕色的青松更是美得让人心醉。计算着叶子回家的时间，我俩奔跑着去赶大润发的免费班车。“快点爸爸，能省四块钱呢！”天天边跑边喊着。小家伙的金钱观念很强，这跟他最近跟着叶子在那个装修的群里领红包脱不开关系。
叶子抢红包手气一直是我们三人中最差的，难怪挑了我结婚；而我手气一直中档，所以选了她。天天是运气最好的，他选了我们家，这让我很欣慰。不过天天已经不在乎谁抢的红包大了，他接受了我的说辞——不管谁抢得多，钱都是我们家的，一起花。我家就只有一笔钱是独属于天天个人的，那就是他的零花钱。

到家正烧饭呢，收到叶子微信，说要六点到家，让我们先吃。长舒一口气，一切都来得及。排骨汤和糖醋排骨，茭白炒肉丝，腊肉炒卷心菜都可以慢慢做。腊肉是一个朋友刚从四川快递来的，他说给我送老家的香肠，我告诉他我吃不了辣让他不要送了，他说：“我让他们给你做广式的。”结果不但送了香肠，还额外给了两块腊肉。味道挺好，不愧是朋友嘴中说的当地最好吃的手艺，每天限量供应。早上叶子回家时，带了一半回去。老家婶子给我灌的香肠过几天也就收到了，同时我还在建行APP上花一块钱买了4两猪头肉。叶子做的猪皮冻吃光了，最后一大块，全是我一个人吃的。这辈子吃上了媳妇儿做的肉冻，又少了一个遗憾，多了一份幸福。

家附近的健身房马上开张了，天天所在班级家长群里大家彼此沟通着价格。叶子没有参与，她第一次出马，就把价格从一个人9800元两年，谈到了9800元两大一小三年。而直到三天以后，家长群里群策群力，也不过才跟对方把价格谈到11800元。说起砍价这事儿，叶子的水平的确是普通人望尘莫及的。不过，叶子虽然砍价成功，却也并没有急着签约，因为“价格还是会降的”。不过，相对于这个理由，我想装修钱比较紧张可能更真实。
叶子到家是五点四十分。天天已经快吃饱了，不过看到妈妈带了猪舌头和油豆腐塞肉，就觉得又有点饿。叶子笑着说：“我不想带，你奶奶非让带，说是给你吃。”天天边吃边说：“妈妈你下次回去，还带好吃的回来啊。”我笑着提醒他：“你就不让妈妈带好吃的给奶奶吃？”天天从善如流：“妈妈，你也带好吃的给奶奶。”想了想，又说：“只给她带一点点。”

晚饭后，天天跟爷爷奶奶视频。叶子让天天弹钢琴给爷爷听，天天不太情愿。我说：“好好谈，给爷爷弹五块钱的那种，不要拿两块钱的骗爷爷啊。”他听了，开心地去弹了。五块钱的，是他最拿手的《晨曲》，两块钱的是他弹得一般的《欢乐颂》。
河蚌赌徒 2021年11月22日

河蚌-赌徒

人生几何：吃瓜群众
“生活就像一个有很多籽的甜西瓜，怎么也挑不干净。真挑干净了，瓜瓤也就千疮百孔、食之无味了。”这句话我是前两天听简老师说的。她也是听别人说的，到底原创是谁，却也就不得而知。很喜欢这话，作为一个吃瓜群众，对这个多籽的瓜我自有办法。大口吃就是了，甘甜留给唇齿，籽粒托付肠胃。习惯了抓大放小的人，些许种子，不可能影响到我的食欲。对于一个吃货而言，那不过是撼树的蚍蜉、挡车的螳臂。

可对于追求完美的叶子来说，这些种子就是个问题了，那就是脸上的痘痘、胎记或者雀斑，破坏了整体的美感。那是一种很坚决的“不共戴天”，她是一定要把它们挑干净的，实在不行，宁可榨汁也绝不妥协。天天也继承了妈妈的吃法，拿到西瓜，先耐心去剔除种子。每次看他拿着牙签或者勺子在那里抠来抠去，我都很想对他说：“男人不能这么吃，‘没种’还算男人吗？”但我不敢，怕他回我一句：“你有种在妈妈面前说这话？”

