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万丈（164楼后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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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从农村出来的有点出息的男人都是泥瓦匠，后来自己当老板，而女人要想闯事业就比较艰难。”


“算是吧，因为中国的人口几十年之间暴增，曾经因为战争被毁的房屋主人们没有机会建造，后来因为运动，除了破坏基本没有什么建设，当暴增人口都长大成人之后，无论城市还是农村，确实需要建房。也是因为这些需要，才有了我们这群人的活路。泥瓦匠虽然是手工艺活，同时还是重体力活，这手工活还真的只能由男性来干，跟人体结构有关吧。不过我一直都清楚是我运气好，遇到了那个欣赏我，给我腾挪空间的人。记得内地刚开始改革开放，我就独自到县里的建筑公司找事做，我的目标是进建筑公司当一名建筑工。当时进建筑队都是工人阶级，我死乞白赖跟着小倪的父亲老倪后面转，缠着到建筑队做了第一个没有靠背的临时工。我很认真的跟老倪学习经验，在我心里他是我的恩师。他教育我为人处世要懂得一个‘慢’字，遇事不能慌张，多看，不要急于做决定。”


“你就是这样认识老倪的吗？”
“对呀，那时候的人心思简单，他是老牌知识分子，学的是建筑行业，分析城市建设和改造，下放到农村呆过几年，吃过苦。他说如果我出生在城市，绝对是个人才。那年他承包县建筑公司，我说想走，他不仅不反对，还支持我，介绍了周边几个小工程给我，让我积攒了第一桶金，我学会分析房市市场，我学会看设计图，学会怎么用人，都是跟老倪学的。”
“感觉我的运气也很好，遇到徐娘、画老师还有倪老板和你。”


“你这么想也对，不过不要把话说得太早，未知的东西太多。至于我吧，老倪是我的恩师，可惜他过世太早，我还有很多本事没有机会学到。那年他生病了，到医院检查是肺癌，而且是晚期，三个月就过世了。我记得那时候小倪刚好大学毕业正准备去美国留学，手续都办好了，老倪一走，小倪不得不接手生意。你知道这是多大的生意啊，牵动我们这个老县城的发展，书香锦苑就是老倪构思的框架。都说人走茶凉，老倪去世，地方上各路建筑公司蓬勃发展起来，县里的领导班子更新，小倪什么都不懂，多路财神找到我，因为我是老倪的得意门生，希望我成为行业的领头羊，意思是瓜分老倪的市场。小倪跟我没有接触过，当时他对我是抱怀疑的，好在他母亲也就是我师母在这个时候采取了绝对相信我的态度，我跟在小倪身边整整一年，协助他重新建立上下各方面的关系网，而他也是个有远见的年轻人，利用自己所学经过十几年的发展，事业比以前更好，完成书香锦苑后期设计，并且拿到了建造权。我呢，拒绝了他想拉我合伙的邀请，一副老而无为的现状，他尊重我，我尊重他，就像现在这样。”


“原来这些楼房我们看着一栋栋建起来，背后有很多故事和眼泪。你说得风平浪静，其实当初肯定是惊心动魄的。”
“怎么说呢，农民这个身份注定就要吃亏。我当时闯进建筑这个行业的时候，国有企业正在改制，由有能力的自组领导班子承包或者股份制，承包后就成了现在的某某集团、某某公司等等，个体突出，城市资产悄悄私有化，而农民因为户口受限，很难正常发展。比如说，很多年前我就有钱买城市里的房子，可我没城里的户口，眼睁睁就是买不了房子，而那时候第一批赚钱的农民很快被经济危机拖垮了，说什么经济危机其实就是官员太多、工厂盲目生产导致物质过剩和饱和引爆的城市负累。其实我看得很清楚，那时候城市里的房屋建设和分配城市人口是受益者，而我们这些建设者要想拥有一套房子，首先得解决户口问题，单这个问题花钱不说，层层关系就够你跑的。想通这件事之后，我保持了农村户口。在村子里建了一栋当时最新潮的房子，让我父母和妻儿过得很优越。我当时瞒着所有人在财力并不宽裕的情况下把两个孩子从小学开始就送进贵族学校读书，我这么做是为了不让亲族们产生嫉妒心理，多年之后证明我的判断是正确的。说老实话，我的两个孩子在读书方面只有四五分的聪明，我给他们创造了两三分的条件，经过他们自身一两分的努力之后，现在都成了二线城市中等居民，有自己的事业，是无论社会怎么发展都不会淘汰的事业。”

一只羊

今天闲下来一气呵成看完，在想，芝楠经历了些什么呢，这个倒叙方式很喜欢，她前半生的情节与现实中上世纪末大部分人群一样，务工，赚钱建房，生娃，还有宿舍那些尬事，很喜欢，跟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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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的孩子读书的比喻我没听懂，像我这种家庭条件的孩子会怎么样呢？城里的孩子又需要多少努力呢？”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怎么说，很多事因人而异，你的孩子肯定十分聪明，十二分努力，看你就知道了。”


“你不想解释没关系，我慢慢体会吧。在我眼里她们什么都好，管不了以后，我就一门心思要让她们有个好未来。”
“你不要误会，我对教育方面真的不太懂。这样吧，我既然是你大孩子的资助人，以后我会找老师了解她的情况，看能不能帮到你。”


“对不起啊，是我想太多了。说真的，你运气真好，我妹夫老田说起来你应该认识吧，他当泥瓦匠很多年了，一直带几个人当小包工头，赚的钱不多，很累，都累病了。”


“老田啊，我知道他，很负责任的一个人，在小包工头行业内名声很不错的。他跟我不同，我拿到的小工程都是一手工程，老田基本算是三手了。我们的起点都是重体力劳动者，不过我从一线劳动者升级成了指挥者，他没有升级。干我们这一行的如果身体垮了，很糟糕。”


“是啊，你有贵人相助，他没有。不说这个了，我看你经常在这边跑，你自己的工程不忙吗？”
“到了我这个年纪，身体不允许跟以前一样那么拼命。我的管理虽然没有小倪的管理这么先进，但我已经习惯了运用土办法，只要在人事上做好安排，有手机和电脑什么事情都能解决，定时检查，关键时候把关，这样就可以了。每一年收入肯定是有的，或多或少，我已经不那么看重。”


“真羡慕你，孩子过得好，没有后顾之忧。不知道我的孩子们将来怎么样，能不能找到一份好的出路。”
“多鼓励，不要让她们有思想包袱，女孩多读书总是好的。”
“钱老板，我想问你一个比较私密的事情，你介意不？”


“问吧，我没关系。”
“你跟你妻子的关系好吗？”


“这个，我可以回答你，满足你的好奇心。四十多岁之前我们的关系非常好，后来我们都变了。”
“为什么会变呢？是你有钱了变的吗？”


“你让我仔细看看你，你做过美容吗？据我观察，好像没有。看在你没有做过美容的份上，我可以破例说说我的婚姻生活。”
“等等等等，我没听懂，我做没做美容与你们有什么关系吗？”


“没关系，就因为没关系我才愿意说。当然，你不想听我可以不说。”
“话是我问的，我自然想听。”


“说起来也许没人相信，在我心里至今没有一个女人有我妻子漂亮，对于旁人来说我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她长得不是很惊艳的那种，个子也不高，不过她的体型非常好，吃不胖，生两个孩子之后身材还是那么好，很会打扮。我的经济条件好了之后，不想她整天打麻将，我没时间陪她，每个季度都会给她安排旅游点，让她跟团出去见世面。她认识了很多跟她差不多年岁的女性都特别喜欢旅游，有善于唱歌的，善于跳舞的。这年月能经常满世界逛的人手头都有几个钱，女人手上有钱最想让自己看上去永远十八岁。她认识了一个化妆师，那个化妆师开了一家美容院，跟她聊着聊着就引导她去做美容。首先是用中药敷脸，每个星期去两次，敷脸之后看上去皮肤很好，不过不能晒太阳，晒太阳之后就会长一层黑釉，我问了一下医生，医生说也许美容院用的中药破坏了人的皮肤组织，敷脸之后必须长期进美容院。后来纹个眉、纹眼线、问嘴唇，这些都还好。记得有一次她出门三个月才回家，那天我看到一个女子出现在我家里，鼻梁跟额头一样高，眼睛大大的很不自然，脸上好像被热水烫伤了一样，可她的样子分明是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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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楠听钱庄这么形容一个人的长相，笑得喘不过气来，“钱老板，你等等，你确定你说的是真话？”


“我有必要说假话吗？她很高兴的问我，认不认识她。我当时很懵，看脸相我不认识，听声音看神态肯定认识。我问她到底怎么了，她说她隆鼻了、开眼角了、还换肤了，恢复之后，她会成为一个看上去非常漂亮、非常年轻的女人。我很生气，晚饭没吃就走了。就为这事我不愿意回家，不愿意看到枕边人把自己变得面目全非。我对她很冷淡，她很生气，以前从不吵架变得经常争吵，记得那次吵架她气得捏歪了自己的鼻子，不得不到W市美容医院住院，那次住了三个月，还好保住了鼻子。吵架的夫妻最后的程序是走向离婚，我们也不例外，可我两个孩子不同意。那时候我对她整个人产生了心理阴影，看见她就不舒服，没办法跟她一起生活，我们达成协议，维持家庭原状，互不干涉。说实在的，她恢复之后还真的显得年轻又漂亮，可我接受不了，我喜欢看她自然老去的样子。还好，后来她一心一意带孙子女，也不干涉我的私生活。我有过几个女朋友，就是没有一个能让我动心想结婚的，所以也没有跟我妻子离婚。有时候想想，觉得对不起她，她去美容是为了我，可我就是迈不过这道坎。”


