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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文学 国学堂 青春的记忆 (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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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闲散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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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的记忆 (序) [复制链接]

61
发表于 2010-4-22 13:06 |只看该作者
这几期还没细看呢,周五好好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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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发表于 2010-4-22 13:09 |只看该作者
二是“蒙骗式”,有一哥们真是“歪才”,我们看到他总是怎么用也用不完自己的票,逼着他交待,他告诉我们一个秘密,原来他观察到,下车收票的时候,乘务员只是胡乱的把票往手里收,并不在意收的是什么,他看到卷烟纸的纸质和公汽票相似,于是偷偷的把卷烟纸裁成车票大小,每次下车胡乱的塞给乘务员。这小子的“歪点子”让我们其中有很多兄弟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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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真是歪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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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发表于 2010-4-23 06:29 |只看该作者
第七章 如烟往事(1)

  看到有朋友给我留言,针对我的这些故事,希望多说一说我自己,因为年少的我,也一定在那个飞扬着的青春的年代,或许有过轻狂,有过不羁。其实,我在整理这个故事并努力把它写出来的时候,我真的没在意非要把自己写进去,但是,我愿意用我的视角去讲述这个故事,那么这个故事之中就必然有我。

  一九七六年,对于沉没在动荡的文革的中国,或者对所有的中国人而言,注定写满了喧嚣和躁动。发生在那年四月的XXX事件,当时被定性为“XXX事件”,而当播音员播出:“欲悲闻鬼叫,我哭豺狼笑,洒泪祭雄杰,扬眉剑出鞘”的“反诗”的时候,看着广场雪一样的悼念花圈的时候,我和伙伴们都在私底下嘀咕:“这怎么成了反革命事件了?那首诗真好啊。”

  被文革折磨的革命的神经已经麻木,或者是厌倦了的人们,已经学会了木然。所以,在其后的“反击右倾翻案风”的运动中,工厂完全就是一种例行公事的走过场。偶尔车间或者班组组织一下,干巴巴的读着报纸,然后就是所谓的讨论,早就和“主题”无关。工厂里的一些老师傅早就对文革十年痛心疾首,他们最直接的表述方式就是告诉我们:“好好学技术,别参合那些没有用的东西,革命不能当饭吃。”

  但是,年轻人是无法拒绝政治的诱惑的,尤其是那个运动当道,斗争开路的年代,争取好的表现,争取进步,几乎是多数人不二的选择。为了求得一点所谓的“进步”,有些人开始变得不择手段,令人齿寒。在工厂,在那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最受诟病的就是“干私活”,所谓的“干私活”也就是工作时间,干了自己的事情,或者偷摸的用工厂的物资为自己做了一些东西。

  我们一个家在当地的师傅,用废弃的铁皮做了一个撮子,结果被另外的一个师傅“告发”,全车间大会检查,罚款,给了警告处分。从此以后,我送了那个检举别人的师傅一个别名“沙威”,还好,他不知道这个名字的来历,知道的人哈哈一笑,也不明说。但是,每当看见他倒背着双手,用一种鹰犬一样的目光在车间内寻索的时候,我们心中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反感。

  其实平心而论,这个师傅并没做错什么,但是,我们所不能接受的无非是他的那种行事的方式而已。而我所操作的机床,有很多可能做私活,所以不止一次的被他热情关注。那时候,我记得偶尔我们会给自己加工一把榔头,做成羊角锤之类的,其实做好之后还是用在了工作上,基本也没有拿回去私用的,但是,每当他看到,都会毫不留情的举报,一次次,让我们感到愤怒而无奈。

  我记得那时候我唯一做的私活也就是给车间的兄弟们加工制作一种木工专用工具,“夹子”,这个夹子是专门用来辅助木工粘合之后,把粘合部分并行夹紧,以增加粘合度,当然这种夹子加工起来也不是那么简单,而且有各种要求。

  我先是给同宿舍的那个“木匠兄弟”搞了一副,让他在工作中得心应手,这让他对我颇感激,其实我无非利用了自己手中的资源和条件而已。而且他也把那东西用在了自己的工作上,我觉得也不算什么。但是,由此看来,我这个人的觉悟和境界确实不高,但是,我努力回忆了一下,我在企业的几十年,几乎没有把工厂企业的东西攫为己有的习惯和爱好。

  在伟人去世后的一个月,中国历史上发生了一件转折意义的大事件,那就是一九七六年的十月,“四人帮”被粉碎。其实在这之前,我在一次回城的时候,就感到了一种端倪的东西,记得是从上海入港的一艘轮船上,悬挂着声讨“王张江姚”的标语,而被我们这座城市的地方官员拒绝入港。这在当时被视为“反革命事件”,后来随着“四人帮”的粉碎,那个下令拒绝上海轮船入港的港务局党委书记也很快结束了自己的政治生涯。

  其实,在那个年代,我们都是被动的接受这一切,所以,当粉碎“四人帮”的消息传来,工厂张灯结彩,组队挑着花篮走出十几里路庆祝的时候,我甚至有几分木然。但是,我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在那个多事之秋的年代,或许这样一次高层的变动,会给混乱的中国带来一种生机,当然,这仅仅是一个很美好的愿望。

  那个做木匠的兄弟,大了我三岁,我们都习惯称他为老哥,老哥的父母都是医生,尤其是他的父亲,是一个赫赫有名的妇产专家,很不幸,他没有继承父母从医的选择,而是和我们一道选择了进厂当工人。记得他听到自己被分配到木工班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那种豁达和超然,“领导说了,革命工作没有高低之分,只有工作不同”。

  工厂的木工班,属于后勤维修部门的,只有两个人,带他的师傅是一个右眼失明的人,姓刘,人很幽默,经常告诉我们,他所以右眼失明,就是为了当木匠低调线有准头,这让我们听了哈哈大笑。一个不忌讳自己残疾的人,是值得尊重的,所以,我们从来不开他的玩笑。但是,他自己的自嘲却让我们颇开眼界:“瘸子精,瞎子怪,一只眼睛最厉害。”生性随和的木工刘师傅,并不是工厂的编制,而是工厂处于工作需要,而特聘的。刘师傅对他唯一的徒弟非常满意,到处宣扬他的关门弟子如何了得。木工房就在我们车间上面不远的山坡上,加工好了羊角锤,淬好火,就要按上手把,我总是会去找我的这位木工兄弟帮忙,他会熟练的为我加工一个很可手的手柄。

  偶尔工作的空闲我就会跑到木工房,听刘师傅聊天。那真是一个健谈的人,聊到兴致,手舞足蹈。和给我们拉粪的王瘸子不同,刘师傅是原来国民党的兵,四七年部队起义,而加入解放军,用他的话说,无论是在国民党还是在解放军,都没有干过亏心事。我经常就王瘸子说的那些故事求证于他,每当这时,刘师傅都会很不屑的说:“别听那个拉粪的胡嘞嘞,当年拉锯战的时候,国民党正规军穿戴和装备都是一流的,哪些共产党的游击队穿的破衣烂衫,像个叫花子。”于是我们听了哈哈一笑。

  在多数的时候,我们“大车店”的这群兄弟都表现出一种很强的聚合能力。无论什么事情只要有人喊一嗓子,基本都能一呼百应。经常性的恶作剧,已经让我们这个紧挨着工厂最大的,女工最多的生产车间的宿舍,成为女工们头疼不已的事情,因为不一定是什么时候就会被无端的捉弄。

  宿舍外的路就是一条土路,边上杂草丛生。宿舍有个兄弟是专门以“损招”为我们所公认的。这天晚上,吃过饭,天刚擦黑,他一脸坏笑的告诉我们,都把窗子关上看戏,我们知道这小子又要捉弄人了。于是都关了窗子,躲在里面看着外面的动静。这小子不露声色,手里抖着一根细线,我们不知道细线的那一端拴的什么,屏住呼吸。时间不长,几个打饭的女工嘻嘻哈哈走过来,其中的一位尖叫一声“呀,谁的钢笔掉了,我运气不错。”说着这个女工弯腰要去捡钢笔,这小子在这边拉动了细线,那女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跟着钢笔走,我们早就在宿舍笑炸了锅,索性推开窗子哈哈大笑,把那个女工气的骂了一连串:“缺德。”这小子的损招也不一定都是灵验可以捉弄人的,不久后的一天,他又如法炮制,结果一个路过的师傅看出了门道,他弯腰捡起钢笔的那一瞬,迅速的拽断了拴在钢笔帽上的线,在我们众目睽睽之下,这个师傅旁若无人,心安理得的把钢笔别在了自己的工作服口袋上,扬长而去,看得我们目瞪口呆,那家伙沮丧无比:“他妈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就像在粉碎“四人帮”之前,我们曾经“义正词严”的谴责那一年四月发生的那些事一样,我们只不过迅速的转换了一下思维,继续着在政治的风向标下生活,班后的政治学习,依旧是必不可缺的。那些批判和揭露四人帮的文章,文件,材料,构成了我们政治学习的全部。在那个年代,你在技术上可以差一些,只能有人说你资质不行,但是,如果在政治上落后了,那就不是个小问题了。

