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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顾家也下山了,顾家三个孩子,顾长军是老大,我小学到中学的同学,起因,家里被他的四五岁小妹妹,点了被子,被子燃烧又烧了些别的东西,幸好大人发现及时,才没造成更大的损失,家里五口人才住十几平的房子肯定小,又加上这惹人怜的事故,找过领导,顾家就搬到了我的下趟房,与小张科长做了邻居。
长军比我大一岁,他的弟弟长亮比我小一岁,那个点被子的妹妹比我小七岁。这几个小伙伴体格都是棒棒的,山上山下的跑,再弯曲的路,石子再多,也不会卡跟头,老妈总结出一点,他家喝羊奶。
羊奶是好东西,每天早晨我和长军一起上学的时候,他手里总是拿着个奶瓶子,这么说不严谨,应该是装奶的瓶子,严格的说应该是打滴流的瓶子现在来装奶。那阵的滴流瓶上岁数的都知道,玻璃材质,透明干净,关键是橡胶瓶盖塞子,密封性效果特别好,所以都做了百姓的水瓶子。
这瓶奶是山下一个有病的大爷预订的,大爷比父亲大不上十岁,却富态了许多,走起路来大腹便便的有些摇摆,那形象有些像几年后播放的《西游记》中赤脚大仙的形象。父亲说,那不是胖,那是病,煤矿工人几乎都有矽肺病,他的严重了许多,现在别说是干活,走路都费劲,背着手挺着胸喘气才能顺畅一些。
长军搬下山后,每天早晨我都去找他一起上学,有时去的早了,就看见同学在那挤羊奶,小铝盆里盛有半盆清水,随着羊奶的挤入,清水由浑浊逐渐乳白起来,我还比较纯真的问,为什么要兑水呢?同学的解释好像是说太浓了,容易起块,所以必须稀释一下。可能怪我没假装看不见,几天后他正在挤羊奶时问我,你说我现在挤羊奶能哧到你不?我看了看距离,大概离他能有八九米,便回应他,哧不到,他捏紧乳头,一股羊奶呈弧线般劈头而来,我再想躲已经没有时间,蒙圈中只来得及用袖子抹掉脸上的热膻奶,然后看着他得意洋洋的笑。男孩子都调皮吧!几年后,我家养了羊,也给不信邪的小朋友上了生动的一课。
父母为了我们身体也也强壮起来,也抓了一头奶羊,我们便又多了一个活——放羊,好在山坡上青草繁茂,拴在那里,就可以上学,中午回来,看见拴羊的绳子,以拴羊的地方为原点,羊绳的长度为直径,这一圈草,除了不吃的,基本都啃了,这时就需要另换个地方,当然有时候羊也失蹄,在草丛中转圈,绳子越转越短,最后自己的四个蹄子都捆了起来,只能抬头咩咩的叫。
挤了羊奶,再放两个鸡蛋做鸡蛋糕吃,可惜我嫌膻,从不去吃,枉费了父母的好心。据说,我这毛病从小就有,家里条件不好,母亲奶水就不足,有了妹妹后,我更是吃不上几口,母亲就与村里同样的产妇换工,你帮我奶孩子,我帮你干活,无奈我是非常挑拣,据说是吃两口觉着不对味,不是妈妈牌的,就抬头看看人家脸,一看不认识,就哇地吐了出去,只能吃苞米糊糊,体弱多病能活到长大简直是奇迹。人妈妈都不行,羊妈妈就更白费了。
这同学性格与我不同,我是蔫吧淘,他是真淘,经常与同学打架,有时候就手起拳落打坏了人家鼻子,就连校长都纳闷这拳法的出处,不过学校是调查不出来的。源头是顾叔,他就教育儿子要先下手为强,再说小孩都怕血,鼻子淌了血,精气神就破了,只能用哭声表示自己的委屈。