我是聪明人，自然不会跑去实力远超自己的人面前搞自杀式袭击作死。所以我们爷俩从来不聊这个让人尴尬的话题，这两天我们聊的是“章鱼小丸子”。不知道他哪儿听说的这东西，可能是看电视，突然就问我：“爸爸，什么是章鱼小丸子？”我虽然听说过，但也说不清楚，就百度了视频给他看，顺便自己也学习了一番。原来这种起源于日本的小点心里曾经是真有章鱼的，至于我们现在买到的是否有，当然还要看店家的选择。答应了孩子，周末如果不下雨，就带他去吃。

人还是应该有一些小小的愿望，满足了就可以很开心，过日子也就多了幸福感。对幸福感来说，大愿望的性价比显然太低了。买个几百块的灯和几万块的，即便心情有差别，也仅仅是刚买回来的时候。以后你每次回家，大概率不会盯着吊灯乐出声来。用郭德纲的话说，真乐出来了，你那病几万块治不好。多花那么多钱，但也很快就熟视无睹了，这才是人生常态。相反，同样的钱，如果用来满足小愿望，所能持续的幸福时间要多得多。遗憾的是，很多人瞧不上小愿望，认为，那种容易满足的，就不该算是愿望。

天天总是有很多小愿望，比如跟我下围棋，比如看会儿动画片，又或者吃点什么。昨晚上，他做完叶子额外安排的功课已经快八点了，但我还是坚持陪他下了围棋。想让他赶紧去洗澡的叶子，瞪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开心的天天，总算没说什么。叶子是那种为了将来可以让自己和家人牺牲现在的人，而我不同，我的经历告诉我，我认为的将来，未必会来。生活这事儿，的确有很大的赌博成分，未来如何，谁也说不准。晚饭后，叶子出了一道六年级数学题，天天很快就做出来了，叶子很高兴，不断夸奖他，小家伙也很开心。我在边上笑着说：“真棒，奖励多玩十分钟！”天天听了更高兴了，而叶子眉头一皱，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

叶子的教育方式很好，她可以让天天很开心地一直学很久，这比那种大吼大叫地冲突强太多了，事实上教育效果也很好。某种意义上，我是拖后腿的存在，偶尔会把天天从那种“套路”里拉出来，让他多玩一会儿。如果天天将来因此不够有出息，我会后悔吗？我不知道，大概率不会。就像那些强迫孩子努力学习的父母，将来孩子没啥出息，他们大概率也不会后悔。自我开解其实很简单，只需要告诉自己，如果不是我逼他，他还不如现在。是的，很多时候，我们在评价一件事儿的时候，都只是在跟无法证实的假设做比较。如何假设，看个人喜好，而多数人的喜好都不是否定自己。

早上，我给天天煮了白粥，蒸了豆沙馅儿的年糕和猪肉玉米饺子，切了梨。叶子埋怨我：“昨天吃了饺子，怎么今天还吃？”我笑着解释：“天冷，光喝粥可不行，少吃几个。”叶子去厨房里打开冰箱找了一会儿，我看她没找到，就问找什么，她说：“那碗笋干烧肉呢？”我说昨晚上我吃了。她又抱怨了：“我说了留着烧面的，昨晚上那么多肉菜……”

我并不生气，因为她两次抱怨的语气并不强烈，也因为，她又给天天做了橙汁。笋干烧肉是四天前做的，不是我馋，我是担心给孩子吃了不好。叶子从不让天天吃隔夜菜，但这个笋干，她前后泡煮了好几次，花了大心思，终归是不舍得扔的。有一点我也赞成，笋干烧肉，越煮越入味儿。
河蚌赌徒 2021年11月23日

河蚌-赌徒

人生几何：我进城了
台风扭头走了，直奔东海。余威是淅淅沥沥的小雨和时强时弱的风，还有路边倒伏的小蓝车和散落着的鸟窝。

  我背着装了大饭桶的双肩包，举着伞慢悠悠往单位走，空着的那只手几次想摸口袋里的手机，却又强忍着不动。昨晚上刚批评了孩子，要少看电子产品的，我得以身作则，哪怕他不知道，但是，天知道。更何况，媳妇儿也批评过我走路看手机的毛病，说不安全。我对她是否爱我并不是很确定，但我确定她希望我平平安安，不只是因为，这个家主要靠我赚钱。她脾气不好，但是，心善。

