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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六星网 六星时事 六星杂谈 说个冷门书中的精品
楼主: 炉渣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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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个冷门书中的精品 [复制链接]

61
发表于 2025-1-8 16:00 |只看该作者
云川 发表于 2025-1-7 20:18
纯文本,右上角



我发帖从来不点纯文本啊。

纯文本就是去除越来的格式的,如果原来带格式,纯文本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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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发表于 2025-1-8 16:02 |只看该作者
封·龚登,可怜的小商贩,从汉齐开始对他进行疲劳审讯,就已注定了悲剧。
从外因来说,他的自杀是刑讯逼供的结果。
从内因来说,他贩卖的物品使他无法为自己虚脱罪名。
更重要的事,他曾经犯过猥亵罪,这一劣迹已经给每一个观众戴上了有色眼镜。

人生是一条泥泞的长路,每一步不够小心谨慎都可能跌入深渊,所以人这一生活得很累。
但人生又不能缺少快乐,唯有在泥泞中用心培育那朵属于自己的花,易碎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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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发表于 2025-1-8 16:03 |只看该作者

还是不能空行,将就看吧

看到马警官放弃美好前程

比马警官还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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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发表于 2025-1-8 16:04 |只看该作者
金豆豆 发表于 2025-1-8 15:57
这个读书典范,值得点赞~~~

惭愧得很!渣哥之前分享的小说我都没看完,甚至没看,这几年缺乏看书的勇气和耐心,欣赏艺术的心也丢失了。
这一部一定要认真看完,不然就没法跟你们一起愉快地玩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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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发表于 2025-1-8 16:06 |只看该作者
知音 发表于 2025-1-8 15:57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我复制你的文字用自动排版工具排一下再粘贴到文字框里就可以。



我是用电脑在发,没装自动排版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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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发表于 2025-1-8 16:06 |只看该作者
知音 发表于 2025-1-8 16:00
我发帖从来不点纯文本啊。

纯文本就是去除越来的格式的,如果原来带格式,纯文本就没了。

渣哥这个就应该是原来的格式影响的,所以建议他复制到word文档上之后,调整格式,再复制过来,
前提还是要点纯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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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发表于 2025-1-8 16:06 |只看该作者
炉渣渣 发表于 2025-1-8 16:03
还是不能空行,将就看吧

看到马警官放弃美好前程

没事儿哒。首版姐在为你服务,,,,而且我们,……会尽量克服不适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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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
发表于 2025-1-8 16:07 |只看该作者
云川 发表于 2025-1-8 16:04
惭愧得很!渣哥之前分享的小说我都没看完,甚至没看,这几年缺乏看书的勇气和耐心,欣赏艺术的心也丢失了 ...

我今天课多,事儿多,还布置考场。忙傻了,跟读,有心无力~~所以,你最有发言权,哈哈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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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发表于 2025-1-8 16:08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知音 于 2025-1-8 16:44 编辑



19

  对于马泰依来说,经过他以前的办公室离开空荡荡的警察局大楼,心中的滋味一定是不好受的。办公室门上的姓名牌已经换过了,当他撞见费勒时——费勒连星期天也老爱呆在办公室里——那个人回避开他的眼光,嗓子眼里嘟哝几句便算是打了招呼。马泰依只觉得自己象一个鬼魂。可是最使他感到不方便的还是他再也没有公家的汽车可以随意使用了。他决心尽快地赶到梅根村去,但是要实现这个意图也不太容易。路程并不算远,可是没有汽车,交通就很不方便。他得先坐八路电车,然后换乘公共汽车。在电车里他遇到了特鲁勒,特鲁勒是和他妻子一起去看岳父岳母的。特鲁勒惊愕地瞪视着探长,却没有提什么问题。事实上马泰依不断地遇到熟人——联邦技术学校的一个教师,以及一个画家朋友。对于他们提出的他为什么未能启程的问题,他只是含含糊糊地应付几句。每遇到一个熟人都让他感到狼狈,因为大家已经庆贺过他的“高升”和出国了。他觉得自己象一个死后复活的鬼魂。
  
  在梅根村,教堂的钟声已经不响了。农民们穿了星期天的衣服闲站在广场四周,或是成群结伙地逛到公鹿酒店里去。天气比前几天清爽得多;一堆堆的云块从西边朝这里飘浮过来。在莫斯巴赫村,年轻人早已踢起了足球;已经丝毫也看不出几天前在村子附近发生过犯罪事件的痕迹了。一切都显得很轻松愉快。不知什么地方有些人在唱《菩提树》。在一所有木条围墙和大屋顶的宽敞的农舍前面,孩子们在玩捉迷藏游戏。一个孩子大声地数到十,别的孩子就向各处飞跑躲藏。马泰依观看着他们。
  
  “先生,”有一个轻轻的声音在旁边喊他。他转过头来看看。在一堆圆木料和花园围墙之间,站着一个穿蓝裙子的小女孩。棕色的眼睛,棕色的头发。那是乌苏拉·弗尔曼。
  
  “你有什么事吗?”探长问道。
  
  “站在我的前面,”小姑娘悄声说道,“别让他们找到我。”
  
  探长用身子挡在小姑娘的前面。
  
  “乌苏拉……”他说。
  
  “你千万别那么嚷嚷,”小姑娘低声警告他。“不然的话他们就会听见你在跟谁说话了。”
  
  “乌苏拉,”探长也轻声轻气地说,“我不相信关于巨人的那些话。”
  
  “你不相信什么?”
  
  “就是说葛丽特利遇到了一个象山一样大的巨人。”
  
  “不过这样的巨人是有的呀。”
  
  “你瞧见过吗?”
  
  “没有。可是葛丽特利见到过的。嘘,别吱声啦。”
  
  一个红头发、满脸雀斑的男孩蹑手蹑脚地拐过屋角走过来。他是那个找人的人。他在探长前面停了一会,接着又偷偷地绕到屋子的另一边去了。小姑娘吃吃地笑了。“他没瞅见我。”
  
  “葛丽特利告诉你的是一个童话吧?”探长继续悄声问道。
  
  “不,”小姑娘说,“每一个星期那个巨人都等着葛丽特利,还给她刺猬。”
  
  “在什么地方?”
  
  “在罗特凯勒山谷,”乌苏拉回答说,“她还画过一张他的像。所以一定是有的,而且还有那些小刺猬呢。”
  
  马泰依感到十分惊愕。
  
  “她画了一张巨人的像?”
  
  “那张画就在教室里,”小姑娘说,“你快让我走呀。”还不等他说一句话她就从木料堆和马泰依之间挤了出去,拼命往屋子冲过去,她摸到门框时发出一声欢呼,因为,在那个从屋子后面冲出来的男孩抓住她之前,她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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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发表于 2025-1-8 16:12 |只看该作者
云川 发表于 2025-1-8 16:06
渣哥这个就应该是原来的格式影响的,所以建议他复制到word文档上之后,调整格式,再复制过来,
前提还是 ...



不纠结了,重内容,不重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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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发表于 2025-1-8 16:12 |只看该作者
金豆豆 发表于 2025-1-8 16:07
我今天课多,事儿多,还布置考场。忙傻了,跟读,有心无力~~所以,你最有发言权,哈哈O(∩_∩)O~

辛苦了,忙完这几天,就是幸福的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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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
发表于 2025-1-8 16:14 |只看该作者
金豆豆 发表于 2025-1-8 16:06
没事儿哒。首版姐在为你服务,,,,而且我们,……会尽量克服不适感~~~~



非常谢谢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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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发表于 2025-1-8 16:16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知音 于 2025-1-8 16:45 编辑


20

  我在星期一早上所听到的消息是不寻常和让人心烦的。
  
  首先,梅根村的村长打电话来,埋怨马泰依硬闯进小学的教室偷去了被杀死的葛丽特利·莫赛尔的一幅图画;他不希望州警察局还派人到他的村子里来瞎捣乱,在这场大动乱以后,应该让事情平静下来了。事实上,他最后脱口说道,如果马泰依再来,他就要带着狗把马泰依赶出村子去。接着,汉齐进来报告说他跟马泰依吵了一架,使他加倍不安心的是这事发生在皇冠餐厅;他的老上级显然是喝醉了,一口气就喝干整整一瓶窖藏好酒,接着又要了一瓶科涅克白兰地,然后摇摇晃晃地来到汉齐的桌子跟前,指斥他错判了一个案件。汉齐的妻子出身名门,她既是气愤又感到厌恶。
  
  可是事情还不算完。在早上的汇报会之后,费勒告诉我,市警察局里的一个家伙给他通报消息说,人们在许多家酒吧间里看见了马泰依,还说他现在住在雷克斯饭店。而且,这听起来真叫人难以置信,他们还听说马泰依抽上香烟了,而且抽的是市场上最蹩脚的牌子。总之,这个人完全变了;他似乎一夜之间变成了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在我看来,这整个事情就象是一次即将来临的精神崩溃症。于是我挂电话给一个在精神病问题上经常给我们帮助的精神病医生。
  
  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医生告诉我,马泰依自己那天下午就和他预约了一个看病的时间。于是我告诉了他一些有关的情况。
  
  接着我便给约旦大使馆写了一封解释信。我说马泰依病了,希望能宽限两个月,让他康复后再赴安曼就任新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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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发表于 2025-1-8 16:17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知音 于 2025-1-8 16:45 编辑


21

  那位精神病大夫的私人诊所离城很远,在卢顿村附近。马泰依是坐火车去的,可是从车站到诊所还要走很长的一段路。马泰依很性急,不耐烦等公共汽车,可是过不了多久公共汽车就追上了他,并且走到前面去了,他只好略带气恼地瞧着它驶走。他经过了好几个小村落。孩子们在路旁玩耍,农民们在地里干活。天上阴云密布,呈现出一派银灰色的景象。天气又变冷了;气温骤然向零度降落,幸而在快到零度时又突然煞住了。
  
