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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时事 六星杂谈 说个冷门书中的精品
楼主: 炉渣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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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个冷门书中的精品 [复制链接]

91
发表于 2025-1-8 19:01 |只看该作者
知音 发表于 2025-1-8 16:56
把这个在线排版工具添加到收藏夹,用的时候打开。

http://www.yan-wei.net/default.aspx



太好了,以后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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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
发表于 2025-1-8 19:11 |只看该作者
云川 发表于 2025-1-8 17:19
魔术师出现了,

马泰依看到了希望。



不会这么快就剧终的,否则怎么传世,马泰依这才刚跨入地狱,受罪的日子还早着呢

换个人其实小贩自杀就可以结案了,早滿世界玩去了,还操这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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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
发表于 2025-1-9 15:24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知音 于 2025-1-10 13:58 编辑


26

  第二天早上八点钟,我刚到办公室,马泰依就把两只巧克力球往我桌上一放。他是那么激动,连招呼也没给我打。他穿的是他在城里工作时穿的衣服,不过没打领带,没刮胡子。我把雪茄烟盒往他面前一推。他拿起一支点燃了。
  
  “这些巧克力是干什么的?”我问,给他弄糊涂了。
  
  “刺猬。”马泰依回答。
  
  我瞪着他,手里转动着巧克力小圆球。“你这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他解释道,“凶手给葛丽特利·莫赛尔巧克力球,她把它们说成是刺猬。那张儿童画的谜都破了。”
  
  我笑了。“你怎么能证明就是这样的呢?”
  
  “因为这事又发生在安妮玛丽身上了。”马泰依答道。接着他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我立即就相信了。我让人叫来汉齐、费勒和四个警察,给他们下达了指示,又通知了检察官。接着我们出发了。加油站阒寂无人,海勒把孩子送到学校后自己到工厂去上班了。
  
  “海勒知道这些事吗?”我问。
  
  马泰依摇了摇头。“她一点也不知道。”
  
  我们到林中空地去,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一遍,可是什么也没有找到。接着我们分散开来。时间已经快到中午了。马泰依回到他的加油站去,以免引起怀疑。那天凑巧是星期四 [瑞士小学星期四下午不上课] ,孩子们下午没有课。我忽然想到,葛丽特利·莫赛尔也是在星期四被害的。这是一个晴朗的秋日,天气又热又干燥,蜜蜂、马蜂和别的昆虫到处营营地哼叫着,鸟儿啾啾地啼啭着,从远处传来了斧子砍伐的回声。两点钟时,我们听到了林中教堂的钟声。这时,小姑娘出现了。她就在对面毫不费劲地穿过了灌木丛,蹦着跳着,带着洋娃娃跑到小溪边,坐下来凝视着树林。她很紧张,很专心。眼睛里闪着光,显然是在等什么人。不过她看不见我们,我们都稳妥地躲在树林和灌木丛中呢。这时候马泰依悄悄地踅回来了,斜靠在我附近的一棵树干上,和我一样。
  
  “我想他半个小时以内就会来到。”他耳语道。
  
  我点了点头。
  
  一切都是安排得很周密的。我们严密地监视着林中小路与外面的公路会合的地方;我们甚至还带了无线电。我们全都配备有武器。那孩子坐在小溪边上,几乎一动不动,焦虑万分,忧心忡忡,很激动地在等待。她背后是那个垃圾堆,她一会儿晒在太阳光底下,一会儿笼罩在又高又黑的枞树的阴影下面。除了虫子的嗡嗡声和小鸟的啼鸣之外,什么声音也没有。倒是那个小姑娘过不了一阵就用她又尖又细的嗓音唱起“玛丽坐在石头上”来,唱了一遍又一遍,老是重复那几句歌词。在她坐着的石头四周,生锈的罐子和铁丝散乱地堆成了小山。偶尔,会突然刮来一阵风,通过树林一直刮到林中空地,树叶飞舞起来,窸察作响,然后又是完全寂静无声。我们等待着。除了这个秋天的中了魔法似的树林以及空地上这个红衣服小姑娘外,对我们来说,世界已经不复存在。我们等待着捕获凶手,伸张正义,偿还血债,严惩坏人。半个小时早就过去——事实上已经整整两个小时过去了。我们等了又等:现在我们自己也象等待了好多个星期好多个月的马泰依一样了。五点钟了,薄暮悄悄来临,然后是浓浓的暮色,一切都变得灰蒙蒙的,所有鲜亮的色彩都消失了。小姑娘匆匆地离去。我们谁也没说一句话,连汉齐也没说。
  
  “我们明天还来,”我决定说,“我们就在楚尔过夜,到斯丹因布克旅馆去住。”
  
  就这样,我们星期五、星期六都在那里等待。严格地说,我是应该去取得格劳本顿警察局的支援的。可是这是我们的事。我不想去向别人作解释,不想让别人干涉我们的事。那个星期四的晚上,检察官就打电话给我,从愠怒到抗议到威胁,说这完全是胡闹,然后又勃然大怒,坚持要我们回去。我很坚定,拒绝离开,只同意放一名警察先回去。我们等了又等。我们已经不再操心那女孩,也不操心那个凶手;我们关心的仅仅是马泰依。这个人的观点是一定要得到证实的,他的看法是一定要证明是对的,否则的话,就一定会发生不幸。这是我们共同的感觉,包括汉齐在内,汉齐承认他现在也相信马泰依是对的了。星期五夜晚,他坚定地说,这个神秘的杀人犯星期六一定会来。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有了那无可辩驳的证据——刺猬,也亲眼见到了这样的事实:小女孩一次又一次地到这儿来,一动也不动地坐在同一个地方;她在等某一个人,这是显而易见的。
  
  因此我们就站在我们的隐藏处所,在树木和灌木丛后面,好几个小时一动也不动,呆呆地瞧着那女孩,瞧着那些锈铁罐头,那些纠结的铁丝,那个垃圾堆,一面一声不响地抽着烟,彼此也不交谈,听着那没完没了的“玛丽坐在石头上”。到了星期天,我们的情况变得困难了。由于一连几天好天气,树林里突然之间来了许多远足的人。有一回还有个人指挥着一帮五花八门的人踏着步子边走边唱,他们吵吵嚷嚷,汗流满面,光穿着衬衣,排成一行行来到了林中空地。树林里响彻着“磨坊主就爱流浪,流浪”的歌声。幸亏我们并没有穿着制服蹲在树丛里。后来又来了一对情侣,他们也不管那女孩在场就不顾廉耻地干了起来。这些事情发生时,那女孩就那么坐着,苦苦地等待着,耐心之好令人不能理解。她已经等待了一连四个下午。我们也是等着等着。那三个警察已经带着无线电设备回到苏黎世去了。剩下的还有四个人:汉齐、费勒再加上马泰依和我。严格地说,我们无法证明我们这样做是有道理的。可是你认真想一想,便会明白我们真正在等的只有三个下午。因为,正如汉齐所指出的,一到星期天,这儿总是人来人往,凶手是不敢露面的。因此我们星期一也等了一个下午。到星期二早上,汉齐也回到苏黎世去了。不管怎么说,卡塞尔纳街的总部总得有人看家呀。不过汉齐离开时他仍然相信我们是会逮住我们的凶犯的。
  
  我们等了又等,等了又等,等了又等。我们潜伏在树丛里,每一个人都单独行动,因为现在我们人太少,形不成一个包围圈了。费勒藏在林中小路附近的一簇树丛后面,他躺在树荫里,在这秋天里的夏日炎热中打盹,有一回他鼾声如雷,让风一直带到林中空地来了。这一天是星期三。马泰依的岗位是在林中空地对着加油站的那一边;我和他遥遥相对,呆在空地的另一边。我们就这样潜伏着等待,等待那凶手,那刺猬巨人。每逢听到一辆汽车经过大路,我们就惊醒一下,而那个女孩就呆在我们两个人之间。每天下午她都到空地上来,坐在小溪旁边唱“玛丽坐在石头上”,又执拗又傻,简直令人不能理解。我们开始鄙夷、增厌起这个孩子来了。当然,有时候她也好久不来;她抱着洋娃娃在村子附近转悠。可是她又不敢太靠近村子,因为她是在逃学。我们一点不费事就解决了逃学这个问题。我私下里跟老师谈了一次话,这就免去了学校的调查。我小心地把整个情况作了一点暗示,亮出了我的身分,这就取得了对方战战兢兢的同意。
  
