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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碎红如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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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
发表于 2015-3-19 15:53 |只看该作者
远去的烟云 发表于 2015-3-11 21:06
怎么敢?绣粉还不得杀了我啊?最近基本没做与文字相关的事儿,最多读读书,还有《小说月报 ...

呀,你看《小说月报》啊,姿式见涨啊,俺都是看《知音》《女友》这样的著名文化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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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
发表于 2015-3-19 15:54 |只看该作者
提读。
谢谢楼主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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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
发表于 2015-3-19 22:24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15-3-16 09:02
十五
段小楼几乎是被拎进出租车的。她的脑袋仍然混沌,像布满雪花的荧幕,咝咝作响。前额两颊全滚烫, ...

这段好。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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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
发表于 2015-3-20 13:24 |只看该作者

我差点忘更。

十六
  当你不想而必须坚持的时候,坚持会变成一种罪责。段小楼屏息咬牙不理会艾子青,疼痛如病毒一般四下播散,面上还需要纹饰出快活的表情来。艾子青形容萎顿,痴望她的目光中满是哀伤,自然这一切落入众人眼界,又是她如此蛮横无情,不通情理。皓静有一次偷偷和她传达了大家的观点:普遍认为男生该受惩治的同时,女生同样过于偏执。爱是包容原谅,斤斤计较的人得不到快乐。而柔弱的祁安安更在背后幽幽惋叹,认为凡真心爱着的女生,是不应该凌虐男生的精神作为自己快乐的补充剂的。祁安安说:
  “我不懂她到底要什么。子青又没左右逢源。”

  这言论听到段小楼耳朵,像一枚熟透的杏果:酸的苦的,还有不小的抱怨。像是她馈赠给她的珍宝没有受到爱惜一般,言外之意就是懊悔当初退出战场的决定。段小楼想这人生啊真是怪诞,当初争抢来的,难道就一定得揣在怀里热着暖着不论对错?

  段小楼现在要承受的,除了流言飞语,还有一些莫须有的推断:他们不再看到窝在被子中懒懒的她,坐在课堂上认真听讲的她。他们说那个女生为什么小题大做?原因是她又泡上了一位男生。传说那位男生是其他学校的“名士”,身段气质家世学识,都胜艾子青一筹。他们讲得有鼻子有眼,像亲眼目睹过他们逛街看电影甚至有过亲密行迹一般。艾子青课堂上递过纸条,问她传闻是否当真。女生扫了一眼句子最后的大问号,当场撕掉了。这令艾子青极度挫败。他说小楼既然这样,我再恳求你原谅也于事无补。这话是让小二转述的,小二斜着肩杵在宿舍门口,语气和眼神一样轻蔑。小二还算是苦口婆心地劝诫女生:

  “哭哭闹闹,文艺会获奖话剧都没有你们曲折。作为艾子青的兄弟,我来传达他的意见:你们玩完了。虽然他说只要你肯,他还是愿意为你奉献一切。不过嘛——”

  陈小二同学眨巴着眼,停顿住。想了会儿,才酸不溜秋地丢过来一句:他祝你快乐作为结束语。段小楼安静听他指示完,微笑着说:
  “好。请你转告他,我也希望他开心。”

  陈小二的模样狐假虎威,意见毕竟出自艾子青,叫她有些沉闷。段小楼锁上房门,收起微笑——它支撑得太久,像兜在脸上卸不下的面膜,一屁股坐在床沿上。这寂寞的周日啊,还有谁如她一样枯坐在宿舍,等人通报一则沮丧的消息?轻描淡写的玩完了,不是她反复和男生,还有自己强调的吗?但是为什么心会有点鼓胀,眼睛会有点肿痛呢?外面的天空阴仄仄的令人生厌。空洞的宿舍也令人生厌。她抑止不了的马上要窜出眼眶的泪珠也令人生厌。这是一个多么糟糕的周末啊.

  段小楼去找颜志。男生陪她静坐了一个午后。女生并不说话,捡了支木条在田垄上横竖涂画着。她耷拉着脑袋,脸上是呆滞的神态。似乎陷入某种思索,又似乎全在神游。颜志担忧地说小楼你要是不痛快,就哭一场吧。她朝他瞄一眼,撕出一只微笑来。

  没。天气太冷了。心里有点发寒。
  小楼。沉默片刻,男生又说:
  我相信你。你不是那样的女孩子。你也不要被传言击倒。
  像我信任你一样地信任我?
  对。颜志郑重其事地回答:像你信任我一样地信任你。

  男生诚挚,认真。霎时有股暖流传遍身躯,信任是多么美好的事情。段小楼想,僵直的手指弹了弹:为什么艾子青竟缺失了对她的信任?他是替自己的行径寻找借口吧。
  颜志,要是人人都有你智商的一半就好了。
  有时候不相信,是因为不愿意相信。但我肯定事实就是这样子的,你是洁身自爱的女孩子。

  段小楼仰视天空,有只叫不出名的大鸟扑啦啦地从头顶盘旋飞过。段小楼说谢谢,田间的土冻得裂开了壳,像一只斑驳的手掌,流着淡褐色的血液。她说不如我们去喝点热汤,我坐在这里,脚都冰麻了。

  他们随便找了家店,点了几只热气腾腾的菜,还有一人一小盎用来暖脾胃的黄酒。颜志说了几个笑话:他并不擅于说笑,可是女生用一张天真的笑脸给了他鼓励。在段小楼心目中,颜志是那么正派,善良而又满负同情的男生,和艾子青简直天差地别。她怎么偏偏会喜欢后者呢?

  用餐后,他们沿着小路慢慢晃回学校。路途上遇见112的全体男生,艾子青简直要暴跳如雷,他用眼光来表示对颜志的敌对,仿佛他就是他的夙敌,是他欲除之而后快的对手。他的痛苦,藐视,愤怒,一串一串缀连着,组成了一副极怪异的面容。有人客套地和段小楼打招呼,女生轻浅地回应了。他们的神气多是兴灾乐祸的,掩蔽不住等待看戏的盼头。段小楼努力使自己的微笑更轻快,更亲近些。

  她知道明天,甚至更快,就会有新一锅出炉的谣言。说她和颜志私下种种。她忽然担虑起身旁的男生来:照艾子青的鲁莽冲动的个性,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谁也没个准。她说对不起,颜志。男生回答说朋友之间不需要这三个字。他们道别,女生看他的身影慢慢沿着走廊贴入转角,然后消失。一种平静的,从未有过的情绪很快攫住了她,仿佛真的一切都无所谓且无所畏惧了。

  艾子青自然不肯善罢甘休。男生的分手决断,是投入水中的石子,起初嘭嘭地砸出水花,最容易累及无辜。他的愤怒有了对象,当晚便将颜志叫到操场上进行盘询。面对艾子青的蛮横,颜志表现得有理有节,颜志说不管你怎么想我和段小楼只是好朋友;颜志说你若在乎她就不会一再伤害她;颜志说一个可爱的女孩子老为你流泪你难道不感觉羞耻?颜志的问话与他冷峻的神色激怒了艾子青,艾子青不假思索地赏了他一记耳光。

  颜志平静地和段小楼交谈昨夜情况:尽管极力遮掩,女生还是一眼瞥见血红的指痕并一再追问。颜志的指痕让她难过,艾子青的行为更让小楼感觉尴尬。这时,流言果然如期爆发:几乎所有人都打探起女生与颜志的种种——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发展到什么程度了,艾子青是否充当了无辜的牺牲品?