  在纵贯我们生命全过程的这条时间的直线上,我们度过的每一天,无非是自己生命时间长度上的一个点,但是,这个点注定会在一种氛围之中,而这个氛围则注定会让你这个点在你回味起它的时候,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慨和怅然甚至是无奈。

  搞大了女工肚皮的车间老主任,曾经是那么风光无限,那么威风凛凛,但是,一件丑闻就抹掉了他人生全部的辉煌,让我在心生感慨的同时,也倍感人间的冷暖,所以每当看到这个曾经在我们面前目不斜视,经常是扳着面孔说话的人,一夜之间看见我们低眉顺眼,甚至带着一种赔罪的笑的时候,我的心情相当复杂。

  其实,在几十年后的今天,我在梳理自己的思路,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我对那段生活之中发生的许多这样的事情,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宽容和理解。想一想,在那个相对封闭的世界里,几百个人相聚在那样一个小圈子之中,朝夕相处,擦出一些意外的火花,偶尔的“走火”为什么不能理解呢?但是,这是今天的思维去评述那段岁的事情,在当时,这样的事情是足以让人身败名裂的。

  那个岁月,发生什么都不是意外。为了生存,或者是为了“更好的生存”,有人选择了一些“特殊的方式”,这是每个人对人生目标追求和实施过程中所采用的不同方法而已。其实也是一种人生的“置换”,你付出了,或许你就得到了。因为我要讲述的是一个与青春有关的故事,我宁愿把它舒展成一幅画卷,而不愿意在这个画卷上非要刻意的去还原一些卑微和无聊,甚至是肮脏,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负责地说,它们都真实地发生过。

  粉碎“四人帮”不久的一天,全厂搞了一次大规模的拉练演习,几乎全厂的职工都参加了,而且每个人都分发了一枚纸制手榴弹,不要小瞧这个家伙,有没有杀伤力我不敢说,起码它爆炸的时候所产生的巨大声响是很有震撼力的。凌晨三点,工厂的播音室拉响了演习的号音,所有的人们都穿戴整齐,以民兵连或者是车间为单位,进行一次二十公里的急行军,并在指定的地点投掷手榴弹,当手榴弹的爆炸声此起彼伏的在大山深处震荡的时候,我们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亢奋”。

  那一年的深秋,发生了一件大事。距离我们工厂几公里外的一条路边的一座遗弃的房屋废墟里,发现了一具遗骸。死者为一个年轻的女性,住在山垭口的那一面,是一个从城里下乡的下放户的子女,先是失踪,后来发现的时候,已经距离她失踪报案数月之后,现场什么也没留下,只留下一堆白骨,尸体早已经高度腐烂。有关这个女人死亡的话题,传闻太多,但是据公安部门说,死者生前是遭受过侵害后被杀死的。

  寻找凶手几乎成了那一段时间最大的话题。公安局在我们厂设立了专案组,因为我们厂是距离事发现场最近的,因此嫌疑当然也是最大的。专案组在工厂驻扎了两个月,一无所获,据说那个案子也就成为悬案。记得案发那天,工厂里所有的年轻人都扔掉了手中的工作,跑去看现场。

  白骨无言,很多年来,我一直在直观上感觉,这个无辜的女子的死亡,或许真的和我们工厂有什么关系,但是,谜一样的重雾,拨不去,解不开。

  七六年底我入团了,当那枚团徽戴在胸前的时候,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很多年后,我那“风正一帆悬的仕途”居然和它有着最直接的关系。

  我要好的那个牧师朋友,经常会说出一些箴言,比如他告诉我,“人生是一部翻开的书,你一旦翻开了,就无法合上,而且你也翻不回去,只能一页一页的翻下去,但是上帝允许你在翻的时候去书写。”其实这个比喻很形象,每个人都是一本书,都有着自己的人生故事,这故事或许算不上精彩,但是,这故事注定写满平实,写满收获,也写满怅然,写满失落。

  在休大礼拜的日子里,工厂会派车把我们送到几十公里外,我看煤的那个火车站,在那里我们一定要买到每天只有一个班次的火车车票,而那座火车站,是方圆几十里几十个战备企业职工都要休假出行的必由之路,而且都是和我们一样,在月底休大礼拜,所以,在那个集中的时间里,那座小火车站几乎爆棚,想买一张车票非常困难。这期间,我在一次买票的时候,经历的一件小事,让我刻骨铭心。

  因为买票的窗口只能伸进一只手,所以,我在前面的那个买票的人手还没抽出来的时候,就把手拼命的塞进去,当我买了车票出来的时候,因为是给十几个人买票,所以比较混乱,这时候一个中年男人找到了我,他认为他再抽手的时候,我伸手,他少了一元钱,这一元钱一定是我拿了。我想当然的坚决地予以否认,于是我们之间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一直到坐到火车上,我开始清点手中的钱的时候,发觉确实多了一元钱。这让我顿时心生愧疚,因为这个失误,我觉得我不应当。所以,我二话没说,站起身挤着一节节车厢,去寻找那个和我吵架的中年男人。我挤了四节车厢,当我找到他,把一元钱的纸币递给他:“我确实多了一元钱,这是你的,还给你。”那一刻,我看到一双让我难忘的目光,惊愕后面交织着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非要拉着我挤在他身边,我们做了一个简短的交流,我知道他是一个战备塑料厂的总工程师。而他们工厂有太多的职工子女就在我们厂,距离也很近。一元钱,在那个年代所代表的意义是很大的,一个技术工人,无非也就是三十八块六毛钱,所以,可以想象的出来,一元钱对于一个家庭的生活会有着怎样的影响。

  这个中年男人,这个总工程师,后来成为我的至交,直至他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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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23 06:30 |只看该作者
第七章 如烟往事(2)

  其实我很想用一种浪漫的笔触,去写下这个拖沓的故事,因为在写这个故事的过程中,我的记忆之舟,带着我穿越了几十年的岁月时空,进行了一次心路的旅行,这种旅行给我的感觉很奇特,因为我随着这种旅行,不仅仅是对往事的一种梳理,更是对自己人生的一次回望和检点,对那些曾经的“想当然”,才会感到,原来那是幼稚和肤浅,这其实暗合了一种流行的说法:

  人生是一个过程,只有活过了才会明白。生活只有实在,没有浪漫。

  在风波动荡的时局面前,我们所有的人都是亲历者,也都是参与者。就像我们的手臂曾经不止一次的高举着,山呼万岁,我相信,那种宗教祈祷一般的语言,对多数人而言,一定是发自内心的,那种感情是至纯崇高的。我相信那确实是一个有着信仰和偶像的时代,所以,那个时代的人们活得简单而充实,冲动而无它。

  其后的很多年,当我们眼看着自己的信仰的界石在心灵之中一步步移位的时候,当我们看着自己信仰的目标一点点坍塌的时候,我们曾经感受到怎样的苦闷和彷徨,又曾经体会到如何的绝望和无助?

  当我们亲眼看着偶像在我们面前轰然倒下的时候,我们会对自己的昨天感到一种被愚弄的困惑和茫然么?

  “大车店”的集体生活,终结于一九七六年的初冬,已经熟悉了一切的我们,在那个冬日来临的时候,集体策划了一起“群体事件”。我一直在想,谁是这次“群体事件”的主谋,好像有,也好像没有。

  为了解决我们的取暖问题,工厂想了很多法子,无奈根本无法解决这个至少有一百多平米的房屋的取暖,工厂无奈之中,拆掉了火墙,生了三个炉子,而且委派了专人。那个清晨,我们所有的人都躲在冰冷的被窝里,有的兄弟甚至在头上戴上了棉帽子,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今天我们都煤气中毒了,谁上班谁是孙子。”在愤怒和不满的情绪下,有这样一句话做“燃点”就足够了。于是我们二十几个兄弟,都选择了躺在被子里。

  车间里看不到我们的影子,派人来宿舍,这才发觉“问题的严重性”,集体煤气中毒,而且也确实有兄弟呕吐,一下子二十多人“煤气中毒”,这可不是小事情。全厂上下,各级领导都集中在“大车店”,从来没有如此热烈的“领导关怀”。厂领导们现场紧急磋商,医护人员给我们每个人都挂上了吊瓶,我们心里明白,反正那吊瓶要么是葡萄糖,要么是盐水,再就是一些治疗炎症的药物,扎不坏人。食堂准备了热腾腾的面汤,面包,这时候那个数细粮票就像数钱一样认真地食堂班长也不再和我们提出示细粮票的要求了,事后我们在私下里总结这次“群体事件”的时候,高度一致的认为:“有病的感觉真好。”

  领导在处理非常事件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果决”,令人称赞。一把手的军代表铁青着脸告诉那些下属,在下面的宿舍里迅速腾出房屋,把我们分流。一个上午,就腾出了五间宿舍,四个人一间,条件当然是“大车店”无法比拟的。然后各车间出人,帮助我们搬家,我们几个兄弟极具表演天赋,把自己包裹的如同“产妇”甚至需要别人背着走。宿舍的分配以各自自愿搭伙的原则。