  那孩子常常在树林周围绕来绕去,我们用望远镜观察她。可是她迟早总是回到林中空地来,除了星期四,这一天真使我们失望,她竟总是呆在加油站的附近。我们也无可奈何,只得希望星期五会有所进展。因此现在我得作出决定了。几天来马泰依连一个字也没说过。第二天那孩子又跳跳蹦蹦地出现时,他正在树干后面他的岗位上。小姑娘抱着洋娃娃,穿着红裙子,象几天前那样又在那地方坐了下来。天气仍然非常好,秋高气爽,到处是鲜艳的色彩,让人心情舒畅,让人在寂寞的冬天来临前心中象蜜一样甜。可是检察官连半个小时也不能容忍了。下午将近五点钟时他来了,和汉齐一起驾车来到。他的出现是完全出乎意料的,他来到我的面前,从一点钟起我就守在我的岗位上,把脚倒来换去休息。他走过来,瞪瞪那个女孩,气得满脸通红。“玛丽坐在石头上”,尖细的女孩声音飘了过来。只是我这时再也受不了这支歌了,再也不想看到这个孩子了,再也不想看到那张豁了牙的难看的嘴,那两根细细的象耗子尾巴的发辫,那条不能登大雅之堂的红裙子。我这时候只觉得那小姑娘非常可恶俗气、平庸、愚蠢。为了免得她再唱那只愚蠢无比的“玛丽坐在石头上”,我简直想掐死她,杀掉她,把她撕得粉碎。当时的情况简直要让人发疯。一切都跟以前一样,又是老样子——痴痴呆呆,毫无意义,沉阁不堪——只是枯叶越积越多了,秋风越刮越大了,照射在臭垃圾堆上的日光颜色显得更黄了。这真叫人无法忍受,无法忍受啊——突然检察官大踏步地往前走去——就象是刚从监狱里放出来似的大踏步往前走,穿过了矮树丛,一直走到那小姑娘的面前,也不顾自己的脚踝都已经埋在垃圾里了。看到他走上前去,我们也都从躲藏的地方跑了出来。这件事反正总要有一个收场的时候,还不如马上收场为好。
  
  “你到底在等谁?”检察官向小姑娘咆哮道。
  
  小姑娘坐在石头上,抱紧了洋娃娃,吓得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你到底在等谁——回答我呀,听见没有,你这傻丫头!”
  
  这时候我们已全都来到小姑娘身边,团团围拢她。她瞪着我们,充满了恐惧、惊怖和不能理解的神情。
  
  “安妮玛丽,”我说了,声音因为愤怒而发抖,“一个星期以前,有人给你巧克力。你记得吗,象刺猬那样的巧克力。是不是一个穿黑衣服的人送给你那些巧克力的?”
  
  小姑娘没有回答,她仅仅是瞧着我,眼眶里满是泪水。
  
  这时马泰依在小姑娘的面前跪下来,抓住了她的小肩膀。“听我说,安妮玛丽,”他解释道,“你一定得告诉我是谁给你巧克力的。你一定要清清楚楚地告诉我们那个人是个什么模样。我以前认得一个小姑娘,”他恳切地说,因为现在是孤注一掷了。“那个小姑娘也穿你这样的一条红裙子,她拿了一个穿黑衣服的大个儿给她的巧克力,也就是你吃的那种带刺的小圆球。后来这个小姑娘跟大个儿到树林里去,大个儿用一把刀子杀死了小姑娘。”
  
  他陷入了沉默。姑娘还是不回答。她默不作声地瞪着他,眼睛睁得很大。
  
  “安妮玛丽,”马泰依厉声叫道,“你一定得把事实告诉我。我只不过想看到你平安无事呀。”
  
  “你是在撒谎,”小姑娘轻声地说,“你是在撒谎。”
  
  这时检察官再次发火了。“你这个蠢丫头,”他大吼道,抓住了孩子的胳膊拼命地摇晃她。“你快说你知道些什么,马上说!”我们大家也都对着她毫无意义地乱嚷,因为所有的人都失去了控制;我们也都摇晃那小姑娘,并且开始打她,巴掌象下雨似地落在这个倒在罐头与红叶之间的垃圾堆上的小姑娘身上,我们野蛮地、狂怒地揍她,又是尖叫又是大吼。
  
  小姑娘默默地躺着等我们的火头过去,她似乎躺了许久,其实顶多不过几秒钟。可是接着她突然厉声地尖叫起来,那么不可思议,那么不似人类,把我们都吓呆了。“你们胡说,胡说,胡说!”我们惊恐之下,放她走了;她的尖叫让我们清醒了过来,使我们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害怕与羞耻。
  
  “我们是畜生,真是畜生。”我气喘吁吁地说。这时候,那孩子正飞奔着穿过空地往树林边缘跑去。“你们胡说,胡说,胡说!”她又厉声叫嚷起来了,那声音是如此的可怕,我们都以为她已经疯了。可是她径直地扑到她母亲的怀里去了——因为,万分不幸的是,海勒太太正巧在这一瞬间出现在空地上。这下子就什么都齐全了。海勒已经打听到了一切,当她经过学校时,老师把什么都跟她说了;我不用问也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现在,那苦命的女人站在那儿,紧紧地把啜泣的孩子贴在自己身上,瞪着我们,那目光和小姑娘方才用来看我们的一模二样。更精糕的是,我们每一个人她都认识——费勒、汉齐,还有那个检察官。这局势是既可笑又可悲。我们都窘态毕露,只觉得自己事情做得荒唐。这整件事就象是一出其糟无比的、演砸了的闹剧。“胡说,胡说,胡说!”小姑娘仍旧在不由自主地尖声叫嚷。“胡说,胡说、胡说!”这时,马泰依垂头丧气、不知所措地向娘儿俩面前走去。
  
  “海勒太太,”他彬彬有礼地、实际上是卑躬屈节地说道——这样做其实也是很蠢的,因为现在唯一可做的事就是让这整个案子一了百了,把它一笔勾销,再也不提了,永远也不去说它,把我们的怀疑和问题都永远埋葬,不管那个凶手是不是存在。“海勒太太,我发现有个陌生人送巧克力给安妮玛丽吃。我有理由怀疑这就是几个星期前把一个小孩诱进树林去杀死的那个人。”
  
  他的话说得非常精确,用的是那样一本正经的官腔,我几乎要忍俊不禁了。那个女人很平静,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接着她开口了,也和马泰依一样彬彬有礼,一样打着官腔。“马泰依先生,”她轻声说,“你收留安妮玛丽和我是不是仅仅为了要找到这个人呢?”
  