——到最后,我们的段小楼成为心机深重的女生,颜志则被编派成可恶的第三者。很快地,人们忘记了最初的是非,统一同情起艾子青来。那个原来杜撰出的外校“名士”也立马销声匿迹成为历史。而艾子青的落拓无疑为人们的同情心添砖置瓦。祁安安再一次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这个执着的女生,某一天蓄着泪地向艾子青告白:她说子青难道我的温柔不及小楼的盛气凌人?她那样对你,你怎么还死心眼?

  段小楼听说艾子青大受感慨,将祁安安一把拖到怀里。又听说那天晚上男生喝了不少酒,对着安安喊她的名字,女生只是爱怜地不断照顾他。再后来,听说成为现实,艾子青公然和祁安安出双入对了。饱受爱情滋润的祁安安越发玉丽,而艾子青也似乎从迫害中回转,重新容光焕发。段小楼仍和颜志保持每周去一次郊野的习惯:一般只是安静地坐着,说些闲话或是讨论新上档的影片,图书。

  这时候,不只是其他人,就连段小楼,就连我,也感觉到爱情火焰的熄灭,他们之间,是真正完蛋了。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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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
发表于 2015-3-20 13:28 |只看该作者
野妞 发表于 2015-3-19 15:53
呀,你看《小说月报》啊,姿式见涨啊,俺都是看《知音》《女友》这样的著名文化书

我还每期故事会都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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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
发表于 2015-3-20 16:41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15-3-20 13:24
我差点忘更。

十六

完蛋了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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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
发表于 2015-3-21 20:50 |只看该作者
不愧是写小说的,逻辑性缜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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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
发表于 2015-3-25 08:19 |只看该作者

可惜么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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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发表于 2015-3-25 08:20 |只看该作者
野妞 发表于 2015-3-21 20:50
不愧是写小说的,逻辑性缜密~

抱过来,狠狠亲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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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发表于 2015-3-25 08:25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碎红如绣 于 2015-3-25 08:26 编辑

十七
  本来我的故事应该收尾了。身为一个叙事者,我必须尊重事实发展,并尽自己最大限度去描述最真实最贴近真相的一面。段小楼和艾子青不是王子公主,现实总是缺乏童话的运气并且要比童话复杂许多。既然分手了,情节设置就应该跟徐志摩所说的那样:你有你的,我有我的航向。但是初恋,谁能真正把握精准呢?比如段小楼,在她索然无味地数着日子的同时,耳朵不时会支张开来,接收一些奇奇怪怪的汛息。有一天她听到一段话,这段话仿佛刚长脚的小蝌蚪,游啊游地要挤进她的耳朵。这段话是这样的:
  哗,你们听说了没有。艾子青和祁安安周六在君健宾馆过夜呢。
  说话的人很大声,段小楼扭过头去看了看,说话的是陈小二。见段小楼回眸,他不吱声了。
  课间段小楼经过陈小二的课桌旁,轻描淡写地带了句:
  “造谣是可耻的。”
  她装作满不在乎,心里呢,像被掏空了一块。脑袋里一会儿就蹦出个艾子青与祁安安郎情蜜意的镜头。段小楼很想揪出一个人来追问,然而,凭什么?他们不是玩蛋了吗?她这么急巴巴地想要了解真相,人们又会怎么想她呢。在反复自语中,下午恍恍惚惚地过去了。左纤纤叫她,她都一脸浑然无知的模样。左纤纤急得直跺脚:
  “段小楼!”她发出警告,“你给我振作点儿!想什么呢,想得人都痴呆了。”
  左纤纤的敬告不起效用。我们的女生完全陷入在臆想之中。她意识到她是逃不脱艾子青的影响的,这真叫人沮丧。——也许时间会来抹平一切的吧。就好像一切从来都不曾发生过。就好像,最初的艾子青,追求的就是祁安安那样。段小楼安慰着自己,晚饭后左纤纤要拉她散心,段小楼拒绝了。她说我想一个人走走。她晃晃荡荡地来到看台,风呼呼地从耳朵边钻过,她想起就在此地,曾几何时,艾子青和她肩比肩坐着,看星辰烂漫,听轻风独奏。女生的眼泪滑到腮边,她举袖子揩了把。这时她仿佛看见艾子青的身影,迎操场站着。她看见他转过身,迎向她。他说傻丫头为什么要哭?他的胳膊圈过来,想拢住段小楼。被她挥掉了。段小楼极力克制住自己的眼泪,她说你还好吗?
  这真是一句废话。可是此时面对,竟然不知道该再说点什么。艾子青咧咧嘴角,他说好不好你不是都看着嘛。男生指着看台,挨着段小楼坐下,在台阶上涂划,俩个人都不说话。后来男生嚅嚅地叫了声女生的名字:
  小楼,艾子青说,偏过脸来凝视她。女生也捡着根小树枝,无目的地画着。
  “我们和解,好不好?我受不了。”
  段小楼不说话。她睁大了眼睛望着艾子青,眼眶里渐渐浮出一层泪水,她说是么是么,那么,你对她怎么交待呢。你们的事情,上周六,她停顿一下,仰着头,吸吸鼻子,你是不是又打算编个理由骗我?
 艾子青无言以对。俩人寂默了一阵。段小楼划着划着,丢掉了树枝,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襟,她说那就这样吧,我走了。
  她的心是被烧灼过的疼痛,冷风飕飕,泪水又咸又湿,转眼就被吹干了。艾子青在身后唤她,她顿了顿,却没放慢脚步。艾子青小跑上来,揪住女生的衣袖,语气甚至是带点儿哀怜的:
  “小楼,你等等。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如果,我说如果安安愿意澄清,你还能原谅我么?”
  又是祁安安!她需要她给什么冠冕堂皇的说法?她一直熬着,忍着,难道就是想祁安安再一次和她道歉?——不,她段小楼和艾子青已经完全没有关系了。安安根本用不着向自己致歉。事到如今,她才是翻云覆雨的“第三者”,才是出尔反尔的小人。自己凭什么要对他们追根究底?就算他们结婚生子,都应该在她的视听之外,感触之外。
  段小楼想得很透彻,这一霎那,她的思想完全能左右住自己的情愫。女生稳定心神,平视着艾子青:
  “艾子青,我们都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
  男生慢慢松开了手。他的面目悲伤,眼睛盛满了懊悔与绝望。段小楼铁着心看他,说出言不由衷的话:
  “安安是好女生。受的伤害也够多了。能给她快乐,就不要伤害她。”
  段小楼几乎夺路而逃。傍晚她坐在床沿,把储蓄罐里的硬币全倒出来,又一枚枚地塞回去,过往开始一点一滴地侵略神经,堵塞住血管。她有些后悔对艾子青的词言义厉,他俩的进展关自己什么事儿?要拿出教育者的姿态劝诫艾子青。倘若,只是假设,艾子青确实和祁安安分手了,她会是惆怅?同情?抑或小小的自得?她会不会搂住祁安安,表面好言相慰,内心却欢欣鼓舞?感情真是件玄妙的东西,偶尔它会让善良的人变得凶恶,让平和的外表下面暗涌狂澜。好比你一边用尽全力去拉溺水者的胳臂,心里却在诅咒他快点被洪流卷走。
  就在胡思乱想间,祁安安归来了。段小楼托病没去晚自习,一个人在寝室和硬币玩游戏。祁安安不声不响地爬上床,看段小楼投掷硬币。她说:
  “段小楼,你为什么不去自习?”
  寝室没有亮灯。祁安安的话语漂旋在两张床的上方,空洞又寂寞。段小楼滞住动作,抬眼望祁安安,女生的脸盘线条在暧昧的天光中隐隐凸显。段小楼觉得她有些深沉的苍茫,这种苍茫铺天盖地,满据了每寸空间,令小楼感觉压抑。她惴惴地问安安你怎么啦?试探的,犹疑的。祁安安不答。于是段小楼更加惶虑,她预感有一场风雨既将在自己和安安之间播洒。她听着心声,混搭着钟表的滴嗒音律,紧盯着祁安安的表情。事实上,段小楼不能看清楚她的面目,可是她感觉安安一定受伤了。——和自己有关吗?和,艾子青有关吗?她的心一下子抽紧,她惧怕安安指责,同时竟然有小窃喜:是艾子青下决断了?为了向她证明他的诚心?不惜又一次戕害祁安安的热忱?
  祁安安不理段小楼。她的问话更像一句自语,被段小楼嗅出了火药味。但枪上了膛,子弹却迟迟未发。段小楼静等:时间安然淌过,祁安安下床,出门洗漱,又上床,把被子蒙过头。始终未发一言。段小楼蜷曲了身子,不敢制造响动,一根根扳手指。正当她觉得危险过去时,祁安安的第二句问话幽冥般从被窝里直刺出来:
  “段小楼,你为什么不自习?你是不是预见了我的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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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
发表于 2015-3-25 12:09 |只看该作者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15-3-25 08:25
十七
  本来我的故事应该收尾了。身为一个叙事者,我必须尊重事实发展,并尽自己最大限度去描述最真实最 ...

