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青芜 于 2015-11-12 16:28 编辑
《九》
醒来时,周围一片浓重的黑暗,其实,对于一朵荷花来说,并不惧黑暗,它原本就扎根在黑泥的深处。原始之初也是一粒成熟的莲子,在黑暗的尽头沉睡。可是,这里的黑是厚重的,比墨汁更浓,甚至带着某种粘液的稠密。无论人世还是天界的夜晚都是静谧的,悄然中透出悠闲与恬淡的舒爽,而这里却让人喘不过气来,压抑?哦,不止,是一种寂,没有生息同类物种的寂静!你只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却没有任何一丝其他声音来回应,“啊!”惊恐是一种本能,却发现这叫声小的可怜,仿佛只在唇齿间转了一个圈,试着挣扎着坐起,“有人吗?”再喊:“谁在?”还是没有回应,不甘心地再试,再试,毛骨悚然的发现,声音仿佛都被某种东西吞噬掉了,玄铁落井,却无音!已在崩溃的边缘挣扎,一边又好似自己壮胆般地嘶声厉吼着,颤巍巍站起来想逃,腿脚却似被灌过重铅一般,只能在原地挪动。
这是什么鬼地方?原本就精神不济的我面对这样的当头棒喝,一下有些蒙圈。对黑暗未知的恐惧不止人类,仙妖也在本能地逃避。作为一个刚五百岁的小仙,其实在天界最多也只能算一个刚成年的孩子,虽然我常自诩通透世事,那也只是相比百年一世的凡人而已。
从没有象这一刻这般软弱,无力,又惊恐无状。千万次的尝试,失败,失败再尝试,之后,终于筋疲力竭地倒地不起,这是一种认命般的妥协,如陷阱里垂死的野兽,最后的挣扎也只是对生命的眷恋与不舍,无所谓却不自觉地嚎叫抽搐着。不然,它还能怎样?我恣意放纵着由无助恐慌引发的汹涌磅礴泪水,开始只是无声地抽噎着,后来索性大声,反正这里也只自己一个,还讲什么姿态仪表给谁看,于是,捶胸顿足披头散发象世间失了丈夫孩子亲人的妇人放肆地嚎啕大哭。那谁说,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涕下也无非如此吧。
哭累了开始睡,不过是一种半睡半醒的疲惫不动,地是酥软的,却不是淤泥,仿佛在一堆棉绸上,抑或是软云鸭绒中间,也算有一件称心的,这样一想,心里稍是安慰。
莫非就这样在这莫名的地方无声无息仙不仙鬼不鬼地苟延残喘吗?哦,不对!现在自己也只是一只普通妖精了,谈什么仙啊。当时阿娘不是说,还要散魄吗?为何只是抽筋,剔骨后就宣布行刑完毕了?这个疑问也只是一闪而过,也许天帝开恩大发慈悲呢,我已懒得再想。做一只普通妖精也好,和白秋练它们一样在人世逍遥也不错,反正天庭也不是我愿意呆的地方。只是,阿娘和众姐姐怕是经此一事在人前难抬不起头来,还有师傅一直避着我,也是伤透了心,失望了吧?想起这些林林种种,一时又有些酸涩难舍,不争气的泪又落了下来。就这样哭着想,想着睡,混沌中不知过了多少时日……
身体恢复的很快,也许是黑暗使然,头脑越来越清醒,眼睛好似看得更远,这仿佛是一个锅形地界,穹庐压顶,只是底部这些软棉样的东西却不知是何物?
实在无趣的紧,就按自己的心跳制定了一个时间刻度。索性把记忆整理一遍,每日,抠一段记忆,逐字逐句背一段书籍,反复温习,直到自己有些疲惫了。对萧衍的回忆是我一天中最奢侈的一刻,只有在疲倦快睡的那刻才肯拿出来想想,仿佛孩子手中珍贵的糖果,一次只舔那么一小口,比如,此时想他清风吹笛的场景,那下一刻就一定是他倔强赌气的背影,然后是他温柔专注的眼神,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诗,每一个字,每一首乐,每一步棋……这样轮还周始,消磨堆积时日。如同人间西窗下眼望远山缝补绣花的女子,白云悠悠,一针一针织着虚幻的美景。
只是不知人间几何,是夜是昼?
记忆里的书籍故事已然滚熟,且再读也是索然无味无聊透顶。猛然忆起五姐西天曾逼我日夜念的大悲咒普安咒,于是,打坐定心,一遍又一遍,愁云渐散,清泉顿涌的秘喜,令我一度以为行至春风复苏的杨柳白堤。这是一种新的体验,让日日惶恐无依脆弱不堪的心似乎一下找到了归属,如一道闪电劈开了这墨海穹窿,令被判终生盲人的那人忽然看到了萤火微光,虽然只是那么一点点,却足够让精神得到强大的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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