  “我没有别的办法,海勒太太。”马泰依回答道。
  
  “你是一头猪。”那个女人平静地说,连表情都没有改变。她拉着她孩子的手穿过树林往加油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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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
发表于 2025-1-9 15:27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知音 于 2025-1-10 13:59 编辑


27

  我们站在林中空地上,阴影已经变浓,我们的周围都是破罐头和纠结的锈铁丝,我们的脚陷在垃圾和树叶里。一切都完了,整个事情变得毫无意义,荒唐可笑。这是一败涂地,是一次总崩溃。只有马泰依一个人恢复了镇静。他站得笔直,穿着那条擦汽车的蓝工裤,直挺挺的,很有尊严。接着他弯腰鞠了个躬——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他向检察官鞠了个躬,而且说:“布克哈特先生,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等待,没有别的选择。我们必须等待,等待,再等待。假如你能再拨给我六个人和一台无线电设备,这就很够了。”
  
  检察官触了电似地瞪着我的老下属。没有比这一着更能使他手足无措的了。他原打算好好地训我们一顿,可是现在却空咽了几口唾沫。他用手擦了擦脑门,接着蓦地转过身子,和汉齐一起踩着重重的步子穿过树叶堆走开了。他们消失在树丛中。在我作了个手势之后,费勒也离去了。
  
  只剩下了马泰依和我两人。
  
  “你现在听我说,”我叫嚷道,决心要让这个人回到现实世界中来,我很生自己的气,因为我支持了这个天方夜谭,使得事情无法收拾。“这一次行动失败了,我们必须承认。我们等了一个多星期,可是并没有人来。”
  
  马泰依没有回答。他仅仅是环顾了一下四周,全神贯注地盯视着。接着他走到树林边缘,绕着空地走了一圈,又回到了我的身边。我仍旧站在垃圾堆上,陈年的尘土盖过了我的脚踝。
  
  “那个孩子是在等他。”马泰依说。
  
  我摇摇头。“那孩子到这儿来是要独自呆一会儿,为了坐在溪边,抱着她的洋娃娃做白日梦,唱‘玛丽坐在石头上’。是我们以为这里有什么文章。”
  
  马泰依注意地倾听着我的话。
  
  “安妮玛丽拿到刺猬了。”他固执地说,依然死抱着他的推理。
  
  “有人送过巧克力给安妮玛丽,”我说,“这不假。可是谁都可能送巧克力给小孩子吃的!认为巧克力球就是儿童画里的那些刺猬,这只不过是你的假设,马泰依,没有任何证据能说明它们真的就是。”
  
  马泰依又没有答理我的话。他再次在空地上走了一圈,审视了树叶堆得挺厚的一处地方,细细地盯着看了好久,又放弃了,又回到我的身边。
  
  “这是一个杀人的场所,”他说,“你可以感觉出来。我还是要等待下去。”
  
  “这完全是胡闹,”我回答道。突然之间,我心中充满了恐怖、憎厌和疲惫的感觉。我打了个冷战。
  
  “他会到这儿来的。”马泰依说。
  
  我控制不住自己了,我对着他大喊大叫:“废话,胡说八道,你疯了!”
  
  他好象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话。“咱们回加油站去吧。”他说。
  
  我很高兴终于能离开这个不吉利的地方。太阳已经低垂,阴影越来越大,宽阔的山谷变成了一片金光灿烂。头上的天空是湛蓝湛蓝的。可是这一切都让我反感。我觉得仿佛自己被放逐到一张特别俗气的明信片上所印的风景里去了。接着我们来到大路上——小汽车川流不息,衣饰华美的人坐在有活动顶盖的汽车里,是荣华富贵在我们身边一掠而过。这一切都荒谬绝伦。我们来到了加油站。费勒在油泵旁边我的汽车里等候我。他已经差不多睡着了。安妮玛丽坐在秋千上,又在唱“玛丽坐在石头上”,声音仍然尖细然而却带有哭音。有一个男人斜靠在门柱上,显然是砖厂里的一个工人,他穿的是大翻领衬衣,坦露出胸口的浓毛,一根烟卷叼在嘴角边,正在幸灾乐祸地狞笑。马泰依没有理他。他径直走进那个有窗口的、我们曾经在桌旁坐过的房间,我跟了进去。他拿了瓶樱桃酒往桌子上一放,一杯接一杯地喝了起来。我没有兴致喝酒,这一切太让我作呕了。哪儿也看不到海勒太太的影子。
  
  “做起来会有困难的——我设想的那个方案,”他表示说,“不过那片空地其实也不算远。也许你觉得我还是在这里加油站上等比较好?”
  
  我没有回答。马泰依踱过来又踱过去,不断喝着酒,没有理会我的沉默。
  
  “倒霉的是海勒和安妮玛丽现在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说,“不过不管怎样,我们可以想办法的。”
  
  从窗外传来汽车声和小孩抽噎地唱“玛丽坐在石头上”的声音。
  
  “我要走了,马泰依,”我说。
  
  他还是喝他的酒,连头也没抬起来看我。
  
  “以后我会在这儿等些时候,再到空地上去等一些时候。”他最后决定说。
  
  “再见了,”我说,于是我离开了房间,来到外面,经过那个汉子和那个女孩,向正从瞌睡中惊醒的费勒招了招手,他把车子开过来,给我打开了车门。
  
  “回苏黎世警察局,”我命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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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
发表于 2025-1-9 15:31 |只看该作者

马泰依没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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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
发表于 2025-1-9 15:34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知音 于 2025-1-10 14:00 编辑


28

  那个前任州警察局局长继续说道:“跟可怜的马泰依直接有关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我 [这里的“我”指的是“作者”,而不是警察局长] 不妨借这个机会解释一下:前任局长和我早已走完了我们的从楚尔到苏黎世的路程,如今正坐在他经常提到、经常夸奖的那家皇冠餐厅里,当然还是爱玛在给我们上菜,只是我们头上挂的已经不是米罗的那幅画,而换成古柏勒 [古柏勒(Gubler),瑞士现代画家] 的了——老头儿的老习惯是怎么也改不掉的。而且我们也已经吃过从手推车里端出来的Bollito milanese [意大利文,米兰炖肉] 了;这也是他的老规矩,我又何不客随主便,也吃这个菜呢?时间将近四点了,在喝完咖啡以及诸如此类的饮料以后,局长说他最爱一边喝浓咖啡,一边抽哈瓦那雪茄,然后再来一杯窖藏好酒,他建议再添一份什锦冷盘。另外从纯技术的角度出发,我还应该说明,我当然不想把那位过于健谈的老局长所说的一五一十记下来就算完事,这是一个文学上诚实不诚实的问题,也是尊重不尊重写作技巧的问题。我这样说的时候,我想到了故事中不是从他自己的角度去叙述的部分,不是他亲身经历的部分,而是他按事实发生的实际情况客观叙述的部分——例如马泰依作出诺言的那一段情节。遇到这样的情况,我就得跑出来重新组织、设想,虽然我总是尽力地保持事情的原来面貌,我仅仅是运用作家写作的特定规律,把老人提供的素材加以改写。
  
  警察局长继续说道:自然,我后来又去看过马泰依几次,我越来越相信凶手毕竟还是那小贩,其它的事都是马泰依想出来的。因为在以后的几个月乃至几年之内,再也没有发生过同种类型的新的谋杀案。嗯,我也不必细说,反正马泰依这人完全堕落了,他成了一个酒鬼,一个白痴。再也没法帮助他,再也没法让他改变。到了晚上,附近那些坏男人在加油站附近吹口哨再也不是白吹的了,偷偷地走来走去再也不是没有收获的了。情况越来越糟,当地的警察甚至去他那里突击检查了好几回。我只得把事情的始末告诉楚尔的同事,请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对这样的事情一向比我们开通些。于是一切都按着命运指定的轨道发展下去,其结果,我们今天旅行途中你自己也看到了。情况是够让人沮丧的,特别由于安妮玛丽那孩子变得跟她母亲一样堕落了。也许正是因为有几个救济团体老是不放过她。这孩子被送到正派的人家去收养,可是每次都逃了回来,回到加油站来。两年前海勒又在这儿开设了一家简陋的小客栈。天知道她是怎么把执照弄到手的,反正这更毁了那个姑娘。她帮着照料——不管哪一方面的事她都帮忙。她在教养院里呆了一年,四个月以前刚放出来,可是你别以为这会让小姑娘改邪归正。哼,你自己也亲眼看到了。这方面我们不必再谈了。
  