  马泰依沿着山脚往前走,经过卢顿村之后他拐入一条马路,这条路穿过一块平地通往疗养所。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座有高烟囱的黄色建筑物,这可能是一家凋蔽的老工厂。可是过不多久,景致就吸引人些了。医院的主楼仍然被山毛榉和白杨树遮挡住,然后他又注意到了杉树和一棵非常大的红杉树。他终于穿过草地了。马路出现了叉口。马泰依顺着一块标明是“院部”的指示牌所指点的方向走去。在树木和灌木丛之间,有一小片湖水在闪光,不过也许只不过是一团雾罢了。到处都笼罩着死一般的寂静。马泰依除了自己的脚走在砾石路上的碾轧声之外,什么声音也听不到。过了一会,他听到了耙石子的声音。一个年轻人在耙砾石路。他慢吞吞地、有节奏地重复着他的动作。马泰依犹豫不决地停住脚步。他不知道该往哪儿拐,因为看不见别的路牌。
  
  “你能告诉我到院部去怎么走吗?”他问那个年轻人。没有回答。年轻人继续匀称地、静静地、机械地使着耙子,仿佛根本没有人和他说话,仿佛旁边根本没有人似的。他的脸上一点儿表情也没有,他的动作那么轻巧,与他那强壮的身躯形成奇怪的对照,探长感到有一种莫名的危险威胁着自己,仿佛这个年轻人会突然抢起粑子来打他似的。他有点战战兢兢地往前走去,来到一个院子里。这个院子又通到另一个更大些的院子,西边都有石柱回廊,就象在修道院里似的,第二个院子的尽头是一所楼房,模样象是乡村别墅。这里也是阒无人迹,虽然什么地方传来一个人的哀号,声音很尖厉,象是有热病的人发出来似的。这声音总是重复着同一个词,一遍又一遍,总也不停止。马泰依再次迟疑地停下了脚步。一种无名的悲哀笼罩住了他,他有生以来从未感到这么沮丧过。他握住那扇古老的装饰华丽的大门的把手往下压,可是门不动。他耳边仍然响着那个声音,那无止无休的哀鸣。在恍恍惚惚的状态中,他顺着石柱回廊往里走。有几个大石花盆里种着红郁金香,另外几个盆子里种着黄郁金香。现在他终于听到脚步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老绅士庄严地穿过院子向他走来,脸上是一片茫然的神情,一个女护士给他领着路。
  
  “你好,”探长说,“我想见洛希尔教授。”
  
  “预约了吗?”女护士问。
  
  “医生在等我呢。”
  
  “请到客厅里等候,”女护士指着一对双扇门说,“会有人来带你的。”然后她继续向前走,胳膊挽着神色痴呆的老绅士,她用钥匙打开了一扇门,两个人便都消失了。不知何处传来的声音还清听可闻。马泰依走进客厅。这是一间大屋子,摆着古色古香的家具和靠背椅,还有一张巨大的沙发椅,沙发上方挂着一幅装在沉重金框里的男人肖像。他想,一定是医院创建者的肖像。墙上的其它图画都是些热带风光,也许是巴西风景。马泰依揣测画的是里约热内卢的附近地带。他走出双扇门,外面是一个大阳台,石槽里种着巨大的仙人掌。他再也看不清花园的面貌,因为雾气已越来越浓了。马泰依朦朦看见一大片宽阔的略有起伏的土地,这里那里竖立着一些纪念碑和墓碑,还有就是一棵多阴的白杨树傲然挺立着。探长逐渐觉得不耐烦。他点燃了一支香烟,这新染上的不良习惯使他平静下来。他回进房间,坐到沙发上。他面前一张古色古香的圆桌上摆着一些古老的书籍,是古斯塔夫·波尼埃写的《法国、瑞士与比利时植物志大全》。他略加翻阅,全是工笔绘制的花草图样,当然都是很美丽很能安定人的神经的,可是探长觉得没有兴趣。他开始抽第二支烟。最后总算来了一个护士,小个子,戴一副无边眼镜,模样精明能干。
  
  “是马泰依先生吗?”她问。
  
  “是的。”
  
  护士看看四周。“你没有带行李?”
  
  马泰依摇摇头,片刻之间对这个问题感到不能理解。
  
  “我只是想同教授先生讨论几个问题而已,”他回答。
  
  “请随我走,”护士说,领着探长穿过一扇小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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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发表于 2025-1-8 16:18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云川 于 2025-1-8 16:21 编辑
炉渣渣 发表于 2025-1-8 16:03
还是不能空行,将就看吧

看到马警官放弃美好前程

看到马警官放弃美好前程

比马警官还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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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马警官的决定,我替他谈到高兴,无论结局如何,他遵循了自己的内心。


他对小女孩的母亲发过誓,他也本想帮助小贩,现在小贩死了,可是小女孩的母亲还需要一个正义的回归。


马警官如果就此远去,他的后半生一定会被悔恨和负疚感纠缠。


马警官做了自己心中的勇士。


为何说是勇士?因为身为普通人,我自认做不到马警官这样的义无反顾。
很多时候,做不到完全追随内心,大部分时间的行事,都会考虑家庭责任义务和所谓的道义,导致的后果就是戴着镣铐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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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发表于 2025-1-8 16:19 |只看该作者
炉渣渣 发表于 2025-1-8 16:12
不纠结了,重内容,不重形式

精彩继续,这个作者的写作手法令人感到欣慰,愿意这么写的人不多,大部分作家写着写着就落了俗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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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发表于 2025-1-8 16:20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知音 于 2025-1-8 16:47 编辑


22

  他踏进了一间很小而且简陋得令他吃惊的房间。一点看不出是一个医学专家的房间。墙上挂着和客厅里类似的画像,还有一些戴无边眼镜、留着胡子的严肃的男人照片,面貌都古里古怪。显然全是目前院长的前任。写字桌和椅子上都堆满了书籍,只有一张旧皮安乐椅上是空的。医生穿着白罩衣坐在一大堆案宗后面。他又瘦又小,象一只鸟,也戴一副无边眼镜,就和那个护士以及墙上那些大胡子一模一样。原文为法语。无边眼镜在这里象是强制性的必须戴的,也许就是一个秘密团体的标志,就象修士的光头一样,探长不由自主地猜测着,然后又耸耸肩膀,把这个想法撇开了。
  
  护士离开了房间。洛希尔站起身来向马泰依问好。
  
  “欢迎,欢迎,”他有点发窘地说,“请不必拘束。这里一切都很简陋。我们全靠私人捐助,经济上困难得很哪。”
  
  马泰依坐到皮椅子上。房间里已经很黑,医生开亮了写字桌上的台灯。
  
  “可以抽烟吗?”马泰依问。
  
  洛希尔仿佛吃了一惊。“请随便,”他回答说,透过自己灰尘满布的镜片仔细观察着马泰依。“你从前可是不抽烟的啊?”
  
  “从来不抽。”
  
  医生拿起一张纸,开始在上面涂写,显然在作一些记录。马泰依等待着。
  
  “你生于1903年11月11日,是不是?”医生问,一边仍在写着字。
  
  “是的。”
  
  “仍旧住在乌尔本旅馆吗?”
  
  “现在住在雷克斯旅馆了。”
  
  “噢,现在住雷克斯旅馆,在瓦恩堡街。那么你打算一直住客栈啦,我亲爱的马泰依?”
  
  “这使你很吃惊吗?”
  
  医生瞧瞧那张纸。
  
  “先生,”他说,“你在苏黎世居住已有三十年。其他人早已建立了家庭,生儿育女,为了未来而惨淡经营。你难道没有任何私人生活吗?请原谅我问得如此直率。”
  
  “我明白,”马泰依回答,突然明白了一切,包括护士为什么问到他的行李。“局长已经和你谈过了吧?”
  
  医生小心地把钢笔搁在一边。“你这是什么意思,尊敬的探长先生?”
  
  “你受委托来检查我的健康,”马泰依肯定说,掐灭了香烟。“因为州警察局认为我不太正常。”
  
  两个男人沉默地坐着。屋外,雾气朦胧,苍茫的暮色正在阴郁地渗进这间小小的屋子,蠕行在书籍和一堆堆案宗之间。空气寒冷而带霉味,掺杂着某种药物的气味。
  
  马泰依站起身来走到门边,打开了房门。门口有两个穿白短衫的男人交叉着胳臂站在那里。马泰依重新关上房门。“这两个看护,是怕我闹事而派来的。”
  
  洛希尔保持着镇定。
  
  “请听我说,马泰依,”他说,“我现在要以医生的身分和你说话。”
  
  “随你的便,”马泰依回答,又坐下来。
  
  洛希尔把钢笔重新拿到手里,接着说下去;他听别人向他报告说,马泰依最近一个时期的行为让别人没法认为他是神经正常的,因而不得不开诚布公地和他谈谈明白。马泰依从事着一种艰巨的职业,对于他工作范围内所遇到的人,他不得不硬着心肠对付。因而他也必须面对医生的直言不讳,因为医生的职业也要求医生硬起心肠。心肠硬,性格也坚强。不管怎么样,当他听说马泰依如此突然地放弃约旦的这一个好机会,把这个位置看得一钱不值时,他不得不认为马泰依的行为是古怪的。接下去又是如此偏执地要寻找一个已经找到了的凶手。然后又突然吸起烟来,又变得如此嗜酒——喝完一瓶法国陈酒还要来四次双份的白兰地酒——唉,该死的,把这种种现象加在一起,显然就是人格突然分裂的一种表现,是一种精神病的早期症状。为了马泰依自己的利益,他应该进行一次彻底的检查,使人们得以找出他的病理的和心理的病因。因此,医生建议马泰依在卢顿住些日子。
  
  医生说完后就沉默了,蜷缩在他的卷宗后面,又重新写起字来。“你常常发烧吗?”他问。
  
  “不发烧。”
  
  “讲话困难吗?”
  