“我记得徐娘也会去美容院美容，还是包月的。有钱就是好，像你这么反感女人美容的人可能不多吧？”
“我问过很多男人，不反对适当的美容。如果自己的妻子忽然改头换面，大部分人是不喜欢的。”
“我没有猜错的话，钱老板最近跟我联系勤密，是在躲避什么人吧？与你的妻子无关，对吧？”


“你不算笨，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是的，前段时间我遇到了一点麻烦。我认识小A三年了，与前面几个女子相比较，她是我比较认可的女性，高挑，漂亮，高学历，用文明的话说是个知性的女子。跟前夫离婚了，没有孩子。我们认识之后相处非常愉悦，交往时没跟她说我虽然跟妻子分居了，没办离婚。我想着找个机会跟我妻子把手续办了，尽快跟她结婚。就在我准备办手续的期间，她为了显示在我心中的地位，跟我女儿和儿子联系上了，一副想母仪我家孩子的样子，这是她跟着我犯的错误。刚好我那几天不在家，我妻子带着几位好朋友找上门，狠狠的抽了她一顿。倒霉的自然是我，我妻子提出这辈子都休想离婚，我的孩子们都说我太过分，让他们丢脸，为老不尊。小A对我不依不饶，我拿了十万跟她了结，她不肯，说就算是我妻子不离婚她也愿意跟我。我哪还有那个心情，刚好这边有事，跟他们玩失联，差不多半年时间，小A找不到我走了，去了她自己的家乡，家里人看我躲着不见面，他们不喜欢的人也走了，现在总算消停了。”


“想不出来，你钱老板看上去这么聪明，这么理智，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你这就不懂了吧，我一点都不觉得狼狈，反而还觉得很风光，不是谁都能遇到这么好的事情。话说回来，到了这个年纪，我跟妻子之间的芥蒂肯定是消除不了，不想回家。好不容易建立的一段感情，就这么被毁了，我还是很惋惜的。”


“我在想，我们之间虽然清清白白，万一你家里的什么人知道了，会不会误会？”
“所以啊，我每次约你出来都会避开熟悉的人和地点。为了不连累你，我也想好了，等你看好病之后，我不会再找你。不过我们之间的约定还望好好遵守。”
“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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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楠的手术很成功，会不会复发谁都不能保证，吃药、定期检查，一个月时间，手上的钱没了。在家休养两个月，钱庄说好不再找芝楠，没事的时候总是电话问好，后来又说要芝楠帮忙存钱，见面之后钱庄给芝楠五千，说提前拿资助费，两个人心知肚明，这种见面虽不是刻意，却是愿意，闲聊、吃饭，跑很远的路，既像朋友又像情侣，偶尔还像老夫老妻。钱庄的生活领域对芝楠而言是全新的，而芝楠的生活是农村大众化的生活，不说钱庄也知道。


芝楠康复之后，没曾想倪老板打电话要她到工地食堂上班，给吕大姐打下手，两千工资，一天三餐，偶尔还能带一些好菜好饭回家。
工地上第一群建筑框架已经成型，食堂不再在简易棚里，搬进了毛坯房，虽然简陋，比以前四面漏风强多了。


芝楠烧菜的手艺并不好，吕大妈烧得一手好菜，倪老板来了客人基本上都带到工地食堂来吃饭，根据客人的喜好，一顿羊肉、一顿狗肉、鱼，或是野味，或是大吊锅里的排骨藕汤。大锅大灶，粗瓷碗，喝酒吃肉，大块朵颐，与精致无关，但绝对别具风味。工人的伙食也不错，这年月，要想留住工人，食堂管理必须花点心思，不能从吃上面抠钱。


芝楠不管事，手脚勤快，跟吕大姐学烧大锅饭。
除了工作，芝楠最大的欢乐是跟钱庄见面。每次见到钱庄，她干涸的心就会产生如沐春风的感觉，她被他所吸引，渴望听到他的声音，渴望见到他，她觉得这样的感觉才是恋爱中的感觉，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半年之后的一天，两个相熟的人很自然的睡在一起了，说不清谁主动，也说不清谁更需要谁。随后芝楠辞职，到一家烟酒批发公司送货，驾照终于起了作用，工资还是不错的。


木在外面三年，那天晚上很热，忽然出现在出租屋门口，芝楠觉得很意外。木大包小包三四个包，笑得很灿烂，“芝楠，我回来了，以后不会再走了。”木把包裹提进门，站在客厅转着脑袋看，“房子不错，就是租金有点贵。”


“最近一年你去哪里了？你不知道今年晓彤高考吗？”芝楠冲口而出的话连自己听着都不好，两夫妻分开这么久，按说她是希望木回来的，可见面之后，内心却燃起了恨意。


“先让我喝口水吃口饭再说吧，我们家的两个丫头呢？”
芝楠从冰箱里端出一钵凉茶，倒了一杯递给木，“她们这两天在小妹家玩，小妹接媳妇了，正打算搬家。”


“小妹又买房子了？还是老田厉害。”芝楠从冰箱里拿出一块五花肉，木看了看冰箱里的菜盘子，“太晚了不要炒菜了，这不有现成的饭菜吗？用两个鸡蛋炒一炒，简单方便。”


“好，今天就这么凑合吃吧。小妹他们不是搬新家，是搬回老家去。这几年老田生病了，连房子都卖了。”
“怎么会这样？什么病这么严重？现在不是有医保吗？还需要卖房子看病？”


“我一时跟你说不清，医保能保证他看病就不会卖掉房子。木，你能回来我自然高兴，不过我们之间的事情还是需要说一说的。你三年没有回来，最近这一年我找不到你，你一分钱都没有寄回来，晓彤高考不理想，我想让她复读......”


“芝楠，等我吃完饭再说，好吗？”
“你吃吧，我收拾一下就睡觉了，明天还要起早上班。对了，我身体还没有恢复，你将就在客厅睡吧。”


木低头吃饭，听芝楠的意思想让晓彤复读，很生气，想想刚回来，需要面对的事情很多，要解决的问题也多，看芝楠没有把他的行李提进房间，心里一凉，又见芝楠从房间拿出电风扇和一张席子，转身进房，还听见了栓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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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吃完最后一口饭，喝了一大口凉茶，坐在桌子边望着空饭碗和筷子发呆。他想过许多种可能，芝楠跟他见面后愤怒的吵闹，甚至气得发抖泪流满面，然后数落他的无情和不负责任。木故意在外面逗留到这个点到家，就是想用夜深人静来抑制芝楠有可能出现的冲动，毕竟芝楠是好面子的，不会这个时间怒发冲冠。


“太平静了，为什么呢？”木甚至没有看到芝楠眼睛里应该有的幽怨，难道她知道了什么而对他心灰意冷？如果不知道，芝楠这么对他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芝楠变了。木这么一想，心头一震，怪不得他一回到家就被拒之门外。


木把碗筷收进厨房丢在水池里，冲澡，打开电风扇躺席子上，家，这里有他的妻子和女儿。是的，他很累，累得眼睛都睁不开，回来了，回到了这个他一直都不喜欢的家。曾经以为出去之后就可以放下这个家里的包袱，他是那么努力的想甩掉这个包袱，轻装走天涯，想趁着自己年纪不算大重新定位生活。可是远走天涯之后呢？哦，那是怎样的世界啊，花花世界？是啊，看到的花花世界居然成了更大的包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花两年时间省吃俭用存的私房钱，一年时间花得精光，陪他看风景的那个说好要跟他安身立命的女子最后投进了另一个比他稍微有点钱的男人的怀抱。他那天算是清醒了，了结了他一直认为哥们和姐们的人情，这次回来真的是一无所有，还好有芝楠在这个凉薄的世界给他最后的依靠，难怪都说有女人的家才能称之为家。


木眼角有点湿润，如果三年前不那么坚持一个人外出谋生，这个家也许很有点模样了。芝楠生气也是应该的，当初说好的拿百分之八十的钱回来，事实只拿了三分之一，最后一年一分都没拿，芝楠生病、孩子们上学，开支多大啊？芝楠是怎么支撑过来的？木望着天花板，那些陈旧的木条整齐的铺放着，曾经应该用桐油上过漆，虽然带了点黑色，却掩盖不了金黄的光泽。


“睡吧，醒来之后好好承认错误，以后好好的找个事情做，还可以把家里兄弟们的田收回来耕种，她是女人，是个温柔的女人。”木这么一想就笑着睡着了。


“木，你起来到床上去睡吧，我要去上班了，吃早饭后到外面转转，找个事情做。”
木听到芝楠的声音连忙爬起来，“你吃早饭没有？要去上班了？你去吧，我会去找事做的。”


“钥匙在桌子上，还有五十块钱，你看看想吃什么去买回来，我中午下班了回来做。”
“好的，你上班去吧。”


听到外面摩托车的轰轰声远去，木的瞌睡全跑了，起身收拾好席子，进房间仔细看了看，柜子里一边是木的旧衣服，一边是芝楠的衣服，收拾得整整齐齐，桌子上一瓶雪花膏，一面小小的镜子，一把木梳子，这就是芝楠的化妆品，“可怜的女人，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待自己啊？”


木“啪”的打了自己一耳光，镜子里的那张脸显得有些面目狰狞。“该理发了。”木把自己的衣物放床上，该怎么归拢得等芝楠回来之后再说。木来到女儿们的房间，花花绿绿的，出门时晓彤还没有长大，看书桌上的照片，这丫头是个大姑娘了，多好看啊，比芝楠好看，比他好看，笑得多灿烂啊，满脸阳光，对，明眸皓齿。还有晓孜，三年时光改变很大，眼里还是那种不服气的倔强，长大了肯定好看。


木满心欢喜，忽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爱这个家，爱家里的三个女人。木又“啪”一声打了自己一巴掌，“以前是不是鬼迷心窍了，放着天伦之乐不享，偏偏以为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精彩是精彩，可那些精彩与我何干？没钱活得太下作了，这是芝楠最喜欢说的一句话。芝楠芝楠，我不会再离开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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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羊 发表于 2021-3-25 11:37
今天闲下来一气呵成看完，在想，芝楠经历了些什么呢，这个倒叙方式很喜欢，她前半生的情节与现实中上世纪末 ...