  不过你心里一定会有些纳闷,我的故事跟我对你演讲的批评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又说马泰依是个天才。这种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你可以反对说,一个异想天开的灵感不一定必得是正确的,也不一定非得是一个天才的灵感。这当然也是对的。我甚至都想象得出这个问题在你们作家的头脑里是怎样解决的。你也许很聪明地对自己说,只需让事情获得这样的最后结局:马泰依毕竟还是对的,他抓到了凶手,这一来你就有一部小说或电影的奇妙无比的故事情节了。毕竟作家的任务就是在关键处来一个转折,使事情变成透明状态,这样,故事就闪耀着高尚的理想,可以从中作出推论。只消出现一个转变,显示出马泰依成功了,你就不仅可以使我们堕落的侦探变得有趣,事实上还可以让他升高为一个“圣经”式的人物,一个具有伟大的信念和信仰的现代的亚伯拉罕 [见《圣经》《创世纪》,亚伯拉罕是希伯莱人的祖先和第一个族长] 。一这样,一个毫无意义的故事,某个人相信罪犯是无辜的因而要寻找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凶手的故事,就可以变成一个有深刻意义的寓言了;那个有罪的小贩在高级的想象力的范畴之内可以成为无罪,那不存在的凶手也会出现,一个可以嘲弄人的信念与理智的事件就此可以变成肯定精神美的例证。事实究竟怎样,这是无关宏旨的,因为重要的问题还在于显示故事的这种版本也是可以说得通的。我设想,你的思路也无非就是如此,而且我可以预言,我的这个版本是如此有启发性,如此有积极因素,要不了多久就必然会与公众见面,不是以小说的形式就是以电影的形式。你会多少按我所说的那样来叙述整个故事,当然,技巧一定更成熟些,你毕竟是一个专业写故事的人嘛,而且一定是在最后,那凶手才会真的露面。这时际,希望有了结果,皇天不负有心人,这样,这个故事到头来还是可以为我们的基督教世界所接受。我还可以设想出另外几种更温情脉脉的版本。比方说,不妨这么写:马泰依一发现巧克力球,知道安妮玛丽有危险后,他再也不忍心继续拿小姑娘来当钓饵了——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也许是出于他新近发展起来的对小女孩的父爱。他先设法使安妮玛丽和她母亲的安全得到保障,然后在空地的小溪边上放了一只大洋娃娃。这时,那个凶手,安妮玛丽的巫师,杀气腾腾地走出树林来到夕阳下,一点点走近那个假女孩。他想到马上就可以大开杀戒,这个色情狂真是喜不自胜。等到发现自己原来落入了一个巧妙的圈套,他气疯了,他同马泰依和警察们进行了一场恶斗。也许在故事结尾时——你务必原谅我也不禁技痒,居然也想编小说了——受伤的探长和孩子之间有一段动人心弦的对话。不长,只不过是几句支离破碎的话,为什么不可以呢,那姑娘一心要从母亲身边逃走,去见她心爱的巫师,以为这样能得到幸福。书的结尾倒是一个机会,可以大写特写净化人的心智的宁静,写父女之间的慈爱,写马泰依的归队,写恐怖之后的诗一样的甜美境界。也许,这无疑是更有可能的,你会编造出一些完全不一样的情节来。我读过一些你写的东西,你知道吗,虽然坦白地说,我更喜欢的是马克斯·弗立希 [马克斯弗立(Max Frisch,1911-),瑞士当代著名作家,和社仓马特齐名。杜仓马特在这里给自己,也是给自己的竞争对手,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写的小说。吸引你的正是这个故事的不合逻辑,正是这样的情节:某人相信一个罪犯是无辜的,他要寻找一个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凶手。我们不是早已很精确地把总的脉络勾勒过了吗?不过我们也不妨这样设想一下:你为了开玩笑,也为了出我们警察的洋相,宁愿选择一个比现实更为残酷的构思。你决定这样写:马泰依真的找到了一个凶手,一个你们笔下的那种小丑般的圣徒,一个心地善良的某个教派的牧师,其实他当然是无辜的,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怎样害人。正因如此,你那种邪恶的灵感一来,便安排成所有的证据都说明他有问题。马泰依真的把这个心地善良的老实人给杀了;一切证据都严丝合缝,毫无破绽;于是这个快乐的侦探便被人们誉为天才,警察局把他请了回去。这一切都是想象得到的。你瞧,我懂你们的花招。不过你千万不要把我的唠唠叨叨完全归之于那瓶窖藏好酒的功劳,——我告诉你,我们现在已经在喝第二瓶了。你无疑一定也能感到我这个故事的结局还没有说呢,我真是够卖关子的,说了半天还没有说到这上头来。其实我也不必向你隐瞒,不幸的是这个故事有一个结尾,而且能说明一个问题。到现在你一定猜测到这个结局不怎么样,简直上不了小说或电影。它是那么可笑,那么愚蠢和渺不足道,假如真的要把这个故事写下来,这样的结尾是必定不能采用的。可是说句公道话,必须承认这个结尾是完全对马泰依有利的,它能使马泰依的形象显得高大,把他表现为一个天才,一个能发现我们大家都看不到的现实中的某种因素的人。他把这种因素研究得如此深刻,以致都突破了束缚住我们的手脚的理论和假设,并且一直触及到我们一般连碰都不去碰的法则。可是正是这些法则,支配着我们整个世界。当然,他也还只是接近它们而已。不幸的确有这样一个可恶的结尾,有这样一个无法逆料的因素,也不妨说有一种偶然性——随你怎么说都行。这使他的天才、他的计策与行动在事后看来显得荒谬,令人痛心地荒谬,甚至于比警察局里所有的人都认为他错了这件事还要荒谬。世界上最悲惨的,莫过于看到一个天才在某种不可理喻的事上摔了跟斗。当发生这样的事时,天才对这件使他摔跤的荒唐事情抱着什么态度是至关紧要的,他是认输呢,还是不认输。马泰依不认输。他认为他的计算很准确,必定可以和现实相符。因此他否认现实,从而变得一无收获。我的故事快要结束了,结局非常沉闷,因为它的情况是各种你想象得到的“解决办法”中最最平庸的一种。哼,有时候事情就会出现这样的结果。有时候真的会出现最坏的情况。作为人,我们必须估计到那样的可能性,必须作好思想准备以便能够应付它。更重要的是我们必须理解荒谬的事总是要出现的,今天它们已经越来越有力地显示出来了,我们只有谦卑地把这种荒谬性包括到我们的思想体系里去,承认在理智企图诚实地面对现实时,人类的理智不可避免地是有裂隙的,总是有扭曲的时候的。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不至于被这种荒谬性所摧毁,而能比较舒服地生存在这个地球上。我们必须理解,没有这点认识,我们便极有可能陷入极端荒谬的局势之中,会吃荒谬的苦,荒谬真象是存在于人的意识之外似的。或者,我们必须认识到,荒谬是我们有能力避免的一种错误。出于一种执拗的道德原则,我们会试图建立一种完美无缺的理性社会,而这种完美无缺恰恰是彻头彻尾的谎言和极端无知的标志。对不起,请原谅我在叙述这个美妙的故事时,插进了这样的议论;我知道在逻辑上这也是经不起推敲的,可是,你还得允许我这样一个老人对自己的经历讲一讲几点粗浅的想法,即使这些想法很可能是极其不象样的。虽然我是警察局出身,但我还是尽力想做一个人,而不是一头牛。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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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9 19:00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知音 于 2025-1-10 14:26 编辑


  29


  嗯,就是在去年,当然又是一个星期天,我接到一位天主教教士打来的电话,必须到州医院去走一遭。
  
  这事发生在我退休前不久,是在我办公事的最后几天里,事实上,我的继任者已经在逐渐接管工作了——不是汉齐,尽管他有一位高贵的太太,他还是没有谋到这份差事,这真是谢天谢地——是一位品质很好、办事非常谨慎的人,他既有才能又很宽厚,这都是作为一个警察局长极其需要的品质。
  
  电话是打到我家里的。我之所以非去医院不可,是因为一个垂死的女人有些重要的事要告诉我。这种事是常常会有的。那天天气晴朗,可是很冷,是十二月里的一天,一切都光秃秃的,简直可说是满目凄凉。在这样的日子里,我们的城市几乎象一家殡仪馆。在这样的一天去看一个濒死的女人可不是件值得羡慕的事。因此,我在医院的花园里骨灰干燥架周围绕了好几圈,心情坏透了,可是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踩着重重的步子走进了医院大楼。
  