我看到那个穿蓝色短袖衬衣的大哥时，刚走出小区西门没几米，还没走到幼儿园门口。他在我后面，大步流星地走着，但路就那么宽，显然我是他很难绕过去的一道坎。不确定是听到脚步声还是喘息声才回头的，我只记得，当时我举了举手中的伞，笑着对他说：“哥们，一起？”他愣了一下，说不用。我再邀请，他进来了。伞不大，不足以遮蔽俩胖子，我往他头顶倾斜了一下。二三十米后，在路口，他往北，我向南。

  到这座城市后，我不止一次邀人共用一把伞，就像不止一次让座。有时候，是在雨中的公交车站等车的时候，还有一次，是去探望初恋女友。从赤峰路地铁站出来，遇到一个拖着大行李箱在雨中赶路的女生。我不记得她的模样了，但我们就共用一把伞走到了校门口。她在路上问我是否是去看女朋友，我说我希望是。后来，希望落空了，当时那几乎是我来这城市的唯一理由。

　　我人不坏，但也谈不上多善良，习惯性礼让，主要也不是基于公益，而是，报恩。父母从老家来看病的时候，我带他们坐地铁，经常有人主动让座。那时候我告诉自己，别人让一次，你就十倍还回去。只是，有些可以还回去，有些再也还不了，比如去世的父母。结婚的时候，我带着媳妇回去上坟，她对着坟头说，会照顾好我。孩子今天读二年级了，还没回去过，因为疫情，也不全是。

　　我每年都还回趟老家，一般是趁着出差的时候，回去看看亲戚们，人家对我都不错。亲戚们见一次老一次，都六七十了，一年的变化几乎肉眼可见。我自己都四十了，每次看着镜子里那个有着大肚腩的矮胖子，都很难相信，怎么就长成这样。人生中事与愿违的很多，我也曾梦想过出人头地。网购了四盒月饼快递回去，结果在申通快递点四五天后，卖家说没办法了，给你补发？我问补发中秋节前是否能到，她说不保证，我说退款吧。又换了一家买了四盒，这次是圆通，今天显示签收了。

　　这几天，我每天早上都吃一个婶子从老家快递来的月饼，就着用昨天晚上剩下的米饭煮的粥。月饼是她自己做的，花生馅儿的味道跟小时候母亲做的一样。这种月饼，我不知道还可以吃多久。五一回去的时候，大姑给了我三双鞋垫儿，她自己纳的，给我们家大人孩子每人一双。“这是最后一双了。”她笑着说：“老了，以后干不了了。”我笑着安慰她，没跟她说，她过去送我的那些鞋垫，家里人都没用，城里人好像很少垫鞋垫。

　　我读大学是在城里，但是城里是什么样子，我是毕业才知道，因为大学里的厕所，也是蹲坑，没有抽水马桶。我是毕业后到重庆找工作，住在宿舍老六家，才第一次用马桶。我第一次用沐浴露也是在他家，用完了很滑，怎么都洗不干净，最后没办法，我又用香皂洗了一遍。在那个城市，我拿到了人生第一笔工资，能买很多猪头肉。那边的猪头肉不好吃，但比那边的饺子好吃，每天晚饭后，我就去上清寺边上的天桥，听一个流浪汉拉胡琴。多数是白听，难得给他一块钱。

　　在上海，在国外，我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和英语跟别人交流。有时候有人笑我，但通常也没有。这几年登上的讲台越来越大，听众越来越多，但是笑的人反而越发少了，我知道，我的口音并没有多大改善。很多事儿，总是会变的，至少，会变两次吧，就像“看山是山不是山又是山”的那句话里说的一样。

　　小时候，我很爱我的父母，至少，我以为是这样。慢慢长大了，爱的，更爱的人和事儿出现了，他们也就没那么重要。就像我后来经常调侃别人的一样，只要父母没事儿，就当没父母这回事儿。再过些年，就又开始爱父母了，嗯，一般来说等明白过来他们也快死了，或者已经死了。孩子有时候问我，什么是最重要的。我对他说，看情况，你想大便的时候，大便就是最重要的。