  “不困难。”
  
  “声音怎么样?”
  
  “什么事儿也没有。”
  
  “会突然冒汗吗?”
  
  马泰依摇摇头。越来越浓的暮色与医生的没完没了的问题消耗着他的耐心。他摸索着找他的烟卷,终于找到了。当他接过大夫递给他的火时,他的手颤抖着,是恼怒引起的颤抖。他的处境太可笑了;他应该预见到这一点并且去找另一位精神分析学家的。可是他特别偏爱这个大夫,在警察局总部,他们完全是出于好意,才挑中了他来当医药顾问的。马泰依之喜欢他,是因为别的医生都瞧不起他,把他看作是个怪人,或者是一个幻想家。
  
  “你激动了,”医生断定说,几乎感到很高兴。“要不要叫护士来?如果你现在就愿意去你的病房……”
  
  “我没有这样的意思,”马泰依答道,“你有科涅克酒吗?”
  
  “我可以给你吃一点镇静药,”大夫建议道,并且站起身来了。
  
  “我不需要镇静药,我要的是科涅克酒,”探长粗暴地答道。
  
  医生准是按了一个看不见的电钮,因为一个男护士出现在门口。
  
  “到我房里去取一瓶科涅克酒和两只杯子来,”大夫命令道,一边搓了搓手——也许是因为冷吧。“请你快一点。”
  
  男护士快步走开了。
  
  “真的,马泰依,”大夫说,“我认为你非常有必要赶紧签字同意在这儿住下。否则,我们马上就会看到一次典型的精神和肉体的崩溃了。这样的崩溃是我们不希望发生的,是不是?只要作出一定的努力,我们就能避免它。”
  
  马泰依没有回答。医生也陷入了沉默。电话铃响了。洛希尔拿起来,说:“我现在有事。”窗外差不多已经完全黑了——突然之间,天已经完全漆黑了。
  
  “要不要我打开天花板上的灯?”大夫问,完全是为了找话说。
  
  “不用了。”
  
  马泰依现在恢复了镇定。当那个男护士拿了科涅克酒进来时,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喝干了又倒上一杯。
  
  “洛希尔,”他说,“能不能请你扔掉这一套‘逻辑推论’和‘抓紧时间’的把戏。你是个大夫。你难道在行医的过程中没有碰到过你解决不了的疑难病症吗?”
  
  洛希尔警愕地望着马泰依。这个问题使他感到尴尬,他不知道探长问这个问题用意何在。
  
  “我的病例大多数都是难以解决的,”最后他老老实实地承认,虽然他话刚一出口就感到对一个在他看来是病人的人——即使是马泰依——是不应该这样回答的。
  
  “我早就猜到你们这一行就会是这样的,”马泰依用一种挖苦的语气答复说,这使大夫感到伤心。
  
  “你上这儿来难道就是为了问我这个问题吗?”
  
  “这也是目的之一。”
  
  “看在老天爷的面上,你到底是怎么的啦?”大夫不安地问道,“你一直是我见到的人里最有理性的一个。”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马泰依迟疑不决地回答道,“那个被人谋杀的孩子。”
  
  “葛丽特利·莫赛尔?”
  
  “我一时一刻也没法把这个孩子从头脑里撇开。”
  
  “她老在折磨你的神经?”
  
  “你有孩子吗?”马泰依问。
  
  “我和你一样,也没有结婚,”大夫轻轻地说,重新感到不安。
  
  “哦,你也没结过婚。”马泰依皱着眉头沉默下来。“你瞧,洛希尔,”他解释道,“我敢于面对现实,不在它面前畏缩害怕,象我的接班人汉齐那样——稳重可靠的汉齐!在树叶当中躺着一具被弄得残缺不全的尸体。只有脸没有遭到破坏,那是一张孩子的脸。我凝神仔细瞧了瞧这张脸,一条红裙子扔在树丛里,地上还洒了一些椒盐卷饼。可是真正的恐怖还不在这里。”
  
  马泰依重新又陷入了沉默,好象是感到害怕一样。他是个从不爱讲自己的事的人,现在之所以不得不讲,是因为他需要这个象鸟儿一样的小个子医生帮忙破案,只有这个医生才能帮他的忙,因而他必须用信任来报答对方。
  
  “你有理由感到奇怪,”他终于又继续往下说,他作了很大的努力,简直是在强制自己了。“我为什么多少年来一直住在旅馆里。因为我不愿面对这个世界。我要象一个熟练的老手那样地掌握世界,却不愿意和它一起受苦。我要在它面前保持无动于衷,不失去理智,象一个科学家那样的冷静。因此,我能够面对那具孩子的尸体,可是在她的父母亲面前,我却忽然受不住了;突然之间,我发现自己想从那幢可怕的房屋面前逃走,从痛苦的双亲面前逃走。因此我对他们许下了一个诺言,而这个诺言我又无法兑现,因为我马上要坐飞机去约旦了。——当时,为了不看到他们受苦,要我答应什么都成。这以后,我又让那种习以为常的冷漠控制了我,洛希尔。可怕的就是这一点。我没有为保护那个小贩而斗争。我听之任之,让事态自然发展。我退缩到使我出名的那种无人性里去。‘死心眼的马泰依’,这是那些躲在背后说我的人对我的称呼。我一躲了之,潜回到平静、超然、冷淡、没有人情味里去,我一直用这些做铠甲来保护自己,直到我在飞机场上看见那些孩子们为止。”
  
  大夫把笔记本推到一边去。
  
  “于是我转身又回来了,”马泰依说,“其它的事你都知道了。”
  
  “现在又怎么样呢?”大夫问道。
  
  “现在我来到这里。因为我不相信小贩有罪。我要遵守诺言。我要找到谋杀葛丽特利·莫赛尔的那个人。”
  
  大夫站起身子,走到窗子前面。
  
  一个男护士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
  
  “你们可以回到病房去了,”大夫说,“我这里不再需要你们了。”
  
  马泰依又给自己斟了一杯科涅克酒,他笑着说:“真好,这种雷米·马丁牌的酒。”
  
  大夫仍然站在窗前,望着外面。
  
  “我又怎么能帮你的忙呢?”他无可奈何地问道,“我不是一个犯罪学家。”他转过身来面对马泰依。“你为什么这么坚决地相信凶手不是那个小贩?”
  
  “你看看这个。”
  
  马泰依拿出一张纸,小心翼翼地摊开来。那是一张儿童画。右下角是字体稚拙的署名:“葛丽特利·莫赛尔”。这是一张彩色铅笔画,画的是一个男人。他很高,比周围的杉树还要高,那些杉树画得象一种稀奇古怪的草。这张画完全是儿童的笔法——点、点、撤、捺、圆圈,那张脸就算画好了。这人戴了一顶黑帽子,穿的是黑衣服,他伸出了右手,右手就是一个圆盘形的圆圈,上面有五根线,从手上落下来一些小圆圈,上面画了许多象是星星的光芒似的茸毛。小圆圈向一个矮小的女孩身上落下去,这个女孩比杉树还要小得多。画的顶端,在应该是天空的地方,停泊着一辆黑色的汽车,旁边是一只长着古怪犄角的奇异的动物。
  
  “这张画是葛丽特利·莫赛尔画的,”马泰依解释道,“是我从教室里拿来的。”
  
  “你认为这说明什么呢?”大夫问,迷惑不解地瞧着这张画。
  
  “刺猬巨人。”
  
  “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葛丽特利说过树林里有一个巨人给她小刺猬,后来她就画了这样的图画,”马泰依解释说,指着那些小圆圈。
  
  “那么你认为……”
  
  “刺猬巨人很可能就是那个凶手,”马泰依说,“葛丽特利很可能给她的凶手画了一幅画像。”
  
  “真是胡说八道,马泰依,”大夫愤怒地反对说,“这张画纯粹是想象的产物。快别从这里引伸出什么结论来吧。”
  
  “也许是吧,”马泰依回答,“从另外一方面说,这辆汽车画得挺准确的。我看这象是一辆旧型号的美国汽车。巨人的画像也是活龙活现的。”
  
  “巨人完全是想象出来的,”大夫不耐烦地厉声说道,“对不起,请别给我说这些童话了。”
  
  “一个高大、笨重的男人在小女孩眼中很可能就和一个巨人差不多。”
  
  大夫惊奇地看着马泰依。
  
  “你认为凶手是个高大的人!”
  