  我要看的是住内科单人病房的一位施罗德太太。这个房间俯临花园,房间里到处都是鲜花、玫瑰花和唐菖蒲。窗帘拉起一角,斜斜的阳光躺在地板上。窗前坐着一个魁伟的教士,有一张粗糙的、血色很好的脸和一大把未加修整的灰胡子。床上躺着一位小老太太,满脸皱纹,但是还算秀气,头发稀薄,雪白雪白,举止温文尔雅,显然非常富有,这从她房间的豪华设备上也可以看得出来。在她床边放着一架复杂的器械,不知是治疗什么病的,几根露出在毯子底下的橡皮管和它相通。这架机器得经常让一个护士来检查一下。这个护士过不了一阵就进房间来,静悄悄地、非常认真地检查着,谈话也因此间歇性地被打断了。
  
  我想有必要在一开始就把周围环境的情况交待清楚。我和他们打了招呼,作过自我介绍。那老太太极端平静地、专心致志地端详着我。她的脸象蜡制的一样,不象是真的,然而又是出奇的生气勃勃。她那双黄色松皱的手里拿着一本黑皮洒金的小书,显然是一本《圣经》。如果说这个老太太即将死去,那是难以令人置信的,尽管有许多橡皮管通到她所盖的毯子里去,她身上散发出的活力是如此旺盛,如此充沛。
  
  那教士仍旧坐在他的椅子上。他做了一个既庄严又有些笨拙的手势,让我在一张放在床边的椅子里坐下来。“请坐,”他说道,当我坐下来时,他那深沉的声音从窗边轰隆隆地鸣响起来,他的身影在光线衬托下,显得特别庞大:“施罗德太太,你有什么话要说,就跟局长先生说吧。十一点钟我们必须做临终涂油礼了。”施罗德太太微笑着。她用贵族妇女有魅力的腔调说道:她这么麻烦我感到十分抱歉。虽然她声音很轻,但是却非常清楚,非常活泼。一点也不麻烦,我撒谎道,相信她马上要告诉我她打算从遗产中拨出一些钱来接济穷苦的警察,或是这一类的事情了。
  
  老太太接着说,她要告诉我的其实是一桩没什么了不起的、无关紧要的事,这样的事说不定每户人家都有,所以她把它忘了。可是今天,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的,由于大限将到,她在作最后的总忏悔时提到了这件事,这也是非常偶然的,因为方才她唯一的一个教子的小女儿给她送来了一些花,小姑娘穿了条红裙子,这使她想起这件事。贝克神父听了忏悔后非常激动,说她应该把这件事告诉我:她真不明白为什么非如此不可——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早已过去了,不过如果神父先生认为……
  
  “快说本文吧,施罗德太太,”窗前那个深沉的声音响了起来。“说本文吧。”城里的教堂钟声鸣响了,宣布布道已经结束,低沉的钟声传得很远。好吧,她试试看吧,那老太太又开始了,她喋喋不休地讲了起来。她已经有很久没给人家讲述故事了——以前她常给艾弥尔讲的,那是她第一个丈夫的儿子,可是后来艾弥尔生肺病死了,这也是件无可奈何的事。他如果活到今天,也会跟我 [指警察局长] 一样年纪了,或者不如说跟贝克神父一样年纪了;不过她现在打算想象在她面前的我是她的儿子,贝克神父先生也是。因为艾弥尔死后不久她就生下了马克,可是马克只在世界上活了三天——是早产,他六个月就出世了,霍布尔大夫说这个可怜的小家伙还是早点到阴间去的好……那老太太紊乱的思路就这样一团乱麻似地向前滚着。
  
  “快说本文吧,施罗德太太,说本文吧,”那教士用低沉的声音劝告着。他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前,除了偶尔象摩西似地伸出右手去捋一捋他那把乱蓬蓬的灰白胡子,同时喷出了一阵阵大蒜的刺鼻气味。“我们马上就要施行临终涂油礼了。”这时,她突然变得很骄傲,变得贵族气十足了;她甚至还能鼓足气力把她的小脑袋稍稍抬起一些来,她那双小眼睛也发亮了。她是斯丹齐利家的人,她说,她的祖父就是1847年率领军队向艾希霍兹马特撤退的斯丹齐利上校;她的姐姐嫁给了斯多西上校,第一次世界大战时苏黎世的总参谋长,并且和乌利希·维赖将军过从甚密,而将军又是威廉皇帝的挚友,这些情况我无疑都是知道的。
  
  “当然,”我有气无力地说,“自然听说过,”老维赖和威廉皇帝跟我有什么相干?我想。你有什么要求,就赶快说吧,老太婆。但愿我能抽烟就好了,这时候来一支小雪茄倒可以给这里药味很浓的空气带来一些原始森林的气息,也可以压一压大蒜气味。这时那教士又执拗地、无情地用他的男低音说道:“讲你的本文吧,施罗德太太,讲你的本文。”老太太接着往下说,这时她脸上换了一种嫉妒得近乎诡异的表情,实际上是充满了仇恨的表情。她说,她希望我知道,她的姐姐和斯多西上校是罪魁祸首。
  
  她姐姐比她大十岁,现在九十九岁了,丈夫也已死去四十年了。她在苏黎世山有一座别墅,她拥有不少布朗-布伏里公司的股票,还在巴恩霍夫街有许多房地产。这时,从垂死的老太婆嘴里突然冒出来一连串刻薄的,不,一连串让人不堪入耳的恶骂,用语太脏我都不敢在这里照引。与此同时,她坐直了一些,她那白发苍苍的衰老的头充满生气地来回摇晃了几下,好象是臭骂一通后出了气,现在是欣喜若狂了。可是接着她又重新安静下来,因为女护士幸好这时来到她的床边。
  
  ——好了,好了,施罗德太太,千万不要激动,好好躺下来,安静一点。小老太太听从了。护士走后,她软弱无力地挥了一下手。这些花,她说,都是她姐姐送来的,为的是气她;她姐姐明明知道她不喜欢花,而且不赞成把钱浪费在这些毫无用处的东西上。可是她们从来没有红过脸——她说我一定是以为她们经常吵架,可她们一直是客客气气、彬彬有礼的——当然正是因为互相憎厌的缘故。所有斯丹齐利家的人都能装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虽然他们相互间水火不能相容,而他们的彬彬有礼只不过是刺激对方,要把对方折磨死的一种手段——幸亏折磨不死,否则的话就糟了,他们怎能仍然保持一个讲究礼貌的家族呢?
  
  “别离题了,施罗德太太,”教士又重新提醒说,“临终涂油礼正等着呢。”而我这时又盼望能抽一根我那种粗大的巴西大雪茄,而不是小雪茄了。那一股细语又絮絮叨叨地继续说起来:1895年她嫁给了她的亡夫高尔瑟博士,楚尔的一个医生。她姐姐还有她的那位上校居然为这事感到不愉快,认为这门婚事不门当户对,姐姐甚至还直截了当地把她的这种看法明说出来。那位上校第一次世界大战后不久患流行性感冒死去,姐姐更加不正常了,她事实上为她的军人丈夫设立了祭坛。
  
  “讲本文吧,施罗德太太,讲本文吧,”教士继续催促她,可是一点也没有不耐烦。他似乎顶多对她的思想散漫、杂乱无章感到有点悲哀,而我索性打打盹来了,仅仅是过一小会儿便惊醒一阵。“想想临终涂油礼快要做了,讲本文吧。”我毫无办法;那个小老太太躺在她那张临终的床上没完没了地叨唠着,声音吱吱喳喳的,毯子底下伸出了橡皮管子,她还是说呀说呀,说个没完。从一件事又扯到另一件事上去,就是不说到正题上来。
  