感情的事,别人说不清。

如鱼在水,冷暖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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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发表于 2015-3-26 08:24 |只看该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发表于 2015-3-25 12:09
感情的事,别人说不清。

如鱼在水,冷暖自知。

是。
冷暖自知。
旁观者也未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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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发表于 2015-3-26 08:28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碎红如绣 于 2015-3-26 08:31 编辑
醉笑陪君三千场 发表于 2015-3-25 12:09
感情的事,别人说不清。

如鱼在水,冷暖自知。

十八
  段上楼张大了嘴。她不知道如何解释。祁安安显然被激怒了,她猛地坐直身体,段小楼觉得她的目光像一嗖嗖小李飞刀直刺自己。她有些惶恐不安。祁安安紧跟着哭了起来,一声比一声哭得清脆,她说你们到底要怎么样要我怎么样?我已经够忍让的了,她说段小楼你为什么这么黑心你想逼我去死吗?她哭啼着,段小楼的耳朵边荡过那个“死”字,倏一记惊觉过来。女生试探着辩白,然而听起来都那么苍白无力。祁安安的控诉像一场骤雨,夹杂着愤恨迎面砸来。段小楼觉得要窒息了,她轻轻下了床,朝祁安安望了一眼,压低了嗓音说:
  对不起。
  然后扭开门锁,走了出去。
  她回眸望时,祁安安只剩下一轮苍楚的影廓,闪烁在无穷的夜幕中。她觉得祁安安的肩膀一直在抖而腮帮子一直在抽动,她看不清祁安安的面容,却直截地感应到那是一张由绝望,恼恨混合的表情。段小楼扶着楼梯,慢慢潜下楼。值班室的男生惊异地望着面前这位同样苍白,弱不禁风的女孩子。段小楼说:
  “我出去一会儿。”
  “快熄灯了。”男生友善地说,“要抓紧回来。”
  他看着女生晃晃悠悠地走出宿舍楼,朝教学楼缓步行去。她走到宿舍楼的转角处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犹豫该朝哪个方向走,随之她迎向了教室。
  这天夜里,段小楼就睡在班级里。当夜降临,周围一切猛然安静下来,她听见楼外轻微的一声啮响,卡答一声,有人锁住了楼道。几抹银白的月光泄过窗棂,摊在桌面上,慢慢挽成一束,消失了。是云层遮住了月光。这时候一切缓和地陷入死寂。夜开始张开翅膀,滑翔在楼道内。段小楼听到自己的心脏无力地跳动着,在沉闷的空气中一下一下,尤其清晰。夜逐渐凉了,微凉,沁凉,透凉,直至寒冷。女生觉得身上的衣物全变成了塑纸,在冰凉的空气中发出苏苏的声响。她开始不停跑动,从一楼跑到四楼,再从四楼回到一楼。体温仍在下降,体力也限制了她的活动。现在,女生只可以在教室区域内摸索着绕圈了。可是一切都徒劳,活动带来的只是短暂的暖流,像这冬日寒流中呵出的气,才刚刚暖了手心就变作了一团冷雾。十七岁的段小楼模糊地觉着后悔:本来她大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被窝里睡到天亮。——她已经无路可退了。现在,她的手脚,四肢关节,像都不属于自己。她开始摸黑在黑板上写字,一面写一面流下眼泪,眼泪也是冰冷的。不知捱了多久,困倦终于袭击了她,女生的目光在四周搜索,最后她蜷起身体,爬进讲台下面的空档。她屈着双腿,抱着胳膊,努力使自己缩得小些,再小些,似乎蜷缩能保持一些些热量似的。我们的女主人公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如今,年近三十的段小楼再次回想起那一夜的情景,仍会有丝丝凉意从脚底心直朝上窜。年轻的女生大可以炫耀那是为爱付出的牺牲,从而获得一些尊敬和惊叹。但现实并非如此:身体所承受的创伤是直接的,刺骨的,它并不为其他人所传唱的“勇气”一词就能囊括。当生理上的不适程度越来越浓烈时,懊悔会是当时思想的唯一选择。当然,没有经历过的人们绝对体味不到这点,在他们想象中,一切为爱付出的都是纯粹的,干净的,执着且可爱可赞的。
  回转来。第二天,段小楼忽然感觉身体轻盈地向上一跃,跃进了谁的臂弯。她的眼睛还不能完全睁开,头颅沉重,有灼热的温度,她听见一些叽叽喳喳的声响,像一群清晨觅食的麻雀。声响里和着艾子青的名字,惊叹,还有破碎的“伤心”“遗憾”“离开”等等词汇。还有些轻声窃笑。段小楼记不清昨夜自己在黑板上涂画了什么,又和艾子青有怎样的关联。她的身子轻飘飘的,像一颗沙土被拢着。她努力分辩,察觉那双手的主人,正是颜志。她还听见艾子青尖涩的怒吼声,而颜志则给予不屑一言的还击。女生侧过头去,不看艾子青气急败坏的面容:事实上,他的形象也只是闪了闪,就跳过去了。
  颜志问段小楼:
  “又怎么啦?”
  段小楼托着脑袋,红肿着眼睛,她觉得自己丑陋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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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发表于 2015-3-26 12:28 |只看该作者
当年这场爱,如此轰轰烈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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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
发表于 2015-3-26 13:25 |只看该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发表于 2015-3-26 12:28
当年这场爱,如此轰轰烈烈。