　　有时候孩子大便完，我会帮他擦屁股。媳妇儿如果看到了，会批评，觉得该培养他的独立性。她还会批评我拖地拖不干净，个人卫生习惯不好，烧菜不好吃，不爱开车。她好像从来没批评过我赚得少，当然，她说的很多事儿，如果有更多的钱的确也都能解决掉。她对我说，你走出去，穿得体面是对别人的尊重。我觉得，这句话对我不够尊重，我从小受到的教育是，干净整洁就好，但我没说。相对于陌生人的感受，她更不在乎我的感受，如果这么想，会很难过。相对于她自己的感受，她更不在意我的感受，这么想，嗯，会好一些。

　　iPhone13发布了，我想给她买个Pro，1万多。我自己一直用一千多，我不觉得用这个便宜手机是对谁的不尊重。我也不认为，买那么贵的手机有必要。但是，让她开心，我觉得花点钱值得，她这辈子也不容易。虽然她不这么认为，她坚信我每年花16块钱换掉厨房间那块纱窗是浪费钱。“你就不能拆下来洗洗？”她问我。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很多事不是不能，是不想，就像她不想买个很便宜的手机。她自己拆下来洗了，这个家里的很多事，其实也都是她在做。

　　“你不能总是把痰吐在洗手池里，就不能吐在纸上，扔垃圾桶？”她问我。我知道，她说得对，但是，我并不能每次都做到。洗漱的时候，我总是习惯顺口就吐在水池里了，然后冲掉。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在心疼一张餐巾纸，还是什么。就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吃过那么多好吃的，至少是别人认为好吃的，我最爱吃的，竟然就还是自己包的饺子，还有老家汽车总站边上那个摊头的猪头肉。

　　有些事儿没改，但也有很多事儿是改了。如今我每天洗澡、洗衣服，也开始隔三岔五拿抹布擦拭里里外外。跟孩子说起来，我小时候一个星期洗一次澡，他大为惊叹，而他妈妈在边上提醒他：“这事儿别跟同学说，家丑不可外扬！”我哈哈大笑，想说没事儿，但，终归没说。有时候，我不得不承认，城里的这个媳妇，比我，要更了解这边的世界。

　　几年前，我去光大会展中心参展，从地铁站到展馆的路上，看到前面一个姑娘。让我记住好几年的，不是她的背影、身材，而是她的脚。一身套装的她，穿着一双黑色高跟鞋，鞋后跟那里，塞着一团白色卫生纸。看着她努力走得优雅的样子，我想，她或许也跟我一样，是从村里来的。那时候，生活还没磨灭掉我的文青酸气，我竟然还记得大学时读过一本书，名字叫《规训与惩罚》。

　　父母一直是希望我能够进城的，他们没读过那本书，坚信城里有更好的生活。我曾经也相信，并且还相信我能把他们也接到城里来一起幸福，就像我六七岁的时候，还曾拍着胸脯向大姨许诺：“等我结婚时，会开着小汽车来接您。”我结婚时，大姨是搭乘表哥的车来的，她拉着我的手哭着说：“要是你娘还在，该多好？”边上亲戚们劝她，怪她不该说这么，破坏气氛，她讪讪地停了。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我现在甚至不知道她是否还健在。我每年才回去一次，待两天，叔叔家、姑姑家刚好转一圈，舅舅家都很少去，姨家就更排不上了。

　　每天早上，我在啁啾鸟鸣中醒来。小区里的树越长越大，鸟儿也越来越多。我是进了城，才体会到这种幸福的。老家虽然是农村，但村里的树并不多，多是在村外的西岭和东岭。父亲在西岭打过石头，母亲在东岭种过花生。上次回家，叔叔对我说：“西岭的石头，快采完了。”婶子说：“也没什么人去干那活儿了。”也是，现在的年轻人谁还愿出这种苦力，更何况村里还有多少年轻人呢。聊起来，大家彼此骄傲的，都是自家孩子去了哪个大城市，大家相信，或者至少愿意相信，他们在那边过得很好，就像他们说得那样好。

　　“爸爸，妈妈说我考上清华北大，奖励我300万。”读二年级的孩子开心地对我说。“这么多啊，那你可要好好加油。”我笑着摸摸他的头。“爸爸，我去北京，你们也一起去好不好？”他希翼地望着我。我说好，爸爸一直陪着你。
河蚌赌徒 2021年10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