  “大车店”终于散伙了,在这里,我们共同生活了一年多的时间,虽称不上“生死之交”起码也可以做到“兄弟谊难忘”。而隔壁的那两间宿舍的兄弟们,则没有我们这么心齐所带来的好运,他们又在哪里坚持了一年多才分流。所以,他们之中很多人羡慕我们的团结,我们就戏弄他们:“你们最好天天去办公楼前吹哀乐。”“那就该安排我们去看太平间了,虽然工厂没有。”

  我们搬到的是一个真正的宿舍区,大概至少有五百多人,前后两栋楼,外加前面的一个平房区域,在管理上和环境上显然要好得多。起码不会再遭受寒冷之苦,火墙工厂安排专人来烧,非常温暖。

  一九七七年的早春,我和另外一个与我同期进厂的伙伴,受工厂的委托,去山东进行一批入党积极分子的档案调查审核工作。其实我在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心中一直比较困惑,我充其量是个团员,有什么资格去调查政审他人的入党问题?但是,领导既然安排了,当然只有服从。

  这是我第一次的“公出”,时间长达二十多天,在这二十多天的时间里,我和伙伴的足迹几乎遍布了山东绝大部分地区,政审和调查了十几个工厂积极分子的社会背景和政治表现等诸多方面。所到一地,无非是出示自己的介绍信,然后按照积极分子们提供的亲属名单,去征询改人的社会表现,以及有无劣迹,需要对方写出书面证实材料,当事人要按上自己的手印,盖上鲜红的公章。我们大致走了如下的线路:

  烟台—青岛—潍坊—淄博—泰安—济南,其间有城市,也有乡村。这在当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在乡村,做一个政审,交通问题很麻烦,好在那时候有自行车可以租用,我们多数时候选择租两台车子,骑着到目的地。

  四月的山东大地,现出一片春色,麦田在顽强的返青,杨柳树也开始吐着嫩芽。骑车子走在乡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轻快和惬意。政审工作进行的很顺利,我们拿到了应当拿的材料,这也让我们很有“成就感”。转眼半个月过去了,还有最后的几个人的政审,都是在济南地区,我们从潍坊赶到济南。

  在不算拥挤的火车上,我和伙伴还在算计着多久才能到达济南。坐在我对面的一个军人问我们:“小伙子们,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去济南做外调。”伙伴回答他。那个看样子四十开外的军人显然很健谈,“呵呵,那你们路过泰安的时候,应当下去看看泰山。”

  “泰山”?五岳之首,让我们怦然心动。

  军人继续给我们建议:“这样吧,我的部队就在泰安,你们随着我下车,把你们的行李放在我的部队里,我派车送你们去泰山脚下,你们登泰山吧,去看看,登泰山而小天下啊。而且,泰安还有岱庙,也是值得你们一看的。”他热情地建议我们。

  其实,我们在潍坊上车的时候,就盘算如果可能,最好能在泰安停留一下,看看会不会有可能去爬泰山。听了军人的建议,我们几乎不约而同地接受:我们在泰安下车爬泰山。

  车到泰安,我们随着军人走出车站,早有车子在等候他,开车的战士,对这个军人行了军礼,喊了一声:“团长”,我们这才知道,这是一个团长。坐在军人的吉普车上,这个团长告诉我们:“现在是下午四点,一会儿你们在我部队吃过饭,我派车送你们去泰山脚下,你们连夜爬山,估计十点左右可以抵达南天门,你们可以在那里住一晚上,然后第二天会有人通知你们起来继续爬,你们的运气好不好,能不能看到壮观的“泰山日出”我就不知道了哈哈哈哈。”军人特有的那种爽朗是很感染人的。

  晚饭是在部队吃的,很丰盛,团长非要给我们每个人倒上一杯啤酒,打着哈哈说是给我们“壮行”,那真是一个非常好的人,可惜,我们没有冒昧的问到他的姓氏,只是学着和他的兵一样称呼他“团长”。

  吃过晚饭,还是来接团长的那台吉普车,送我们去泰山脚下。在车上,开车的战士告诉我们,他们团长就是天生的热心人,用这样的方式招待陌生人不知多少次了。很多年后我回想这段往事的时候,感觉到这个团长如果是当地的旅游局长,那么对该地的旅游招商将会有多大的帮助啊。

  车到泰山脚下,我们挥手和送我们的战士作别。因为把所有的行囊都留在了部队,所以我们一身轻。夜幕时分,我们惊讶的发觉,登泰山的人太多了,而且据说很多人都选择这个时段登泰山。山石的阶梯上,挤满了熙攘的人流。这人流之中,既有年轻人,也有耄耋的老者,甚至还有拄着拐杖的老人,更有的老人,爬一步就要匍匐在地膜拜一下,让我们几乎无法想象,这种一步一拜,如何爬上泰山?

  一路上浅浅的夜色朦胧之中,我们走过了很多景点,但是,为了记住“团长”的话,“你们运气好的话,可以看到日出。”我们觉得,这大概就是一种放弃和索取。所以,多年以来,我对自己爬泰山的这一路印象确实相对弱一些,除了一些石刻,诗文,几乎没有太多的印象。

  在接近夜里十点的时候,我们到达了南天门,我们按照“团长”的吩咐,住在了南天门的宾馆,办理好入住手续,睡下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因为攀爬太累,所以倒在床上就睡。当我们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时候,睡眼朦胧的我拽开灯,看到腕上的表四点。服务员隔着房门告诉我们:要登顶看日出,一定要在这个时候出发了。

  四月底的泰山,清晨是比较寒冷的。但是,阻挡不住我们“看日出”的热情。我和伙伴们开始最后的,据说也是最艰难的攀爬,从中天门到南天门,最难得就是著名的泰山十八盘,那六千多级的台阶。而且角度也很陡,个别地方需要拽着边上的铁链攀登。

  依稀晨光之中远望十八盘如一条青丝带,在飞凤崖和翔龙崖夹裹的山谷间,轻舞飞扬。我知道要想蹬上这“五岳独尊”的泰山之巅,就必须先征服这尤如天梯般横亘眼前的十八盘。

  十八盘,位于中天门和南天门之间,是泰山中路登顶的必经之所,在不足四百米的海拔高度上,却密密匝匝排列着台阶,其陡峭险峻,有诗为证“拔地五千尺,冲霄十八盘,径从穷处见,天向隙中观”。

  拾级而上,边走边看,真是一路“风月无边”,在崖边鸟瞰层峦叠嶂,在晨光之中看苍松翠柏。渐渐有丝丝细汗渗出,可我们兴致昂然。继续登攀之旅。泰山以“雄”著称,以前我也只是耳闻,今日登山,山路两边,满山青松,苍劲挺拔,泰山压顶,气势磅礴,泰山之雄,耳闻不如一见也。一步一步,一级一级,登攀在弯弯折折的山道,渐渐的腿开始沉重起来,早已经是上气接不匀下气的了,停下脚步,抬头仰望,南天门依然高高在上,我和伙伴相视感叹:这台阶咋就没有头呢?

  不知登上了多少级台阶,不知走了多少的时间,当高度一点点增加,我已经气喘吁吁了,“紧十八,慢十八,不紧不慢又十八”,此时,除了劳累,一种台阶复台阶的单调,一种数字累加的枯燥,比身体的疲惫还令人难以忍受.我暗暗告诫自己,“行百里者半九十”,越是接近顶峰,越是极限考验,要想体验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愉悦,要想感受杜甫“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情,就必须忍受寂寞,就必须坚持不懈。要想漫步天街,近看碧霞祠,远望玉皇顶。观壮观云海,看旭日东升,眺“黄河玉带”,你就必须付出艰辛的努力,超人的毅力……伙伴的体能比我好很多,他渐渐的把我甩在了身后。我其实完全就是在用一种意念坚持着,咬着牙,看着渐渐放亮的天空,不断地自己鼓励自己。

  在南天门,我做了短暂的喘息后,随着大队人流向看日出的最后位置冲刺。据说能看到泰山日出是一种幸运,因为泰山的气候变化很大,所以,不是所有的攀登者都能如愿看到日出的。很多年后我依然回味着自己看到日出的那幅神奇的画面。苍茫云海,波涛汹涌澎湃,在遥远的东方天际,在云海的边缘,先看到的是一道金色的线,很快这道金线就变得橙黄璀璨。接着就看到一轮红日,在云海之中跳跃升腾。因为云的流动,让这种日出变得十分生动,灵性。一方的霓彩,揭去了满天的睡意,唤醒了四隅的明霞。旭日东升泰山日出是壮观而动人心弦的,是岱顶奇观之一,也是泰山的重要标志,随着旭日发出的第一缕曙光撕破黎明前的黑暗,从而使东方天幕由漆黑而逐渐转为鱼肚白、红色,直至耀眼的金黄,喷射出万道霞光,最后,一轮火球跃出水面,腾空而起,整个过程象一个技艺高超的魔术师,在瞬息间变幻出千万种多姿多彩的画面,令人叹为观止。