顾叔据说会两下子,什么拳没见他展示过,但他教过我小擒拿,比如对方用手抓你的衣服,你用左手扣他的手腕,然后右手从下往上翻转,猛扣他的胳膊,还有几招一直不施展也忘了,这大概相当于以巧破力,四两拨千斤,但我体格差,身体弱,没等发功运转,早被对方闪过撂倒,至于说他儿子更是对付不过,一直欺负我到中学。
有本事的人一般都有豪气,有时候东北就叫做虎,有一回顾叔练自行车,别人吧!专挑平整,场地大的地方,他偏不,他就相中了一个山上雨水冲刷下来的沟壑,那沟有七八米宽,三四米米深,他想骑行的是一条人们踩踏出的半米左右宽的,这边通往那边的U型小路。
顾叔在盘山小路骑行的时候,我们看了几眼也没在意,我们这边正在捡石头种地,没见他要挑战什么。忽然间父亲就停下手中的镐头,觉着好像有人在喊他,仔细听听又没什么动静,以为是山风吹枯草发出的什么响动,或者是我们几个小孩扔石头在草丛里滚动的声音,便继续哈腰干活,一会儿又出了一声喊,连我们这些小孩都听到了。
快来呀!父亲以为顾叔在开玩笑便说,我忙着种地哪!快来呀!无奈那顾叔有气无力的总是喊,你在哪呢?沟里!
于是我们就看见父亲背着一个满脑袋是血的人朝山下奔去,自行车扔在沟里都顾不得管。
这也算是半个救命恩人吧,顾叔喝醉了酒,躺在那里没人发现,估计会到地下与刘伶同醉了伤好之后,父亲问他,你怎么跑那去骑自行车?顾叔呵呵笑道,我就心思借着冲劲能过去哪!
顾叔比父亲大一岁,为了开玩笑方便,愣是管我父亲叫大哥,他那嘚嘚瑟瑟的没有稳重劲样也却是没有大哥样。
父亲一直很提防顾叔,因为这人一言不合就翻脸,一出手就伤人,那赵家大娘不知被什么原因,被他打断了胳膊,后来发展到就算老太太他也能上去踹两脚,肋骨骨折,然后拿着好东西去人家赔礼道歉,跪着认干妈,直到人家答应不再追究。
孔子曰,在外面厉害的人在家一般都温柔,有一点,对宝贝女儿是精心呵护,对儿子是声调一变,眼眉一瞪,两个儿子只是唯唯诺诺,不敢瞅他半眼,马上往一边躲,这时的顾叔已经操起身边的什么物件开始往身上招呼了。
当然,孔子还说过,男子十八变,越变越好干,别看你现在闹得欢,小心将来拉清单,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之类。二儿子十七八的时候,某天晚上七八点钟的时候,顾叔跑进我家,我家正吃晚饭,顾叔让父亲救他一命,原来是借菜窖子躲老二,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儿子知道藏在那,父亲赶紧放下筷子,把顾叔领了出去,直到半夜才跑回家勘察一下安全与否。
又一年,顾叔又来找父亲前去说和,父亲劝解了两个多小时,老二答应不找他爹的麻烦,顾叔仍是不放心,直到看到老二当着顾叔的面儿,做了保证,顾叔才放父亲走。多年以后,父亲当过兵,腰板溜直,共产党员,满身正气的英雄形象在他们眼中仍是光辉,当然,现在佝偻了许多。
自此,顾叔性格大变,一张嘴就嘿嘿嘿嘿的笑着,那次在沟里摔的几条深深大疤,也跟着笑开了花。
顾叔对儿子不孬,对顾婶更是不赖,据说用炉钩子把脑袋刨过一个眼,平常的动手更是家常便饭,顾婶一般都是逆来顺受,据说,有一次,打完仗,顾婶也不吭气,连吃了五碗面条,顾叔一看一根没给留,就再来一遍。