谢谢羊大驾光临，我们互相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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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市发展真快啊，新城区的房子一片一片拔地而起，三十八层高的建筑物，结构非常好，马桶卫生间，小区绿化，房卡进门，妥妥当当的现代化配备，分中等户型和大户型。中等户型一百到一百二十平米，适合一家三五口人住，大户型一百二至一百六，适合有老有小的人家居住。具体需求肯定是根据住户的经济状况去打造，三口之家住在一百六的房子里也很好啊，厨房、餐厅、客厅、卧室、书房、衣帽间、储藏室，一应俱全，多么惬意。第一期建筑群里住满了人，都是来自老城区的居民、附近镇子上有钱的人、在市区做买卖的商人。第二期房子据说早就卖光了，很多人正在期待第三期房子开盘。
时代是怎么行进的？谁都说不清。农民的子女婚恋观随着时代的进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没钱的男子长得帅没人看得起，村庄上的泥土肥沃早就吸引不了女孩的眼球，一边是七零后生的孩子们长大了，成了城市里的有文化的打工族，一边是七零后男子找不到姑娘一直单着就这么成了每个村庄上都会出现的难题。


女孩是非常受欢迎的，孩子成年就会有人上门提亲，生怕晚了被别人某走。条件都摆在桌面上：彩礼、房子、工作等等，绝不含糊。当然，六七十年代生的父母们，再苦再累都会送孩子上学，那些拥有高学历的孩子们的前程和婚姻无需担心。满世界的物质，把人世间最宝贵、最浪漫的爱情不知道挤到哪里去了。


木随心沿着街边走到新城区，看着那片完全陌生的楼，清楚芝楠就在那片正在修建的工地上上班，天空的太阳明晃晃的，晒得身上的衣服好像要着火了一样，贴身上滚烫，烫的木一身热汗。木停在广告牌下，犹豫起来。难道真的要再次到工地上去当小工吗？三年前吃不消，三年后更吃不消，不当小工又能干什么呢？


木百思不得其解，他的人生路怎么就这么窄，转来转去都逃不掉一个累字？如果累能够解决生活中的拮据，累就累吧，可累的结果总是那么赤裸，一穷二白。


怎么办，昨天晚上想好了要跟芝楠同甘共苦的，这大白天看看那工地上的砖头瓦块所有的美好想法又烟消云散土崩瓦解了。


木想了想，转身朝菜场走去，称了一斤五花肉，买了半斤花生米、几个红椒和一把藕肠，看看时间还早，锁了门到邮局买了张电话卡换上，折回菜场。菜场两边的人家都打开变成了店铺，这个时间正热闹，人们熙来攮往，买卖生意兴隆。


木走到中间段折进右边小路，这是一条偏街，理发店都集中在这一块，往里走就是牌场了，一家连一家。木理了个头发，走进那家最气派的牌场观看，六张桌子上坐满了人，旁边还站着看客。都是生人，不过这种地方无需客气，同一片地方上的人，语音一样，笑一笑跟人搭几句话就成了熟人。


木正准备回家做饭，身边桌子上一女子接了个电话说有急事不打了，看木站在身后说道，“哥你接着玩吧，我这位置今天赚钱，真的。”
木盛情难却，半推半就就坐在了麻将桌上。

翰林探花

钦佩写小说的，腻害了远古，小说为王。有空，有灵感，我也得码一篇我的小说处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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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楠中午下班赶回家，走到门口敲门，半天没人应，钥匙给了木，木出去了还没回来，连忙打电话给晓彤，说木回来了，让她带晓孜回家来。


芝楠站在门口等了半个小时，晓彤两姐妹嘻嘻哈哈慢悠悠地走来，芝楠无名火起，“你们是在路上怕踩死蚂蚁吧，快开门，我热死了。”


“妈妈，你怎么站在门口，钥匙丢了？”
“你没看到老妈的脸色不好吗？这么大个人还这么幼稚。”


晓孜连忙开门，跑芝楠的房间看到几个袋子，“姐，老爸真的回来了，不信你来看。”
“回来就回来了吧，有什么好稀奇的。”


“晓彤，来帮忙洗菜，不要一回来就知道看电视。”
晓彤最近老是躲着芝楠，母女两都烦，晓彤接到了好几份录取通知书，都是三流大学，全部自费。晓彤想去财会班学习两年，然后找一份工作，芝楠不同意，想要她复读一年，考个二本，言来语去的说了几次，还是没有统一意见。


“你不用躲着我，你爸回来了，晚上我们开会，你要做好思想准备，你没考上，估计他不会支持你复读，更不会支持你去学财会。晓彤，如果你实在不想读书，我不逼你，这个年纪出去打工我放心。”


“妈，谁说我不想读书啊，其实我真心想学医，可惜我有些科目就是过不了。既然没考上我认，我学财会是可以兼职的，保证勤工俭学自己交学费。妈，就两年时间，我拿到毕业证之后也算有一技之长，再去打工路肯定宽多了。”


“我不懂你脑子里到底想什么，明知道家里的现状，你好像是在跟我过不去，有什么你跟他去说，别就知道欺负我。”
“那不行，我跟爸不熟，只能跟你说。”


“这几年我有多辛苦你是看到了的，为什么啊，还不是想你有个好前程。以前你不懂，现在应该懂了吧？初中进高中的时候，我花一万让你进重点，以为你这三年会好好学，最少可以考二本。你说说，二本没考上，读三本有什么用？我说要你复读吧，你还不肯。你等着吧，你爸肯定会要你去打工，免得再浪费钱，这是他三年前就跟我争执过的事情。”


“妈，就因为家里不宽裕，我不愿意复读。说白了复读三年我也考不上，还不如花两年时间学点谋生的本事，走向社会还有一技之长。妈，你知道爸的意思，如果你不赞同我，我肯定没有机会上学了。”


“你真是我的冤孽，如果你是男孩，我才不会管你，到外面去吃苦我也不心疼。”
“还说你不重男轻女，现在说出来了吧。”


“行了，我已经够烦的了，那我就先帮你说服你爸支持你去读财会，先过了他这关再说。”
“对不起，妈，这段时间我也不好过。同学基本上都有出路了，就我，好像还没有摸到方向。”
“喜贵考得怎么样？”
“喜贵考得也不理想，她的姨父是河北人，好像找人让她到那边去读商学院吧，具体的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都中午了，也不知道你爸找工作的事情怎么样了。我不能等了，我们先吃饭吧。下午你爸回来之后，他肯定会问你一些事情，你要好好的解释。晚饭我在工地上吃，你还是跟平时一样，把事情做完了就看看书。”


“知道的，你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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翰林探花 发表于 2021-3-27 13:11
钦佩写小说的，腻害了远古，小说为王。有空，有灵感，我也得码一篇我的小说处女作。。。。。。

期待啊，珍珠浅浅蓝也说要写小说的。

大家都写着玩，还是蛮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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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楠哪里能放心啊，晓彤这一路走来不容易，好几个很优秀的男孩向她表白，她都婉拒了。当然，芝楠定下的规矩很严，高中时期不许恋爱，晓彤没有百分之百听，大致上还是做到了。问题是晓彤似乎真的没有读书的天赋，这件事困扰着晓彤，也困扰着芝楠。特别是高三期间，晓彤已经懂事，再也没有说过大不了回家种田这样的话。


不说种田，如果就这么回家，晓彤一定会出去打工，然后随遇而安，找个跟自己一样没有学历的打工的男孩嫁了，未来的命运会怎样，芝楠不敢往下想。


芝楠在工地吃完晚饭回到家是七点半，太阳还在西边挂着，只是失去了火热的气息。
“妈，你说爸到底去哪里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啊？”晓孜看到芝楠回家有点不耐烦地问道。
“还没回来？你们吃饭没有？”、


“没，姐不让吃，说要等爸一起吃。我肚子都饿了，不想等了。”
“喊你姐出来吃饭吧，留点菜就行。”
“爸三年没有回家，难道他就没有给我们买个礼物？”


“你想要什么礼物，明天让他带你去买。”
“那一样吗？你不是说他在深圳上班吗？怎么说也得从深圳带个礼物吧？算了，我小时候就知道他不喜欢我和姐姐，他嫌我们不是儿子！哼，我长大了肯定比儿子更有出息！”


“你呀，不要想这么多，我没有儿子，你怎么比较比儿子更有出息啊？”
“我就拿我们全班男同学比，那不都是别人家的儿子吗？”
“好，我相信你。我们家的晓孜比儿子有出息，行了吧？”


“嗯嗯，晓孜，你又在妈面前吹牛，出息出息，你知道什么是出息？”
“我怎么不知道？我要考上重点中学、重点高中、考一本，绝不像你，读个书都读成精了，浪费妈的钱。”
“行，你行，行了吧？不急，我最多两年后就可以自己赚钱了，说不准将来就是我支持你读书。”


“好了，你们两不要吵了，快吃吧，吃完了我们去小姨家看看。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这一走啊，我还真不习惯。”
“不吃饭了，我心里难过。”晓孜放下碗筷，坐在桌子边吧嗒吧嗒掉眼泪。


“晓孜，你不要说风就是雨，妈已经够伤心的了，你跟着凑什么热闹？说不定表哥赚钱了还是会到这边买房子的，我们有时间也可以去看他们的呀。你如果真懂事，就要尽量不增加小姨的心理负担。”


“听你姐的话，不要哭，吃饭吧。晓孜，我们去你小姨家玩，你要开心才好，要不然你小姨和小姨父更难过。”
“知道了，我要好好读书，将来赚很多钱，买个大房子把小姨和小姨父都接到我们家来住。”


“晓孜，你能不能不要吹牛，我知道你这个时候信心满满，说多了大话实现不了将来就会成为笑话，见面了也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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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楠和孩子们从小妹家回来已经十点，木还没有回来。芝楠心里很难过，早就猜到木去了哪里，中午的时候她不能确定，晚上下班她不肯承认，而现在就觉得很闷，弄不清楚木到底想干嘛。


芝楠把席子和电风扇搬到客厅，正准备睡觉，木风风火火从外面进门，“呵呵，我就知道你快睡觉了，你不要生气啊，今天很巧，我上午跑了很多地方找事做，还到了你上班的工地，没好意思找你，事情倒是有，不过我干不了，我保证明天再接着找。后来买了菜放家里之后去理发顺便去邮局换了手机卡，在邮局门口碰到了我在深圳认识的一个朋友.......”