  云海滚滚,雾霭沉沉,那一刻的太阳是一种生命的跳跃,是一种让你动情地源泉。日出看罢,我在伙伴的蛊惑下,十分小心的爬到了探海石上,有恐高症的我,几乎头晕目眩,但是,无法抵挡看到的万千景色的诱惑。探海石,又叫拱北石,是泰山著名的标致性景观之一,它象一只报晓的雄鸡,气宇轩昂地伫立泰山之巅,翘首以待,为世人迎来辉煌的黎明。关于探海石的来历,还有一段美丽的传说呢。原来,中天门有座二虎庙,二虎庙供奉黑虎神,虎为百兽之王,它奉碧霞元君之命整天整天在山上山下巡逻,哪里有百兽作浪,妖孽兴风,它就到哪里去惩治,保卫着泰山的安宁。有一年春天,春暖花开,游人如织,东海龙宫有个守门的海妖见自家门前冷冷清清,门可落雀,而泰山顶上却热闹非凡,便生了嫉妒之心,偷偷地到泰山顶上施放妖气。刹那间,山顶那如诗如画的云海,缭绕而至的仙雾,即可变得乌烟瘴气,山顶上顿时大乱,海妖见后,却在一旁幸灾乐祸地放声大笑。黑虎神正在山下巡视,见乌云笼罩着山顶,便知定有妖孽作怪,便提上元君赐给它的镇山之宝——擎天神棍直奔山顶,但见那妖孽还在山顶作法,便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一棍打去。那海妖只听身后一阵冷风袭来,知道大事不好,急忙忙化作一丝青烟夺路而逃,山顶复又出现一派仙山琼阁的美景。但是,黑虎神由于用力过猛,那擎天神棍打在石上,一片火光散后,神棍断为两截,那断掉的一截顿时化作一块巨石,直指东海,怒目而视。

  站在碧霞祠前的登封台前,我看着那块著名的“无字碑”,对于这块碑的传说太多,有说是当年秦始皇东巡所立,也有说是汉武帝刘彻所立,历史的迷雾深深,不管是谁人所立,这样一块无字碑,到底是要告诉我们什么呢?是千秋功罪待与后人评说么?那时候的泰山极顶石,只是用一根锁链围着,我看到很多人都不顾劝阻,跳进去站在极顶石上留影。

  我和伙伴在泰山游玩了大半天,然后顺着另外的一条下山的线路下山,虽然景色不如上山的路,但是,白龙池,黑龙潭等景致也足以让人流连忘返。还算运气不错,我们在当时还拍了几张片子,后来邮寄给我的时候,我看到自己坐在一棵古松之下,一脸的稚气和青春的样子。这张片子几经辗转,终于不知去向,也算是人生遗憾。

  我们用了剩余的时间,快速的浏览了岱庙。只记住参天的古树,以及那些碑刻,还有那些历经沧桑的庙宇,并无太多印象。

  到了部队,团长依旧为我们准备了可口的饭菜,我们当然是不客气的风卷残云。晚上八点多的车子,告别了团长,我们坐了车子去了泰安火车站。很多年来,一想起这段往事,我就深深地怀念这个团长,不知他是否健在,如果健在也该有七八十岁了,在茫茫的人海之中,我们交汇而过的时候,居然有这样一次美好而难忘的经历,其实这大概就是缘分,也是几句感谢所不能表达尽的,我祝福这个团长健康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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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23 06:32 |只看该作者
第七章 如烟往事(3)

  从泰安去济南的路程并不远,我们计划在济南做三天的外调。印象之中,只知道济南是山东的省会,是一个泉城。太多的印象没有。七十年代,还是一个贫瘠的年代,但是,看得出来济南的生活水准不是很差。饭店里诱人的小笼包,让我和伙伴垂涎欲滴,我们两个坐在那里一口气吃了若干屉,吃的边上的人都用诧异的目光看着我们。

  用了两天的时间做好的外调,剩下的时间,伙伴的老家就在济南市郊,他要回老家看看,我没有跟着去,而是选择了去济南的大明湖,趵突泉看一看。

  那时候的济南色调看起来有些沉闷,但是,走在路上,不经意的你会看到一些泉水就在路边涌出,真的是泉城名不虚传,不知道这个景致现在能否看到了。古人形容济南有“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说法,毫无疑问济南是一座有着历史沿革的城市。站在大明湖畔,看着澄碧透明的湖水,看着湖水中悠然自得的鱼儿,有一种别样的感受。

  湖上鸢飞鱼跃,画舫穿行,岸边杨柳吐绿,其间又点缀着各色亭、台、楼、阁,远山近水与晴空融为一色,犹如一幅巨大的彩色画卷。四月下旬的春日,暖风吹拂,柳丝轻摇,微波荡漾。大明湖水色澄碧,堤柳夹岸,莲荷叠翠,宁榭点缀其间,南面千佛山倒映湖中,形成一幅天然画卷,沿湖的亭台楼阁,水榭长廊参差有致,湖的南面有清宣统年间仿江南园林建造的遐园。遐园内曲桥流水,幽径回廊,假山亭台,十分雅致,湖对面北岸高台上有元代建的北格阁,依阁南望,远山近水,楼台烟树,皆成图画。

  看罢大明湖,转看趵突泉,该泉位居济南七十二泉之首,足可见其知名度。趵突泉水分三股,昼夜喷涌,水盛时高达数尺。所谓“趵突”,即跳跃奔突之意,反映了趵突泉三窟迸发,喷涌不息的特点。“趵突”不仅字面古雅,而且音义兼顾。不仅以“趵突”形容泉水“跳跃”之动感、喷腾不息之势;同时又以“趵突”摹拟泉水喷涌时“卜嘟”、“卜嘟”之声,可谓绝妙绝佳。给我的感受就是,在济南你会对泉水有一种深刻的认识,左一泉,右一泉,泉泉虽都流淌的是清澈的泉水,但是,每个泉的传说和历史沿革截然不同,所以给你的感觉也就不同。你既能看到趵突泉的那种奔腾的泉涌,也会感到宛如丝线般的涓涓泉流,有如柳絮,有如金线,有如串串珍珠,有如锦缎平静如洗。

  二十多天的外调结束了,我和伙伴带着外调回来的若干材料,回到了工厂。当然也算是“圆满”的完成了任务,我们只不过隐瞒了期间的“游山玩水”的细节罢了。其实我一直为自己当年的这趟公差而后悔,因为很多地方我们都没有认真看过。

  “大车店”散伙之后,兄弟们“自愿搭伙”。我和“木匠兄弟”还有另外两个弟兄共居一室,开始了一段起码不再受罪的宿舍生活。这个木匠老兄唯一让我不能忍受的就是他“巨大的烟瘾”,用他自己的话说,工作挣的钱都抽了。疯狂的时候他能一天抽三盒烟,这对我来说简直就是灾难。被动吸烟的后果是我头晕目眩,恶心不已。在我和另外两个兄弟强烈的抗议和监督下,木匠老兄开始收敛了许多,最后缩减到一天一盒烟。

  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三年学徒生涯结束后,我按时出徒转正定级。期间,父亲的单位也回迁,父母都回城了,不久父亲就办理了离休。我开始每个月一次的回城休假。我多拿了那个工程师一元钱的退还,让我和这个中年男人每次在大礼拜休假的途中见面的时候都有一种亲切感。他告诉我他姓徐,是另外一座战备塑料工厂的总工。徐工是一个非常学识渊博的人,每一次我都找机会和他坐在一起,四个小时的车程,总是有一些受益匪浅的感受。

  一九七七年的冬季,文革结束后,高考恢复,我们确切地得到消息应当是在七七年的六七月份,工厂非常开明,告诉我们所有能考上大学的,工厂一律放行。得到这样的消息,我们都处在一种极度的亢奋之中,因为大家都觉得这就是人生的另外一种机会。在这之前,我们工厂的几个“工农兵大学生”那种优越感和自以为是,早就深深地刺激着我们。大家开始各自逐准备备考。

  资料,上哪里找资料?所学的那点知识,够应付我们考入大学么?工厂做的非常到位,特地为我们举办了“应考辅导”,有专人给们讲数理化,尽管如此,毕竟时间有限,我们人人都有临时抱佛脚的感觉。为了记住那些公式,定义,以及文化历史。我从工厂技术科的伙伴那里要来了大幅面的废旧图纸,因为它的另一面是可以谁书写的。我把公式,定义,概念,图表,都折腾在上面,贴在宿舍的墙上,朝拜一样,每天都要强迫自己记忆。那段日子,真的有些痴迷状态。

