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四手 于 2025-9-7 20:44 编辑
编一个年轻的故事~~
青春大逃亡
1
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河边走。
夕阳西下,晚霞满天,夕阳透过天边的云朵,将点点碎金洒满整个河床,摇摇晃晃的河水波光粼粼,整个河面像洒满了金子。
我们怀揣着捡拾金子的快乐往河边走去。
脱下来的工作服被扔在了办公室,晚餐是胡乱扒拉的,就为了这一刻,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向河边。
到河边的小路是砂石铺就,穿着凉鞋的脚很快沾满了细沙。
夏天,两边是成熟的苞米地,像青纱帐,风一吹,发出沙沙地响动。
黄昏的光线柔和,远远看见几只麻雀在河滩的草地上觅食。
王斌眯上一只眼睛,嘴里发出几声砰砰砰~~,彷佛按动了枪支。
陈小路望着远处开始计数,嘴里念着:1.2.3.4~~他在数麻雀。
声音惊动了麻雀,它们扑棱着翅膀,一起一落,惊慌飞远。
几个小黑点,越来越小,很快消失不见。
一行人停下脚步,饶有兴趣地看着,然后笑出声来,彷佛一下回到了小时候。
实际上,在这之前,我们整个小组充满了怨气。
到这个地方已经见习三个月了,我们一直想请假,一直被单位拒绝。
我们想请假,是为了到另三个小组所在地去聚会。我们每天想象着,像红军会师那样激动的场面。
再往前说,我们班分成了四个小组,分别到四个城市去见习。见习时间为半年。
那一年我们大三。
20岁左右。
头两年,我们这群来自天南海北十八岁左右的男孩女孩,因为同班同学的缘故,彼此慢慢熟悉。
到第三年见习时,全班被拆成四个小组分到不同城市,同寝室的同学被打乱,男生女生被打乱,重新排列组合后,以前朝夕相处的室友,变成了以小组为单位的队友。
这次拆分彷佛一次分别。
初到陌生之地,最初几天,很有些不适和想念。
所谓想念,是想念同寝室的室友。
比如那一刻,我正在想念陈辰帮我每天去图书馆占位置时歪头和我打招呼的表情,邵雪清晨起来去操场跑步时,咯吱一声关门的声音,甚至想念马菲睡觉时在我上铺翻来覆去的声音~~
当然,还有更多。
比如张文家里带来的苹果,苹果是汶川里面的,放在纸箱子里,于是整个寝室弥漫着一股甜甜的气息。
比如郭小离用电饭锅煮酸菜牛肉面,她喜欢在里面多加了一点榨菜和葱花。
那时,我正窝在见习单位集体宿舍房间里,在最初因择床无法入睡的夜晚,在睁着眼睛看着漆黑房间天花板的夜晚,那些想念就像苹果的香气一样,在夜色里弥漫开来,然后嘴里开始犯酸,饥饿感一点一点上来,直到我迷迷糊糊睡去,分不清梦里梦外。
很快见习生活规律起来,这样的想念慢慢消失,新鲜的生活带来了新的方向,随后就有了更多的好奇和兴奋。
我们小组编号三组,男生七个女生三个,轮流在各个科室跟着老师学习。
早上八点半到岗,中午休息一个小时,一点半上班,晚上五点半下班。
没有工资,生活费和学校差不多,都是家里寄的。
每个小组长有安排小组活动的权利,我们小组长叫吴凯,是我们班长。
刚安顿好的第一天,吴凯就发表了小组宣言。
那时,我们坐在刚搬进的集体宿舍里,房间明亮空洞,两人一间,一人一床一桌一椅,比起学校的上下铺,条件已经算是天堂。
吴凯在日光灯下侃侃而谈,苍白的日光灯将他的表情照得夸张又滑稽。
他号召说,大家要吃好,他说只有吃好,身体才好。
他最后手一挥,总结说:懂伐?