“我早没在工地做饭了。你吃晚饭了吗？桌子上留了饭菜，快去吃吧，如果你觉得需要解释就等明天吧，我要休息了，明天还要起早。”


“你换工作了，现在在哪里上班？对了，晓彤和晓孜回来了吗？”
“不换工作我怎么养活两个孩子？她们等了你一个下午，现在睡了，明天早上你就可以见到她们。”


“芝楠，你能耽误半个小时吗？来，你坐过来，我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我中午赶回家准备做饭，钥匙在你手上，我只好打电话给孩子们，晚上下班进门是七点半，到现在三个多小时。你回来没有关心我们母女三是怎么过的，家里欠不欠钱，我的病现在是什么情况，你什么都不关心。回来的第一天，到外面玩到这么晚进门告诉我说你遇到了朋友，是真话吗？”


“你先不要生气嘛，我承认我说了点谎话，不过这不重要，我是真的有话要跟你说。”


“你对我撒多少次谎了，在你看来以前的现在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话要跟我说，对不起，我现在没时间听，有话说就请你明天早点起来跟我说。”芝楠关上房门，忽然泪流满面，很想冲出去咬木一口，三年没见，三年没见到孩子们，他居然刚回家就找到了麻将室，这是芝楠的直觉。


芝楠深深地吸一口气，心想这样也好，木的行为已经表明他的意思，这个家对他而言一点都不重要，如果他不是遇到什么难题，肯定不会回来，回来不找时间解释三年到底在干嘛，怎么在最后这一年玩失踪了？不在身边的日子，有没有女人这些问题早就不再让她烦恼，她烦恼的是木居然回到家一天都不消停先去找玩的地方。


之前还有点犹豫，经过一天一夜，芝楠做了决定，离婚。


芝楠这么想之后很快睡着了，六点准时醒来，换好衣服出来梳洗，木坐在桌子边，“你醒了，来，我想跟你说几句话。我打算回爸妈那边，把哥哥和水池的田还有我们的田都收回来，明年种田，然后看能不能搞点副业，你喜欢这里，跟孩子就住在这里，我两头跑。”


“木，你如果打算回去种田的话我不反对，问题是今年已经来不及。你想把哥哥和水池的田都收回来你跟他们商量没有？


先得他们同意再跟堂哥说。我后天休息，一起回去看看爸妈，问问他们的意见。有件事我跟你说一声，你的年纪和体力其实很好，我会给你找工地上稍微轻松一点的活，先对付这几个月赚点钱再谈种田的事情。”


“好，我同意你的意见。你不生气了吧，往后我赚钱了都给你。”
“不是给我，是给你的孩子们，生而不养枉为人。”

远古乡村

85
那天回家刚好遇到了梨花，梨花正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欢儿捏着个拳头站在墙角，两个老的看上去很不高兴，木进门笑了笑，“爸妈，我们回来了。欢儿，这是怎么了？”


“二哥二嫂，你们回来了。还有什么，还不是这个不争气的家伙，说什么都不肯读书了，怎么说都不听，气死我了。我为他结束那边的生意，这几年陪着他在镇子上混日子，你们说，他还不到十四岁就要休学，整天就知道去网吧，我都愁死了，死水池丢下我们自己在外面快活。”


“我就不读书，要读你去读，看你读得进不。我说了，跟你到广州去，你继续在工厂那里开店，我跟你学徒，总比在这里打发光阴好。”


“老子恨不得打死你，你个没出息的东西！你去跟我学徒？我用童工，被罚死。”
“打死也不读，你还是快点把店盘出去，好歹能收回一点本钱。你不带我去，我自己会去，我去找爸爸。”


“找你爸爸？得得得，我们现在就到前面你伯伯家去跟他视频，他答应让你去我就带你去。”
“欢儿，你真的太小，不读书将来只能吃苦，这个时代干什么都要文化。”


“二伯，我看到书就想睡觉。我也知道以后需要文化，可我已经没办法跟上班。我生下来他们就不在我身边，吃的住的玩的都比别人差，爷爷奶奶要做事，从小就这样了，要我怎么办？”


“行行行，我们现在去找你爸视频，把事情定下来。我也懒得管你了，你读不读今年我要走，在这里三年刚好混了个生活，存几个钱打算供你读大学的，被你用得差不多了，我不到外面去赚钱，不赚个房子，将来你找不到姑娘，我们老了没地方住。”


梨花拉着欢儿去前面了，木把几样菜和水果放桌子上，“妈，你身体好点没有？”
“等死哦，还怎么可能好。我快了，活着真的受罪。你到外面去赚钱，都三年没有回家了，肯定不错吧？”


“你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混不下去了回来的。”老头闭着眼睛说道。
“也不是混不下去，外面没意思。既然说到这上面来了，我回来是想跟你们商量，把家里的田全部要回来，明年我种，不出去了。”


“芝楠你的意思呢？你同意木回来种田吗？”
“同意，他三年前被我拉到城里去，没有跟我一起吃苦，一个人跑到外面去享受。我动手术，孩子们上学他都没管，这次回来人到家了我才知道，要来种田也是他自己的想法，我一直都不在他的计划里。”


“你！在家里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些话，到爸妈这里来了你告状是吧？什么意思？你！”
“没意思，你回来了我的心里轻松了。一年前你去了哪里，为什么音信全无，两个老的当时还不相信，当着他们的面，你说说吧。晓彤，你带晓孜去看看婶婶和欢儿吧。”

远古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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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回家刚好遇到了梨花，梨花正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欢儿捏着个拳头站在墙角，两个老的看上去很不高兴，木进门笑了笑，“爸妈，我们回来了。欢儿，这是怎么了？”


“二哥二嫂，你们回来了。还有什么，还不是这个不争气的家伙，说什么都不肯读书了，怎么说都不听，气死我了。我为他结束那边的生意，这几年陪着他在镇子上混日子。你们说，他看上去个子蛮高的，还不到十四岁就要休学，整天就知道去网吧，我都愁死了，死水池丢下我们自己在外面快活。”


“我就不读书，要读你去读，看你读得进不。我说了，跟你到广州去，你继续在工厂那里开店，我跟你学徒，总比在这里打发光阴好。”


“老子恨不得打死你，你个没出息的东西！你去跟我学徒？我用童工，被罚死。”
“打死也不读，你还是快点把店盘出去，好歹能收回一点本钱。你不带我去，我自己会去，我去找爸爸。”


“找你爸爸？得得得，我们现在就到前面你伯伯家去跟他视频，他答应让你去我就带你去。”
“欢儿，你真的太小，不读书将来只能吃苦，这个时代干什么都要文化。”


“二伯，我看到书就想睡觉。我也知道以后需要文化，可我已经没办法跟上班。我生下来他们就不在我身边，吃的住的玩的都比别人差，爷爷奶奶要做事，从小就这样了，要我怎么办？”


“行行行，我们现在去找你爸视频，把事情定下来。我也懒得管你了，你读不读今年我要走，在这里三年刚好混了个生活，存几个钱打算供你读大学的，被你用得差不多了，我不到外面去赚钱，不赚个房子，将来你找不到姑娘，我们老了没地方住。”


梨花拉着欢儿去前面了，木把几样菜和水果放桌子上，“妈，你身体好点没有？”
“等死哦，还怎么可能好。我快了，活着真的受罪。你到外面去赚钱，都三年没有回家了，肯定不错吧？”


“你看他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混不下去了回来的。”老头闭着眼睛说道。
“也不是混不下去，外面没意思。既然说到这上面来了，我回来是想跟你们商量，把家里的田全部要回来，明年我种，不出去了。”


“芝楠你的意思呢？你同意木回来种田吗？”
“同意，他三年前被我拉到城里去，没有跟我一起吃苦，一个人跑到外面去享受。我动手术，孩子们上学他都没管，这次回来人到家了我才知道，要来种田也是他自己的想法，我一直都不在他的计划里。”


“你！在家里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些话，到爸妈这里来了你告状是吧？什么意思？你！”


“没意思，你回来了我的心里轻松了。一年前你去了哪里，为什么音信全无，两个老的当时还不相信，当着他们的面，你说说吧。晓彤，你带晓孜去看看婶婶和欢儿吧。”

翰林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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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古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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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彤和晓孜走了，两个老的望着木。
“我承认，头两年我存了些私房钱，跟人合伙开了一家麻将馆。是我想得太简单，跟当地政府和负责人没有搞好关系，被红白两道夹击，亏了，这才回来的。我首先还不是想赚钱，其实真的蛮赚钱的，可惜我不是当地人。”


“就算你真的开麻将馆，也不用隐瞒对吧？隐瞒甚至一直不给我消息，你现在说的是真话吗？原因只要一个，身边有人，还是准备跟人家长期好下去的人，等你赚钱了就回来跟我撇清，对吧？”


“有些话不能乱说的，我是正经做生意，没做好不好意思回来见你们。”
“你太会说谎，我不相信。”


“你们的事以后不要跟我们说，要吵回你们的家去吵，我们老了，经不起折腾。你妈的日子不多了，我也累得快死了，行行好，回来了让我们看到一点希望，好不好？为什么你跟水池两兄弟就这么没骨气啊？”