  我到目前为止也只能猜测她大概是要对某个热心公益的警察表示感激,然后是宣布捐赠几千法郎,以激怒她那位九十九岁的姐姐。我已经在替一篇表示感激的简短的演说词打腹稿了,一面渴望着抽烟,一面不得不压抑这种不切实际的欲念,我还渴望着本该喝到口的开胃酒,本该吃到嘴的星期天照例在皇冠餐厅和我太太、女儿一起享用的那顿晚餐。这时老太太叙述得比较的不枝不蔓了,她说:她那位亲爱的高尔瑟大夫过世之后,她又嫁给了亲爱的已经过世的施罗德。他是她家的一个司机兼花匠,大宅里的一切该由男人来做的事,诸如烧锅炉、修百叶窗等等,都由他照料。虽然她姐姐对这门婚事没说什么话,甚至还到楚尔来参加了婚礼,老太太拿得准,她姐姐还是为这次婚事感到恼怒的,虽然姐姐隐藏住自己的不快感情没说出来,但这正是为了故意要激怒她。她就是这样成为施罗德太太的。她叹了一口气。
  
  在外面走廊上,护士们唱起圣诞颂歌来了。“嗯,我和我第二位亡夫的婚姻是非常和美的,”老太太听了几句圣诞歌之后又接着说道,“虽然对我的先生来说,这个丈夫是不容易当的,比我想象的还要不好当。我那去世的阿尔伯特和我结婚时正好二十三岁,他是1900年生的,可我已经五十五岁了。不过我知道这样做对他来说是最好的,他是个孤儿,你明白吗,他母亲的身世不清楚,我不知道该怎样称呼她,也没有人知道他的父亲是谁,连姓什么都不知道。我的第一个丈夫在阿尔伯特十六岁的时候收留了他。他在学校里书念不下来,你明白吗,写字和看书都不太行。结婚显然是一条最稳妥的出路。要说寡妇的坏话是最容易不过的了,虽然我和阿尔伯特之间根本没有发生过那种事,即使是结婚以后也没有同过房。两个人年纪这么悬殊,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我的财产数目有限,我得精打细算才能把苏黎世和楚尔的房地产维持下来。如果让我亲爱的亡夫阿尔伯特单独到冷酷的世界上去闯,他又会有什么遭遇呢?象他这么一个头脑简单的人,他会迷失方向的。不管怎么说,作为一个基督徒,我是要承担义务的。于是我们便堂堂正正地在一起生活,我得说,我那阿尔伯特是个很体面的男子汉,又高又大,总是穿得整整齐齐的。我没有理由因为他感到不光彩,虽然他除了说‘是的,妈咪,一定的,妈咪’之外,几乎从来不讲别的话。不过他是听话的,酒也喝得不凶,只不过他贪吃,特别是面条。事实上各种淀粉类的东西他都爱吃,还有巧克力。他见了巧克力便没命似的。除此之外,他是个温顺的、善良的人。一辈子都是这样,比我姐姐四年后嫁的那个汽车夫可要强多了,虽然她的前夫是个上校。那个汽车夫那时候也只有三十岁。”
  
  “讲本文吧,施罗德太太。”那教士的声音从窗口那里飘了过来,丝毫不带感情,却又是毫不妥协的。这时,那个小老太太停歇了一小会儿,也许她毕竟还是有些累了——我仍旧象泥塑木雕似地坐着,还在等待那赏赐给穷苦警察的捐赠。施罗德太太点了点头。“你瞧,局长先生,”她说道,“到四十年代时,我那亲爱的亡夫阿尔伯特开始走下坡路了。我真不明白他怎么啦,准是他脑子里某个地方出了毛病。他变得越来越阴郁和沉默了。他常常呆呆地瞪视着空中,有时候好几天都不说一句话,只是照样干他的活儿,所以我也没有什么真正的理由可以责怪他。不过他也常常一连好几小时骑了摩托车出去逛,也许是那次大战弄昏了他的脑袋,也许是因为军队不肯收留他不高兴的缘故。一个人脑子里究竟怎么想的,又怎么能知道呢?还有,他越来越饕餮了——幸亏我们养得有鸡,还有兔子。接下去,我亲爱的亡夫阿尔伯特出了一点情况,这正是我要告诉你的事。第一回发生在战争快结束的时候。”她停住不讲了,因为女护士和一个大夫走进房间来了。他们在机器后面忙了一阵,又走到老太太的后面。
  
  那大夫是个德国人,头发金黄,就象刚从一本画册里走出来似的,他神情愉快,又很傲慢,正在进行星期天的病房检查——你觉得怎么样,施罗德太太,打起精神来,我们正在取得很好的效果,好极了,好极了,别灰心失望。接着他迈着快步走开了,女护士跟在他后面。那个教士又告诫道:“快讲本文吧,施罗德太太,快讲本文吧,临终涂油礼十一点开始。”这个前景似乎对老人家心理上一点影响也没有。
  
  “每个星期他都要送鸡蛋去给我那位住在苏黎世的姐姐,”老太太又重新开始道,“我那可怜的亡夫阿尔伯特总是把篮子系在他的摩托车的后面,快到天黑才回来,他每次总是大清早就出发,大约五、六点钟,总是穿一身整整齐齐的黑衣服,戴一顶圆顶礼帽。谁看见他都要跟他亲热地打个招呼。他骑着车,穿过楚尔,来到乡下,一路上用口哨吹着他我最喜欢的那首歌:《我是瑞士好小伙儿,我爱我亲爱的祖国》。这一天是一个炎热的仲夏日子,就在联邦国庆节的后两天。这次等他回到家里都已经过了半夜了。我听见他在浴室里洗呀刷呀弄了好久,我走进去一看,见我那亲爱的亡夫身上全是血,衣服上也都是血。‘我的天啊,好阿尔伯特,’我说,‘你出什么事啦?’他只是愣愣地瞧着我,半晌才说:‘一点儿小事,妈咪,我马上就好了,去睡吧妈咪。’我也就去睡了,虽然我有点纳闷,因为我没看到他身上哪儿有伤。可是第二天早上,我们吃早饭时,他在吃鸡蛋,他每次都要吃四只蛋,还要吃面包和果酱。
  
  我看报纸,知道有人在圣高尔州杀死了一个小女孩,用的凶器可能是一把剃刀,我立即记起来昨天晚上他在浴室里洗一把剃刀,虽然他总是在早上剃胡子的。我突然象上帝给了我启示一样醒悟过来,就非常严厉地对我亲爱的亡夫阿尔伯特说:‘亲爱的阿尔伯特,正是你杀死了圣高尔州的那个小姑娘,是不是?’他停住吃他的鸡蛋、面包、果酱和泡菜,说:‘是我干的,妈咪,我没法子不干呀,这是上天的指示。’说完了他又接着吃了。我想到他病得这么不正常心里很乱,我也为那个小姑娘难过,我想打电话给齐希勒尔博士——不是那个老大夫,是他的儿子,那也是一个非常好的大夫,也很富有同情心的。可是接着我想到了我的姐姐,她会如此地幸灾乐祸——那不是她生平最得意的一天要到了吗?所以我仅仅是对我亲爱的亡夫阿尔伯特板着脸,非常严厉地告诉他,这种事以后再也、再也、再也不允许发生了。他说:‘是,妈咪。’‘事情怎么会发生的呢?’我问道。‘妈咪,’他说,‘我骑摩托车去苏黎世经过瓦特威尔时,常常遇见一个穿红裙子有金色发辫的小姑娘。那地方离我走的大路很远,要绕弯路,不过自从我在一个小树林附近见到那小姑娘后,我总忍不住要绕这段弯路——这是天上的一个声音下的命令,妈咪——那声音命令我跟小姑娘一块玩,接着天上的声音又命令我给她巧克力,接下来我又不得不把那女孩杀了,这也是天上的声音说的,妈咪,我干完了便躺在附近树林里的一个灌木丛中,等天黑了才回到你这儿来,妈咪。’‘好阿尔伯特,’我说,‘你再也别骑摩托车上我姐姐那儿去了,我们以后把鸡蛋邮寄去吧。’‘是的,妈咪,’他说,又拿起一片面包,厚厚地抹了一层果酱后便走到院子里去了。
  