  “当然罗,这只不过是一个大胆的猜测,”探长闪烁其词地说道,“如果我的假设是对的话,那个凶手的确是开了一辆黑色的老式美国汽车来的。”
  
  洛希尔把眼镜推到额头上,他拿起了画,仔仔细细地端详起来。
  
  “你为什么把这张画拿来给我看?”他拿不定主意地问道。
  
  “假定说,对凶手能掌握的仅有的线索就是这张画,”马泰依解释道,“那么,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抓着这个线索顺藤摸瓜。可是我就象一个外行对着一张爱克司光照片一样,我看不懂它。我需要你来帮我解释。”
  
  大夫摇了摇头。
  
  “象这样的一张儿童画是不会向你透露凶手的情况的,”他答道,一面把画重新往桌子上面一放。“这顶多能说明作这张画的小姑娘的一些情况。葛丽特利肯定是一个聪明的、机灵的、性格愉快的孩子。孩子们不仅仅画他们所看到的景象,而且也把这景象在他们头脑里引起的感觉也画进去。幻想和现实掺和在一起。因此,这张画里有真实的东西:高大的人、汽车和小姑娘。别的东西看来是一些符号,象那些刺猬啦,长着犄角的动物啦。纯粹是谜。不幸的是葛丽特利把答案都带到坟墓里去了。我是个医生,不是一个会召唤鬼神的巫师。把这张画收走吧!再在这上面动脑子就荒唐可笑啦。”
  
  “这仅仅是你缺乏勇气。”
  
  “我讨厌纯粹是浪费时间的事。”
  
  “你所说的浪费时间也许不是别的,而是一种传统的、经过考验证明是行之有效的方法呢,”马泰依声称道,“你是个科学家,知道什么叫暂定的假设。请考虑一下我的假设,顺着这张画去追捕凶手,也就是这种传统的方法之一呢。你先按我的思路来考虑考虑,我们再来看看能得出什么结论。”
  
  洛希尔细细地打量了探长好一会儿,然后再次看那幅画。
  
  “那个小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长相?”最后,他终于问道。
  
  “一点也不起眼。”
  
  “聪明吗?”
  
  “不算笨,但是不爱动脑子。”
  
  “他是不是曾经因性犯罪被判过刑?”
  
  “他诱奸过一个十四岁的少女。”
  
  “和别的妇女的关系怎么样?”
  
  “嗯……是的……作为一个小贩,他在这一带乡下是声名狼藉的,”马泰依回答道。
  
  洛希尔开始活跃起来。显然,这个案件激起了他职业上的好奇心。
  
  “这位唐璜竟认了罪,还吊死了自己,这真是可惜,”他说,“否则的话我不会把他仅仅看作是一个性虐狂的。不过,让我们根据你的假设来作些考虑吧。从外表上看,把画里的刺猬巨人说成因为性虐狂而杀人是可以说得通的。他显得高大、魁伟。对儿童犯这种罪的人往往都是简单的、多少有些低能的人,是白痴和性反常者,正如我们医生所临床观察到的,他们身强力壮,喜欢用蛮,同时却性无能,在异性面前有一种自卑心理。”
  
  他停住了话头,仿佛发现了什么问题。
  
  “真怪呀。”他说。
  
  “什么事?”
  
  “作画的日期。”
  
  “怎么啦?”
  
  “作画在谋杀前一个多星期。葛丽特利以前一定见到过谋杀她的那个人,马泰依,如果你的假设是可以接受的话。奇怪的是,如果事实是这样的话,她为什么把这样的会见用童话的方式予以表现呢?”
  
  “这是儿童的表现方式。”
  
  洛希尔摇了摇头。“儿童不论做什么事,也都是有他的道理的,”他说,“这可能说明,那个黑黑的大个子男人不许葛丽特利泄露一点点这次神秘的会见的事。可怜的小姑娘服从了,不把事实讲出来,而用童话的方式来表达,不然的话,就可能会有人感到可疑,她的性命也会保住了。你瞧,按照你的假设,整个事件就到了一个残忍的转折点……这个小姑娘有没有真正被强奸?”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没有,”马泰依答道。
  
  “残杀的方式是与圣高尔和希伏兹那两个地方发生的案件一模一样的吗?”
  
  “完全是一样的。”
  
  “也是用剃刀?”
  
  “是的。”
  
  这时候,大夫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科涅克酒。
  
  “这么说,称之为性谋害就不完全合适了,”他评论道,“应该说这是一次报复。罪犯之所以犯下这些罪行,他的意图是报复女人施加给他的怨仇,不管犯这个罪的是那个小贩呢,还是你想象之中的刺猬巨人。”
  
  “可是小姑娘又不是女人。”
  
  洛希尔不予理睬继续说下去:“可是对于一个病态的人来说,小姑娘是可以当作一个女人的替身的。这个谋杀者不敢袭击妇女,他就去残害小姑娘。他杀死她们来代替他心目中的那个特定的女人。也正因如此,他寻找的总是同一种类型的小姑娘。我还敢打赌,所有他的牺牲者都是有点相象的。别忘了,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完全原始的人。他的低能是天生的还是后来形成的,这不重要;这样的人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的。他们身上反抗这种冲动的力量是小得异乎寻常的;只要新陈代谢有一点不正常,细胞有一点点退化,这样的一个人就能变成一只野兽。”
  
  “他这样报复,原因大概是什么呢?”
  
  大夫思索了片刻。“可能是性冲突,”他解释道,“也许这个人受到过一个女人的压迫或利用,也许他的妻子很富有,而他却很穷,也许她的社会地位比他高。”
  
  “这些情况对于小贩都不合适,”马泰依评论道。
  
  大夫耸了耸肩膀。
  
  “那么也许有别的情况对他适用。在男人与女人之间什么怪事都是会发生的。”
  
  “假设杀人犯不是那个小贩,那么会不会存在继续出现谋杀案的危险呢?”马泰依问。
  
  “圣高尔州那次谋杀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五年以前。”
  
  “希伏兹州那次呢?”
  
  “两年以前。”
  
  “你瞧,间隔的时间是越来越短了,”大夫指出道,“这可能说明病状加重了。对这样的冲动的抵抗力越来越弱,这个病人可能几个月之内就要再次杀人,如果有机会,甚至是几个星期之内。”
  
  “在谋杀的间歇期内他的行为是怎样的呢?”
  
  “一开始,他会感到轻松,”大夫有点迟疑不决地表示说,“可是很快,新的仇恨的情绪会逐渐增长,一种新的复仇的欲望想要得到发泄。起先,他仅仅是在有孩子的地方徘徊。在学校门口,比方说,或是公共广场上。接着他会开着汽车兜来兜去,找一个新的对象;等他找到一个小姑娘之后他就会和她交起朋友来,就象以前一样,到头来你就会见到另一次谋杀案了。”
  
  洛希尔陷入了沉默。
  
  马泰依拿起那张画,把它叠起来,塞进胸前的口袋。他凝视着窗外。外面已经是黑夜了。
  
  “祝我在搜寻刺猬巨人时交好运吧,洛希尔,”他说。
  
  有好一阵子,大夫目瞪口呆地瞧着他,终于明白过来了。“这么说,对你来说,刺猬巨人不仅仅是一个暂定的假设啦,是不是啊,马泰依?”
  
  “对我来说他是极其真实的。”马泰依承认。“我一分钟也没有怀疑过他的存在。”
  
  可是他自己刚才谈的这一切只不过是猜测呀,是一种理论上的推想,完全没有科学的事实根据,大夫喊道,他感到非常恼火,因为自己上当受骗了,没有看出马泰依的用意。他仅仅是指出了千百种不同的可能性之中的一种。用同样的方法,你可以判断你所怀疑的任何一个人是凶手。为什么不可以呢,——不管怎么说,任何一种狂想都是有理由相信的,也是多多少少在逻辑上说得通的。对这一点马泰依知道得很清楚,他,洛希尔只不过在讨论马泰依的假设时采取了合作的态度而已。可是马泰依应该勇于面对现实,放弃自己的假设,也应该有勇气接受明明白白证实小贩有罪的因素。那个小姑娘的画也很可能纯粹是她的想象的产物,也可能画的是和另一个人的会见,那人却并不是凶手,也根本不可能是那个凶手。
  
  “请让我来冷静地判断你的推论有几分是可靠的吧,好不好?”马泰依回答说,一面把他杯子里的科涅克酒一饮而尽,大夫没有马上回答,又重新坐回到他那张破旧的写字桌后的位子上去了,周围堆满了书籍和案宗。他重新又是一家凋敝、没有生气的医院的院长了。他缺少经费、人员和最最必须的设备,为了使这架老牛破车继续走下去耗尽了自己的精力。“马泰依,”最后他终于说道,声音既疲乏又悲痛。“你想做的事是不可能做到的。我现在不想搞什么感伤主义。一个男人总是有他的意志、他的雄心、他的自尊心的,总是不愿把它们丧失掉的。这我也理解,我自己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可是如果你想要找一个很可能根本不存在的凶手,你是把自己摆在一个极其困难的处境之中,这样一个凶手即使真有其人,你也是永远找不到的,因为这样的人太多了,他们仅仅因为偶然的原因才没有犯谋杀罪。你装疯卖傻,想以此找到一条线索,这也许是够勇敢的。我很愿意向你的勇敢致敬——极端主义者的态度如今很能赢得别人的尊敬。可是,如果这个方法最后并不奏效,我怕到头来你的假疯就要变成真疯了。”
  
  “再见吧,洛希尔大夫,”马泰依说,“谢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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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发表于 2025-1-8 16:24 |只看该作者
云川 发表于 2025-1-8 16:18
看到马警官放弃美好前程

比马警官还难受



真是做不到,而且现在还有谁会对一句神马诺言在意,早丢哇爪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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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发表于 2025-1-8 16:27 |只看该作者
炉渣渣 发表于 2025-1-8 16:16
20我在星期一早上所听到的消息是不寻常和让人心烦的。
首先,梅根村的村长打电话来,埋怨马泰依硬闯进 ...