  应当是七七年底的十一月进行的高考,我们的考场就在距离工厂数里外的学校。工厂派了专车送我们去考试。

  茫然,失落,无奈,惆怅。或许这些词汇就是能代表我在第一次高考之后的最真实的心情。尽管很努力,毕竟自己学习的那些东西太杯水车薪了,所以,我们工厂三百多人去考试,只有两个人被录取,我距离录取分数线差了二十多分,这叫真正的“铩羽而归”。第二年的高考,我也报考,可是我根本没出现在考场上,因为我实实在在感觉到自己的差距。那一刻我有一种“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觉,也觉得自己与大学的距离如此遥远。

  “你什么都可以躲得过去,你唯一躲不过去的就是生活,你什么都可能留得住,唯一留不住的是时间,它会无情的带走你的一切,你的梦,你的青春,你的容颜。”牧师朋友写给我的这句箴言,让我有一种膜拜的感觉。

  工厂的生活如旧,一切的节奏如旧,但是,早就没有了刚进厂的生涩和忐忑,因为我们已经熟悉了那样一段生活。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在欲望的唆使下,人可以变得狡诈和疯狂,也可以变得自私和冷漠。那时候最让我们心动的是每年都会有的“晋级”名额,这种晋级不是靠年限,而完全是一种“推荐或者保送”性质的。晋级了就意味着你的工资口袋里可能多十几块。而为了这区区的晋级,所表现出来人性的自私和自我,令我叹止。

  开始的时候,我还参加这样的考评会,后来我看到在这种“群众评议”的考评之下,人与人之间的那种算计和手段,让我不寒而栗。其实我看的清楚,狼多肉少的时候,弱肉强食,或者是手段就可能成为到达捷径的手段。

  每一次的评议都会在面红耳赤之中结束,每一次的鉴定都会在相互的数落中收场。平时客客气气的工友,在这个时候居然变得如此冷漠无情,而这种事情还会发生在每年一度的评先进上,每年工厂都会给各车间限量的名额评选“先进生产者”(“工作者”),而年底的表彰大会其实无非是一纸奖状,外加少量的奖品,开始的时候是奖励搪瓷面盆,那种在盆子底喷着“先进生产者”红色油漆的奖品,后来条件好一些会再加一床毛巾被,毛毯之类的东西,再后来就进入发几十块钱以资鼓励。每一次的评先,都会成为勾心斗角,相互揭短的舞台,这让我生出无限的厌倦。所以,我在多数时候,选择了逃避,我想方设法不参加这样的会议,也不去参与任何观点,我的理由很简单,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工友,兄弟,姐妹,用不着在区区利益的驱动下,如此不择手段。开始的时候,他们并不以为我是否参与会对这个评选有什么影响,但是,真的到了所谓的“犬牙交错”的纷争时刻,每一个人,每一票都是“宝贵”的时候,他们会记得我的存在,于是找到我“逼”着我表态,我很干脆的告诉他们“我不参与,弃权”。其实后来这种“评选”早就成为名存实亡的噱头,更多的时候大家就用最原始的,最直接的办法,不记名投票,或者是抓阄。因为你根本“评”不出来个“所以然”,还不如原始一点,靠着运气。

  在大礼拜休假的日子里,我来到下乡前曾经住过的那条小巷,顺着狭长的小巷一路走过,景色依旧,但是已经寻觅不到儿时的影子。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度过了童年,我熟悉这里的一切,但是,我已经很难寻觅到自己的往昔。

  在小巷一端的那个院落里,那栋楼房的阳台上,我意外的看到了我的同学,老对,于是喊了一嗓子,她显然也看到了我,朝我挥手,接着她就跑出了楼房,我们就站在小巷的巷口,阳光拉斜了两个人的身影。一番交流得知她一直留在城里,这当然得益于她那个当兵的老子,而且她也连续两次高考失利,她的父亲准备把她送进部队。时间让我们悄然长大,数年未见,个子不高的她看起来那张被我们一致认为的“娃娃脸”居然多了几分青春的飞扬和羞涩。

  “你好么?这么多年没见?”她问我。

  “还可以吧,托毛主席的福,我活得还不错,起码是自食其力。”

  她笑了:“吆,看起来生活教会你耍贫嘴了。”

  其实谁知道呢?

  在写这个故事的时候我注定无法回避一些东西,因为它们都攀附在我青春的藤上面,曾经有过灿烂,有过美好,有过遗憾,也有过无悔。

  这次“意外”的见面,让我和她之间有了一种书信的来往,而且这种书信的来往一度很频繁,其实,那些信中几乎不涉及任何的情感,大都是一些与前程和未来有关的话题,而我每个月的大礼拜的休假,我们也必定见面。或在一起吃顿饭,或去看一部电影,或者就坐在小巷不远的那座公园爬满青藤的林荫下,看着湖面上舟楫荡开的涟漪,聊着有一搭无一搭的话题。

  但是,这注定是一个波澜不惊的故事,我们之间就是少时的同学,长大后的朋友,这种交往,甚至不参与任何情感的东西,这让我很多年后再回忆这一幕的时候,或者是和她相聚谈起这一切的时候,我们都发自内心的叹息:青春有一种东西叫做纯真。

  这个世界不是所有的异性交往都要刻上“情爱”,我和她之间的断断续续的交往大概持续了一年多,直到她参军入伍,我也开始了和当时的女友,现在的妻的一场犹如马拉松的八年的“谈情说爱”,我中断了与她的书信联系,只是偶尔会打一个电话问候一下。

  我的这位同学后来从事部队的医疗工作,在非典时,她率领她的团队冒着生命危险在一线,她是一个优秀的人。每次的同学聚会,我们都有无限的祝福,太多的话题。人生就是这样,你注定离不开一种氛围,离不开一种环境,而在这个氛围或者环境之中,你会感到一种开心或者舒适。

  工厂的生活看起来单调,却不乏它特有的色彩。在那个相对集中封闭的环境之中,总有一些传闻或者叫做故事,其实我对这些都丝毫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人们在对待这些传闻或者故事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态度。

  车间的一个师傅我们都送他一绰号“广播电台”,因为他太擅长传播各种消息了,不仅仅传播而且还加上自己的判断和评论,我很惊讶于他的这种能力,以及绘声绘色的表演天赋。每天听他讲传闻,几乎是我们雷打不动的事情。

  “知道么?昨天在北区女宿舍的厕所里,有一具刚出生的孩子的尸体。”果然不同凡响啊,“广播电台”带给我们的都是爆炸力和震撼性很强的“新闻”。

  “这个你怎么知道的?”当然会有人提出强烈的“质疑”。

  “我亲眼所见。”为了强调“新闻的真实性”,“广播电台”总是喜欢用这种让我们不容置否的回答。

  “扯淡呢你,你跑女厕所里了?”依然有工友不相信。

  “他妈的,难道我非要在女厕所里么?我看到保卫科的老熊把那个死婴拖出来的。”这一下轮到我们集体无语。

  “真造孽啊,还是个男孩子。”“广播电台”沉浸在无限的悲痛之中。

  “会是谁的呢?我宣布和我无关,我不是孩子的爹。”一个师傅很大义凛然的出来恶作剧的撇清,引起一片笑声。笑过之后,大家都感觉有些无趣,毕竟是一个生命啊。在一座千八百人的工厂里,想一下子就知道是谁生了这个孩子,还真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据说这也不是第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

  有一点我们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在那个相对封闭的环境之中,一些正常的,不正常的事情都会发生。而且一些传闻,一些有关情感纠葛的话题,总是在传递,用一种理性的态度去看待这一切,我非常理解。至于谁撬了谁的女人,谁插足了谁的家庭,谁和谁之间形同水火势不两立,都是纷纭人生,极其常态的故事,不足以让我津津乐道。

  但是,注定有人会在那种环境下失去一些最宝贵的东西,也注定会有人利用权力的魔方为自己转动出“利益”和欲望的满足,当我今天站在这里回望那一切的时候,觉得人生更多的时候,是一种定数,是一种躲不过的“劫数”,可能我的说法有些宿命,但是,在那个年代,权力,目标,欲望都交织在一起的时候,无论发生什么都不是意外。

  就像那个出生就死亡的男婴一样,人生的长短如何界定呢?但是,我知道,注定会有人对此愧疚一生,注定会有人一生都背负着洗不清的沉重。这有点像霍桑笔下的海丝特.白兰,用青春的美好都洗刷不掉耻辱的时候,我们还能说什么呢?