早已远如尘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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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发表于 2015-3-27 16:46 |只看该作者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15-3-26 08:28
十八  段上楼张大了嘴。她不知道如何解释。祁安安显然被激怒了,她猛地坐直身体,段小楼觉得她的目光像 ...

十九
  段小楼的行为,在校园内揭起一轮不大不小的风波,他们在背后议论纷纷:发神经是大伙统一给的定论。他们说至于嘛——女生们翻着白眼,嗤笑着,从鼻腔里闷出短促而藐视的声音;男生们一致摇头表示惋惜。颜志劝段小楼不必理会,女生笑了笑,她能感受到旁人的唾沫和指点,可是她完全不在乎。段小楼开创了校园恋情“痴男恶女”的先河,将故事里煽情指数燃到最高点,令所有人大开眼界。祁安安也忐忑了两天,第三日,她站在段小楼的床头道歉,她说对不起。低低的,轻轻的,不像是她发出的,倒像从一面水平面上折回的声音,被波纹融成了一团,含混不清。段小楼看了看她,后者的脸色又似大病初愈的苍白——伸出手去,捉住祁安安的手心摇了摇:
  “我们都很傻,对不对?”她说。
  似乎风平浪静了。祁安安的眼眶涌出泪水,段小楼替她抹去。年轻的女生认为这是事态好转的迹象:就在前一晚,她接受了艾子青的友好调解,表示愿意对从前既往不咎。那些传言是真是假,她也不想过问,就让事情到此为止吧。段小楼想,为什么爱情会是这么复杂的方程式呢?让它简明扼要,干净明亮有多好。祁安安抽噎着:
  “我再也不打扰你们了。永远不。”
  永远有多远?彼时段小楼没有深思,她觉得祁安安已经彻底解脱了,她的眼泪是屈服,更是忏悔。在这场拉锯战中,祁安安最终选择了放弃。多年后的某一个午后,段小楼忽然在碎金似的阳光里轻声追问起当时的问题来:永远有多远?从一个十年横跨到另一个十年?从生存迈向死亡?还是言语脱口而出的那一瞬息?没有人知道答案。当时光辗压住人生的轴承,这个永远就像将来一样不可捉摸。彼时祁安安的保证对镇定段小楼的情愫起了决定性作用,她甚至有狂呼万岁的欲念。她没有注意到祁安安的神态:窃喜削弱了观察事物的能力,而接下来祁安安稳固的表现更令她宽心。
  接下来的日子,祁安安犹如从太空虚游过后回到人间。春暖花开,草长莺飞,三月的城市开始装扮自己,段小楼和艾子青的感情趋于稳定。祁安安仍然很安静,看她的神色中却不再含裹着伤感和忌妒。段小楼天真地想:一切都将过去了。
  这天清晨,祁安安起身很早。段小楼洗漱完毕,和她闲聊了几句,收拾起书本匆匆赶往课堂。祁安安站在窗台上收衣物(宿舍没有阳台),段小楼喊她,安安别过脸来,朝段小楼笑笑:
  “我把东西收了就来。”她说。
  现在段小楼回忆,总感觉祁安安有些古怪。或者是笑容过于牵强。然而当时,她未曾多加思索,女生走之前,高高兴兴地和祁安安说:
  “那你快些啊,别迟到了。”

  后来的记忆始终伴随着一片血红。早读即将结束时,学生们突然拥攘起来,一拔又一拔的人流挤出楼道,向女生宿舍奔去。段小楼的耳边闪过衣服摩擦的声响,拖沓杂乱的碎步声,她揪住一个同学的衣袖,迭声问怎么啦出了什么事儿?同学脸也不回地往前冲:
  “你不知道?有女生跳楼了!”
  祁安安!!!
  她不晓得为什么脑子里第一闪现的名字会是祁安安。她跟着大家一块奔跑,沉重地奔跑。她的心里不断祈求着别出事别出事别出事别出事千万别出事,她除了想别出事之外,再也联想不到其他。短短的路程,奔跑得这样匆忙,又这样疲劳。到宿舍楼下,只见里里外外地围着一圈人,黑压压的头,高低芬贝的尖叫,她看见一滩血渍慢慢扩散开来,流经途中一些血液已渗入了黄土,像一朵朵暗黑色的梅花。她看见一个女生平躺在人群中央,短发白皮肤。她看见有人指挥男生们抬来单架,将女生小心奕奕地搬上单架。远处的救护车发来“滴嘟滴嘟”高亢的叫唤,像死神尖锐的催促。她看见他们把她抬进了救护车,车轮扬起一记尘土,不见了。人群慢慢四散,段小楼痴站在原地,像一截断木。尔后,她捧住腹部蹲下身去,指尖触到了黄土上粘湿的血迹,骤然一惊,好像置身于梦中,现在苏醒了。她怔愣地看着手中的黄土,惊怕让她流不出眼泪。如今,世界恢复成为最初的混沌,她是其间唯一醒着也痛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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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
发表于 2015-3-27 17:43 |只看该作者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15-3-27 16:46
十九
  段小楼的行为,在校园内揭起一轮不大不小的风波,他们在背后议论纷纷:发神经是大伙统一给的 ...

是不是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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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
发表于 2015-3-30 13:53 |只看该作者


是。
多么荒谬啊,现在想起来。

接下去。



二十


 祁安安跳了楼,生死未卜。段小楼几乎为千夫所指,那些天,她惶惶恐恐,走路说话都是轻悄悄的,同学们目光犀利,似一柄柄括骨刀剔着女生的血肉。室友们商议去探望病号该买些什么礼物。左纤纤也一头扎进,剩她一个孤零零地盘坐在床。左纤纤问她是否同去医院,段小楼摇了摇头,她看见有许多许多的埋怨和不解在左纤纤的目光里打转。没法解释,不可解释,艾子青说过,现在她的出现只可能刺激到安安,对病人的康复有百害而无一利。艾子青捧着段小楼的脸,动情地说:

  小楼,我们都不去。等她恢复得好些了,再一道去看望吧。

  段小楼只有茫然地点头,还有一线丝绒般的希冀,觉得祁安安会复元得很棒,无论在身体或是情感上。她信任艾子青的话,不惜背负冷血动物的责骂,颜志一如既往地支持她,这给了段小楼莫大的鼓励。女生问颜志:

  我是不是真的很坏?差点就成了杀人凶手?