在我看来,这整个事情就象是一次即将来临的精神崩溃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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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倒让我想起了最近流行的小道消息,当年明月会不会也遇到了类似的麻烦?
我宁愿相信他是为了自保主动“精神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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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
发表于 2025-1-8 16:27 |只看该作者
云川 发表于 2025-1-8 16:19
精彩继续,这个作者的写作手法令人感到欣慰,愿意这么写的人不多,大部分作家写着写着就落了俗套



现在都急得像着火了一样,,谁还这样慢慢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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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
发表于 2025-1-8 16:28 |只看该作者
云川 发表于 2025-1-8 16:27
在我看来,这整个事情就象是一次即将来临的精神崩溃症。

=========================



好,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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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
发表于 2025-1-8 16:30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知音 于 2025-1-8 16:48 编辑


23

  洛希尔把这一次的谈话向我作了汇报。同往常一样,他那手纤秀的德文字,象蛛丝般细巧,仿佛蚀刻出来似的,很难以辨认。我派人把汉齐叫来,他也费了一番功夫才看完信。他评论道:大夫自己也是从站不住脚的假设出发的。我倒不敢这样肯定。我认为他是作了大胆的设想之后又害怕了。他现在想出了反面的论证,这是他以前没想到过的。不管怎么说,我们并不掌握小贩的详细交待,没拿到什么可以核实的材料,他仅仅笼统承认是他犯的案。况且,凶器也没有找到。小贩篮子里的剃刀没有一把是有血迹的。这件事也使我感到可疑。虽然,单是这件事并不能在封·龚登死后证明他无罪;他有嫌疑的许多因素依然存在。不过我还是感到不安。再说,马泰依的行动给我的思想带来的震动超过了我所承认的。我又下令把梅根村附近的树林再搜查一遍,这使检察官老大不高兴;可是我们还是什么成果也没有。凶器没有能找到。汉齐认为,显然是被扔在峡谷底下了。
  
  “哼,”汉齐说,一面从烟盒里拿出一支他那种令人讨厌的喷了香水的烟卷,“这个案子我们是没有什么可干的了。不是马泰依疯了,就是我们疯了。我们现在得就这个问题作出一个判断。”
  
  我指指我让人搜集来的照片。三个被杀害的小姑娘的模样明显地极为相似。
  
  “这些照片对刺猬巨人的设想又是一个支持。”我说。
  
  “不见得。”汉齐冷酷地说道,“这几个小姑娘正好是小贩想找的那种类型。”接着他笑了。“我真不知道马泰依想干什么。我真不愿意处在他的地位。”
  
  “别贬低他,”我不高兴地嘟哝道,“他可是个神通广大的人。”
  
  “甚至能找到根本不存在的凶手,是吗?局长。”
  
  “也许是吧,”我说,把三张相片放回到卷宗里去。
  
  “我只知道一件事——马泰依是不会放弃的。”我又补充一句说。
  
  我这话算是说对了。第一个消息是市警察局长告诉我的,那是在一次会议散会后。我们之间又有一件权力互相交叉的事要解决。这家伙即将离去时把话题转到马泰依身上来,我琢磨,完全是为了要刺激我。他说人们常看到马泰依在动物园里走来走去,又说马泰依从艾希尔-吴兹广场的一家汽车行里买了一辆旧汽车。过不了几天我又收到另一个消息,它使我目瞪口呆。我听到这个消息时的情景至今还历历在目,那是一个星期六的夜晚,在皇冠餐厅。大厅里挤满了人——苏黎世每一个有点身分,而且又有口腹之好的人照例都在那里。殷勤的女招待穿梭来往不停;手推车上冒着热气;从外面街上传来各种车辆的嗡营声。我照旧坐在米罗那幅画的下面,一边喝肝泥丸子汤,一边大有与世无争的感觉,直至一家规模很大的燃料公司的商业代理人走到我跟前来。他二话不说就在我桌旁坐了下来。这个商人已经有点醺然,兴致正高,他要了一杯马克酒,嘻嘻哈哈地告诉我,我以前手下的那位中尉改行了。他说马泰依在楚尔附近的格劳本顿盘进了一个加油站——这个加油站因为无利可图,公司正想把它关闭。
  
  起先我不相信这个故事,我觉得这未免太荒唐,简直是野狐禅。
  
  可是那个商人坚持说这是千真万确的。他夸赞马泰依说,这位前探长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干得跟以前一样出色。加油站正在兴旺起来。马泰依主顾不少——绝大部分都是以前跟他打过交道的人,只不过打交道的内容不同而已。这个故事准是传了开去,说“死心眼的马泰依”晋升为加油站的管理员了,其结果就是那些“老熟人”纷纷按着喇叭、开着各色各样的车子,从早已过时的老爷汽车直到最昂贵的梅尔西德斯新车,上他的加油站来。马泰依的加油站成了整个东瑞士地下黑社会朝圣的麦加。汽油出售量直线上升;事实上公司还为他新安了一台高级油泵。他们还提出要把老房子拆了,盖一间现代化的建筑给他居住,可是马泰依谢绝了,他也不同意多用一名助手。有时汽车和摩托车排成了长龙,可是并没有人不耐烦。显然,受到州警察局的下台中尉的伺候是一种很大的光荣。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个商业代理人径自走了。等热气腾腾的手推车来到我跟前,我已经毫无胃口。我挑了一点点吃食,又要了啤酒。过后不久,汉齐照例来了,带着他那位时髦太太。他情绪不高,因为这次公民投票不合他的意。我把听到的消息告诉他。他的看法是马泰依真的疯了,象他多次断言的那样。他突然又胃口大好,狼吞虎咽地吃下了两块牛排,而他那个闺阁名媛的太太却只是没完没了地叙述着剧场琐事——她认识那里的好几个演员。
  
  几天以后,我正在开会,当然又是参加市警察局的联席会议。会开到一半,电话铃响了,是孤儿院的女院长打来的。老小姐激动万分地告诉我,马泰依去拜访过她了,穿一身整齐的黑衣服,——显然是要给人一个严肃的印象——他问能不能从她保护下的女童中(他这样称呼她们)挑选某个女孩子来收作养女。他想要自己挑选一个女孩,其实他早就想领一个养女了,眼下他在格劳本顿管理加油站,有条件这样做了。女院长自然是拒绝了他,有礼貌地提到孤儿院的章程。可是我那位前部下给她留下了一个奇异的印象,使她认为有必要向我报告。说完她就挂上了电话。
  
  这真是一个奇特的发展。我使劲抽我的巴西阿诺斯雪茄烟,一口口地喷出烟来,苦思苦想,要猜透这个谜。
  
  可是,一件性质完全不同的事束缚住了我们卡塞尔纳街总部的人的手脚,而且使我相信,马泰依的行为已经不纯粹是一件让我们感到发窘的事了。我们那时正在处理一个极端可疑的人的问题。他公开的身分是美容师,实际上是个拉皮条的,他在文人聚居的郊外湖滨区有一幢富丽堂皇的别墅。不管怎么说,他门口的出租汽车和私人汽车是整天不断的。我还没有开始审问,他就提供了一个情况。他得意洋洋地向我们叙述了关于马泰依的消息,一副炫耀的样子。他说马泰依如今在他的加油站跟一个卖过淫的女人同居了,一个名叫海勒的女人。我立即打电话给楚尔的警察局,请他们给我接马泰依的加油站所在地的警察站。这事果然是真的,我气得哑口无言。那个美容师趾高气扬地斜靠在我桌前的一把椅子里,一面嚼着口香糖。我认输了,下令让这个拉皮条的滚蛋。他出的牌把我们全镇下去了。
  
  这件事真让人震惊。我不知怎么办才好。汉齐勃然大怒。检察官觉得恶心,而联邦议员也听说了这件事,他提到在公众面前丢丑的问题。海勒以前也当过我们警察局的主顾。她的一个密友——也是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被谋杀了;我们怀疑海勒知道的内情比她愿意告诉我们的要多。我们干脆把她从苏黎世州驱逐出去,虽然除了她所操的行业之外,我们并不掌握什么真正的罪证。不过官里总是有人只按自己的好恶办事的。
  
  我决定出来干预,我要亲自去看看实际情况究竟如何。我朦朦脆胧地感觉到,马泰依的古怪行径与葛丽特利·莫赛尔有关,但是到底是什么关系我并不明白。我的蒙昧无知使我生气,使我不安。而且,我应该承认,对案件的好奇心也在推动着我。作为一个侦探,我渴望知道事情究竟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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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
发表于 2025-1-8 16:32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知音 于 2025-1-8 16:49 编辑


24

  我独自驾车出发了。这又是一个星期天。回想起来,这个案子的许多关键事件都发生在星期天。到处都在响着教堂的钟声,似乎整个国家都在嗡嗡鸣响。途中,我在希伏兹州的某处遇到了一支游行队伍。在大路上,是一辆汽车紧接着另一辆汽车,在收音机里,是一次布道紧接着另一次布道。小晌午时,在每一个村子附近的打靶场里,都是枪声大作,劈劈拍拍,砰砰嘭嘭,嗤溜嗤溜地响个没完。到处都毫无意义地又吵又闹,没有一块安静土。整个东瑞士似乎都在动乱之中。不知哪个地方在举行车赛,西瑞士的汽车也源源不绝地涌来凑热闹。一家子一家子人,一大帮一大帮人,都坐了汽车出来兜风,等我终于来到那个加油站——就是你方才见到的那个——我已经给这种天晓得的喧哗闹得筋疲力尽了。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加油站那时候还不象今天这样荒凉破败,看起来挺讨人喜欢的,一切都干干净净,窗台上还放着天竺葵。住房也还没有变成小酒店,有一种正派的小市民的气氛。我还注意到,所有的地方,一直延伸到门前的大路上,都有迹象说明这儿住着一个儿童。门前有一个秋千架,板凳上有一所洋娃娃的房子,地上有一辆儿童汽车,还有一匹木马。马泰依刚接待过一位顾客,我跨出我的奥佩尔车时,那人正好发动他的大众汽车急急开走。马泰依身边站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手里抱着一只洋娃娃。小姑娘梳两条金黄色的发辫,穿着一条红裙子。我只觉得那孩子有点面熟,可不知道为什么,因为她一点也不象那个叫海勒的妇女。
  