顾叔和顾婶是两姨嘎亲,原本以为是亲上加亲,没曾想是一点都不亲,实在是破坏了两位老人的那份期望。不过,这老姐俩也是有区别,两人都来孩子家串门,别看是亲姐妹,婆婆干这干那,娘家妈是瞪眼不动弹。据说有个政策是不能近亲结婚,两姨亲也是其中一种,不过据说的影响下一代一说,根本没体现出来,老妈就说人家那仨孩子百精百灵的,一点亏儿都不吃。
顾叔实在是精明人,又会来事,和我们做了邻居后,山上的房子也没舍,一大片土地可以种粮食,又往山下种了不少果树,划成自己的势力范围,又占据了一个小房,动迁后给了大儿子,划了一块矿渣地圈了起来,养了一群羊,盖了羊圈,办上房票,动迁时给了二儿子;又在自己的地里盖起了一处临时房,动迁时给了女儿。
最让人佩服的是,相比于其他下乡青年的不同,顾叔托人给顾婶也在这里安排了工作,虽然好像是大集体,但是也退了休开了资。
顾叔和大姑是亲叔侄关系,我们叫姑叫叔只是随便胡乱的叫,各论各地。其实,顾叔有这么大的办事能力是因为和一个市内的领导是亲戚,严格的说是大姑这边的亲戚,跟顾叔更远一些,不过,顾叔会走动,也瞧不上侄女家的做派。他曾给我们举过例子,大姑家拿点东西,去好几个人,市里人本来就看不上农村人,一看就烦,就说!哎哟!我脑袋疼,意思是撵他们走,无奈这人家看不明白,啊!没事!我们做饭,上人家冰箱里挑好吃的来做。我去不是,人家是市领导,拿少了根本看不上眼,我多拿,放那就走,所以远亲比正亲混得更好。
顾叔的精明远不于此,当时的农村家里养狗的很多,有一次顾叔家的狗咬了人,顾叔马上冲了上去安慰道,没事没事,上点狗毛就好,然后回家取来剪子,剪了一大绺狗毛,用火烧成末,碾成粉敷在伤口上,然后告诉人家,两天就好。这热忱劲儿,谁都说不出别的。顾叔也挨过别家狗咬,当人家拿出同样的方法去剪狗毛时,顾叔笑道,这玩楞不好使,还得去打针。
顾叔和宝叔有一拼,都爱抽,爱喝,爱赌,但风格不同。顾叔更相信玄学,比如大年三十他要出去掷骰子,临行时给自己鼓劲,四五六啊!恰逢我看了电视剧《济公》中两个人的名号,四五六和幺二三。我以为他这是和我在对暗号,马上跟了句幺二三,顾叔是老大的不满意,四五六是大点,幺二三是输钱,他相信我这少年嘴都灵光,肯定是上天提示于他今晚在家歇业,于是瞪眼不敢出去玩,大年三十就这么放过去了。
这之后我们就有了默契,他再说四五六时,我赶紧高声补上一句,豹子,这是通杀的点,三个一到三个六都是豹子,至于灵不灵,他没说过我也没问过他。
宝叔和顾叔都是护林员,这是个肥差,可罚可不罚,就是他们的一句话,罚多罚少就看孝敬的多少,碰上明白人,上点贡就过去了,要是年底上面有任务给定了数,也难办,这时候就得得罪人,据说有一回罚人家钱,人家就在山底下等他们,他们只能翻山而逃,气头上把他俩扔灶坑里烧了也有可能。有一回是在事主家喝了酒,两人相扶着顺铁道往家走,走到火葬场附近,碰上一个年轻女人过来问路,两人才答应完,再回头寻找,四下不见了那女人,也没有能藏人的地方,原来是见了鬼,两人跌跌撞撞不知怎么爬回了家,然后是高烧不退双双大病一场,打针吃药都不管用,最后是找了明白人去烧了纸还了愿,两人才好,人们背后就说,没准这俩人说什么不中听的话,冲撞了人家才惩罚他俩的。
那些天,两人很是消停,也不敢对人说,怕我们把他俩当笑话看待,直到忘了这份恐惧才重新捡起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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