  现在我真的必须到贝克神父那里去一趟了,我想,让他跟阿尔伯特好好地谈一谈。可是当我从窗子里望出去时,看到我亲爱的亡夫阿尔伯特在太阳底下那么忠心耿耿地、安静地干着他的活儿,有点忧郁地在兔笼那儿拾掇什么,是在补兔笼哪。我看到里里外外都这么干干净净,井井有条,我就想道:已经出了的事情再也无法挽救了,阿尔伯特是个好人,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小伙子,而且,同样的事情反正是再也不会发生了。”这时候护士又到房间里来了,她检查了机器,重新把管子放放好。床上的小老太太似乎又筋疲力尽了。
  
  我紧张得连气都不敢出,汗珠从我脸上直往下流,我也不去管它。突然之间,我打起冷战来了,想起我方才居然以为老太太要捐钱给警察局,不免觉得分外可笑。还有这么多鲜花,所有这一束束红玫瑰、白玫瑰、火一般的唐菖蒲、紫菀、百日草、石竹花,都不知是从哪儿弄来的,更有满满一大瓶兰花,惹眼得让人觉得十分俗气;还有那窗帘外面的太阳;那教士一动不动的、庞然大物般的身影;那大蒜气味——这一切都那么可笑。我觉得自己很想大发雷霆,逮捕这个老太婆——但是现在再这么做已是毫无意义了。她马上要接受临终涂油礼了。我坐在那里,穿着我那套星期天的好衣服,严肃,一本正经,却也是无能为力。
  
  “接着往下谈吧,施罗德太太,”教士耐心地劝告道,“接着往下说吧,”于是她便继续说了:“后来我那亲爱的亡夫阿尔伯特真的好些了,”她用她那平静、温和的语调解释着,真象是在给两个小孩讲童话似的。在这个童话里,丑恶、荒的事真的出现了,而且和善良的事一样神奇。“他不再去苏黎世了。可是这时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了,我们又能用我们的汽车了,是我三八年买的那辆别克 [一种美国汽车的牌子] ,我亲爱的亡夫高尔瑟买的那辆实在太过时了,因此我亲爱的亡夫阿尔伯特常常开了那辆别克带我出去兜风,有一次我们还到了阿斯考那呢。我就想,既然开车能给他带来那么多乐趣,还是让他再往苏黎世跑跑的好——不管怎么说,在别克汽车里是不会出事的,因为他得集中注意力开车,听不到上天向他说话的声音。于是,他就开始驾车去我姐姐那里,忠心耿耿地运送鸡蛋,真象个乖孩子一样,有时也送一只兔子去。可是很不幸,有一次他又突然半夜之后才回到家中。我径直到汽车房去—一我立刻就回想起来,最近这些日子里,他突然不断从糖果盒里取走巧克力球。果然,我发现我那亲爱的亡夫阿尔伯特在洗汽车的内部,车里面到处都是血。‘你又杀了一个小姑娘吗,阿尔伯特?’我问,我是非常严肃认真的。‘妈咪,’他说,‘不用担心,不是在圣高尔州,是在希伏兹州,上天的声音叫我这样办的。这个小姑娘也穿红裙子,有黄辫子。
  
  我十分不安,我比第一次更加严厉了,我几乎都发火了。足足有一个星期我不让他用汽车,我还想为这事上贝克神父那儿去——我的确是下了决心的。可是我的姐姐一定会喜出望外的,我可不愿看到这种情况,于是我把我亲爱的亡夫阿尔伯特看得更紧了,因此有两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直至他又干了第三回,因为他没法不服从上天的声音。我可怜的亡夫阿尔伯特呀:他心都碎了,他哭呀哭呀,我马上就发现精盒里的巧克力球又少了。这回是苏黎世州的一个小姑娘,她也是穿红裙子,有黄辫子。母亲居然让女儿穿戴得这么危险,这真是叫人难以置信呀。”“这小姑娘的名字是葛丽特利·莫赛尔吗?”我问。“她名叫葛丽特利,另外那两个叫宋妮亚和叶维利。”老太太答道,“我把三个人的名字都记住了。可是这时我的亲爱的亡夫阿尔伯特又越来越不安分了,他老是往外跑,我每件事都得跟他说上十遍,我整天都得呵斥他,就象他是一个小孩子似的。
  
  在1949年或1950年,我记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了,反正是葛丽特利死后几个月,他又变得坐立不定、烦躁不安了,连鸡埘也肮里肮脏的,母鸡整天咯打咯打叫个不停,因为他没有按时好好地喂它们。他又开始驾了我们的那辆别克往外跑了,半天半天都不回来,虽然他仅仅说:‘我出去转一转。’突然之间我又注意到糖盒里的巧克力球又少了。我就密切注意着他,当他把剃刀象支钢笔那样地插在口袋里,偷偷地走进小客厅时,我就走上前去对他说:‘好阿尔伯特,你又找到一个姑娘了,’‘天上的声音哪,妈咪,’他回答道,‘请让我干了这一次吧,上天的命令就是上天的命令,而且她也穿红裙子,有黄发辫。’‘阿尔伯特,’我严厉地说,‘我不答应。那姑娘在哪儿?’‘离这儿不远,在一个加油站上。’我那亲爱的亡夫阿尔伯特说:‘求求你,求求你,妈咪,让我服从吧。’这一次我真的是非常坚定。‘不行,阿尔伯特,’我说,‘你答应过我的。快去打扫鸡埘,给母鸡喂点吃食,’这时候,我那亲爱的亡夫阿尔伯特勃然大怒了,我们婚后一直是很和美的,发火还是第一次,他真的冲着我大叫大嚷:‘我只不过是你的佣人!’——瞧,这个可怜的人儿病得有多重——接着他拿了巧克力球和剃刀便往外跑,跳上别克就开走了。
  
  十五分钟之后,人们打电话通知我,他和一辆货车相撞,受伤死去了。贝克神父和警察局的波勒军士都来了——他办事老练极了,我的遗嘱里没忘记留了五千法郎给楚尔的警察局,原因就在这里,我也给了苏黎世警察局五千法郎,因为我在弗莱艾街有一些房产,你明白吗;我姐姐带着她那位司机也来了,完全是为了刺激我,他们把我的丧礼都给破坏了。”
  
  我定睛瞪视着这个老太婆。捐款毕竟还是来了,我一直等待着的这笔捐款。这仿佛是一场专门为了嘲弄我而设计出来的非常巧妙的讽刺剧。可是这时候一位老教授带着他的助手和两个护士进来了,他们让我们出去,我就向施罗德太太道了别。“再见了,好好保重,”我说,脑袋里空空的,感到很尴尬,我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离去。可她却嗤嗤地窃笑起来,老大夫向我投来了古怪的眼光。这个情景让我狼狈得无地自容。我终于离开了老太婆、教士和那一帮人,我一个人来到走廊上,简直是如释重负。到处都是一堆堆来探望病人的人,带着一包包礼物和花束,到处都是一股医院里的药味儿。我逃了出来。
  
  出口处很近,我马上就可以进到花园里去了。可是这时候一个高大神气的、穿着一身整齐深色衣服的娃娃脸男人推了一辆轮椅车从走廊那端过来,车里坐着一个满脸皱纹、颤颤巍巍的老太太,她穿着貂皮大衣,抱着一只极大的花束,使人觉得她满怀都是鲜花。也许这就是那个九十九岁的姐姐和她的司机丈夫吧——我又怎么知道呢。我回过头去,提心吊胆地望着,直到他们消失在私人病房那边。
  