  “那不是‘红脸梅依尔’吗?”我说,指了指刚开走的大众汽车。“他出狱刚刚才一年。”
  
  “加油吗?”马泰依冷漠地问道。他穿了一条修车工人的蓝布套裤。
  
  “要高级汽油。”
  
  马泰依把油箱加满,又擦亮了前窗玻璃。
  
  “十四个半法朗。”
  
  我给了他十五法朗。“找头留着吧,”当他打算找零钱时我说道,但是我立刻就涨红了脸。“请你原谅,马泰依,我这句话是脱口而出的。”
  
  “没关系,”他回答道,一面把钱放进兜里去。“我也惯了。”
  
  我还是感到很窘,便低下头去再看看那个小姑娘。“怪可爱的小姑娘。”我说。
  
  马泰依替我打开车门。“祝你一路愉快。”
  
  “得了,”我不高兴地嘟哝道,“我早就想跟你好好谈一谈。该死的,马泰依,你这种种做法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答应过不再拿葛丽特利·莫赛尔案件的事去麻烦你的,局长。我们公平交易,也请你别来干涉我。”他回答道,一面把身子转了过去。
  
  “马泰依,”我说,“我们别闹孩子脾气了。”
  
  他没有回答。一片爆裂声、轰鸣声和呼啸声响了起来,显然左近什么地方也有一个打靶场。时间已将近十一点了。他在照料一辆阿尔法·罗米欧时,我观察着他。
  
  “这个人坐过三年监狱。”那辆汽车开走后,我说道,“我们能不能进去谈谈?这些枪声真烦人。我从来就受不了射击训练。”
  
  他带我进屋去。在门厅里我们遇到了海勒,她正取了土豆从地窖里上来。她仍然很漂亮,作为一个警官,我感到挺不好意思——有点负疚感。她怀疑地瞧着我们,一时之间有点不知如何是好,但还是很友好地跟我打了招呼,总的说来,她留给我一个颇为不错的印象。
  
  “孩子是她的?”海勒走进厨房后,我问道。
  
  马泰依点了点头。
  
  “你倒是从哪儿把海勒找出来的?”我问。
  
  “就在附近。她那时在一家砖瓦厂里干活。”
  
  “你为什么让她住在这儿?”
  
  “嗯,”马泰依回答道,“不管怎么说,我需要有个人帮我管家。”
  
  我摇摇头。
  
  “我想和你单独谈谈。”我说。
  
  “安妮玛丽,到厨房里去。”马泰依命令那个孩子。小姑娘走出去了。
  
  房间里没什么布置,但是很干净。我们在靠窗口的一张子旁坐了下来。外面,射手们在放枪,一阵齐放,接着又是一阵齐放。
  
  “马泰依,”我又问他,“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非常简单,局长,”我的老部下回答说,“我是在钓鱼。”
  
  “你这是什么意思?”
  
  “侦察工作嘛,局长。”
  
  我烦躁不安地点燃了一支雪茄烟。“我不是一个生手,不过我真的不明白。”
  
  “给我一支烟。”
  
  “请抽吧,”我把雪茄烟盒递给他。
  
  马泰依拿来一瓶樱桃酒放在桌上。我们坐在阳光里。窗子半开着,室外,六月的和风吹拂着牛儿花,还有那不断的射击声。已近中午时分,汽车来得少了,偶尔驶来一辆就由海勒去照料。
  
  “我猜洛希尔准是把我跟他谈话的纪要送了一份给你吧?”马泰依细心地点燃了雪茄烟后跟我说道。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弄不清楚。”
  
  “可是我很清楚。”
  
  “怎么清楚法?”我问。
  
  “孩子的那幅画道出了真实的情况。”
  
  “是吗?那你说那些刺猬代表什么?”
  
  “这我还不清楚,”马泰依回答道,“不过我已经琢磨出那只有奇异犄角的动物是什么了。”
  
  “是什么呢?”
  
  “是一头野山羊,”马泰依从容地说。他吸了一口雪茄,使劲地把烟喷在房间里。
  
  “你去动物园就是为了这件事?”
  
  “我在那里花了好几天功夫,”他答道,“还让孩子们给我画了野山羊。他们画出来的都跟葛丽特利图画里的那头动物一个样儿。”
  
  我有点明白了。“野山羊,也就是本地人所说的Stein bock,这是格劳本顿的州徽,”我说,“是这个地区的象征。”
  
  马泰依点点头。“汽车牌照上的州徽引起了葛丽特利的注意,因此她画了一头野山羊。”答案竟是如此的简单。“我们本应立刻就想到这一点的。”我喃喃地说。
  
  马泰依专心谛视着他的雪茄烟,看着那袅袅上升的青烟,那越来越长的烟灰。
  
  他轻声轻气地说:“我们、你、汉齐和我,所犯的错误就是以为杀人者是以苏黎世作为中心出外作案的。其实他是从格劳本顿来的。我查了一下别的案件发生的地点,它们都处在格劳本顿到苏黎世的路上。”
  
  我细细想了一想全部事实。
  
  “马泰依,这里面可能是有点道理的。”我最后不得不承认说。
  
  “情况还不仅仅如此呢,”他告诉我。
  
  “还有什么?”
  
  “我遇到过几个钓鱼的青年。”
  
  “钓鱼的青年?”
  
  “嗯,说得精确些,是几个钓鱼的男孩。”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你明白吗?”他解释道,“我发现了野山羊的原委后,便马上开车到格劳本顿去。这也是合乎情理的。可是我很快就理解到这样做是很蠢的。格劳本顿州那么大,你对凶手除了他个子很高,开的是一辆黑色的美国旧汽车之外,其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要能找到他,那真比登天还难。格劳本顿面积是七千平方英里,人口有十三万人,散居在无数小山谷里,这件事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有一天,天气寒冷,我来到恩加丁的英恩河畔,一筹莫展地看着一些男孩在河边玩。我正要转身走开,看到孩子们注意到我。他们似乎有点害怕,颇为紧张地站在那儿。其中的一个拿着一根他自己做的钓鱼竿。‘你们继续钓鱼吧。’我说。孩子们不信任地看着我。‘你是警察局的吗?’一个大约十二岁的红头发、有雀斑的男孩走上前来问我。‘我模样象吗?’我回答道。‘嗯,我说不上来。’他说。‘我不是警察局的。’我向他解释道。
  
  “接着我看他们把鱼钩甩到河里去。他们一共是五个,都在专心致志地钓鱼。过了一会儿,那个有雀斑的小孩心灰意懒地说:‘它们今天不咬钩。’他爬上河岸向我这儿走来。‘你有香烟吗?’他问。‘我想抽一支!’我说,‘你这么小就抽烟。’‘不过你看上去象是会给我烟抽的人,’那孩子说。‘那我看来只好给你一支罗,’我回答道,便把我那包巴黎女人牌香烟递给他。‘谢谢,’他说,‘火柴我有。’他让烟从鼻孔里喷出来。‘逢到钓鱼白干一场的时候,抽一颗烟会让自己觉得好过一些。’他装模作样地说。‘哼,’我说,‘你那些朋友好象耐心比你好嘛。他们坚持下去,马上就会钓到点什么的。’‘不,他们钓不着的,’男孩说,‘顶多钓到条茴鱼。’‘我琢磨你是想钓到条梭子鱼吧,’我逗他。‘梭子鱼我没有兴趣,’男孩回答道,‘斑鳟鱼才是好东西,不过这得花钱哪。’‘干吗要花钱?’我问。我自己小时候也常到水里去摸鳟鱼。他轻蔑地摇头,这都是小毛孩干的事。‘不过你用手去逮过老鳟鱼吗?鳟鱼比梭子鱼强多了,也难钓得多,’男孩说,‘可是钓鳟鱼得要有执照,这得花钱捐呀。’‘哦,原来你没有执照就钓鱼啊,’我笑着说。‘就因为没有执照,’那孩子解释道,‘咱们不能上好地方去钓嘛。有执照的人才能上那儿去。’
  
  “你说的好地方是什么意思?’我问。‘我看你这人对钓鱼是一窍不通啊,’孩子评论道。‘我看也是这么回事,’我回答说。我们两人走到河边在堤岸上坐了下来。‘你以为一个人只消把鱼钩往随便哪儿的水里一甩就行了吗?’他说。我有点不明白,便问他这有什么不对头。‘道道地地的外行话,’那雀斑脸说,又从鼻孔里喷出来两股烟。‘要说到钓鱼嘛,你首先得要明白两件事:一是地点,二是钓饵。’我用心地听着他的话。‘比方说吧,’那男孩往下说道,‘你想钓一条斑鳟鱼,一条长足了的老鳟鱼,你得先想想这条鱼喜欢呆在什么地方。自然是一处不受急流冲击的地方,同时又是在急流的附近,这样就会有许多它捕食的小鱼游过。这就是说在下流一块大石头的后面,或者是在桥墩后面,这地方就更棒了。问题在于这样的好地方总是给有执照的钓鱼人占据着。’‘我懂了,必须是在急流给阻住的地方,’我说。‘你总算明白了。’他神气活现地点了点头。‘鱼饵的事又有什么讲究呢?’我问。‘那就要看你想钓的是吃荤的鱼呢,还是象茴鱼、江鳕这些吃素的鱼了。’他答道,‘比方说,钓江鳕得用樱桃。可是象鳟鱼或江鲈这样的吃荤的鱼,你就得用活物来钓。用虫子、蚯蚓或是小鱼儿。’
  
  “得用活物,’我沉思地重复着他的话,站起身来。‘拿去,’我说,把剩下的香烟都给了他。‘这是你赚的。我现在明白该怎样钓我的鱼了。首先得找准地方,然后把钓饵准备好。”
  
  马泰依陷入了沉默,我好久好久也没说话,只是喝着樱桃酒,望着窗外可爱的夏日野景,外面,枪声仍在劈劈拍拍地响着。我重新点燃了我那支业已熄灭的雪茄烟。
  
  “马泰依,”我终于开口了,“现在我明白你说你在钓鱼是什么意思了。这个加油站是个理想的地方,这条公路就相当于一条河流,是这个意思吗?”
  
