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色伊从喀什噶尔回来的第二天,明瑞去伊犁上任去了,福康安带着大清侍卫,各城的伯克和卓前呼后拥,浩浩荡荡向伊犁额色伊所在回庄进发,沿途一直有报信的。
次日中午时分,福康安的队伍到了,额色伊带着一百多家丁奴仆在外迎接,福康安一直想看看伊帕尔罕,无奈所有的女人都蒙着头巾,低着头。他总不能命令人家把头抬起来,把面巾摘掉,怎能上下打量女眷,坏了大清的礼节,只好随着额色伊走进最大的一个白色帐篷,额色伊已叫人搭起五十多个帐篷。
虽然是春天,但天气依然寒冷,各个帐篷里都生起红红的木碳火。福康安上坐,其他人按官职大小依次分坐两侧,额色伊开始叫人上菜,外面烤起全羊,酒是烫好的。福康安一心想见伊帕尔罕,耐着性子看完回人摔跤,角力,除了马头琴弹唱外,其余的都是满蒙两族中常见的传统节目,他们的表演和满蒙大力士比起来还是逊色了些。福康安渐渐不耐烦,只觉得酒喝得太慢,脸上也无喜色,勉强应付着大家敬酒。
酒过三巡之后,额色伊请福大人欣赏舞蹈。
福康安立刻提起精神,见六个身着绿色衣裙的回族姑娘依次分两行飘出,随着悠悠马头琴音乐慢慢地起舞,旋转起来,尽情地舞蹈,她们身上都有小铃铛,佩环叮当,袍袖飘动,一张张年轻的脸上流光溢彩,活活泼泼,屋内充满欢快的气氛。福康安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凭直觉他知道,舞蹈的主角就要出来了。
忽然胡笳声响起,马头琴的声音也变得低沉,一团白色慢慢地飘近,好像水上飘来一片云,悠悠慢慢,所有的绿色都围在她身边,伸开双臂,变成绿叶,云团慢慢地展开,展开,紫色的花蕊抬起,伊帕尔罕美丽的容颜呈现在众人面前,她头带紫色宝石花蕊头饰,里穿浅紫紧身长裙,外穿宽大白色绸纱长袍,美得清丽脱俗。福康安见之心神一清,刚才的酒气荡然无存,不由自主地站起来看,其他的人见之也陆续站起来观看。
福康安目不转睛地盯着衣着白色长袍的女子,宽大的长袍掩不住曼妙的身材,一朵雪莲花在他眼睛里怒放,紫色的花蕊下那一张绝代容颜,令多少英雄竞折腰,那双淡蓝的眼睛深得透明。福康安觉得掉进一潭碧水中,忘记了尘世所有的琐碎,所有的烦恼,心魂舒适得像回到摇蓝。奶娘甘美的乳汁在唇齿间滋润,母亲自嫩的手指在他身上温柔地抚摩,风在温柔地吹,心在身外飘。
忽然胡笳声变的悲凉,马头琴变的嘶哑,他猛地一惊,只觉得一阵冷风吹来,他全身的毛孔猛地一缩,灵魂才回到腹腔,定睛再看,雪莲在风中摇曳,颤颤微微令人怜惜,雪莲在风中滚动起来,越滚越快。在地毯中间轰然倒下,绿叶一片片碎裂,落地,青白色的花瓣在寒风中摇是,风干,陨落。福康安的心也随着颤抖。所有的花瓣都凋零了,只有紫色的花蕊在寒风中挺立,胡笳声变得惨戚,马头琴在呜咽。福康安闭上眼睛,等他再睁开时,绿叶花瓣被风吹得遍地都是,紫色的花蕊在滚动,白色花瓣聚在一起,轰然展开成一条宽大的白练,甩出去如同白云出岫,如同大雪覆地,埋葬了花蕊,绿叶,大地恢复洁白,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胡笳声高声一扬,猝然而止。所有的舞者都撤了出去,屋里所有的人都站着,脸上表情各异,没有人否认舞蹈跳得好,但在这样喜庆的场合,跳这样的舞,实在有些悲伤。
额色伊也有些尴尬,他没有想到伊帕尔罕会跳《雪葬》这支舞,他起身吩咐管家准备欢快的“塞乃姆”——《草原牧歌》,高扬的横笛吹响,马头琴悠扬的曲调响起,欢快的音符像倾洒了一盘珍珠,一颗颗银亮如星滚落在地毯上,又蹦跳着弹起,一群红衣女子随着曲调扭跳起来,宴会的气氛稍微好点,大家开始举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