  颜志回答不是。颜志将眼镜推了推,段小楼瞥见镜片后一逝而过的惋惜:他说小楼你不是坏人,你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男生。女生想,爱情,有什么该不该的呢?喜欢就是喜欢了——她楚楚望着颜志:

  我没有办法。小楼的叙述零乱,我没想过会这样。安安她,我没想过会这样。

  她的身躯有些颤抖,颜志抚定了段小楼的肩,他叹息着说小楼你怎么就这样傻呢。

  左纤纤捎着一脸凝重回来,面对段小楼征询的目光没好气,她讲小楼你这次闯大祸了。她说话的口音,就好像是段小楼从背后推倒祁安安一样,她说安安命是保住了,幸好没伤到主要脊柱否则肯定要瘫痪。女生一惊一跳,背上直冒冷汗,对祁安安的歉悔迅速淹没了她,她张大嘴,眼泪突突地冒了出来。她不再在意左纤纤的口吻,其他人的评价,这一霎那,她也判定了自己就是凶手,是一个不择不扣的坏女孩,她亲手将另一个女生推下了窗,让后者鲜血淋漓浑身是伤。她抱住膝盖,裸露在夜无垠的黑暗里,没有人过来安慰,她们都睡得那么香甜。她想着自己,一连串全不相关的词语蹦了出来,在她面前唱着高音符:无耻,下贱,第三者,活该,凶手,惩罚,它们穿成一条线谱,在她面前反复晃荡。女生患上了失眠症,迅速清瘦下去。周末,许靓和皓静拽着段小楼逛街,吃完晚饭,许靓忽然提议要去看望祁安安:
  就快到医院了。小楼你也去吧,免得人家说你不通人情。

  皓静急急地朝许靓递了个眼色。
  我又没说错!许靓说,她跳楼,能怪到小楼头上么?举头三尺有神明。谁是谁非,我们都清清楚楚的。

  女生犹豫着要不要拒绝,被许靓一把拖住跳上了车。也好,段小楼咬紧牙关,想:迟早要面临这一刻的。她们买了一束百合,一些果品,打听了祁安安的病房,径直而入。

  紧跟着的十来分种,在年轻女生的心中犹如似是而非的片断,即使现在,当她一闭眼,回想起那满屋鲜妍的玫瑰和祁安安甜蜜的表情,还会觉得整间房屋都在旋转。艾子青坐在床沿,剥去一颗德芙的外包装,送到祁安安嘴边,女生嚼得津津有味,甚至一度没有注意到访客。终于,她抬起头来,看到了来访者。祁安安笑着招呼:

  许靓,小楼,你们来了?来,坐下聊。

  段小楼堆上笑容,她不知道此刻自己的笑容是不是无比难看,她说你们先聊我去给花换水吧,祁安安瞄了一眼女生掌中的百合:
  不用的小楼。玫瑰是子青昨天才送来的,还香着呢。她做了个深呼吸,我没想到你会来。

  我也没想到。段小楼已经语无伦次,她尽量不去接触艾子青的眼神。她觉得自己彻底被击溃了,面前所有都已虚化成幻境,并不像真实场面。她的神情一定也是被虚化的,她笑,笑得很干净,祝福也十分诚心:

  安安,我们有点事,先回学校。你好好疗养。

  女生走了出去。她甚而回眸向那一对蜜人儿露齿一笑,反手带上了门。医院的走廊里弥漫着消毒药水的气息,过道顶灯照在绿色的方砖地板上,晕黄的影子摇摇晃晃。女生倚住墙壁,闭上眼大口喘气,幻觉,一切都是幻觉!她如此警告自己。然而许靓和皓静的争吵最终导致了冥想的失败,皓静说:
  我说不要来吧?偏要来,你看可好——”
  我就看不惯他们这样。许靓反驳,他能来,小楼就不能来?什么事儿?
  她们异口同声地问段小楼:
  小楼,你没事吧?

  我很好。女生吸一口气,确实,是谁说的,人在极度伤心和愤怒之下是流不出一滴眼泪的。相反,段小楼的笑容掩饰了一切,几乎让旁观者忘却了她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她们走出医院,行进在回校园的小道上。黄昏的味道扑面而来,天空中飘浮着一朵朵绯红的晚霞。段小楼坚持要自己呆一阵子,她在舟山路上来来回回地走着,不知要去哪里,该做些什么。她就那么虚浮地走着,随后,艾子青捉住了她。

  艾子青显然找了她很久,他的面颊上渗着细汗,红扑扑的。他说小楼你一个人乱转悠什么?段小楼斜睨着他,不出声。男生于是提着段小楼的胳膊向校园小跑去。道路弯折,有些尖锐的小石子戳着脚掌,段小楼甩开男生,她说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她的疼痛爆发为嘶吼,不可遏止的伤悲如同绝堤的潮水醍醐灌顶。艾子青的解释一句也没听清。最后,在撕拉推扯中,女生怒气冲冲地说:

  你不要说!你如果也有那么勇敢,她指住实验室,你就从那上面跳下来!我保证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想!你——”

  段小楼的话还没说完整。但听地动山摇一声,艾子青冲上了实验室二层的楼道跳了下来!段小楼直扑上去,检视男生有没有受伤。艾子青笑逐颜开,他说现在可以原谅我了叭?

  够了,够了!女生叫,去他妈的祁安安,去他妈的所见所想!让我见鬼吧。艾子青,除非我死,我不会离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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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
发表于 2015-3-30 14:07 |只看该作者
我什么也不说,只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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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
发表于 2015-3-31 08:25 |只看该作者


:)))






二十一


这一年,十七岁的段小楼面临重重矛盾:她希望祁安安能迅速恢复健康,私心里却想着如果她能晚些出院就好了,那能避免不少尴尬,也能让她们之间如履薄冰的气氛暂时得到消解,至于以后,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艾子青说过,只要祁安安平安,他就可以完全卸下心头包袱。艾子青的说法段小楼不愿去揣度,她感觉她是置身于爱情的怪圈中了,拔不出,逃不掉,顺其自然。除却祁安安,一切都可称完美。女生面上洋溢着甜美的笑,和春风一道舒展。这期间,艾子青给予了无微不至的体贴,他报告去看祁安安,准点去准点回,并且频率也下降得很快,由每日一次变作了两天,三天一次。段小楼觉得他是真正收心了,越发温柔。他们一齐上下课,吃饭,逛商店,打球,泡图书馆。男生弄来一辆单车,载着段小楼四处跑。春天的气候总是宜人的,微暖的风,微暖的阳光,微暖潮湿的空气。她将头贴在艾子青的后背上,感觉他微暖的体温。艾子青骑,段小楼哼唱,有时候她也静默,两手箍住他的腰,阖上眼睛去感受不须言说却明明实实的恋爱。她要坐着这小破车,一直尾随他呢:到天荒地老,到天涯海角。

  女生实在太简单了。她不曾想过,那么多双注视的眼睛将他们之间的恋情看成罪恶,她是万恶之首。所以李俊又找他们谈了一次话,这是女生历史上最语重心长,最沉重,也是在校园里最后一次对决。班主任由祁安安的跳楼说起,直截了当,不留余地。他说你们闹得太不像话,祁安安居然跳楼了?!不是我说,段小楼你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学校是学习的场所,你看你们用来干些什么?争风吃醋,谈情说爱,你们这样子,还像是个十几岁的学生吗?你们比社会青年都不如!尤其是你,你给班级带来多少负面影响你知不知道?你是长得漂亮,漂亮是用来勾引男同学的吗?