  人生很美好,其实也很肮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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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23 06:56 |只看该作者
坐品老师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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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24 16:29 |只看该作者
第七章 如烟往事(4)

  毫无疑问,我对自己的青春时代能经历这样一种生活充满着深深的眷恋,也有着淡淡的失落。年轻人就是这样,当在飞速的时光之中挥霍掉属于自己年华之中最华丽的东西之后,回望才觉得它的宝贵。

  “青春一去不复回,往事令人回味……”那首吉他曲子,略带着忧伤,唱出所有青年人的心声。

  还是回到那座封闭的工厂,回到那段不朽的岁月。

  在封闭之中,我们如何打发时光,好像成为我们最大的难题,我们也不能总在酒杯之中沉溺自己。但是,那确实是一段喝酒非常疯狂的日子。宿舍里有的兄弟能一天三顿都喝酒,这种能力我自愧不如。

  我们搬出“大车店”之后,哪里就成了食堂的菜库,也成为我们觊觎的目标。几个伙伴想喝酒了,没有下酒菜,就把“贪婪”的目光投向那座菜库,铁将军把门,自然也难不住我们,从旁边的宿舍的天棚上爬过去,然后“潜入”菜库,那时候除了白菜就是罗卜,那也是我们想要的。一般说来,每次“行窃”都会偷个十棵八棵白菜,因为不能光从人家棚顶借路而不给人家留点“盘缠”,所以,也算是我们给人家点好处,关键的是“堵住人家的嘴巴”别泄露出去。毕竟都是同期进厂的兄弟,心有灵犀,每次我们潜入菜库的时候,几个吹号的家伙会把“哀乐”吹得惊天地泣鬼神。搞得我们爬在棚顶的几个兄弟事后心有余悸,“真他奶奶地折磨人啊,偷棵白菜下酒,哀乐伴奏。”

  白菜是偷到手了,怎么吃呢?很简单,把洗脸的盆子,用洗衣粉刷几遍,然后清水冲一冲,把白菜切成丝,倒上醋,盐,味精,就是一道“上好的下酒凉菜”。总是吃素也不成,兄弟们自有办法,他们早就瞄准了家属区以及周边村子里的狗。一段时间,这些狗到了夜间就在厂区内乱窜,这也客观上为我们创造了吃荤的条件。于是一段时间以来,诺大的宿舍区,打狗成风。那段时间到底打死了多少狗不知道,我偶然的一个机会跑到宿舍的房顶,惊讶的看到房顶上密密麻麻的晒着数百张狗皮。

  我从来没参与到这种血腥的杀戮当中,因为我不吃狗肉,属性也是属狗,所以,本能的对这些有一种反感和抵触,但是,你无法阻挡兄弟们改善生活的欲望。打狗的方式简直就是花样百出。有下套子套的,有用药麻翻的,还有用电击的,更有甚者直接抡着铁棍和狗互搏。

  下套子套狗的显然都是些老手,他们会在一个开着通口的纸箱里面放上诱饵,箱子四面环绕着一个款款的绳套,当狗嗅到了食物,把头探进来的那一瞬间,轻轻一抖绳套,就可以把狗套住,然后拽着它到窗边,早有杀手举着锤子在哪里等着,只要狗的脑袋一搭到窗台,这边就手起锤落,基本是百分百不失手,其实非常残忍。但是,也不是都能得手的,那天看见一兄弟伤痕累累去卫生院包扎,问他怎么了,他沮丧的悄悄告诉我:“昨夜打条狗,都拖到窗台了,刚准备举着锤子敲,哪知道那家伙力气其大,一下子从窗台跃进屋里,眼睛都红了,呲牙咧嘴的咬得我们哥几个都没有防备。”“后来呢?”我关心的是他们付出了伤痕累累之后是否把那条狗“就地正法”了,“没有啊,那家伙在宿舍里一顿这腾,跳窗跑了。”“哈哈哈哈”我笑得直不起腰,看着他那个狼狈样。

  用药麻醉的一般都是潜伏到白天瞄准的有狗的人家,把事前准备好的浸泡了酒或者麻药的饵料扔进去,狗吃了很快就麻醉了,然后直接就装麻袋,背到河边宰杀。说实话,无论哪一种方式都血腥和野蛮。有一段时间,厂区周边你几乎见不到一只狗,附近的村屯里也几乎听不到狗的叫声。

  有一天晚上,我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宿舍里面有响动,睁开眼睛一看,吓了一跳,地上两个水桶,各自里面泡着半条狗,那狗看起来也不大,而且还是母狗,屋子里弥漫着一种腥味,原来是宿舍的兄弟套了一条狗。他们居然包了狗肉饺子,并且一定要我吃,我看看表都下半夜了,强忍着恶心,倒头睡去。

  第二天事发,因为同一天另外的一个宿舍兄弟们也打了条狗,但是,那家伙正在挣脱了,鲜血淋漓的跑回了家,早就被我们工厂的打狗刺激的怒火中烧的村民们再也不干了,他们成群结队来到工厂要讨个说法。

  工厂要追查,其实原本我们屋的兄弟是可以躲过去的,但是,找他谈话,他也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个背景,老老实实坦白承认,打了一条狗,工厂领导也是颇感意外,原来还有“一起”而且实施了。

  很不幸,我们宿舍兄弟打死的这条狗,刚刚生产过,七八只小狗都没睁眼嗷嗷待哺,此情此景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工厂这次总算抓了“现行”,哪能不处理,全厂职工大会宣布记大过。而我则陪着他们去给狗的主人赔礼道歉,被人家这一通数落和指责,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最好。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赔了对方十块钱,三十斤粮票。

  那天回到宿舍,兄弟落泪了,“不是人啊,那群小狗怎么办?”看着地上水桶里泡的狗肉,一言不发的提起水桶,倒到了公厕之中。从此以后,那兄弟再也没沾过狗肉。

  其实我不知道这样的人生,这样的青春到底有什么意义和价值,但是,我知道我曾经拥有过,谈不上幸福,也谈不上沮丧,只是站在今天回望的时候才有那许多的感触而已。习惯于那种生活,三点一线,习惯于那种节奏,甚至习惯于那个群落,那些熟悉的人们。

  出徒之后,当然是独当一面,但是,我总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从事技术工作的材料,所以,在很多时候,我对所谓的“专业知识”的热情早已在悄然消减,为了排遣班后的无聊,我甚至翻越几十里的山路,去找塑料厂的那个总工,他总是鼓励我不要气馁,最好能考上大学,而且他不止一次的说:“文革把中国耽误的太多了。”

  封闭的工厂,发生着许多匪夷所思的故事。下面我要讲的这个故事中的主人公,曾经与我有着非好的交往。

  2008年的深秋我意外地听到老Z走了的消息,我有点伤感,却不很吃惊。

  人生就是这样,脆弱的不经风。一辈子企图成为强者的老Z,最终没成为强者,而最终被酒夺取了生命。

  认识老Z的人常常用一个词汇形容他:浑人。

  老Z是浑人,确实是一个浑人。所以说他浑,是因为在我的记忆中他好像就没做过什么不浑的事情。很多年以后,在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我努力的回忆认识老Z并与他相处的日子,总感觉浑人老Z所以浑,是因为很多原因的。如果人生能够重头再来,如果人生可以选择,我坚信老Z不会选择犯浑。

  浑人必做混事儿,我来说说老Z的混事儿。老邹是很喜欢喝酒的,喝起来云山雾罩,嗜酒如命。曾经有一段日子,下了班的老Z总喜欢敲打我宿舍的玻璃窗子,喊着我的名字:“喝点?”我欣然,但是,必正色告诉他“喝酒可以,酒后不准闹事儿。”老Z也不说话,点点头。于是我们两人每一次几乎都是一瓶二锅头对半分,边喝边聊,边聊边喝。老Z长我三岁,人高马大,其实老Z的骨子里并不是个浑人。他的父母都是国家干部,响当当吃皇粮的,而他的一家子出了他算是个另类,其他的人都很正派正统。另类的老Z酒后是喜欢滋事的,而每一次滋事吃亏的都是他。但是,和我喝了很多次的酒,每一次酒后我都会正色告诉他“睡觉,别处去惹事儿。”老Z是很听我的话的。老Z酒后滋事儿负了多少伤,已经无法统计了,但是每一次的流血都是触目惊心的。

  记得那个冬日的晚上,老Z酒后滋事儿,和对方发生血战,我是第二天才知道的。我没去看老Z,但是,我看到了厚厚的雪地里长达数百米鲜血淋淋的足迹,几乎每一步都是血。据说流了上千CC的血。我原以为,老Z会活不过来,哪里知道一个月之后,又看到他生龙活虎。皮糙肉厚抗打击,老Z算是我认识的第一人。

  浑人老Z的浑事儿一件件,一桩桩。我们吃集体食堂,那年月伙食很差的,偶尔改善一下,让人有一种饕餮的感觉。我记得当时厂里的食堂,最好的一道菜就是清汆牛肉丸子,汤汤水水,老Z这个时候用一种几乎无赖的方式,当他快要吃完的时候,他会趁着人家不注意,捉一个苍蝇扔进自己的碗里,然后端着碗大吵大嚷得去找伙食科长,而每当这时,伙食科的人们大都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再为他来一碗。其实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都碍于老Z的那种无赖劲头,不愿意招惹他罢了。