“好了，爸妈，今天中午我做饭，芝楠你不要生气了，我当爸妈的面说，以后全听你的。”
“木啊，你要是早点想清楚，哪会成今天的样子？你还是要回来种田，我这次不拦你。你年纪不小了，决定了的事就不要后悔。这半年你打算干什么？”


“今天是来看看你们，明天我就去工地上做事。过完年了回来种田，芝楠带孩子们住在市里。”
木亲自烧了一顿饭，没有要芝楠帮忙。


梨花带着三个孩子从前面回来，和芝楠坐在房间聊天，两妯娌互吐苦水。梨花说水池答应尽快在那边找房子，让她带欢儿一起去广州。欢儿很高兴，说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让他讨厌的地方。


木三年没有回来，水池同样三年没有回家。当然，村庄上三四年不见面的夫妻比比皆是，各有各的苦衷，聊村庄上的女人们谁的命最好，只有一对结婚一二十年没有分开的夫妻，也只有一对夫妻长期在一起打工。


这些都不是她们两关心的事情，她们更关心谁家打算建房子，谁在外面发了一笔小财，谁最背时，谁死在了外面。谁出去之后一直没有消息，谁生病了，然后说到娘家的兄弟姊妹们的处境。


“大哥大嫂就是福气好，儿女都结婚了。”
“所以啊，欢儿不想读书也不一定不好，比起那些哭着要读书又读不进去的孩子好多了。”
“晓彤考得怎么样？”
“一般，上个普通大学，女孩子，读点书将来能找份好一点的工作。”


“也是，你是真辛苦，我佩服你，这几年一个人支撑两个孩子读书，还生了一场大病，我有手艺一个淘气包都觉得力不从心。现在好了，二哥回来了，以后你要牢牢抓住他，他能回到你身边，哪怕种田也是可以的。我吧，这辈子就这样了，只能跟着水池的性子转，还有这个不懂事的小家伙。好在我跟我表哥打了招呼，他是武装部的，等欢儿十六岁就送他去当兵。”


“你这个想法好，男孩子太早踏进社会很容易学坏，让他当几年兵回来，懂事了，懂得分清楚是非，就不会走错路。”

远古乡村

翰林探花 发表于 2021-4-1 2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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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翰林提醒，以前我是修改不了的，现在可以修改了。

远古乡村

87
那天芝楠一家四口和梨花母子两陪着两个老的吃饭，聊天，还是很欢快的。原来人老了几乎没有什么要求，就希望孩子们时常回家看看。


自从木回来，芝楠忍着没有跟钱庄见面，两个人偶尔聊几句，都没有说什么。
木不愿意在附近的工地上上班，小倪倒是很热心地介绍他跟同行中的一组人去上海建筑工地上扎钢筋，木愿意，芝楠也愿意。这个活还真的有些辛苦，不过可以避免吵架。回家不到一个星期，木就走了。


木走了，芝楠感觉整个人都轻松多了，内心只有一个愿望，想见到钱庄。
那天芝楠迫不及待见到钱庄，两个人就像小别胜新婚的夫妻一般，钱庄眼中的渴望，芝楠眼中的泪光，相互诉说相思之苦。


“唉，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晓彤，她没考好，想去学财会。”
“你就依了她吧，她的学费我会一直支持。这个事我也在考虑，你不是说她在家一直坚持看医学方面的书吗？我前段时间见到了我的一位老战友，他现在是W市军区医院的干事，如果晓彤完成财会学业之后，我找他弄个名额让晓彤参加内部招生考试，只要她考试能过关，进医学院学习四年，那时候什么都顺了。”


“你说的太远了，两年财会，四年医大，据说现在的孩子必须读完研究生才算勉强完成学业，那得多少钱啊，我真不敢想。”
“只要我的小公司在，你就不用考虑孩子的学费。”


“我……”
“你不要有思想负担，是我自愿付出。还有一件事我想提前告诉你，你上班的烟酒公司，其实我有投资，这几年你拉了不少业务，我前天在领导层提了要按公司规则给你提成，你猜猜，你应该得到多少回报？”


“你说什么？烟酒公司你有股份？怪不得我的工作这么顺利。不过我的工资在这个地方算比较高的了，我帮公司推销烟酒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没有什么是应该的，你是司机，只管拖货回来，送货出去。可你细心，让好几个准备跟我们解除合约的销售方最后又跟我们续约，还发展了好多专卖场，你的业务能力比那些老油条强。我虽然从不去公司，你所做的这些我都知道，前几天我借浏览公司销售进展流程，把你所做出的贡献划出来问这是谁的功劳，销售经理说是个小白，傻大姐司机，我顺便说这个需要奖励，只有奖励了默默做出贡献的员工，公司才有长远发展的可能。几位股东都同意我的想法，那可是好几万块。你想想，有了这笔钱，你是不是有底气多了？”




“我知道了，好吧，我不是还在公司上班吗？有这么丰厚的奖励，我会为公司开拓更多市场，争取让公司的烟酒占领市里的整个市场。”
“这个大话不好说，我倒建议你到附近的几个县城和乡镇市场走走，也许收获会更多。要不要我跟公司提议，你干脆进销售部去？”


“不不不，我这个人上不了台面，最好的方式是自由发挥，感觉摸着方向盘在送货的路上能有很多奇妙的想法，我看销售部的人坐在办公桌前的样子，虽然我很羡慕，可我不喜欢，感觉很死板。”
“好，随你心意吧。”

远古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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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还是那么过，钱庄是芝楠的晴天，木是她的风暴，她的心情随着两个男人的态度起伏。酝酿了好多年的那场风波，终于逼得她不得不果断决定。


木在外面干了四个月，悄然回到了镇上，他没有告诉芝楠，决定用自己的方式赚钱，等他赚了大钱之后，把钱双手奉送到芝楠面前，那时候，什么都不用解释，也能得到谅解。


扎钢筋这事真的太难了，用那些细细的小钢丝把钢筋扎成一个个小小的四四方方的架子，小钢丝随时都会刺穿手套，让他的双手千疮百孔，还有头顶的大太阳和毛毛雨，还有像个鸵鸟一般弯腰驼背一刻不得闲的不可能改变的劳动姿势，一天下来，整个人站不直，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坚持四个月的。当他偷偷回家发财之后再见芝楠这个大胆的想法实施的那天，他觉得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芝楠知道木悄悄回来的消息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木又跟以前一样，没有任何解释电话成了空号，生活费也没有了，芝楠焦急啊，打电话给小倪，小倪给了那边工头的电话，芝楠才听说木已经辞工回老家了。


芝楠那天像发疯一般骑着摩托车回到家，快过年了，婆婆躺在床上嚎哭，见了芝楠伤心欲绝，“芝楠啊，我的儿啊，你回来了呀，带我去医院哦，让医生给我打一针，让我早点死了早托生哦。”


“妈，怎么你一个在家？爸爸呢？”
“你爸爸到前面打牌去了，要晚一点回来哟。我痛啊，芝楠哟，我的儿呀……”


“妈，你先不要哭，我想知道，木是不是回来了？”
“木？木不是回你们自己家去了吗？上个月回来打了一转，说工地上的事情做完了，回来过年的。”


“好的，我晓得了。我这就去找木，让他带你去医院。我得走了。”
“芝楠，我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喔，我痛哦……”


芝楠心里像火烧，看样子婆婆没有说假话，家里这个样子，木肯定没在家里落脚，他没有回家，能在哪儿落脚呢？


找到木的那一刻，木正躺在他的角落里做春秋大梦。木在堂叔家租了后院的一个小柴房，柴房里堆满了杂物，里面搭了个木桩床，便宜，二十块钱一个月，白天睡觉，晚上去宾馆打牌。


木和三个相熟的人是负责人，负责联系人和安排场地，生意做得还蛮好，被芝楠从梦中摇醒翻身爬起来，“你怎么来了？我……我是打算赚钱了回去跟你说。”


“木，你起来，我户口本、结婚证都带了，离婚吧。”


“你！好好好，我不跟你吵，上个月的伙食费给你，等我的生意扩大之后，每个月给你五千。不要吵了，我是不会跟你离婚的。就这么凑合过吧，你看到几个离婚的人后面过好了的？”


“你以为我想离啊？看看你，睡在别人的柴房里，做什么生意？白天睡觉晚上赌博？这就是你的生意？鬼信你。”

远古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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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不信也这样了，你看看我的手，我都回来一个月了，手上受的伤还没有好。芝楠，我没有其他本事，说到脑子，我还真的不笨。别看不起我住的地方，你看看，风吹不到，雨淋不着，还便宜，吃的也方便。这些年在外面受的苦，比这个糟糕多了。现在不是很好吗？我没事做的时候搞点副业，春耕的时候我认真种田，保证把你们娘几个养得肥肥的。”


“少跟我说这些没用的，我很忙，孩子们的学费、用度还需要我去赚回来。走吧，我这次是不会跟你妥协的。”


“芝楠，差不多就得了！不要以为我不在家就什么都不知道。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如果不是你固执的要住到市里去，固执的要用钱砸两个孩子上大学，我不会走。现在就这么名存实亡的有个完整的家，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你真说得出口！”
“行了，你回去吧，用你的方式去赚钱，我也用我的方式赚钱，你不就喜欢钱吗？以后我会按时给你的。走吧走吧，免得外人听见，不要怪我不给你面子。”


“行，我走！木，你考虑一下，我们离了吧，以后互不干涉，心里也没有怨气，累一点没关系，我想没有心理负担的为自己活几年。”


“不要想太多，世道就这样，很多人将就着过，何况我又没有死皮赖脸纠缠你。妈身体不好，我不想在她最后的这段时间闹得鸡飞狗跳。”


“你如果真能赚钱，还是去把自己的社保什么的弄好，免得老了给两个孩子添麻烦。对了，我回去看到妈病得很厉害，抽时间带她看看病，能减轻一点痛苦也是好的。”