这么简单的道理。
他每天念成口号。
于是,我们小组,伙食质量要高,每天午餐和晚餐,放弃医院食堂,在外面的餐厅吃饭,按照我们小组长给我们定的标准,每一顿要求有半只烧鹅。
然后拍照留念,发给其他小组。
后来我们明白,原来我们的宗旨是在和另一个小组竞争。
而另一个小组的小组长,是我们班的书记黄毅,他号召他们小组的成员,要多教会女同学唱歌跳舞,丰富娱乐生活。
于是他们的生活费开支极少,自己买来锅碗瓢盆,每天聚在一起做饭。
节约下来的钱他们就去看电影啊,游玩啊。
娱乐生活丰富多彩,并且按照书记的说法,他们小组同学们的感情与日俱增,男生女生打成一片。
我们小组长吴凯听了很不服气,因为我们三个女生不怎么理睬他,除了吃饭。
他皱着眉头说,都是对手夸张。
你们不要盲目相信,要眼见为实才好。
班长和书记各自憋着气,分享着比拼着各自小组的幸福生活,我们这些组员们,像他们领导下没头的苍蝇一样,盲目地幸福着。
只是,三个月下来,我们小组成员的身体没怎么长,很快每个人都入不敷出了。
2
一个月的生活费,通常半个月就花光了。 我们小组长兼班长吴凯同学继续在苍白的日光灯下给我们开动员会。 他号召说,大家要吃好,他说只有吃好,身体才好。 我们说我们知道。 他说:懂伐? 我们说,关键是没钱了。 他说终于说到重点了,只有吃好,身体才好,我们才能气死书记所在的小组,不然,我们发什么照片呢? 吴凯挥舞着手说:不能上半个月发烧鹅照片,下半个月发稀粥馒头,太丢脸了。 显然饿死事小,丢脸事大。
吴凯说:谁还有钱,谁多捐一点出来,同学之间嘛,要互相帮助,才能共同长胖。 他说,我先带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贰佰元,这是我刚从我哥那里赞助来的。 随后用眼睛紧紧盯着三个女同学,皮笑肉不笑地说:唉,我知道你们都有存款。 郑鹏在一边敲着桌子,说,均平富。 常成刚从右裤兜里掏出皱巴巴的二十元扔在桌上,说,均平富。
向玲慢悠悠地从皮夹里取出五十元,随后陈辰也义无反顾掏出了一百元。 我慢慢翻出五十元交公。 王斌又从我捂住的工作服的口袋里,抢了一百元。 那是我准备国庆节回家的路费。 我哭丧着脸说,我怎么回家? 王斌安慰我说,锅里有,碗里才有。 然后比划着对大家说,觉悟要一直提高。
我们又开始了每天两顿烧鹅的土豪生活。 直到有一天大家厌倦了烧鹅,改吃烤鸭。 发出去的照片依然美轮美奂。烧鹅或者烤鸭看上去肥美喷香。 吴凯说,我们的目标是,让他们四组的同学每天对着照片流口水。 大家一起欢呼,彷佛我们已经取得了空前的胜利。
这样到了每个月的最后一周,我们再次弹尽粮绝了。 饿死事小,拿什么照片发出去呢?丢脸的事,太大了。
随后有一天,王斌提议,要不我们去四组串串门,顺便蹭几顿? 吴凯这时候正在继续找家里求援,说是要考什么证书,需要报名费,还说因为准备考试,身体欠佳,需要营养。 她妈在电话里说,那我给你寄奶粉,对了,还有罐头。 吴凯说,不用不用,给一点钱就行。
听到王斌的建议,吴凯眼睛一亮,拍了大腿,对呀,我们得去兄弟小组交流学习。 郑鹏说,我们要拿出走2万五千里长征的精神,最好把四个城市都游历一遍,拍几张胜利大会师的照片。 祁勇悠悠地吐出一句:桌上要摆上烧鹅。
吴凯总结性发言,对呀,作为班长,我不仅要关心我们小组同学们的思想品德和身体,还要关心其他小组同学们的思想品德和身体。大家好久没见面,应该去见一见,看看大家都长胖了没有,这是很有必要的。现在由我来筹集路费。 于是他继续给老妈打电话,哎呀,老妈,我还想配一副眼镜。 老妈在那边答应得很爽快,一再叮嘱,考试很辛苦,尽量不要熬夜。
3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可惜东风迟迟不至。 十个同学集体请假,这么大一件事,医院当然不会同意,说是要上报到学校学生处。 班长赶紧说,先不急,我们回去商量一下再说。
一连几天,商量来商量去,哪里有什么结果,只有饭钱一天比一天少。 快没饭吃了。 几个男同学每餐饭前开始敲饭盒,并且还配上义勇军进行曲。 吴凯在一边义正言辞,要我们女生睁大眼睛,不允许任何一个不怀好意的男同学,偷偷背着我们多吃一块鹅肉或者一个鸭脖子。 他说,我就信任你们女同学。 然后手一挥,男同学嘛,都是土匪。
吴凯继续去医院帮我们请假。 医院依然不同意。 最后班长吴凯灵机一动,抛出我们的杀手锏:我们已经吃不起饭了。他哭丧着脸说。 这个理由理所当然被医院认定为最蹩脚的借口,于是,他被狠狠批评了一顿。 既然实话没人听,那么只有靠谎言了。