  段小楼低头抚弄着衣角,李俊的责问像一波麦浪,耳朵边滚来滚去。她的脸发烫,不是惭愧而是羞怯造成的。她摩挲着衣襟对角,轻轻说:
  不是,李老师。您不理解。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李俊气急反笑,那是嘲弄的笑,充斥了讥讽和轻蔑,从鼻子里喷出。段小楼被这一笑抖个激灵,可是她倔犟地重复:
  李老师,我们是认真的。

  李俊收拢了笑意。他皱起眉,向女生仔细地研查了一遍,目光犀利,嘴角不屑。这个娇小的女孩子就站在面前,她是不是精神错乱了?爱情,十来岁的爱情?!他要嗤之以鼻的。他的神情确实这样表现了。她不仅愚蠢,而且顽固,并不是可以调教好的学生。他说既然你坚持,我也不多说了。你和教导主任谈吧,把你们的事情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不许隐瞒。他说着甩了甩手,像驱赶一只并不存在的苍蝇,把段小楼逐到了教导主任的桌边。

  教导主任是个三十出头的女教师,戴一副黑框眼镜,微笑着请段小楼坐下。女生被她的笑容感染,刚暗自舒了口气,琢磨着该用哪种方式说服她接受自己的爱情,屁股才落座,教导主任和颜悦色的一声询问,又差点将她激得惊跳起来:
  段小楼啊,男生打架那晚,艾子青是不是逼你们几个女生下楼?

  真没想到,教导主任问的竟然是这件事。什么叫逼?那是用威胁恐吓的手段强制人去从事某种行为。段小楼脑袋一晃,惊悸地仰起脸直视老师:
  老师,没,我们下楼。不是——”

  她心慌意乱,词不达意。教导主任拍拍女生的肩膀,她说别急,慢慢说。我们是有确凿的证据的,不然也不会把你们叫来谈话。你仔细回想,那天晚上你和左纤纤是不是去过男生寝室?是不是目睹了一场校园暴力?你是不是还陪其中一位男同学去过洗漱间?不要急,慢慢一五一十地说。老师是不会冤枉你的。她等着女生回答,女生的执着渐渐变成了哀求,她说老师那夜我确实去男生寝室了,我不知道纤纤去了没有。

  是不是艾子青逼你去的?话题被牵引回来。
  不,不是。段小楼说,不关他的事。他和我说要审讯叛徒,是我自己好奇跑下去的,和他没有关系。
  真没有关系?你再好好想想。这可关系着你的前途啊。
  女生默不做声。
  你想,你父母送你来学校念书也不容易是吧?这件事情可非同小可,再想想。

  女生闷闷地坐了一阵。教导主任的谆谆教领好似一阵沙尘在眼前狂舞。这期间教导主任去倒了茶,在窗边站了会儿,有其他的教师在办公室进出,免不掉异样地瞄段小楼几眼,再小声交谈几句。女生脸色绯红,眼泪在眼眶里打着旋:这时刻,父亲辛劳操作的影像,母亲临行前的叮咛,她过早花白的发和粗糙的手掌,艾子青略带点得意的坏笑,交错在脑海里飘荡。教导主任呷一口茶,开始了新一轮的诘问,然而她得到的却是大失所望。女生泪痕交错,同时无比清楚地吐出下面一段话语:

  老师,你处分我吧。艾子青真没有逼我做任何事情,是我自己好奇跑下去的。和他没有关系。

  老师的叹息,段小楼朦胧地听到了,那是烛火被晚风吹灭的扑哧声,裹含着一些些惋惜。她说你先回去吧,我们教务处再商量商量。段小楼立起,向她鞠躬,提着沉重的脚步下楼。艾子青在楼梯口迎接她,显然他也刚刚从一场师生对决中脱身,段小楼朝他抿抿嘴。男生急迫地问:

  小楼,怎么样了?你记着千万把责任推到我身上就行了,记着啊!
  他们说你逼我下楼。段小楼轻轻说,我拒绝承认。
  你真傻!我反正也不要学习,怎么处置都行。你不一样,你怎么能这么傻啊?

  女生凝视着男生,这是怎样的目光啊。混杂了太多的情愫,反而显得如此平静。她说不行,我不能承认,我怎么可以和他们一起来陷害你?我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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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1
发表于 2015-4-2 15:40 |只看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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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
发表于 2015-4-2 16:36 |只看该作者


二十二
下午段小楼又被叫到了教务处,艾子青及时撤离学校暂避风头。女生拨弄着衣角,打定主意慷慨赴义。因而教务主任的悉心诱导就变成了一堆毫无意义甚至暗藏居心的絮叨,段小楼不知道在她和艾子青的身上会发生什么——免不掉的一场狂风骤雨吧。因了这个字眼,自己竟然油生出一层快乐,这层快乐是躲藏在风暴后并且预加了设想的同甘共苦。女生想到这里,在心底暗自一笑,抬头对主任说:
  你们处分我好了。她强调,和艾子青没有关系。

  对段小楼的负隅顽抗,一向自认为充满智慧的教导主任也一筹莫躇。女生在气势上压倒了她。她说你坚持的话,老师就没话好说了。段小楼抛出一只笑:
  是的。老师。她说,我只不过实话实说。

  下午很快过去了。段小楼没吃晚餐,她踩着学校食堂铃音暴响的音符,向校外奔跑。艾子青掩缩在一幢农民房屋的围墙下头,接过女生手里的鸡腿面包大吃大嚼。段小楼笑吟吟地望着他,眼里逐渐浮起水雾,她想这是艰苦的爱情吧,而所有艰苦的爱情,都终将迎来明媚的阳光。艾子青停下咀嚼,望着女生:
  还是那么说的?
  是的。
  你真傻,我不是教你说——”
  我不傻!我不要你一个人受罪!终于忍不住哽咽,不读书怎么样?处分怎么样?我不怕!