“表叔那里拿的药已经没有作用了，医院也帮不了她，就这样吧，都是命。”


芝楠满心恼怒来找木，下了决心要得出一个结果，见面之后，好像什么事都办不成，什么都谈不拢。芝楠有些茫然失措，搞不清楚过着过着怎么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晓彤在W市附近一家财经学院学习，每周老师讲课时间不多，大多时间自己学习，两年之后，只要能做财务报表，懂得书本上的知识，都能拿到毕业证书。同学中间的年龄差距很大，绝大部分来自工厂或者是自家公司定向培养人才，工作摆在那儿，像晓彤这种情况的应届毕业生，据说毕业之后只有百分之十能找到工作。好在晓彤的心思原本就没有放在这上面，边上学，在附近医院找了份差事，当护工。


晓彤当护工就是为了两年后的考试，无论是真是假，她相信只要努力，就算芝楠没有找到门路，她也会尝试一下再次参加考试。她的目标很明确，未来的职业只能是医生。


芝楠听到晓彤的安排自然是支持她的。

远古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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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年边，芝楠心里有点忐忑，自从木回来之后，钱庄约她见面的次数减少了，但比以往要精致许多。钱庄说了自己的安排，下次见面估计要过完正月十五，给了芝楠一万块过年花销，芝楠不要，说公司年底发了奖金。两个人好像都心事重重，吃了饭就各回各家了。


芝楠清楚的记得，那个年过得很辛苦。
腊月二十，木回家来，说上面抓得紧，年节到了，准备好好的休息一段时间，过完十五开工。


烟酒公司这个时间段正忙，芝楠一天休息都没有，不过工资比平时高百分之五。孩子们放假了，芝楠让木准备一点年货，照顾好家里的事情。


二十五早上，芝楠吃完早饭出门去上班，刚出大门，门口两个男人正在跟对面早点店里的人打听木是不是住在这里，早点店里的师傅看到芝楠推着摩托出来就要那两个男人问她，说她在这里住的时间长，应该知道。


芝楠留了个心眼，说这里都是租客，谁都不了解谁的家底，更不要说叫什么名字，聊了几句大致了解到，这两人是木新交结的麻友，说木借了他们的钱，答应昨天还的结果不见他的人影，木说他就住在这里，是自己买的房子。芝楠说他们肯定是遇到了骗子，地方这么大，人这么多，要他们还是上别处去找人比较妥当。


那天晚上回到家，芝楠问木到底是怎么回事，木说最近手气很不好，输了点钱，想找芝楠借点钱还给别人。芝楠一听很冒火，“你与其坐在家里打麻将输钱，还不如到我们公司去干一个星期零时搬运，能赚一千多块。”


木一听也火了，“岳芝楠，你就知道钱，老子的手是摸麻将的，绝不是去当搬运工的！”


芝楠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木，你要知道，家里两个女儿！社会这么复杂，如果你实在忍不住要打牌，回爸妈那边去吧。老娘跟你最后交个底，如果你把火药筒装家里来，我就宰了你！请你立刻、马上趁着夜色躲那边去！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行！老子也不是吃素的！不就输了几百块吗？看把你吓得！回去就回去，我就不信啦，一个正月还赢不回输掉的这几个钱！记得，三十晚上回那边吃团年饭。”


木怒气冲冲地收拾好几件衣服走了。芝楠越想越气，气得睡不着，拿着手机望着钱庄的QQ发呆，想跟他说说话，想告诉他内心的不痛快。可是芝楠不敢，不敢打扰他的清净，她的痛苦是不应该让钱庄知道的。


芝楠面对这无尽的夜色，翻来覆去，脑子里一团糟，痛苦的画面越来越强烈，就像一团烈火燃烧在胸腔，使得她无法呼吸。芝楠爬起来喝了一口冰凉的茶，头开始疼。不行，不能这样下去，必须跟木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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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楠一晚上没睡，早上起来心情不好，心就这么突突的跳得厉害，好像前面的路就是一片未知的沼泽地，随时都会让她和孩子陷入其中。


是木变了还是她自己变了？芝楠一时想不明白，或许他们在社会的洪流中都变了。如果想求有口饭吃、想有钱供孩子们好好上学、想有个栖息之地成了她的非分之想，那人活着到底是为什么呢？这太复杂了，太让她费解了。


那天上班，芝楠跟组长打了个招呼，说头疼，今天恐怕是不能出车，组长让她配货，调节了一下时间。午饭时间，芝楠心不在焉地匆匆忙忙吃了几口饭，拿出手机，页面浏览上有个微信图，这玩意是钱庄帮她设置的，说里面有他的微信，如果芝楠遇到了急事可以用这个联系他。芝楠一次都没有用过，尝试着点开，就钱庄一个好友，“在吗？想跟你说几句话。”


“在，怎么了？”


“没什么，我在上班，刚吃完饭，一直觉得这个什么微信很神奇，今天就想试试看。”


“哦，我正忙，有时间再聊。”


芝楠觉得钱庄这么说话很生硬，没有平时那么和气。或许他真的忙，没时间跟她聊天。不过芝楠很满足了，知道钱庄就在她的手机里，随时都可以找到，这样就可以安心了。


三十，过年了，芝楠在公司送完最后一单货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两点钟，晓彤和晓孜都已经收拾好，穿戴得漂漂亮亮，只等芝楠洗澡换好衣服就去那边吃饭。


母女三个来到婆婆家，年饭已经做好了，公公和婆婆坐在桌子边正在等她们。


“回来了，好，好。木，放鞭炮吧。”


木从房间走出来，冷冷地看了芝楠一眼，“晓彤、晓孜，我们放鞭炮去。”


芝楠连忙把两袋子菜拿出来，“爸妈，我小妹做的一点腊货，分了一半过来。我一直忙，没时间管家里的事。”


“知道你忙，忙着赚钱。我们就想不明白，木一直在外面赚钱，刚回到你们身边，为什么年边了还赶他到这边来呢？他在家，你不是轻松一些吗？”


“爸妈，既然你们这么急着质问我，那你们怎么不问一问木，他到底在干嘛！他是在外面，赚不赚钱反正我没看见。”


“行了，吃饭吧，肚子都饿了，有什么事吃饭之后再说吧。”


芝楠很想走，想了想忍住了。


年饭还是蛮丰盛的：鸡、鱼、蛋饺、腊肉炒豆干、小青菜、三层肉炒黄花菜、粉丝瘦肉汤，六菜一汤。


往年过年大家都默默地吃，不说话，可每个人脸上都是高兴的。今年不同，公婆和木脸上写着不高兴，晓彤和晓孜也不敢说话，芝楠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只管吃饭。大家都放下碗筷时，桌子上的菜基本上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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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彤很乖巧地收拾桌子，洗好碗筷之后跟芝楠说带晓孜到后面叔公家去玩一会。
芝楠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起身倒了一杯热茶，清楚今天有些话是要说出来的。公公的性格她太了解了，看样子木没有跟两个老的说真话。


“木、芝楠，今天是大年三十，原本不管有什么事都要过了正月十五再说，可你们都忙，根本就没有时间跟我们在一起聊天。自从你们搬市里去住，四个年头才在一起过年。你们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木回来了两个人不能在一起生活？”
“木，你自己当爸妈的面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我不就打个麻将输了点钱吗？你把我赶回来，说要离婚。是的，最后一年我没拿钱回家，回来之后我正在闯事业，要发展事业总是要走弯路，你就嫌弃我，动不动就要离婚。岳芝楠，我忍你不是一天两天了，离就离，这世道谁离了谁还不是一样生活！”


“你住嘴！好好的家离什么离！芝楠，你说，木到底哪里没做好，离婚的事不可以随便说的。”


“爸，算了，你们是老人，有些事跟你们说也没有什么用。木在外面打麻将输钱了就赊账，人家都找上门了，我家里是两个女孩，那些人是干什么的，我不清楚，我不把他打发回来，万一出事了谁负责？如果他是个安分的人，上次去上海扎钢筋就不会偷偷跑回来，回来之后跟一伙人职业赌博，连生活费都不拿。我生病，孩子们读书，你问问他，他关心过没有。既然你们都看出来了，木刚刚也说了，我跟他之间的情分不在了，这婚还是离了好。还有一件事，木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我们两家亲连着亲，远处的不说，回来才多久，你跟高基庙那个女人的事、你跟划珈档那个女人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事都没有，你想离就离，不要找借口。我也想通了，年后民政局上班我们就去把事情办了，这样你轻松，我也好安排自己。”


“行！孩子们的生活费你打算怎么说？”
“这个我们可以协商，根据法律条文规定，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你们离吧，木，我跟你说，离了你也不要住这里。”


“爸妈，我不会住家里的。没错，是有两个女的追我，我没答应。离婚之后我会考虑一个的，人家的条件好得很，有房，孩子都有自己的出路，对我客客气气的。退一万步说，我种田，准备把前面的两亩田边上开沟养龙虾，今年先试一试，如果收成好，明年可以多开几亩，我有的是力气，保证让你们过得比以前好。”


“你姑妈那边靠湖区养龙虾据说很赚钱，我们这边比较干，不知道行不行。”
“放心吧，爸，我在镇子上不仅仅打牌，也积攒了一些养虾的经验，隔壁张家今年也打算开沟养龙虾，我们谈好了水源的问题几户人家联合。我本钱都借到了，这些事不用你们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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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楠万万没有想到，不仅仅是她想离婚，木也动了这个心思，这样也好，算是和平分开，避免了争吵。木跟父母一起商量养龙虾的事情，两个老的听木说得头头是道，居然不生气了，好像芝楠和木离婚之后生活会更好一些。