有什么谎言可以让大家一致外出? 我们小组每个人绞尽脑汁。 常成刚说:就说学校要求返校。 王斌踢了他一脚,你有病啊,你以为学生处不会和医院人事处通话? 郑鹏说,我病了,要去做手术。 伊大夫冷笑,你才是真有病,我们这里是医院,有病不会被查出来? 伊大夫是我们小组的智多星,他的名字是《装在套子里的人》的名字,吴凯给取的,叫伊凡诺维奇别里科夫,简称伊大夫。 当然,伊大夫随后回敬了吴凯一个名字----无聊。 后来又变成—无赖。 吴凯说,这些名字不足以显示我复杂多变的领导性格。 最后,大家齐声加了一个:无耻。
既然取名大流行,大家也不放过彼此。 于是郑鹏叫做镇关西,常成刚,变成了常有理。陈小路叫做陈皮。 王斌依然叫做王麻子,还有一个别名王不留行。 孔伟叫做孔老二。
女生呢,他们不好意思编得太难听,怕我们生气不再理睬他们,他们统一叫我们花花,花花301,花花302,花花303. 3当然指的是我们三组。 在我们无数次瞪眼反对中,他们叫着叫着也忘记了,分不清了,然后又叫回了我们本来的名字。 陈辰叹了口气说,好险,我们是劫后余生啊。
名字叫出名了,借口还没找到,而饭钱一天比一天少。 最后,我们每个人都弹尽粮绝,真地吃不起饭了。 吴凯继续号召大家分别向家里寻求帮助。 然后又以身作则,从姐姐那里救援了一百元。 这一百元,我们吃了两顿带烧鹅的午餐,就用完了。 吴凯慌了,说,我们要节约一点,节约一点。 大家反驳,你不是说伙食的标准不能降低吗?
4 请假的事依然没有眉目。 这么大的一件事,十个学生集体请假。 相当于集体逃亡,没人敢同意。 而我们已经快饿死了,每天只能吃一个肉菜和蔬菜。 然后我们盯着手术室上班的同学,叮嘱他或者她多带一点鸡蛋回来啊,我们好改善伙食。 大家一致认定,你们手术室太腐败了,水果鸡蛋工作餐,啥都不缺。
我们的小组长吴凯同学,终于在他们无耻无赖的叫法下昏了头。 那个傍晚下班后,他带上七个男同学出了医院大门。 七拐八拐,穿到一个小巷子,找到了一家很不起眼的理发店, 然后对着师傅说:剪头多少钱。 师傅说:十元。 吴凯说,剃成光头呢。 师傅说:五元。 吴凯翻着口袋,我们只剩这么点钱了,还是节约点。
于是,那年那月那个夏天的傍晚,七个光头集体出现在通往河边的沙石路上,七个光秃秃的头顶在夕阳下翻着青光。 七个年轻的光头排成一排,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齐齐聚过来。 谣言和目光一起飞了起来。 第二天,医院疯传,昨天在河边遇到一群流氓,全是光头,吓得很多人掉头就跑。 七个男同学,戴着严严实实的医师帽子,正襟危坐在各个科室里,抿着嘴忍不住乐。
于是又出现了开头那一幕。 每天下班后,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河边走。 其中七个光头男生,迈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步伐。 河水泛着金光,天边,晚霞烧成红彤彤一片。 晚风吹动河边的芦苇,白色的芦苇往一个方向倾斜,弯成一幅唯美的画卷。 远处,偶尔有几只野鸭子浮过。
很快,医院通报批评了我们三组,然后消息传到了学生处,学生处要求每个男同学写一份检讨。 检讨清一色写的理由是,由于天气太热,而我们又吃不饱。 检讨交上去以后,没有下文,估计也没有人看。 吴凯说,我们这么理直气壮的申述理由,又被他们忽略掉了。 平安无事喽。 我们快饿死喽。
书记黄毅终于知道了我们三组的惨状。 首先他看到了三组男同学都剃了光头,理由是没钱理发。 第二,我们小组好几天没有发烧鹅的照片了。 作为一个明察秋毫的书记,他很快感知到我们小组出了问题。 在得知我们出的是财务问题以后,他迅速对班长吴凯进行了批评,然后语重心长给我们小组提了两个可行性方案, 第一,让我们去他们那个城市改善伙食。 第二,强烈要求我们班长让贤,提议郑鹏做三组小组长,更好的安排我们未来的伙食。
班长吴凯听了第一个方案喜笑颜开。 听到第二个方案,用威胁的口气对我们说,好吧,未来筹措资金的大业就交给你们下一任了。 大家一起摆手,表示不能胜任这个小组长的工作。 在大家的一致要求下,吴凯才慢悠悠很不情愿地表示,愿意继续连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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