  “任何人想从格劳本顿到苏黎世去非走这条路不可,除非他绕大弯去翻越阿尔卑斯山口。”马泰依安静地说。
  
  “那个小姑娘是你的钓饵罗。”我说,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的名字是安妮玛丽。”马泰依说。
  
  “我现在知道她让我想起谁了,”我肯定说,“那个被杀害的孩子,葛丽特利·莫赛尔。”
  
  我们两人又都陷入了沉思。外面变得更暖和了;山岭在升腾的雾气下闪烁,枪声依旧象炒豆子似的一阵阵爆响。很显然,附近在举行一次射击手的盛会。“你这个计划是不是有点铤而走险呢?”沉默了许久之后,我犹豫地问道。
  
  “也许,”他顶了我一句。
  
  “你想等在这儿,直到那个凶手经过此地,见到安妮玛丽,落进你为他设下的陷阱?”
  
  “凶手是一定要经过这儿的。”他答道。
  
  我把这个问题考虑了一下。“好,”我最后说,“让我们假设你是对的。假设这个凶手的确是存在的,这也不是绝对不可能的。不管怎么说,在我们这一行里,什么事情都是可能的。不过,你不认为你的计划太冒险吗?”
  
  “没有别的办法。”他说,把雪茄烟头扔出窗外。“凶手的情况我一点不了解。我不能主动去搜索他。因此我只能为他准备好另一个对象,一个小姑娘,用她来作钓饵。”
  
  “很好,”我说,“可是你这套办法是从钓鱼术那里学来的。不幸的是,这两者不是完全相当的。一个孩子不能象钓饵似的一直就放在路边。不管怎么说,她得去上学,也有的时候她不愿呆在你那条该死的路上。”
  
  “暑假马上就要开始了。”马泰依执拗地说。
  
  我摇了摇头。
  
  “我怕你未免有点一厢情愿了,”我说,“你不能就此坐在这里,等某件也许根本不会发生的事情发生。就算这个凶手会从这儿经过,这也不等于说他一定会来咬你的钩——就用你那个可怕的说法来打比方吧。这样的话你就会一直等,一直等……”
  
  “一个钓鱼的人也是必须等待的。”马泰依固执地说。
  
  我朝窗外瞥了一眼,看见海勒在为奥勃荷尔泽尔的汽车加油。把那些短期的关押全都算上的话,此人总共坐了六年牢。
  
  “海勒知道你为什么在这儿吗,马泰依?”我问。
  
  “不知道,”他答道,“我只告诉她我需要一个人给我管家。”
  
  我心里有点不安。无疑,这个人确实使我感动,他那个不寻常的方法里也是有其精彩之处的。我发现自己开始佩服起他来了,并且希望他能成功,虽然我的动机也许只是要让那个令人讨厌的汉齐丢脸。可是我又的确觉得他的任务是很难完成的,冒的险太大,而获胜的机会又太小。
  
  “马泰依,”我再一次想让他变得理智些,“你还来得及接受约旦的那个职位。再耽误下去,伯尔尼就要派沙弗洛斯去了。”
  
  “让他们派他去好了。”
  
  我还是不死心。“你愿不愿回来跟我们一起干?”
  
  “不愿意。”
  
  “我们暂时让你在总部内部工作,还是原来的薪水待遇。”
  
  “我不去。”
  
  “也可以让你转到市警察局去。你还是好好想一想吧,即使光是从经济角度出发。”
  
  “我当加油站老板挣的钱也跟给政府办事挣的差不多,甚至还要多一些呢,”马泰依回答说,“那边又来了一个顾客,海勒太太也该准备午饭了。”
  
  他站起身来走了出去。因为接着又有一个主顾开着车过来。那是美男子列奥。马泰依伺候完他时,我已钻进了我的汽车。
  
  “马泰依,”我一面发动汽车,一面说道,“对你这人真是没有办法。”
  
  “就是这样吧。”他回答,做了个手势表示前面的路可以走了。他身边站着那个穿红短裙的小姑娘,海勒系着围裙站在门口,再次向我投来一个充满怀疑的目光。我驱车转回苏黎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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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1-8 16:33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知音 于 2025-1-8 16:51 编辑


25

  他就这样地等待着。执拗地、坚定地、热情地等待着。他伺候主顾,干他的活,老是重复这样的机械动作:加油、检查油量、给水箱加水、擦窗玻璃。那孩子放学回家就呆在他的身边,或是在洋娃娃屋子旁边。她到处又跳又跑,做着白日梦,自言自语,或是坐在秋千架上唱歌,辫子和红裙子在空中飞舞。他等了又等。汽车不断经过——各种颜色、各种牌子的汽车,有旧车也有新车。他等待着。他抄下了所有格劳本顿牌照的车号,从人名录里查清车主的名字,打电话给市政府的工作人员打听他们的情况。海勒在村子附近山脚下的一家小工厂里干活,黄昏时分她翻过屋后的小山丘回来,提着食品袋和装满了面包的网兜。到了夜晚,常常能在屋子周围听到脚步声和轻轻的口哨声,可是她不开门。
  
  夏天来到了,热得令人窒息,长得没有止境。空气在闪烁,常常闷热得下起倾盆大雨来。漫长的暑假就这样开始了。他的机会来到了。如今安妮玛丽老是呆在他的身边,也就是说呆在路上,每一个开车经过的人都可以看见她。他等了又等。他和那个小姑娘一起玩,给她讲童话,把全套格林童话,全套安徒生童话,还有《一千零一夜》都讲了,还讲了自己编出来的故事——总而言之,想尽办法让她留在自己身边,让她呆在路上可以给人看得见,呆在他需要她在的地方。那孩子听故事和童话听得入迷,就呆在他身边。开车的人看到这一老一小都感到惊讶,也有人为这幅天伦之乐图为颇为感动。他们送给小娘巧克力,和她聊天,而马泰依则站在一边窥伺着。这个高大、笨重的人是不是就是那个凶手呢?他的汽车也是格劳本顿的牌照,还是这个高个儿的瘦子?这会儿他正弯下腰来跟小姑娘讲话。这个人是迪森底斯一家糖果店的老板,马泰依早就查明了。要检查油量吗,先生?好的,先生。可以加一夸脱。二十三法朗十生丁。祝你一路愉快,先生。他等了又等。安妮玛丽爱他,喜欢和他呆在一起;而他脑子里只想到一件事:那个凶手。他生活中别的都不存在,除却一个信念:那个凶手一定会出现。除了这个希望,这个渴念,别的都不存在,只有这件事能使他满足。他想象着这个人到来时的情景,孔武有力,笨手笨脚,象儿童一样幼稚,既是柔情脉脉,又是杀气腾腾;想象他怎样一次又一次地来到加油站,和蔼可亲地笑着,衣服穿得整整齐齐,是个退休的铁路司机或是海关警卫;他又如何逐渐地把孩子诱走,而他自己,马泰依,则轻手轻脚地匍匐着跟这两个人到林子里去;到了关键时刻,他自己怎样跳出来,然后是一场血淋淋的、面对面的恶斗;决赛之后,终于是彻底的松弛,这时凶手躺在他前面,认了输,呜咽着坦白了。想到这里马泰依不得不再告诉自己,这样的情况是不会出现的,因为他看守这个孩子看得太明目昭彰了;他得给小姑娘更多的自由才能得到收获。这样考虑过之后他就让安妮玛丽离开大路随便上哪儿去,仅仅是偷偷地跟踪着她,根本不去管加油站,听任开车的人怒气冲冲地按响喇叭。在这样的时候,安妮玛丽就会一蹦一跳地到村子里去玩上半个来小时,和农民的孩子一起玩,或是在树林边上玩,不过总是一会儿又回到加油站来。她已经独自呆惯了,有点怕生。别的孩子也不太爱和她玩。
  
  接着,马泰依又会再次改变做法,他会想出新的游戏,新的故事,重新吸引安妮玛丽呆在他身边。他等了又等,不折不挠,从不动摇。而且他也不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海勒早就注意到他对孩子的过分关怀了。她从来没有相信过马泰依纯粹是出于善意才让自己来给他管家的。她觉察出他有某种隐藏的动机,可是她跟他在一起是安全的,有依有靠的,也许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如此,因此她也不去多想了。没准她还怀着什么希望呢,谁知道一个可怜的女人会有什么想法呢!总之,过了一段时间,她把马泰依对她孩子的兴趣解释为真正的感情,虽然有时候,她那种根深蒂固的警惕,她那种习惯养成的惨痛的实际精神也会浮上脑海。
  
  “马泰依先生,”有一回她说,“我知道这事我不该问,不过警察局长来是因为我的事吗?”
  
  “噢,不是的。”马泰依答道,“他干吗要为你的事来?”
  
  “村里的人都在议论咱们。”
  
  “这有什么关系呢?”
  
  “马泰依先生,”她又重新开始说,“你之所以呆在这里,是不是和安妮玛丽的什么事情有关系啊?”
  