木一个劲在父母面前展示自己的优点，说得水都能点灯。芝楠觉得木这时候的表演太滑稽了，说的话明明是给芝楠听的，如果真的不舍，这些年为什么不珍惜呢？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芝楠觉得家里从此以后没她什么事，多呆一分钟都不舒服，说有多尴尬就有多尴尬，公公语气中的抱怨越来越明显，婆婆唉声叹气，说命苦，临死了还看到儿子离婚。好好的家为什么要拆开啊，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变了，连起码的底线都没有。


芝楠说不上话，原以为公婆和木会挽留她，现在看来不可能，说明这些年真是都厌倦了曾经的生活，相互之间好像没有滋生应有的亲情感，起身带两个孩子回市里，木送她们到前面的公路上，然后到麻将室去玩。


初三开始上班，年后生意没有年前好，老板请客吃饭，同事之间请客吃饭，去K厅唱歌，芝楠一般吃完饭就回家了。


离婚的事情虽然没有争吵，商议的问题也很简单，她带着少女时期的幻想和为数不多的嫁妆来到这个家，借住在公婆的家里，生孩子，劳动，然后外出打工，不惑之年，青春不再，身边多了两个孩子，中年女人居然有了老妇人的心态，清心寡欲。尽管想离婚的心思早就有，真到了这一天，芝楠又觉得很矛盾，这一路走来，身边有个婚姻内的男人和没有男人完全是两回事。工作中和家里一大堆亲戚中不乏离婚女子，离婚之后受到的待遇真的差别很大，也有女人离婚之后一不小心就会是非缠身，好好的人闹得名声狼藉。不离吧，实在是难以忍受，更何况木说得言辞凿凿，对她的事情好像知道一点，只是碍于面子，话没有说透，木这么爽快离婚，肯定与这事有关。也许最大的原因，木心里同样有人了。


正月初十，木打电话要芝楠带上户口本和结婚证到镇子上去，没有房子、没有家产、没有钱，就两个读书的孩子。晓彤满了十八岁，木名正言顺的没有责任负担她后续任何费用，也就是说晓彤已经不需要他付出。晓孜这儿每个月负担五百，一年六千块，记录在案，木爽快的答应了。至于土地，木自己种，答应按照租赁价格给芝楠钱，芝楠算了算，木一年差不多要拿一万给她，就钱上面跟没离婚时差不多。


芝楠看着盖了章的离婚证，感觉很悲伤，原本孩子是两个人的责任，就算晓彤满了十八岁，她还在求学阶段，木就这么冷漠的一点都不关心，好像他们不是父女。放眼望去，谁家十八岁在校生父母不承担经济责任？帮助孩子直到他们找到工作。还有晓孜，不知道木是否会按时给予生活费。


芝楠发觉自己很纠结，一方面为摆脱了木的无厘头各种状况而庆幸，一方面又有了新的烦恼。闹不明白木对两个孩子为什么这么冷漠，半点宠爱都没有。


和平离婚之后，木经常给芝楠打电话，芝楠忙，大多时候没有接听，木在微信里留言，说得最多的是他的稻子和龙虾，还有母亲的病，芝楠很少回话，任他诉说。


好在这些年芝楠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清楚，身边的同事大多来自附近的村庄，家庭结构、婚姻关系、人际关系都差不多，什么样的状态都有。离婚的事是芝楠自己的事，与别人没有关系，身边也没有关系好到什么都告知的闺蜜，为了安全起见，芝楠绝不会把离婚这件事透露给任何人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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芝楠跟钱庄的关系越来越默契，两人见面只要看一眼对方就会明白彼此的心意。这样的默契使得芝楠内心渐渐平息，决定就这样默默的陪着钱庄。


工作、孩子，这是芝楠的全部，而内心，只有钱庄，其他什么都不想，这样的生活很轻松，轻松得让芝楠忘记了来自生活的压力。


随着时间推移，两年过去，两个人都没有正式找人结婚，平时不见面，大年三十芝楠和孩子们到婆婆这边跟木一起过年。木好像放下了芝楠，没事也不会找她。第一年给了晓孜五千生活费，少给一千，土地出租费一分没给，第二年给了三千生活费，说收成不好。芝楠生气，时常问他怎么不拿生活费，问多了，木说，复婚算了。芝楠让晓孜找木，晓孜找他也没用，有次还说让晓孜干脆不要读书了，回家来帮他种田，那以后，晓孜不敢找木。


这天晚上，木发信息，说老太太很不好，估计就这两天的事了，要芝楠给晓彤打电话请假回来，要芝楠带晓孜晚上就回家，兄弟姊妹都在回家的路上，家里需要照顾。


芝楠一看微信连忙请假，收拾几件衣服带上晓孜赶回来。


前几天一直下雨，这两天开始天晴。初秋，村庄上的树木叶子还挂在上面，好在现在的水田只种一季稻子，都收回家了，事情吧，还是很多的，如果不想做，也可以休息三五天。


芝楠回到家，公公坐在昏暗的房间里打瞌睡，婆婆闭着双眼偶尔发出轻微的有如梦呓般的哼哼声。几年来这是芝楠第一次没有听到婆婆大声喊疼，她的脸颊上的皮紧贴在骨头上，虽然枯瘦，五官的轮廓还是挺好看的。


她回家摩托车的声音都没有惊醒公公，这几天一定非常疲倦。椅子上放着半碗饭，一粒一粒干巴巴的，不见木的影子。


“爸，你洗洗到床上睡一会吧，我来守着妈。”


“芝楠，你回来了？好，我实在是累了。”


“吃饭了吗？要不我先煮碗面给你吃吧。”


“算了，我还是先睡一觉再说。木呢？”


“木？他不在家吗？我回来没看到他。”


“他在前面喊了个饭盒，估计在那边吃吧。”


“好的，你去睡吧，我要晓孜去喊他回来。”


芝楠坐在婆婆的床前，看着这个受尽折磨的老妇人，她随时都有可能去世，儿女都不在身边，大哥、大姐、水池三姐弟估计正在赶回来的路上，二姐就住在不远处的村庄，两夫妻种了十几亩田，除了忙还是忙，等婆婆过世之后会去报丧。


婆婆的床上春夏秋冬都垫着棉垫，卧病不起这么多年，家里居然没有异味，公公虽然忙，还真是个爱干净的老头。床上用品虽然是二十多年前的印花布，大朵大朵的牡丹花，洗得乏白，旧颜色还是很干净的。


房间很大，靠里边码了五六十个麻袋布袋，是婆婆一辈子经手的旧衣物，据说她的嫁衣破得就剩几条破片，她还保存着。后来这些年，面料质地越来越好，一家老少旧衣服越存越多，婆婆把左邻右舍的旧衣服都捡回家藏在袋子里，无论是谁都不敢动她的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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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孜跟木一同回来，气鼓鼓地冲芝楠说道，“妈，我睡觉去了，你看住他，都这个时候了，还在麻将桌上，喊他还不肯下桌，丢脸。”


“你去睡吧，乖。”
“芝楠，你是怎么教孩子的？看你把她宠的，连老子的面子都不给。”


“木，我今天上了一天班，很累，你守着老娘，有事叫我。估计明天更忙，你就好好的在床边打瞌睡吧。”
芝楠起身走了，木气得“呵呵”，自嘲地把想找芝楠说话的那点小心思吞进肚子里。


木坐在老头常年坐于床边的椅子上，望着老太太蜡黄的脸，记忆中依稀记得老太太三十多岁的样子，高挑单瘦，大眼睛、双眼皮、短头发两边用黑卡子卡住，一丝不苟。说话声音很好听，就算是生气的时候，发怒的神态都像在笑。几乎没看到她坐下休息过，总是忙，晴天下雨在地里忙，忙完外面家里忙，煮饭洗衣，菜园子，补衣服，纳鞋底，喂猪。最让他不能忘记的是家里的两块菜园子，一块种菜，一块种瓜果。长得好看的菜挑街上去卖，长得不好看的归自己吃。瓜果一个歪瓜都不会留，好的价格高，不好的价格低，就这样，这个一天福都没有想过的老妇人，硬是把一个破败不堪的家撑起来，曾经还过得很滋润。


木记得自己就是个讨打的人，第一次记事就是记得老头的盯弓，食指弯起来对着他的头用力一敲，头上就会起一个很大的包。他不知道老头的食指关节是否会痛，他的头很痛，好像每个地方都受到过打击。直到他结婚，老头的盯弓才没有打过他。当然，盯弓没有扁担打得痛，扁担打在身上会受伤。木依稀记得，每一年都有那么几天夜晚不敢回家，躲在棉田里睡觉。老太太不打人，很会骂人，骂人时声音不大。长大之后，感觉老太太的骂声还是很有杀伤力的。


木想过，五个兄弟姊妹嫁娶宴席办得算村庄里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人家。记得小时候，父母是那么急切地希望他们长大，可是，当他们长大成人，结婚生子之后，他们的日子怎么就这么艰难？他有过心愿，想好好的善待劳累一辈子的父母，让他们衣食无忧，让他们老了开心地打点小牌，吃点时鲜食物，尝尝野味，尝尝海鲜。可他没办法做到，是他不够努力吗？
木觉得这也说不通，他真的很努力了，努力成为一个好农民，努力成为一个好临时工人，努力成为一个好麻将馆的老板，这些都努力了，可努力的结果与现实成反比。他有许多不甘心，不甘心所得到的现实，可是，随着一次次的不甘心之后，他连不甘心都没有了。


妻子不再是他的，孩子们好像很讨厌他，父母时时刻刻在监督他，亲朋好友知道他离婚之后，好像他的身价一落万丈，再也没有人借钱给他。


能不能发财好像真的是命中注定的事情，一年前不被人举报，不被抓起来，不被人打一顿关了几个月还罚款两万，今天的他绝不会心甘情愿地成为农民，也不至于连孩子的生活费都克扣。


原本两个女人正在PK，变着法子讨好他，都想跟他走到一起过日子。一个有两个儿子，前夫发财之后找了个小女人一起在城里过着富足的生活，事业还没有完全交给儿子，好在儿子们都向着她，她的要求很简单，木跟她一起之后，必须断绝打牌的心念，必须天天陪着她，房子和用度无需他操劳。