  浑人老Z身前身后,围了一群小兄弟。而老Z这旁狐朋狗友,也没干什么正经事情。吃吃喝喝免不了,还经常滋事生非。而他对他的那几个小兄弟也从来都是恶言相向,拳脚相加。有一天他酒后犯浑,居然一口气打了他一个小兄弟十八个耳光。那个被他打的家伙,也是高高壮壮的,居然如此逆来顺受,太不可思议。有一天晚上,他酒后和几个小兄弟犯浑,让四个兄弟都站在他面前,他从衣服兜里掏出了五个白色的纸包,然后煞有其事的对他们说,“我们兄弟异常算是缘分,大哥我今天不想活了,我们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同日死总算做得到吧,这个”他一指桌面的五个纸包,“这是我在厂化验室偷出来的氰化钾,我们今天都吃了,上西天如何。”闻听此言,那四个兄弟吓得其中有一个当即就尿了裤子。其他几个站都站不稳了,其中有当即给他跪下的。闹腾了大半天,老邹打开了其中一个纸包,当着所有的人的面舔了一口,然后笑骂“他妈的,有什么氰化钾,我这是咸盐。”事后有一次老Z与我在一起喝酒,说到了这件事,我斥骂他“很缺德”。他却对我说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人性的虚伪和懦弱。

  老Z虽浑,但是工作起来丝毫不含糊,从来没有因为工作让别人说一个不字。他先是做锻造工,那身坚实的身板做那个工作也算相得益彰,后来他从事设备保全。说实话,工作起来的老Z真的是一把好手。

  但是,浑人就是浑人,浑人不做浑事儿,就不能称为浑人。老Z做过一件惊天动地的浑事儿。他在一个晚上酒后,仗着酒壮胆,拿着钢锯,居然把工厂的武器库给锯开了,所幸的是里面放枪的枪械库他没打开,但是,他打开了一个装着手榴弹的箱子,拿了12颗手榴弹。那天晚上,工厂宿舍区宛如死了人一般的寂静,就听到他一个人在狂呼乱叫,接着他从居住的二楼上面扔下了一颗手榴弹,爆炸声,玻璃的爆裂声在那个夜晚格外刺耳。那时候我们的工厂位置很偏远,通知上地方公安局,对方来也需要六个小时。那个夜晚,浑人老Z搂着11颗手榴弹,而那一宿舍楼的人,早跑得无影无踪。天亮了,老Z的酒也醒了,他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在他师傅的劝说下,他交出了剩下11颗手榴弹,被公安人员带走了,结果是劳动教养四年。

  四年间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也随着单位的搬迁回到了城市,一直没有老Z的消息。等我再得到他的消息的时候,我几乎瞠目结舌。他在劳教期间,因为救火,烧伤了自己,所幸的是并不严重,但是有立功表现,被提前两年放了出来。可是这个浑人就是这么浑,就在他出来的第二天,他的那些“兄弟”为他接风洗尘,喝了酒的老Z又忘了自己是谁,指着饭店外面的一部吉普车吹牛说:“我敢把它开走”。来的事情就简单了,他上去就看到了那车钥匙都在车上,打着了火,踩着油门就奔着一根线杆子撞了过去,这车是公安局的一个科长的坐骑。于是老Z没来得及享受外面的阳光,重新进宫,又被劳教二年。

  曾经被人们指责“无恶不作”的老Z,曾经犯起浑来十分混蛋的老Z曾经干得一手漂亮的工作的老邹,曾经不知挨了多少打,流了多少血的老Z就这样走了。死亡原因很简单,酒精中毒。

  这也是一生,浑人老Z选择了这样的活法。

  我记得在他病重的时候,我曾经去看过他,他看到我笑了:“爷们辈子算完了”。我无言以对。在他酒精中毒的晚期,他的手都颤抖,依旧要求他的妻子顿顿为他准备酒,我知道他已经离不开酒了。

  我们厂还有一个师傅,嗜酒如命,终因酒精中毒,人都疯疯癫癫,身边值钱的东西几乎都被他换了酒,经常可以看到的一幅画面就是,他用塑料袋装着不知道是水还是酒的液体,把塑料袋扎出小孔,他就疯癫的跑着,仰着脖那些液体就那么源源不断地流入他的口中。这个师傅最后据说死在精神病院,死亡的原因居然是他喝掉了大半瓶子高纯度医用酒精。

  我在那座战备工厂生活了六年,亲历了那段不能忘怀的生活,也感受着人生这出大戏的起起落落,跌宕起伏。我在写这个漫长的故事的时候,一直在告诫自己,尽量避免一些没必要说出来的事情,但是,有的时候确实躲避不开,所以,我尽可能的在还原那段生活,讲述这段故事的时候,不要去意外的伤害他人,那些曾经和我朝夕相处的人,那些我尊重的人,那些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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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24 16:31 |只看该作者
第七章 如烟往事(5)

  有的时候,回忆往事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因为无论那段往事留给你的是什么,毕竟它如同流水,一去不回。所有的回忆文字,哪怕你写出花来,也那只能叫做“回忆”。我对自己的记忆力颇为自负,所以,即便是梳理这样一个时间跨度二十多年的人生往事,我也没有丝毫的为难。因为它们就那么静静的躲在我的记忆一隅,如同一个库房里存放的物品,我随时可取。

  我写的就是一个普通人的故事,它肯定不具备那种传奇或者大开大阖,但是,它一定是在国家社会的广阔背景下发生的那些故事。没有传奇,没有悲壮,也没有跌宕,“故事不多,宛如平常一首歌......”

  出徒转正定级之后不久,大概是一九七八年底或者是一九七九年初,我们工厂留在城市的分厂开始建厂扩张,需要一些人,因此,我被临时抽调回分厂。对于我而言,这当然是一件看起来不错的事情。和别的兄弟不同,我这次回去没有参与建厂的具体工作,而是加入了一个新产品生产团队。

  条件是极其艰苦的,工厂新址建在一个山头上,我们要扩张就要不断地削平山头,所以,在厂区能最能听到的声音就是“轰隆”的开山炮。我回去的时候,已经有两座厂房建好,并投产。但是,配套设施没有上来,唯一有的就是电和水。暖气管道正在铺设,其他的生活辅助配套几乎都没有。吃饭的时候,食堂最早都是露天的。

  这个新产品,是为化工厂配套的一种装置,叫做“炼苯导生炉”,为当时颇有名气的辽化生产制作。

  这个产品外形是柱状的,而它的柱体的环状是由无缝钢管环绕焊接制成的。当时的跳线限制,我们作者一起的时候,基本都是采取半人工的方式完成,用管道折弯设备将钢管盘曲达到标准后,焊接连制。这属于一种压力容器的产品,它在检验标准上有着相当严格的要求。几乎每完成一段,都要进行受压检测。先是水压,将管壁内注满水,到一定压力后,检测各个焊接部位是否有渗漏,如果有,肯定要返工。那时候根本就没有自动化的焊接,完全是师傅们的“手艺活”,因此那几个负责焊制的师傅们格外引人注目。焊口要烧制的平整,还要保证均匀,保证强度。

  我们这几个“新人”又没有机加工的任务,只能“打下手”,除非临时要修改一下胎模具之类的事情,才有可能动一下机加工设备。多数时间我们就是做辅助的配套工作,比如要定期转动那个庞大的“炉体”,而那种转动今天看来即原始又沉闷。我们四个人,推动着卷扬角磨,带动着炉体迟缓的转动。我们戏称自己是“人工驴”很形象。

  整个产品基本完工的时候,出了一件“大事情”,而这件事与我直接有关。

  看着“导生炉”一点点延长,我们心里是很有成就感的。车间太冷了,温度有时候低的都开不了机台。但是,只要你推十分钟的卷扬角磨,保证你大汗淋漓。其实我们是可以不参与这些事情的,因为我们是以机加工团队的方式加入这个项目的,但是,那时候哪有那么明确的分工,再说别人在工作,你休闲自己也觉得过不去。所以,我们其实干脆就打破了工种的限制,只要自己能插得上手就去做,时间长了大家觉得这样很正常。

  接近二十米长的“导生炉”基本完成了,还要进行最后一道工序,那就是压力检测,这一次不是水压而是气压。所有的焊口都明显的标注,空压机啸叫着,把气压一点点注入管道,检测标准是六个气压。就是说每道焊口要承受住至少六个气压的压力才算合格。这个工作是很有危险性的,万一施压过程中有那一道焊口出现断裂或者别的什么情况,很容易发生事故。所以,现场的人不多,整个的过程也颇紧张。一切都是很顺利的,在六个气压下,所有的焊接部位都没有问题,大家的心情十分愉悦。

  当时我们被请出了车间,主要是害怕期间有什么问题。实验结束后,负责的项目组长招呼我,我走过去,他指着“导生炉”一端紧固的压力表告诉我,你把它卸掉。他告诉我的太简单了,就是这简单的一句话,几乎酿成大事故。

  这套检测装置,是一套被强力卡在“导生炉”这一端的一套检测压力表,整个装置至少有百十斤。

  项目组长只是告诉我卸掉这个装置,大概那一刻他也忘了,这个炉体内正有六个气压体。我没有多想,提着扳手就上去了。站在我对面的一个女工,我们同期进厂,应当说大家很熟悉,我们都再说:这个产品完成之后工厂会如何在辽化拿下更多订单的话题。说了几句她就转身离开了。