  “胡说八道,”他笑着说,“我只不过是喜欢这孩子罢了,海勒太太。”
  
  “你对我和安妮玛丽挺好的,”她若有所思地答道,“我希望能知道为什么。”
  
  不久,暑期结束了。秋天来临。乡野变成了一片红色与蓝色,景致都分外道听:价佛是在一面巨大的放大镜下似。马泰依觉得一个绝好的机会过去了。可是他还是继续等待着,顽强地、专心致志地等待着。小姑娘走着去上学,马泰依在中午和傍晚常常去接她,让她坐自己的汽车回家,他的计划一天比一天地显得没有意义,显得没有希望了。获胜的机会越来越淡薄了。他自己也知道得很清楚。他琢磨,那个凶手准是经常路过他的加油站——也许每天都经过,至少是一个星期一次;可是仍然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仍然是在黑暗中摸索;他仍然没有掌握任何一点线索,连一点点暗示和迹象都没有。什么都没见到,除了开车的人来来往往,偶尔和小姑娘闲扯几句,讲上几句无伤大雅的、没什么意思的、捉摸不定的话。他们之中谁是他要找的那个人呢?也许他不会交好运,因为他过去的职务太出名了;这个排除不掉的因素倒是他一开始时没有计算在内的。
  
  可是他仍然坚持下去,等待着,等待着。他不能再走回头路了,等下去是他唯一的出路,虽则这使他不耐烦,即使他好几次几乎想打点行李离去,逃走,到某个地方去,任何地方都行——甚至于是约旦。虽然他常常怕自己会神经失常,但他仍然坚持下来了。常常有好几小时,好几天,他会变得漠然无动于衷,心如死水,看穿一切,听任事情自己发展,他会坐在加油站门前的板凳上,一杯接一杯地喝烧酒,呆呆地瞪视空中,烟蒂在他的脚旁积成一个小堆。然后他又再度振作精神。不过越来越多的是他陷入昏昏沉沉的状态,在痛苦的、荒唐的等待中半醒半睡地度过了许多许多天和许多许多星期。他不知所措,备受折磨,心灰意懒,然而还是满怀着希望。直到有一天,那时他傻呆呆地坐着,胡子拉碴,满身是油渍,突然惊醒过来。他蓦地想到,安妮玛丽还没有从学校回来呢。他动身去接她,是走去的。在屋子背后,那条尘土飞扬、没有铺好的乡下土路稍稍有点往上斜,然后又逐渐下降,穿过一片枯干的田地,又进入一片林子,走到林子的边缘,可以看到村子,村子里许多老房子簇拥在一座教堂的周围,它们的烟囱里升起了袅袅的青烟。站在这里,安妮玛丽必然会经过的整条道路都可以收入眼底。可是并没有见到她的影子。马泰依回进树林,心中突然紧张起来。现在他完全清醒了。在矮小的枞树和灌木林底下,地上覆盖着一层锈黄色、棕红色的树叶。一只啄木鸟在林木幽深处一下接一下地叩击,那儿,高大的枞树挡住了天空,阳光在树干间斜射下来。马泰依离开小路,拨开枝叶,在荆棘和矮树之间搜寻,树枝弹回来抽打着他的脸。他来到一片林中空地,惊愕地环视了一下四周,他还从来没有注意过这片空地。在树林的另一边有一条比较宽阔的小路穿过此处;无疑,村民们是走这条路来倒垃圾的,因为空地上有一个垃圾堆成的小山,下面散乱地扔着空罐头、锈铁丝和各种各样的废物——垃圾山下,是一条涓涓流过空地中心的小溪。这时,马泰依看见小姑娘了。她坐在闪着银光的小溪的岸边,她的洋娃娃和书包放在她身边的地上。
  
  “安妮玛丽,”马泰依喊道。
  
  “来了。”小姑娘回答,但是依然一动也不动。
  
  马泰依小心地爬过垃圾小山丘来到孩子的身边。“你在这儿干什么哪?”他问道。
  
  “在等呢。”
  
  “等谁啊?”
  
  “等魔术师呢。”
  
  小姑娘脑袋里装满了童话。有时候她等仙人,有时候又等魔术师。这简直象是对他的等待的一种讽刺。失望袭过他的全身,他明白了自己行动的徒劳无功,他也气馁地知道也只好再等下去,因为除了等待、等待、再等待之外他已没有别的事可做了。
  
  “走吧,”他有气无力地说。他拉住小姑娘的手,和她一起穿过树林。接着他又在板凳上坐下来,瞪视着夜空。暮色降临了,接着是黑夜来到。他已经变得什么都无所谓了。他坐在那儿,抽烟,等待,再等待,顽固地、执拗地,有时候也轻轻地自言自语,在恳求他的敌人(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来吧,来吧,来吧,来吧。他一动不动,坐在乳白色的月光下,突然之间沉入了睡乡,拂晓时分又冻又僵地醒来,然后爬上床去。
  
  可是第二天安妮玛丽从学校回家的时候比往日稍稍早些。马泰依从板凳上站起来走过去接她,她则一蹦一跳地走来,书包甩在背后,一边独自轻轻唱着歌,一边轮流用一只脚跳着。洋娃娃提在手中,娃娃的小脚垂挂到地上。
  
  “今天有作业要做吗?”马泰依问道。
  
  安妮玛丽摇摇头,继续哼唱着“玛丽坐在石头上”。接着她进屋去了。他让她走了。他太没精打采,太心灰意懒,太打不起兴致来为她编造新的童话,并且用新的游戏来吸引她了。
  
  可是海勒回家时却问道:“今天一天安妮玛丽乖不乖?”
  
  “怎么,她上学去了。”马泰依答道。
  
  海勒惊讶地瞧着他。“上学?她今天放假。老师开会去了,反正是有事。”
  
  马泰依变活了。一个星期以来的失望立即烟消云散。他意识到他的希望,他的疯疯癫癫的期待终于接近实现了。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了自己,没向海勒问别的话。他也没去盘问那个女孩。可是第二天下午,他开车进入村子,把车子停在一条小路上。他要偷偷地观察那小姑娘。这时快四点钟了。窗子里传出来唱歌声,接着又是叫嚷声;小学生象发疯一样地从学校里冲出来,男孩子们吵架、扔石子,女孩子们互相勾着手臂。可是安妮玛丽不在里面。老师走了出来,表情很冷淡,她严厉地打量着马泰依。从这位女士那里他知道安妮玛丽没有上学;她前天下午也没有来,也没有请假,女教师问安妮玛丽是不是病了。他向老师表示道歉,因为没有能更早些向她报告,说完便象个疯子似地急忙向树林驶去。他冲过树林来到空地,却什么也没找到。他精疲力尽,气喘吁吁,皮肤被荆棘划破了好几处,回到车上,他驱车赶回加油站。他还没有到达,便看见小姑娘在马路边上一蹦一跳地走着。他停住车子。
  
  “进来吧,安妮玛丽。”他和颜悦色地说,打开了车门。马泰依伸出手去拉她,她爬进了车子。这时他吃了一惊。那小姑娘的手是粘糊糊的。他瞧了瞧自己的手,看见上面有巧克力的痕迹。
  
  “谁给你巧克力啦?”他问道。
  
  “一个女孩子。”安妮玛丽回答。
  
  “学校里的吗?”
  
  安妮玛丽点点头。
  
  马泰依没有吭声。他开车回家。安妮玛丽爬下车子,坐在油泵旁边的板凳上。马泰依装作没事似地观察着她。那孩子把什么东西放进嘴里,在咀嚼。他慢慢地走到她跟前。
  
  “给我瞧瞧,”他说,轻轻地打开握紧的小手。在她掌心里是一颗带刺的巧克力球,已经咬掉了一半,是人们叫酒心巧克力的那种。
  
  “你还有吗?”马泰依问。
  
  小姑娘摇摇头。
  
  他把手伸到她裙子的口袋里去,拿出她的手绢,打了开来,里面还有两只巧克力球。
  
  安妮玛丽一句话也不说。
  
  马泰依也是一句话也不说。他全身涌起了一阵强烈的喜悦感。他挨着小姑娘,也在板凳上坐了下来。
  
  “安妮玛丽。”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是颤抖的,手里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两只带刺的巧克力球。
  
  “是那个魔术师给你的吗?”
  
  小姑娘没有回答。
  
  “是他不让你告诉别人你们俩的事吧?”马泰依问道。还是没有回答。
  
  “其实你是用不着保守秘密的,”马泰依和颜悦色地说,“他是一个好魔术师,你明天去看他好了。”
  
  那小姑娘马上就变得满面春风,仿佛遇到了什么大喜事似的;她伸出了两只小胳膊,抱住马泰依,简直是喜不自胜。接着她奔跑着回到自己房间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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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
发表于 2025-1-8 16:34 |只看该作者

有事来了,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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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
发表于 2025-1-8 16:35 |只看该作者
炉渣渣 发表于 2025-1-8 16:03
还是不能空行,将就看吧

看到马警官放弃美好前程



你就别折腾这个了,耽误时间。
我给你排版(但不一定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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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
发表于 2025-1-8 16:56 |只看该作者



把这个在线排版工具添加到收藏夹,用的时候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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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发表于 2025-1-8 17:14 |只看该作者
知音 发表于 2025-1-8 16:56
把这个在线排版工具添加到收藏夹,用的时候打开。

http://www.yan-wei.net/default.aspx

辛苦了!这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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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发表于 2025-1-8 17:19 |只看该作者
魔术师出现了,

马泰依看到了希望。

替他高兴的同时,又感到一丝不厚道,小姑娘作为钓饵,万一没捉到鱼,钓饵又被吃了,那就难以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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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
发表于 2025-1-8 19:00 |只看该作者
知音 发表于 2025-1-8 16:35
你就别折腾这个了,耽误时间。
我给你排版(但不一定及时)



太谢谢首版
不及时没关系,我怎么都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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