一个死了丈夫，儿子在大城市当厨师。房子很大，三室一厅的楼房三层半，与先夫的三个兄弟并排，家里有六七亩田，说了木可以两边种田，她需要的是个陪她劳作的丈夫。


两个女人都说了，虽然她们都不缺钱，不过，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在一起的日子，木还是要有所付出的。被抓之后，两个儿子的那个女人的大儿子找到他，要他远离他的母亲，远离他的家。而另一个女人，很想领证，木犹豫不决，想等等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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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时睡时醒，老太太一直迷迷糊糊，偶尔发出轻微的叹息。
这么守着老太太，还是第一次。天亮时，木听到喊声，连忙站起来，老太太睁着眼睛看着他笑，“木，你累了吧？你爸呢？你大哥大姐回来没有？喊他们来，我有话要说。”


木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老太太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刻？
“大哥他们还没到。妈妈，你等我，我这就去喊爸爸。”


老头、芝楠和晓孜随后都来到床前，“木，你扶我坐起来。”
“妈，你有话躺着说也是一样。”


“那就帮我把背上垫高一点，昨天晚上我睡得真舒服，身上一点都不痛，这种感觉真好。晓孜，把房门关好，打开灯。”


老头从旁边袋子堆上抱起一床棉被垫在老太太身后，木轻轻放下老太太，老太太说，“本来是想等他们都回来了再说的，我看是不成了。我已经两天没有吃饭，我不能吃，也不想吃，睡好了，现在我很清醒，趁我还有最后一口气，家里的事情我要做个安排。家里堆这么多袋子，木，你要记住，上面的袋子里是我们两个老的寿衣，还有我们百年后你们要穿戴的孝衣孝帽，现在搬开放一边。下面的袋子你们现在动手帮我打开，每件衣服的口袋搜一下，里面有钱，是我这一辈子攒下来的钱，够我们两个老的丧葬费还会多出一点。”


“妈，你晓得现在一个老人需要多少丧葬费吗？少说也要五六万吧。你以前卖小菜什么的，能攒那么多钱？”
“有。以前卖小菜攒了一些，后来你们的姑妈、舅舅们给了一些，我都攒下来了。想想现在后悔，要是我那些年不这么劳累，不会得这个病。赶快拆袋子吧，不管有多少钱，我的安葬费马上就要兑现。你爸的钱要存好，等他百年之后就不会给你们增添负担。”


“你躺好，我们这就动手。”
父亲拿出两把剪刀，他和晓孜剪袋子上缝合了的线头，芝楠和木负责一件衣服一件衣服搜索，装在箩筐里。钱越来越多，上面袋子里有五十的、一百的，都是两个老的逢年过节、过生日时两边亲戚给的。越往下面，面值越小，一角两角的，五角一块的，最多十元的，都是老票子。


“我在电视里看到过，好像我有几张很值钱的收藏版票子，那是你们的爷爷留下来的。我不记得是多少，老票子你们三个兄弟分。两个老的丧葬费算十万，多余的钱分六份，你们三兄弟和爸爸每人一份，两个姐姐比你们少一半，这就是我的安排。我不行了，不要停，也不要哭。记得请、请道士来念经，让我、让我早托、托……”


老太太望着两个箩筐里堆出来的票子，笑着闭上了眼睛。她终于放下痛苦、放下一切，歪在枕头上走了。


木走到老太太身边双手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他不记得老太太抱他的滋味，而他这是第一次抱老太太，也是他最后一次抱老太太，悔恨的泪水流在脸上。老头起身把老太太放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要哭，她终于解脱了，我也解脱了。”


晓孜和芝楠忍不住哭了起来，老头冷静地说道，“快拆吧，拆完了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办。”几个人默默地拆袋子，芝楠觉得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两个箩筐装得满满的，晓孜跟在后面数钱，一百一扎，然后一千一大扎。那天他们除了吃饭就是数钱，老头数一数哭一哭，钱全部清点之后，居然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的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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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大姐夫父子两没有回来，子孙们于第二天下午全都回来了。


好在现在的人，除了嫡亲儿孙们戴孝，堂亲百客都可以随意穿衣，只要来吃酒席的时候不穿大红大紫素净一点就可以了。
当年轻人都外出务工之后，老人成为村庄上的主力军，带孙子辈，种田，随后因为各种原因渐渐去世，去世之后的曾经遵循的礼俗不断简化，有段时间简化到孝衣孝帽都不用穿戴。无论怎么简化，死者为大，总要把死者埋进土里，让死者入土为安。


老太太七十六，虽然百病缠身，也算是高寿之人。儿女多，娘家和婆家的亲人多，虽然大多数人不在家，随便算一算，正餐有四十多桌客人。


地方上有专业知事，知事对村里的人事一清二楚，包括家境，清楚丧葬的所有流程，时间安排得妥妥当当，绝不会出纰漏，这个人自然要请。还有专业厨师，厨师是自家堂哥，带领团队为地方上的人家过红白喜事办酒席，自带锅碗瓢盆、桌椅板凳。饭菜有三个价位，两百、三百或者四百一桌，当然，还可以加价做更好的酒席。木定的是三百一桌的酒席，十二菜一汤，饭点一到客人就可以上桌吃饭。


老太太生前爱听楚剧，特意请的会唱楚剧的戏班子白天唱戏，道士肯定要请，晚上做道场。
虽说没有传说中的丧葬场面热闹，村子里的老人孩子都会过来参加葬礼，当然，两边的亲人也是要来的。还有三个儿子媳妇的亲戚和朋友也会来随礼，礼金归儿子们收，因为每一笔礼金都是要还礼的。外戚和百客仅仅是送葬的那天中午来吃饭。


墓地就在前面的祖坟山，虽说是平原，人死了还是称之为上山。闹腾了两天，第三天送葬，大姐因为糖尿病老是要上厕所，没办法送老太太上山，二姐因为十个月的孙子忽然拉肚子，带孙子去了医院。


儿子媳妇披麻戴孝、孙子女、重孙子穿戴红孝衣帽，敲锣打鼓、一路鞭炮热热闹闹把老太太送上山。
现如今的人就一个骨灰盒，埋葬的坑虽说尽量挖得有点深，怎么都没有以前那么深，曾经的三尺黄土如今两尺就够了。


下午回到家，老头子戚戚然，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黯然伤神。儿子们商量之后拆床板子，棉垫下面还找出六百多块钱，老太太用过的床上用品、收罗的旧衣服统统堆在前面的菜园子里，一把火烧了。


晚上，客人都走了，家里清净下来，五个儿女十多年没有相聚在一起，过了今晚，明天又要启程各奔东西，下次再聚要等老头过世，平日里是没有机会见面的。
孩子们围坐在一起，老头说，“我知道老太太一直在存钱，没想到这些年为家里攒下这么多钱，我们的安葬费除开，我和你们三兄弟每家一万，你们两姐妹每家五千。我知道，钱不多，是老太太的一点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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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浑身浮肿，原本干瘦利落的样子被病折磨得变了形，在椅子上坐半小时就要去厕所，很爱干净的人因尿频而身上有股气味，嘟着嘴说道，“真偏心，为什么女儿就要少一半？”


老头说道，“按照老规矩，做女儿的一年三节我们的生日你都要送礼，我们生病了你要在床前尽孝，你什么都没有做过，分给你五千块钱，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哪有不满意，不就说一句吗？对了，爸，这次回来还要跟你们说个事，我脑子里长了个瘤子，检查了是良性的，一个月后要动手术，我没有医保，医院要我准备八到十万块钱，我的意思是不开刀算了，孩子他爸说砸锅卖铁都要救我，只要我这个人活着就好，你们也答应借钱……。”


“知道了，我拿五千给你，这边加在一起也就两万多，还差一大截，你们能筹到吗？”
“原来存了几个钱，打算回家建房子的，我这一病，他说要先救我的命，房子以后再说。”


木借五千给大姐，给两千芝楠，“芝楠，我当全家人的面再问你一次，如果你愿意跟我复婚，我是愿意的。你如果不愿意，那我很快会找人结婚的。”


“木，我们先不要说复婚的事，前年你少给一千生活费，土地出租费两千多，一起算你欠三千。去年你只给了三千块，我只算你欠五千。今年你一分都没给，八千，一共一万六。木，你先把欠我的钱给清了再说其它，行不行？”
“我哪有钱？有钱不早就给你了。你跟我复婚，我赚钱都给你。”


“你是不是太不讲理了？我一个人负担两个孩子，你怎么忍心？”
“晓彤不是毕业了吗？要不要我帮她找份工作？”


“是的，晓彤毕业了，她又考上了W市医学院，要读四年大学，她是你的女儿，不是我带来的。你欠的是晓孜的抚养费，与晓彤上大学没关系，不要转换话题。”


“你看看，我怎么跟得上你的想法，二十来岁的女儿就这么一直送她上学，你有这个本事养她，那是你的事，不要找我，我真没钱。”


“那你是不是应该把手上的三千给我？老娘留下来的钱，你一半，两个孩子一半，是不是这个道理？还有，去年你不是把五亩养虾的田租给别人了吗？一下子就得了两万多，妈这里也没要你拿安葬费，你说没钱，鬼才信你。”


“芝楠，你在这个家过了一二十年，老太太刚过世，你一点都不难过，今天堵着木拿钱，他也是个人，你不肯跟他过了，总要找个人一起生活吧？一个男人身无分文，哪个女人肯跟啊？”


“爸爸，我喊了你这么多年，这两个是你的亲孙女，都在上学，难道你认为木不该负担吗？”
“麻布袋棉布袋，一代管一代。我都这把年纪了，说的话谁听啊？我说要你跟木就这么过，你肯吗？我说要木赚钱全部给你，木会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