  接着我简直是开始奔跑了,我冲出楼房,穿过花园,从坐轮椅的病人当中穿过,从正在康复的病人和来访者当中穿过。直到我在皇冠餐厅里坐下来,直到一盘肝泥丸子汤放在我的面前,我才稍稍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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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
发表于 2025-1-9 19:23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知音 于 2025-1-10 14:28 编辑


  30

  从皇冠餐厅出来,我驱车直奔楚尔。不幸的是我不得不把太太和小姐带在身边。那天是星期天,我早答应陪她们一起玩的,可我又不愿向她们作无法说清楚的解释。我一句话也不说,发疯似地开着车;也许还有一线希望可以把局势扭转过来。当然,不能让我的家人在加油站外面等候太久。
  
  在小酒店里面,一帮粗野的家伙在纵酒狂闹;安妮玛丽刚从教养学校放出来。天气虽然很冷,马泰依却穿着修车工的工裤,坐在外面的板凳上,抽着一根方头雪茄烟,散发出一股苦艾酒的气息。我在他身边坐下,简明扼要地把事情告诉了他。可是我完全帮不上忙。他似乎连听话都不会听了。片刻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接着我钻回到我那辆奥佩尔牌汽车,向楚尔驶去。
  
  太太和小姐已经很不耐烦,她们饿了。“那不是马泰依吗?”我太太问道。外面的事,她照例是不太清楚的。“是的。”“怎么啦,我还以为他上约旦去了呢。”她说。“他没有去成,亲爱的。”到了楚尔,我们花了好大气力才找到一处停车场。点心店里人山人海,全是苏黎世人,他们到这里来填饱肚子,热得浑身冒汗。还有许多高声喧哗的孩子。但我们还是设法找到了一张桌子,要了茶和点心。这时我太太重又把女招待叫了回来。“请再给我拿半磅巧克力球来,小姐。”她说。她略微感到有些惊奇,因为我连一只巧克力球都不去碰。天哪,我才不吃呢。
  
  现在,我亲爱的先生,你愿意怎么处理这个故事,就请便吧。爱玛,开账单来。
  
  全书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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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发表于 2025-1-10 11:31 |只看该作者
因此,我在医院的花园里骨灰干燥架周围绕了好几圈,心情坏透了,可是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踩着重重的步子走进了医院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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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印证了上文的“他既有才能又很宽厚,这都是作为一个警察局长极其需要的品质”,这个退休警察局长的优秀品质,也在潜移默化的影响马探长,才有了那段无果的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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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发表于 2025-1-10 11:43 |只看该作者
“讲本文吧”
“临终涂油礼正等着呢”
=============

所有人都在坦然面对死亡,临终之时还在娓娓道来,除了佩服教士和施罗德太太,更应该佩服作者讲故事的耐心。

渣哥说过,现在人写故事心急火燎的,恨不得相亲当天就入洞房。

对生活的耐心,就是对生命最大的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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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发表于 2025-1-10 11:57 |只看该作者
爱面子的老太太,她本可以挽救另外两个小姑娘的性命。
这也许就是贵族的“体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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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发表于 2025-1-10 12:00 |只看该作者
听来的故事,讲故事的分别是局长和老太太,马泰依作为故事的主角,离故事反而越来越远了,作为一个肤浅的读者,无法描述此刻马泰依的心情。

还是引用原文吧:

我在他身边坐下,简明扼要地把事情告诉了他。可是我完全帮不上忙。他似乎连听话都不会听了。片刻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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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发表于 2025-1-10 12:07 |只看该作者
可以写两篇读观后感,
一篇分析迪伦马特的写作技巧,
一篇写人性,如果自己是剧中的某个人,将会何去何从?

要想写出满意的读后感,还得有请@金豆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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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发表于 2025-1-10 12:41 |只看该作者
云川 发表于 2025-1-10 12:07
可以写两篇读观后感,
一篇分析迪伦马特的写作技巧,
一篇写人性,如果自己是剧中的某个人,将会何去何从 ...

等我忙过这两天,看了再说。今天下午依旧监考。明天是全天阅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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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
发表于 2025-1-10 12:54 |只看该作者
28、29和30粘连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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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发表于 2025-1-10 12:57 |只看该作者
不过呢,也没关系哒。等我空了,把它们复制粘贴进文本,自己处理了再看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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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
发表于 2025-1-10 14:26 |只看该作者



手动给29分了一下段,便于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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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发表于 2025-1-10 14:30 |只看该作者
金豆豆 发表于 2025-1-10 12:54
28、29和30粘连在一起~~~



粘一起的用自动排版也不好使,只好手动断了一下,倒是读了一遍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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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发表于 2025-1-10 14:32 |只看该作者
知音 发表于 2025-1-10 14:30
粘一起的用自动排版也不好使,只好手动断了一下,倒是读了一遍29。

辛苦了!

我倒没在意段落问题,有些作家喜欢长段落,比如陀翁。
有些喜欢一句话一段,现在各种网络推文大部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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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发表于 2025-1-10 14:33 |只看该作者
金豆豆 发表于 2025-1-10 12:41
等我忙过这两天,看了再说。今天下午依旧监考。明天是全天阅卷。。。

马上就要自由地飞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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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
发表于 2025-1-10 14:41 |只看该作者



我抛砖引玉,先发个读后感,但写了两遍都不滿意,最后再写一遍,成不成都不管了,因为不能让你们像马泰依一样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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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
发表于 2025-1-10 15:43 |只看该作者
知音 发表于 2025-1-10 14:30
粘一起的用自动排版也不好使,只好手动断了一下,倒是读了一遍29。

辛苦首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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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发表于 2025-1-10 15:44 |只看该作者
炉渣渣 发表于 2025-1-10 14:41
我抛砖引玉,先发个读后感,但写了两遍都不滿意,最后再写一遍,成不成都不管了,因为不能让你们像马 ...

发了吗?我晚上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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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发表于 2025-1-10 20:01 |只看该作者
金豆豆 发表于 2025-1-10 15:44
发了吗?我晚上看啊~~~



单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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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发表于 2025-1-16 09:59 |只看该作者
炉渣渣 发表于 2025-1-7 15:28
2  后来,当我们驰越凯仑茨山口时,路面又重新结冰了,在我们身下躺着瓦伦湖,闪光,冰冷,怀着敌意。 ...

这个时期的外国作品,都流行铺垫很多,其实跟主体内容关联不大,就为了作为线索人物见证似的——我记得好像莫泊桑、契诃夫他们都擅长用这种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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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
发表于 2025-1-16 10:02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金豆豆 发表于 2025-1-16 09:59
这个时期的外国作品,都流行铺垫很多,其实跟主体内容关联不大,就为了作为线索人物见证似的——我记得好 ...

哈哈哈,追忆似水年华,我一边看小说,一边找来电影看看,结果你也预料到了,电影是快进看完的,如果不看小说,电影会看得一头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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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发表于 2025-1-16 10:08 |只看该作者
炉渣渣 发表于 2025-1-7 15:37
6  莫斯巴赫是一块沼泽低地,离梅根村不远。马泰依让警车留在村里,徒步走去。他想要有些思考的时间。 ...

这一节,让我想起一个词:舆情汹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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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发表于 2025-1-16 10:12 |只看该作者
云川 发表于 2025-1-16 10:02
哈哈哈,追忆似水年华,我一边看小说,一边找来电影看看,结果你也预料到了,电影是快进看完的,如果不看 ...

我一般是看小说不看电影。看电影,基本要找小说核对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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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
发表于 2025-1-16 10:13 |只看该作者
炉渣渣 发表于 2025-1-7 18:51
7

回到梅根村之后,马泰依马上就发现自己遇到了第一个困难。那辆刑警队的警车开进了村子在那里等他。 ...

“我希望你永远也不要答应一个你必须要兑现的诺言。”检察官说。
==
认真想了一下。好睿智,好有先见之明,也好油滑的说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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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
发表于 2025-1-16 10:16 |只看该作者
金豆豆 发表于 2025-1-16 10:12
我一般是看小说不看电影。看电影,基本要找小说核对情节~~~

是的,核对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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