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学
我没上过幼儿园,在大杂院和胡同里无拘无束地玩儿了几年,直接上的小学。
我的小学叫新官讯小学,坐落在新官讯大街上,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那条街、那座学校在天津火车站后广场改造中一同消失了,仿佛带走了我的童年。
现在还记得那个情景,每天早晨,我和七八个小伙伴,迎着七十年代的朝阳,排着路队走在大街上。我是那个路队的小队长,走在路队最前面的是一个大眼睛、长睫毛、瓷娃娃一样的小女生,叫陆莉;走在路队后面的是一个留级多年的大女生,个子高挑,长得怪怪的,有点像现在科幻电影里的阿凡达。
那时候,上学的门槛不高,我所在的一个班里,就有三个智力有问题的。一个外号叫铁蛋,脑袋大,脖子粗,课间爱打架,下手还没轻没重的;一个叫立新,脸色惨白,身体嬴弱,有次上课突然把早晨喝的豆腐脑吐了一课桌,老师赶紧派同学找来了立新的爸爸,我们目送着立新的爸爸用自行车把立新驮走;还有一个就是走在路队最后一个的阿凡达,她的名字里好像有个“红”字,“红”的爸爸在学校忆苦思甜大会上做过报告,一挽胳膊,露出了被地主老财用镰刀砍的伤疤,那时候,我们对这事儿毫不怀疑。
说到路队,想起了那时有部木偶剧,叫《放学路上》,是反映小学生跟破坏分子做斗争的,以至于我们在上学、放学的路上,总是睁大警惕的眼睛。我们没遇上啥破坏行动,不过,拉车给城里运菜的马匹在马路上肆无忌惮地撒尿,有时候还公然发情,让我们两小无猜的共和国接班人情何以堪啊。奇怪的是,我们上下学走在马路上,从来也没一起唱过歌,可能是不好意思吧。
我们唱歌是在音乐课上,教音乐的于老师,是个和蔼可亲的胖胖的老太婆,每次上课前,几个男生要帮她把脚踏琴抬进教室里,我们唱《小松树》、《我们的田野》,夏天的时候,教室的窗户四敞八开,微风吹进教室,我们的歌声也传到了操场。我们学校的教学楼是四层,那年唐山地震时被削去了一个角,并无大碍。
我们学校的操场是正方形,围着操场的除了能提供阴凉的教学楼,还有三排小平房,依次是文艺宣传队的排练室、少先队的大队部、学校广播室、工人宣传队驻地兼木工室、校办小工厂的车间、水房、厕所还有传达室。我们学校的大门是红色的,操场四周还有些绿树,那时的天总是蓝的。
我们最爱上的是体育课,体育老师姓高,是个小帅哥,个子高高的,脸白白的,穿着深蓝的一身秋裤或绒裤,右手的食指总摇着一串钥匙,顺时针或逆时针,嘴里还总吹着口哨。他教我们投篮,教我们打垒球,赶上下雨,我们躲回教室,他就给我们抱来一箱子小人书。
我们最怵头的是珠算课,瘦小枯干的女老师摆弄着一个夸张的巨型算盘,三下五除二地就把我们算晕了。幸好,她还教我们描红课,描红课又叫写大字,我们研起墨来,教室里嘎嘎作响,字写得好坏不说,瞧这气势。
小学里,我最难忘的老师是教算数的刘维贤老师,刘老师早先教过私塾,曾是我姑姑的老师。他接近一米九的大个子,爱穿对襟的老式服装。我小时候,习惯性驼背,刘老师经常猝不及防地拍我一下,说:“小小年纪,直起腰来!”有一次,我们在小工厂劳动,把长条的麻袋片卷成一卷一卷的,干完活儿,我从小工厂出来,正碰上刘老师迎面走来,我说:“刘老师,我们劳完动了。”刘老师一听就急了,说:“劳动两个字怎么能分开?应该说劳动结束了。”印象最深的是,一天,刘老师给我们上算数课,不知怎么,讲起了周恩来总理的故事,说周总理怎么在外交场合给美国人难堪。我知道,他除了教我们算数,更教我们爱国。
我上小学时,遇上的大事有唐山大地震,毛主席、周总理、朱老总去逝,粉碎“四人帮”,国歌的更改和恢复。对了,还有红小兵变成了少先队员,可不管怎样《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让我们唱得热血沸腾,我们在填表格的时候都骄傲地写上出身“贫下中农”。当然,我们也是发奋图强的新一代,我们爱科学,我们决心为“四化”做贡献,为了赶超世界,我们还忍辱负重地学习日语,我五年级下半学期,因为搬家转学,又学习了英语,那时候的电影,最时髦的就是男主人公、女主人公煞有介事地捧着一本书学习英语。
我上小学的后期,学习越来越重要了,分数也越来越重要了,我们的学“马列”小组不再活动了,考试成绩开始全班大排名了。但是,回想我的小学生涯,学习从来不是一种负担,我的军绿色的小书包总是薄薄的,里面还有手绢、抹布、水碗儿,简称“三带”。
我们每天很早就放学回家了,我们在胡同里打羽毛球、捉迷藏,女的踢毽子、跳猴皮筋,男的撞拐、推铁环。夏天,我们用涂着松香的长棍儿粘知了,用抄网捉蜻蜓;冬天,我们踩着竹劈子划冰,在院子里扫雪后堆雪人,煤球是雪人乌溜溜的黑眼睛,胡萝卜是雪人长长的红鼻头儿。
这是我们最快乐、最自豪的时光,学习是一辈子的事,而无忧无虑、纯粹好玩的时光,就那么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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