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李小懒 于 2021-3-20 20:49 编辑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而对病人却是一个极大的考验。2017年三月,哥又发病了,症状还是肚子疼,并且比之前疼得更突然更剧烈,止疼药也不起作用,以为是AP抗药了,联系黄琪,换成三代药3922,吃了几天几乎没有效果,没办法到县医院,直接入住肿瘤科,各种检查显示肿瘤没有什么明显变化,但就是疼,吗啡止痛也收效甚微,医生表示没什么办法了,只能给一些安慰性治疗。但是哥觉得疼得不对劲,黄琪也觉得抗药不应该那么突然,建议转到其他科室看看。 2017年四月初,哥被转到市中心医院,郭医生简单询问之后怀疑阑尾炎,拍片一看,果然。紧急转到外科进行手术,考虑到身体状况,医生建议创伤较小的微创手术,打孔之后却发现手术没法进行,因为拖延太久,阑尾化脓,粪石穿孔,腹腔感染严重。没办法,重新大切口,折腾了半夜,终于完成手术。当时我已经到了孕后期,超高龄,孕肚巨大,一个人在家里小心翼翼,暗暗告诫肚子里的小子千万别添乱。一颗心揪着,祈祷哥能顺利渡过一劫,不时给毛丹打电话询问情况,直到听见说手术很成功没事了才放心入睡。二十多天后,哥出院回家的第二天,我才去医院做了剖腹产,不然一家有两个人躺到医院里,我怕娘会更受不了。十多天后小宝吃喜面,哥竟然拖着虚弱的身子亲自来了,安安静静坐在客厅里,神态平和。后来看到他的伤疤,很长的一条,蜈蚣一样,斜过胸腹,很触目。
吃了近一个月三代药3922,阑尾炎手术后哥想吃回二代药AP,可是已经没有效果。可惜效果奇好的AP只护了哥十个月,如果不是因为阑尾炎,如果没有被误诊,或许AP可以吃得更长久一些。所幸三代药3922的疗效还可以,让哥又过了几个月的太平日子。2017年的6月,哥开始在朋友圈写回忆录,“四十八年前,我睁开好奇的小眼睛,这一睁,我睁了四十八年……上学也不忘逃学把鱼钓,放学就把鸟窝掏!儿时欢乐多,时光容易过……那时最大的爱好就是能够发现爸爸一分二分的零钱,拿到以后提前到学校打糖豆、买糖果吃……实在没钱也偷过家里的鸡蛋,我那时不像月琴那么笨,偷了鸡蛋以后老往大人身上看,浑身的不自在,不被发现才怪呢……”大概在哥的眼中,我一直是笨拙的,其实“偷了鸡蛋老往大人身上看”的是我们的小妹,而我,偷了鸡蛋往外走的时候也是相当淡定的。可惜,哥的回忆录只发了三条朋友圈,不知是写了没发,还是身心不适让他无法继续。还有他那写给小孙子的日记,不知最后如何处置,这些问题大概要去问嫂子吧。
2017年秋,庄稼还没有收割完,在湖南包地的小喜哥突然回来了。据说是在地里收花生的时候突然晕倒,当地医院简单检查后建议他回老家治疗,报销啥的都方便。于是他就回来住进了市中心医院的肿瘤科,并确诊肝癌晚期,且基本没有了治疗价值。小喜哥的消息对哥触动非常大,因为前不久他还回来看哥,谈笑风生的样子,怎么突然就病入膏肓了。小喜哥是村里李姓家族我们这一辈男孩里排行最长的,自小跟哥关系好。小喜哥的父亲曾是我们生产队的队长,为人疏阔,家里五个妮子一个男娃,自然对小喜哥珍视有加,可惜他没能陪儿子长大成人,四十多岁时肝癌去世了。这也算家道中落吧,小喜哥成年后勉强结了婚,婚后又几年才有孩子,直到后来打工潮兴起,村里很多土地撂荒,小喜哥靠着一份勤谨多种了几十亩地,日子才慢慢好起来,盖了新房,娶了媳妇。近两年又跑到湖南承包了几百亩地,想着大干一场,再给二儿子盖房成家,没曾想却突然倒下了。
哥第一时间去看望了小喜哥,回来就给我打电话,让我找人咨询一下有没有肝癌的原料药,想买来给小喜哥试一试。我立即劝阻了哥,我们是走投无路了才以命试药,而小喜哥他刚入院,该怎么治疗医院会给出最科学的方案。“啥方案也没有,医院根本就没给他用药”,哥叹息道,“他们说他的肝脏已经化成一滩水,被一层膜包着,随时都有破裂的可能,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几天后小喜嫂子打来电话,她已经返回了湖南,几百亩花生眼看烂在地里,耽搁不起。“听你嫂子说你给你哥买的啥药多好……”我不知道该怎么给她解释,只能说找人问问。我真的顾虑重重,我给我哥买药虽然很盲目,但那是在对病情基本了解的基础上,走投无路赌一把,自己人,输赢坦然面对。两天后小喜哥竟亲自打来电话,声音虚弱但不失礼貌温和,我似乎能看到他的笑脸,脸上带着求生的渴望。他说想试试我哥吃的那种药,有没有效果都不要紧……我立即联系了黄琪,请他帮忙找人问有关肝癌的原料药。几天后收到药物,哥立即用自己的工具帮忙装成胶囊,叫人连夜给小喜哥送去。一个星期后收到反馈,说不那么难受了,人也精神了许多,可以坐起来了,我听了之后深感欣慰。半个多月后,应家属请求,我正准备帮小喜哥下单下个月的药及电子天平的时候,却突然听到小喜哥过世的消息。
从发病到去世,小喜哥只有两个月的时间。我不知道这两个月里他经历了怎样的痛苦,也不知道从干劲十足到猝然离世,小喜哥他有没有调整好自己的心情,只知道在小喜哥的葬礼上,我哥显出了极大的热忱。置寿衣,买棺材,挖墓坑,迎来送往内外知客,甚至盖棺之前帮小喜哥整理衣冠枕褥,哥都要亲力亲为。小喜哥年近八十的老母亲不知怎么突然痴呆了,不哭不闹,嘴里噙着一块糖,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一会儿跟厨房里的媳妇们聊几句,一会儿跟缝制孝帽的妯娌们笑几声,没事人一样。大娘表现出的痴痴傻傻,我哥做事时的一丝不苟,都让小喜哥的葬礼增加了几多悲怆。十年之内,我们小小的村子里,光是年轻人已经走了三个了。一个是小喜哥的亲堂弟,一个是小喜哥同一曾祖的堂弟,他俩都是三十多岁,都是常年在外打工,都是先染上乙肝,起初轻来小去不在意,在意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不知小喜哥是不是也先得了乙肝,只知他总是瞪着两只大眼,一直很瘦削。伤人挖眼珠,大树折树头,白发人都还在,黑发人已作古,这到底是怎么了呢。他们找人看了阴宅阳宅,开辟了新坟地,甚至亲堂弟去世后,小喜哥的二叔在屋后正对路口的地方埋下了一个石柱,上写“泰山石敢当”,可是,依然没能阻止厄运的降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