  真是傻孩子。艾子青拢住女生叹息。他说小楼我原本就是不要读书的学生你不一样你有前途何必要搞成这样。可是段小楼执着地,坚定地看他,他就缩回了后半句话语。他们并肩行走在街道上,身旁是疾驰而过的车辆,一些小摊贩们嘶着嗓门的叫卖,一家又一家熟悉的店面。这一双孩子并肩走着,妄图贪婪地将所有东西收纳眼底,笼罩在头顶的恐慌,绝望,都换成强烈攫取的目光。段小楼迷茫地意识到:此后,自己是不会再走在这条街道上的了,更不会与艾子青并肩偕行。她掏出口袋里的毛票,买了一堆艾子青爱吃的零食,边走边消化。后来他们走累了,天也黑了,艾子青便怂恿她回去。段小楼两步一回首地迈向学校,艾子青向她挥手,她能读出他眼中蓄藏的无奈与伤感。她慢慢挪回宿舍,开门的是左纤纤,眼眶绯红,见了段小楼她没好气地一甩门,回身扭到了床位。段小楼强颜欢笑,问:
  哟,小妞,谁招惹你生气了?
  左纤纤哼一声,一翻白眼:
  黄鼠狼。她愤懑地骂道。
  纤纤,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左纤纤提高了嗓门,她的嗓音尖锐刺耳,你做的事,反过来问我什么意思?我问你,你今天是不是被教务处叫去了?是不是问起去男生宿舍的事情?有没有有没有?
  有是有。可是——”
  段小楼,亏我把你当成最知心的朋友!左纤纤哭起来,你就这么对我!要不是你,教导主任怎么会知道我们下楼的事?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他们说明天就通知我爸爸来学校!你自己倒霉还不算,一定要拉我们作陪吗?55555555”

  段小楼瘫倒在床。一波不平,一波又起。她实在没有精力去对付左纤纤的愤怒了,也不想再辩白。她觉得浑身都被抽去筋骨,酸痛,肿胀。明日种种不可想象。特别是父亲暴怒的神色——他会用什么样的方式惩戒自己。十七岁,毕竟花样华年,一颗心还是纯稚的,还有些盲目的冲动。比如在这种悲痛且患然的情境下,女生竟然再去了男生寝室,她闯入112,收拾起艾子青丢在床上的一堆脏衣服脏毯子,捧着去了洗衣间。这又是一个漫漫长夜,段小楼的手指被冷水浸得胀,白,像十只膨化起来的小萝卜。夜半,寂静的洗衣间内仍然传出板刷和水流的哗哗声。有女生起身如厕,经过时好奇地朝段小楼瞟上一眼:女疯子。她们在心中小声诅咒。段小楼不闻不问,当她绞完最后一件衬衣,她终于背靠着水池,慢慢坠下身体,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抱着腿无声啜泣了。女生将头深埋进膝弯,双臂互抱,泪水把膝盖部分的仔裤打得湿答答的。这片刻的段小楼,真正感觉到了恐惧,无望。

  情况十分糟糕。第二天,父亲阴沉着脸矗立在段小楼跟前。教师们左一句右一句的闲话发挥了它们极致的功效,它们令父亲的脸色由赶路的红润褪成惨白,苍青。父亲抽搐着腮帮,胸膛急遂起伏,需要大口喘气才能平息怒火。他不断躬身道歉——向认识或不认识的老师们。他的干裂的嘴唇抖索,态度谦卑而低下。他眼角边的皱纹由于紧张而支撑着,一道道清晰分明。他举起巴掌要打女儿,被李俊阻拦住了。

  有话好好说。李俊说,这不只是你们作父母的失职,也是我这个当班主任的没有管教好。打孩子是没有用的,你看看,是不是让小楼办主动退学的手续?

  退,退,退学?父亲目瞪口呆。

  段小楼也惊悚地扬起脸来,不可置信。
  是的。退学。李俊说,教务处商议过了,还是由你们自动退学比较好。这件事情的影响,实在太坏了。我们没有办法,请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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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发表于 2015-4-3 10:54 |只看该作者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15-4-2 16:36
二十二下午段小楼又被叫到了教务处,艾子青及时撤离学校暂避风头。女生拨弄着衣角,打定主意“慷慨赴 ...


因为艾子青他们惩戒“叛徒”打人的事,要小楼退学?跟小楼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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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发表于 2015-4-3 14:10 |只看该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发表于 2015-4-3 10:54
因为艾子青他们惩戒“叛徒”打人的事,要小楼退学?跟小楼有什么关系。

因为她在男生宿舍过夜。
因为安安跳楼影响太坏。
那时候的校园,没有如今这么开放。更何况是中专。十六七岁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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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发表于 2015-4-3 15:11 |只看该作者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15-4-3 14:10
因为她在男生宿舍过夜。
因为安安跳楼影响太坏。
那时候的校园,没有如今这么开放。更何况是中专。十六 ...

安安跳楼,别人没有直接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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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
发表于 2015-4-5 14:27 来自手机 |只看该作者
提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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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
发表于 2015-4-7 16:56 |只看该作者
醉笑陪君三千场 发表于 2015-4-3 15:11
安安跳楼,别人没有直接的责任。


可惜校方不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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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发表于 2015-4-7 16:57 |只看该作者


妞好。

此篇快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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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
发表于 2015-4-7 17:01 |只看该作者


二十三
  段小楼紧跟着父亲,学校拒绝了父亲的乞求,这使他看起来异常颓废、绝望。父亲的背微微驼着,拽女儿的手情不自禁地筛动,他努力不显露出即将爆发的愤怒,而是通过钳制来使女儿服从。段小楼想象的最后和艾子青述别的场面也被省略掉了:他们在小道上相遇,艾子青低着头走在一位身材高桃的妇女身后,看见小楼,他迅速抛了个眼神——而那妇女则敏感地回头,叠起眉尖瞪了儿子,又朝段小楼横扫一眼:
  回去再教训你!她轻声喝斥。

  就这样,曾引起学校轰动的女生极不光彩地离开了校园,坐上回乡的汽车。她脑海里糊里糊涂地一片,一会儿是教导主任,一会儿是祁安安,一会儿是艾子青。父亲仿佛一夜之间成为了镇上名人,不时有好事者过来打探段小楼为什么会退学回家,他们脸上挂着狡黠的知情笑容,表面上装出一派同情,肚子里却在兴灾乐祸。传言像阵台风刮过他们的耳朵,他们接收到零星的信息,经过大脑加工再编成更完美无缺的故事进行播放。父亲对外宣称段小楼生病了,可是好事者们圆睁着眼睛不断窥视女生:
  什么病退?明明和男生谈恋爱被学校开除的!

  父亲很难过。段小楼能感觉到家庭气氛的凝重。母亲越加沉默寡言,时常在饭桌上毫无预兆地流下眼泪,这时父亲便摆下碗筷长吁短叹,有时他愤愤地瞪着母亲:
  哭什么哭?还嫌不丢人吗?