  我采用了一种错误的方式,完成这次拆卸。事后很多师傅都安慰我,这事儿确实不怪你,组长也拍着自己的头谴责自己:我怎么就没告诉你怎么卸呢。正确的方式是,应当先松开压力表下面的法兰盘,把气压释放出去。而我直接就卸到了固在“导生炉”的这一端的测压装置上。

  非常幸运的是,我站了一个正确的位置,否则我肯定不会写下今天的这些文字。其实我在卸的时候自己也觉得有些怪异,手中的扳手好像在和我较劲。事情就是在瞬间发生的,突然一声巨响,我目瞪口呆的时候,看着“导生炉”这一端抖动了一下,接着大量的黄锈喷涌而出,车间内顿时形成了巨大的黄龙烟雾。

  等大家都镇静下来,组长先是对自己一顿自责:“怪我,怪我,这事儿不该安排你来做。”我大半天才缓过神来,测压的那套装置早就飞到十几米开外,十分幸运,没有人在那里,而我手中的扳手也不知去向,查找了许久,根据位置,大家看到在高大的车间上端的天窗上,玻璃有着明显的破碎,于是找到了车间外面,一群正在平整场地的民工告诉我们:“我们还纳闷了,咋天上就掉下来一个扳手。”还是幸运,没有伤到人。

  事后我们分析,如果和我站在对面的聊天的女工不是走开了,肯定要出大事故。百十斤测压装置,这要是砸在谁的身上都肯定是悲剧。其实,更多应当谴责的还是我自己,怎么就没动脑子想一想,如何去释放管道内的压力问题。

  不过总算没出什么事情,大家十分庆幸。接下来又发生的一件事,让我几乎绝望。直径两米多的环状“导生炉”,在制作过程中为了防止移位,内部有很多固定点,而这些固定点,就是一根根长度不一的“工字钢”,炉体完成之后,需要拆卸这些工字梁,吸取了教训,我们这些“非这个工种”的人不再直接参与,而是“打下手”,也就是负责把师傅们拆卸的工字钢抬出去。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能塞牙这话说得真不错,我们一直都很顺利,孰料在最后一段的时候,我们刚进去,处于我们上方的一根工字梁斜刺里掉了下来,好在炉体内空间有足够的宽敞,我们的反应也都很快,大家都躲开了。心里却在说:“这他妈的是什么日子啊?晚上无论如何也要吃喜面庆祝一下大难不死了。”

  “导生炉”完成之后,看着拖车拉着这个二十多米的“大家伙”离去,几个月的付出以及惊险的经历,让我有一种百感交集的感觉。

  之后我们接着投入建厂的工作之中。那真的是一段风餐露宿的日子,所经历的种种艰辛几乎用文字难以描述。

  那时候,我们上下班的公交线路只有一条,车是那种很古老的红色公汽。人很多,十分拥挤。我们上下班的月票都是本票,也就是工厂根据你每天的出行,按照每人每天两张车票计算,每个人每个月基本就是五十张车票。因为有临时性的外出,我们经常是月票用不到头。为此我们就想方设法的“逃票”。

  有几种逃票方式,第一种我们称之为“强盗式”,那就是车到终点,趁着人多混乱,一哄而下,售票员也无法收到车票,二是“蒙骗式”,有一哥们真是“歪才”,我们看到他总是怎么用也用不完自己的票,逼着他交待,他告诉我们一个秘密,原来他观察到,下车收票的时候,乘务员只是胡乱的把票往手里收,并不在意收的是什么,他看到卷烟纸的纸质和公汽票相似,于是偷偷的把卷烟纸裁成车票大小,每次下车胡乱的塞给乘务员。这小子的“歪点子”让我们其中有很多兄弟模仿。当然,还有嬉皮笑脸的和乘务员套近乎,也能免掉票的。一段时间以来,如何有效地逃票是我们很注重的话题。

  还有一个话题就是如何对待扒手。我们这条唯一的线路上,扒手实在太多了。这群该死的家伙,几乎算准了我们发薪的时间,每到这个时候,他们都会成群结队的出现在车上或者站点。工厂有一师傅数次遭到扒窃,几乎咬牙切齿。决心要戏弄一下猖狂的扒手,于是他开资之后,把钱放入贴身内衣口袋,然后大咧咧的在自己的工作服棉衣口袋里塞了几张按照钱的比例剪成的报纸,折叠在一起,口袋看着鼓鼓囊囊。当然,扒手们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所以在车上,他前后被几个家伙围住。有个家伙手直接就摸到这个师傅的口袋上,被师傅耐心的扒拉开,一次,两次,N次,师傅再也忍受不住了,索性打开棉上衣口袋,“看看吧,是报纸。”扒手们不高兴了:“报纸你放这里干什么,耽误我们的时间。”此言一出全车哄堂大笑。贼的理论就是强盗的理论啊。

  我在新厂工作了大概半年多,有一段时间基本就是无事可做。基于这个样子,我打报告给有关领导,要求回分厂。说实话,在那里生活工作了数年,早已经熟悉了那里的一切,这大半年对伙伴们的思念无时无刻不在纠缠着我。听说我要求回分厂,很多人都感觉不可思议,因为他们当中很多人都盼望着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留下来,留在城里。

  我的劳资关系都在分厂,所以,申请回去不是什么问题。很快就批复下来,我可以回分厂继续工作了。我赶回分厂的时候,正是春节前后,我们的车间因为负责动力维修,一般节假日都不休,因为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检修设备。

  那个春节是在工厂度过的。天很冷,工厂放假之后,锅炉房基本都停止运转,只是为我们晚上开一下,保证我们洗澡。车间里的温度不高,但是,我们从煤厂拉来了焦炭,点了几个大的焦炭炉子,冷了就凑在炉子前烤一烤。那时候设备检修都是有时间考核的,无论如何在工厂重新开工之前,这些工作都要完成。强度很大,但是,大家的热情很高,没有怨言,也没有抱怨,其实可以用“觉悟”两个字来形容。

  老车间主任事发之后,被贬下野,工厂委派了新的领导,一个复转军人,语言表达能力看来很强,经常地口若悬河,我们都不太适应,更多的是他“政治工作”抓得紧,一段时间他要求我们每天班后都要“政治学习”,在我们强烈的抵触下,又修改为“一三五”,其实这段时间除了读一段报纸,更多的时候,就是大家闲聊而已。最让我们看不上的是他对“下野”的老主任的横眉冷对和大声呵斥。说实话,我们对那个老主任的评价总体还不错,除了私生活出了问题,起码是一个工作上很认真的人。看着他动辄训斥下野的老主任,大家心里都很不舒服。终于有一天,一个师傅人守不住了,他对这个新主任说:“你其实用不着对他这样,就算他有错,也就是个人民内部矛盾,你至于么?”这句话引起我们强烈的附和。从那以后,这个人收敛了不少,而被他训斥的老主人私下里冲着我们作揖,眼睛里都是泪水。

  车间的一端悬挂着一个漆满红色油漆的木制宣传牌子,上面写着“经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那时候“文革”已经被定义为十年动乱的浩劫,那牌子早就没有悬挂的必要。我和一哥们早就觊觎着这块木牌,哥们算计的好:看样子能做两个木箱子。正好的机会就是就我们这帮维修的哥们上班,于是我们几个人开着天车,把木牌摘了下来,拆开,拿到木工房,让一只眼的刘木匠大叔帮忙,把涂满油漆的一面刨的痕迹全无。哥们也真不含糊,果然做了两个木箱。我俩一人一个,也没在意。

  这件事后来还是被严肃的政治脸主任知道了,当然那木牌上的标语早已经过时,他也拿不出政治话题说什么,只是说我们占工厂的便宜,每个人罚款五元,看着不错的木箱子,我们心里说:罚吧。

  我对这个后来的复转军人的主任确实没有太多的好感,还在于一件在我看来他做的那些很肮脏的事情,所以,在我看来,他斥责下野的老主任的时候,自己其实根本不干净。自己本身都不干净的时候,却要道貌岸然的去指责他人,这就是一种虚伪。

  很多年后我目睹了这个“政治面孔”东窗事发后的狼狈不堪,以及他那种让人鄙视的生存方式。这个世界告诉我,没有绝对的东西,也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在一种相对之中,人们需要的是一种理解和交流,需要的是坦诚和面对。学会宽容,学会包容,学会给他人一种方便,是人的一种基本的品德,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需要检讨的就是:“如何做人了”。

  我性格之中注定不愿意纠缠,也不愿意参与。更多的时候,我都是在一种平常的心态下对待生活,无论是处在顺境还是逆境,我都觉得一个人拥有一颗平常心是最难能可贵的。工厂的岁月,那些朝夕相处的人们,让我有一种亲人和兄弟姐妹的感觉。所以,即使是几十年过去,我依然和许多人有着很亲切的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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