  段小楼不清楚这样的压抑要维持多久,唯一清楚的是:她必须在最短的时限内离开故乡。如此才能堵塞住万众之口磅礴流言。然而像她这样一个孩子,相当于初中毕业,既无文凭又无经验,就连找工作都非常艰难。不知觉间就到了父亲的生日,这天父亲是躺在床上度过的:段小楼轻手轻脚地端了茶水递给父亲,屋里没有开灯,从阳台映进的浅桔色的路灯光芒打在父亲身上,稍显暖意。父亲的头发似乎一夜之间全都花白了,眼角也多出不少褶皱来,段小楼想起那句古诗白发三千丈,缘愁是个长。父亲心里,有多少说不出的苦啊!

  父亲接过茶杯,良久,说:
  你有什么打算?工作,还是继续读书?
  爸爸——”女生感觉有沁凉的泪水贴在面庞。
  不想读的话,我就托人让你进工厂做事。
  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对不起你自己。父亲说,你毁掉的是你的前途。

  段小楼选择重新考读。多少天来,她眼见着父亲的哀叹,母亲被人逼问时无奈躲闪的眼神,她的心被揪得生疼。女生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为错误买单的却是她的双亲,深夜她抱着被子埋头痛哭,觉得自己亏欠了父母太多。此际,艾子青不再显得那么重要,偶尔她想起他来,就警觉地意识到自己又犯了错误,这种相思是荒谬的,不值一提的。然而他像一只钻心的虫子,不住地往她心里拱着,挤着,弄得她惊乱失措。女生用被子蒙住头,扼住喉咙,试想是在杀死那个已经遥远的男生,结果影子没被杀死,她倒呛得涕泪横流。也许需要时间抚平一切吧。她想,总之是答应了父母的,她就不该再存在妄想,就要绝对地听话,要放弃应该放弃的东西——哪怕有再多不甘愿。总之,不能再让父母受伤害了。段小楼打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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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
发表于 2015-5-14 17:00 |只看该作者
碎红如绣 发表于 2015-4-7 17:01
二十三  段小楼紧跟着父亲,学校拒绝了父亲的乞求,这使他看起来异常颓废、绝望。父亲的背微微驼着, ...

二十四
  谁想艾子青竟然偷偷打电话来。这是段小楼表态的第三天,艾子青的电话打到隔壁陈伯伯家中。(当时小楼家并未安装电话,所留的联系方式是邻居的。)段小楼努力掩饰着不自然,在陈伯伯的“监视”下和男生进行交谈:艾子青说很想念她,在家闲着无聊,总是想起和女生一同度过的日子,短短的,却被拉成一生的记忆那么长。段小楼吱唔着,想自己的思念,并不比男生逊色多少——她无法表达。这俩十七岁的孩子,对于一生的定义还没有明确的认识,在他们的概念里,仿佛对方就是天地,就是一切,就是漫长的数十年的依靠了。艾子青听出小楼的不方便,问她有何打算。段小楼说:
  “爸爸让我复读。重新考学。我自己也同意。你呢?”

  “我不想读书了。可能做点生意。”艾子青答。过一会儿,他忽发奇想,“不如你过来吧。我们可以一同拼搏闯天下。有我安排,吃住总是不愁的。”
  这一招奇思妙想,男生脱口而出,却在女生心里“嘭”一声丢进了块沉石。段小楼被搅乱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悔过之心被粉碎,男生的话语像一副美妙的海市蜃楼,“哗”地摊展在眼前。女生慌里慌张地说再见,搁下电话,然而心里全是艾子青的神情:略有点向往的,自信的,带着小小的骄傲。接下来的一星期,段小楼表面如常,却时常在盘算着如何见艾子青一面。她并不奢求一切都如设计的那么完满,只是想见一面。至于见面后的安排,女生选择了听天由命的心态。她在任何时候都发呆,吃饭,睡觉,洗衣,淘米做饭——父亲终于看出些不对劲的苗头来了。那天傍晚,父亲叫住了正动手收拾碗筷的女儿,喝令她坐下。段小楼忐忑不安。果然,父亲询问起那通电话,父亲从段小楼低眉顺眼的表情、拒绝回答问题的态度里觑见了令他着恼的东西,当晚家庭游说会便轰轰烈烈地召开了。段小楼被父母阿姨叔叔外婆舅舅团团围住,坐在场地中央一声不哼,任他们苦口婆心,声泪迸溅。她听见父亲谈到艾子青的名字,敏感地扬起头说:

  “他不是坏人。”
  父亲暴怒了。
  “他不坏我们坏?当爸妈的是坏人?你那天是怎么表态的?怎么,你还想去找他?”
  “我——我——”段小楼咬着下唇,挤出一句:“我想和他在一起。”

  父亲简直怒不可遏了。在众多亲人的劝解中,他粗厚的巴掌毫不留情地劈在段小楼的脸上,清脆,响亮,指印如山。段小楼没有哭,她盯着父亲,眼里闪耀着小豹子一样陌生的光芒,对峙的瞬息,女生明确了将要进行的举止。父亲的狂躁她不介意,母亲的伤痛她想亲手抚摸,可是艾子青是拒绝不掉的诱惑。女生想:我只要再见他一面。这观念根深蒂固,是父亲的愤怒,母亲的眼泪都不能化解的。父亲的这一巴掌,从某种意义上撇去了段小楼的顾虑:使女生更坚定了“愚蠢”的信心。次日小楼和好友在江堤不期而遇:她们是小楼从小到大的玩伴,三人堪称知己。年轻孩子的眼中,爱情是多么神圣和神秘的词汇啊。她们对于段小楼的勇气钦佩不已,对段小楼的爱情啧啧赞叹:她们阅读过的爱情故事,一下子和眼前的事物相关联了。于是那些痴男怨女的画面蹭地蹦出来,加上女生特有的想象力描绘,成为不可接受的凄惨绝伦的场面。善良而幼稚的心灵怎么能承受这样的打击呢?她们希望看见好朋友的幸福,期待一场花好月圆的结局。她们扮演了段小楼潜逃的“帮凶”——在这一天,段小楼没有回家,而是径直去了其中一位女生的窝居,她的父母恰好都出门走亲访友了。过程中有人提出了异议,主要针对小楼父母的担心,但是段小楼言之凿凿,使她确立了这场势头汹涌的爱情不应该经受家庭刁难的想法——将近两个月,段小楼的故事传遍了小镇的每一处角落,昔日的同窗学友们统一扮演了“地下党“的角色,对女生的行踪三缄其口。事实上,她却在他们的掩护下学习狡兔三窟:东家两日,西家三天地躲藏生活。父母急得火烧眉毛,他们四处寻找段小楼的行迹,一无所获。有一回母亲就站在段小楼同学的家门前,而她要寻找的目标则和她一壁之隔。同学信誓旦旦地保证,一旦有段小楼的消息就马上通知他们。段小楼听见母亲长叹了一声,转身下了楼。有一霎那,她几乎有冲出门去的冲动——艾子青的魔音再度显现,抵制住冲动。他每晚都在话筒里为他们预计“未来”。段小楼俯在窗子,看母亲趔趄着脚步,佝偻着身段挪动着,不禁泪水纷扬。对不起,妈妈。女生暗暗道歉:等我回来,我就一定做一个孝顺的乖女儿,不再惹您和爸爸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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